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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来之前，她就想到要收拾东西，所以带了宜家大袋子。把工位上杂七杂八的物件一股脑扫进袋子里，那一瞬间，她觉得有点爽。
女人将这个袋子留在原地，空着手下楼。她打算等离开大楼时再来把它拿走。回到一楼咖啡厅，她惊讶地发现，秦娜身边坐着一个人。是赵文秀。看到李韩绮，赵文秀面带微笑：“我跟你们一起去吃饭。”
秦娜神色不悦。赵文秀补充：“我请客。”
“别吧，上次就是你请的。”李韩绮说的是与赵文秀偶遇拼桌那回。
“没事，上次是上次，今天是今天。走。”
赵文秀站起来，转身径直走向楼外。李韩绮看看秦娜，发现对方也望着她。
“走吧。”李韩绮对年轻姑娘说。
秦娜显然是很讨厌赵文秀的，甚至对满脸不爽丝毫不加掩饰。等赵文秀走得稍微远了点，李韩绮小声对秦娜说：“就算是为了安排工作的事，你也忍一忍。”见对方点头，女人才踏实些。
三人来到石锅鱼店里时，正好看见几个熟人。是李韩绮原先同部门的同事小艾、闫晓桐，还有四五个生面孔，围着一张大圆桌。桌子正中心嵌着石锅，上面盖个草帽，里面应该是煮着鱼或者腊排骨之类的东西，腾腾冒着白色热气。
小艾和闫晓桐都跟李韩绮很熟，看到她，二人一脸惊喜，连连说好久不见。赵文秀笑了笑，面不改色介绍剩下的人给李韩绮。这几位都是新人，是李韩绮去了望蜂之后才入职的。
新人们看上去年纪都不大，面嫩，有两个人打招呼时甚至还害羞。
女人想，果然是搞走一个老员工，补上好几个应届生，站在公司立场，这笔买卖很划算。不幸的是，她本人就是被搞到子公司的那个“老员工”。如今面对占据坑位的年轻同事们，她的心情还是挺复杂的。
李韩绮看看赵文秀。对方佯装无感，引着她和秦娜到里面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有意无意地与其他同事拉开距离。服务员过来帮她们点菜，然后上菜。她们的这个石锅上，也放了隔壁桌同款草帽。白色水汽汹汹冒出，模糊了三人的表情。
“小李。”赵文秀忽然开口，“其实肖西希早就知道望蜂做不起来，在很早的时候。”
秦娜表情困惑。她大概是在想，赵文秀刚才在办公室还公事公办的，现在怎么突然说真话了？李韩绮却不觉得奇怪。人前人后两张皮，虽然不能说是正常现象，但不少见，因为一直演戏也是很累的，是个人都需要喘口气。更何况赵文秀尽管有讨人厌的时候，却也不是无药可救、不通情理。
至于她说的那句话，也并不令人意外，李韩绮想。肖西希成立望蜂，可能就是无能又谄媚的下属刻意要在上司面前展现自己并不存在的才干。她是做给老徐看的，要用“实力”证明，她不是依附于她的附件，而是一名“独立女性”。
当然，这个逻辑在一般人看来是很无聊、很可笑的。利用伴侣的资源，证明自己很独立、是“女强人”，这好像是一些阔太们特殊的 cosplay。只是老徐大概还是吃这一套的，不然