“别发愁，一定会有办法。”她听见丈夫在身边说。
李韩绮转脸去看辛自然，对方正在专注地开车。
“真的，会有办法的。我已经开始投简历了。”男人补充。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工作的事？”
“这难道不是我们目前最大的难题吗？”辛自然笑笑，“不过，最大的困难也就是找工作而已，这样想想就还好吧？世界上苦人多了去，咱实在算不上苦。”
“嗯。”李韩绮点头。
车子一路飞驰，最终开进小区地下停车场。两口子坐电梯上楼，电梯门一开，他们同时看见家门口站着两个人。
居然是李建业和韩桂兰。
“爸妈，你们怎么……”李韩绮喃喃自语。电梯门要关上了，她还没出去。辛自然回过神，赶紧按了开门按钮。
两人走出电梯。只见李建业铁青着脸，韩桂兰的神情也不好看。
“咱先进去，到家里说。”辛自然打着哈哈，扫指纹开门。一家四口走进屋子，李韩绮沉默着给父母拿出客用拖鞋，大家换好了鞋，尽量按捺住各自的脾气，走进客厅。
李建业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没有人跟我们打招呼，是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谁跟你说的？”女儿答非所问。
“前几天去你公司，找过你领导。”父亲回答。
李韩绮一怔，他去找过肖西希？转念一想，不对，李建业并不知道她离开 A 集团总公司去了望蜂的事情。
“你去我公司干什么？”
“你这么多天没有一点动静，我和你妈……主要是你妈，不太放心。我们又觉得你不愿意让我们多干涉生活，那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有一天正好经过你们公司大楼，就上去看看。”
“你说的领导，是上次见过的那位赵总，对吧？”
“对啊。”李建业说，他是套了赵文秀的话，才搞清楚李韩绮住院的大概情况。“要不是我聪明，假装知道一点儿，你那个领导肯定不会跟我说。”
李韩绮寻思，看上去，赵文秀确实还挺好的，关键时刻能帮忙。先前林嘉一在美术馆遇到紧急情况，也是多亏了遇到她，才能与李韩绮取得联系。
“那……她还说什么了？”
李建业皱眉：“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韩绮略一踌躇：“没有了。”
“你伤口怎么样，给妈看看！”韩桂兰刚才干着急半天，插不上话，现在总算有个空档，赶紧问女儿。
“真没事，都好利索了。本来也只是皮肉伤。”李韩绮信誓旦旦。韩桂兰却非要亲自检查。女儿无奈，只好带着她进了主卧，到里面去脱衣服给她看。
这下，客厅里就剩李建业和辛自然了。岳父和女婿相对沉默一会儿，李建业忽然问：“李韩绮是不是失业了？”
这个问题把辛自然吓了一跳。老丈人的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
“谁跟您说的？”
他这么一反问，老李就听出了端倪。
“没人跟我说。”李建业说，他去见到赵文秀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嘴，说他可以帮李韩绮拿点东西回家。赵文秀却说，现在她的工位不在这边了。这话说得有点含糊，李建业没好追问，心里却已经作出判断：李韩绮要么是失业了，要么是正在走离职程序。他觉得赵文秀挺厚道，大概是不忍心驳他这老头儿的面子，所以说得较为委婉。
辛自然边听边想，李建业这也真是歪打正着，经过错误的推理，得出了正确的结论。只是他不好直接承认，因为还没有得到妻子的许可。他知道，在岳父面前说话要格外谨慎。
“你们的钱够吗？”老李又问。
“嗯？”辛自然没听明白。
“我说，你们手头的钱够花吗？还房贷、养孩子，还得养活你们自己。你们有存款吗？能撑多久？”
第八十七章 援助
辛自然一愣：“爸，您是说……”
“嗯。”李建业沉着脸，“你们可别打肿脸充胖子。”
他话音刚落，李韩绮和韩桂兰就从卧室出来。女儿已经换上一身在家穿的衣服。而韩桂兰一个劲儿抹眼泪。
女儿无奈：“真没事，妈你别哭了。”
“还很严重？”父亲神情紧绷。
“没有。”李韩绮坚定回答，“你们看我这不是能说能走的，跟以前有什么区别？哎对了，你俩刚才聊什么呢？”
其实她在屋里什么也没听见，根本不知道翁婿俩刚才交流的内容。提这个问题不过是为了岔开话头而已。
然而李建业好像心虚似的，老脸一红：“没……没什么。”
这反而使女儿起了疑心：“啊？真没什么？”她知道问老李也是白搭，就转向辛自然：“辛自然，你说说。”
被叫到全名，丈夫也莫名慌张：“就是，哎呀，真没啥。”接着下意识转向岳父，“爸，我能说吗？说说也没事儿吧？”
韩桂兰在旁边看着，破涕为笑：“你们真是笑死人了。”丈母娘索性挑明了说：她和李建业在来之前就商量过，如果叫老李猜到了，李韩绮真是失业或者快要失业，他们想资助一下小两口。
辛自然惭愧地低下头：“绮绮公司那边还没有定论，但我这边是定了……”他将自己工作情况告诉岳父岳母。李建业眉头紧锁，韩桂兰也不笑了，满面愁容。
“那我们就更得帮你们了。”韩桂兰站起身，走到玄关。她随身带的包挂在那里的衣架上。老太太从包里取出一只牛皮档案袋，又从中取出一个大红本。
是一本房产证。
“给吧？”她最后征求老李的意见。
“嗯，跟他们说说。”李建业朝女儿女婿努努下巴。
李韩绮皱眉：“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和你爸十五年之前买的房子。你爷爷走的时候不是留下一套老房子吗？后来你爸和你俩姑姑把老房子卖了，分了钱，我和你爸又加上些存款，在浮山后买了套小户型，当投资。这房子一直往外租着，每年能挣将近四万块钱。租金我们几乎也都没动，都攒着。退休金就够花了，用不着那钱。”
韩桂兰说完，把房产证交到女儿手里：“先给你看看，找个时间，咱们去办过户。”
“不用。我们还没到这个地步。”李韩绮脱口而出。
李建业先恼了：“你这嘴硬也不知道随谁！”
“当然是随你。”李韩绮下意识回嘴。她知道父母是好心，态度缓和下来：“我有需要的时候会告诉你们，现在真没到要卖房的地步。这房子我之前都不知道，你们这就突然要过户给我，不觉得很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你爹妈的财产，早晚都是你的，我们又没有别的孩子！给你，你就拿着，别逞能。你看你每次逞能，有一次好结果吗？”
“怎么又开始说我了？”李韩绮也生气，“你有话能不能好好说，怎么好话从你嘴里出来都那么难听！”
这句算是批评到了点子上。
李建业一下子不做声了，低着头，其他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见众人暂时沉默，辛自然小心试探着说：“咱都别上火。爸妈是好意，我俩知道，也特别感谢。绮绮是觉得不想给你们增添负担。我们虽然失业了，但这也不是一辈子的事，工作找找总会有的。是吧老婆？”
李韩绮勉强点头：“嗯。”
看她应声了，丈夫受到鼓励，继续向李建业和韩桂兰说：“绮绮也不是逞能，就是觉得二老岁数也大了，有点钱啊房子的傍身，总归是好事。我们就自私点说，您们手里头有钱，就是给我们俩减轻负担。”
韩桂兰看看老伴，答着女婿的话：“可不是么。你们的想法，我们都理解。”
她心里也埋怨李建业。闺女说得一点错也没有，明明是好事、好话，偏被老李弄成吵架，好像不这样就说不出话来似的。其实她懂，李建业表达好意的时候，多少会有点不好意思。他是爹，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天花板，表现柔情、关切，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伤了他老人家的面子。
韩桂兰觉得，李建业成了现在这副德性，她也有责任。是她惯出来的毛病。
于是她用胳膊肘怼了老李一下子：“你好好说话！”
李建业抬起头，表情很难堪：“总而言之，我就那个意思。房子过给你们，你们是要卖也好，继续收房租也好，或者你们把现在这套房处理了，搬进我们这个房子去住，都行。”
“住不开。”韩桂兰插话，“咱那是小套一。孩子得单独占一间，套一没法住。”
“反正你们自己决定吧。”老李说完这句，就不再张嘴了。
“我们先考虑考虑。”李韩绮下结论。
辛自然看看表，眼见要到中午饭点了。他张罗着说，不管咋样，得按时吃饭。李韩绮住院好多天，他也很少回家来，家里当然什么存货都没有，现去买菜、做饭也来不及。
李韩绮说，要不出去吃吧。辛自然说，还是别了，她刚到家没有半天，本来就刚出院，还是得多休息，叫外卖吧。于是大家商量着挑了一家，辛自然点了几个菜，再给老两口打开电视，让他们打发打发时间。
小两口进了主卧。
“你躺会儿，休息一下。注意还是得侧着身，就跟住院的时候一样。”丈夫叮嘱妻子。
李韩绮躺下，懒懒地说：“你陪我躺会儿。”
辛自然满脸困惑：“把你爸妈撇在外面，咱俩在这儿躺着？”
“对啊。那怎么了，这是我家，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妻子笑嘻嘻，“我这不是大伤初愈么，难道不更应该以我为准？”
辛自然叹气：“真拿你没办法。”男人谨遵妻子的日常嘱咐，上床前先换上干净衣服。他脱光上衣，李韩绮看着他挺直、结实的脊背，忍不住上手摸了几把。
“哎哎哎，过分了。”丈夫扭头看她，低声提醒，“你爸妈就在外面坐着。”
“我也没想干什么。”妻子收回手。辛自然换好起居服，上床仰躺在她身边，两人亲亲热热地挨着，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李韩绮抱住丈夫的一只胳膊：“还是回家好。”
“那当然。”辛自然笑，“估计嘉一也这么想吧。”
“我也在想这事儿。咱什么时候去杨馨家接孩子？”
男人想了想：“我们现在跟杨馨联系一下，待会儿吃完饭，我去把爸妈送回家，然后直接开车去接嘉一，怎么样？”
李韩绮一脸满足，闭上眼睛：“太好了，有你在我真是不用操心了。”她双臂紧了紧，将辛自然的手臂用力抱在怀中，只是动作一大，不小心牵动伤处，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你老实点。”丈夫心疼，刚要把手抽出来，帮她调整姿势，就听韩桂兰在外面叫他们：“外卖来了，出来吃饭。”
小两口讪讪地走出房间。韩桂兰正将餐盒一一从保温袋取出，摆在餐桌上。李建业刚洗过手，从洗手间走出，从茶几上抽一张面巾纸擦手。李韩绮和辛自然也去洗手，然后拿了餐具。一家四口安静地吃完饭。
说起稍后要去接孩子，韩桂兰问，是否需要她和李建业做点什么？
“不用，我去就行。”辛自然擦了擦嘴，向岳父岳母露出大大的微笑，“等过几天绮绮身体再好点，我们带着孩子找您们吃饭，行吗？”
李建业与韩桂兰不由得对视一眼。
“怎么不行！”岳母说，“我给你们做红烧鳗鳞鱼，我记得你爱吃。”
“嗯，我最爱吃了！我在家试着做过，做不好。还是妈您手艺好！”女婿嘴上抹了蜜，将韩桂兰逗得笑出声。李建业也不禁莞尔。李韩绮抿着嘴，似笑非笑。
半小时后，辛自然开车将岳父岳母送回了家。由于他和妻子坚持要老两口先把房产证收好，韩桂兰拗不过他们，只能答应。
男人开车到了杨馨家小区外，在社区超市买了牛奶和水果，提着上门去接孩子，以表达对杨馨两口子的感谢。
等林嘉一牵着菜菜走出杨家的门，小狗先扑向男主人。它着急地乱哼哼，对着男人的裤腿又是咬又是舔，不知怎么才好了。
“菜，我的宝，爸爸也想你！”辛自然左手一捞，一把将菜菜捞进怀里。他右手拉着林嘉一，向杨馨和翟远道别。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外加一只小狗，急匆匆回到家。
李韩绮一直坐在沙发上等。辛自然开了门，将菜菜放到地上。小狗像弹球似地冲进房间，奔向李韩绮。女人蹲下身，菜菜没有丝毫犹豫，拱进她怀中。抱着这个暖和的毛球，她的眼泪“唰”地落下来。
泪眼朦胧间，她看见林嘉一走近：“阿姨，我回来了！”
“你们回来了。”李韩绮哽咽。
“哎呀，干什么干什么，见面就哭！”辛自然上前扶起妻子。
妻子用胳膊紧抱着菜菜，举起手擦干眼泪，嘴里不忘怼丈夫：“你以前也没少哭好不好。”
男人哈哈大笑。林嘉一脸上也浮现笑容。
第八十八章 笔录
四口之家再度团圆。
这天辛自然原本想露一手，做一桌子好菜，庆祝一家人整整齐齐。李韩绮说还是算了，这些天大家都没少折腾，比较疲惫，辛自然也应该悠着点，多多休养生息，他可不能累着、病倒了，就算有个感冒之类的也不好。
丈夫怔怔望着妻子，过了好久才说，她好像更焦虑了。
“有可能。”李韩绮忧心忡忡，“我总觉得，很多事可能刚开始。”
她没夸大其词，的确是有“很多事”。她和辛自然的工作问题、林江的身体问题，都是摆在眼前的压力。
三人商量一下，决定先安排一件重要但不算很大的事：给林嘉一的寒假做规划。要说出门旅游，现在准备已经太迟。多数家长会在假期开始前一个月订机票、酒店。李韩绮前段时间诸事缠身，没顾得上考虑，后来干脆遇到大意外，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林嘉一说，他本来也不想出远门，“好不容易放假，我想多休息。”
“那辅导班呢，要报一个吧？”李韩绮问。
男孩想，报班的话，最抢手的那些可能也没名额了。不过他没说出来。
在他迟疑的时候，辛自然说，嘉一学习成绩好，假期辅导班能少报还是少报吧，如果压力太大、太过劳累，对下学期的状态也有影响。
李韩绮想都没想就说：“你真这么想？不是因为收入……”
话说到一半，她猛然警醒，意识到不该当着孩子讨论这个问题。
辛自然的脸色也微微一变。林嘉一看看这俩人，好像看懂什么：“收入……怎么了？”
“没事，啥事没有。”男人马上说。
“嗯，一切都好。”女人也说。
林嘉一点头，心中却忍不住生疑。
他知道直接问没用，但又很想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目前的他也有了些变化，成长了一点，知道做事不能硬来，要讲究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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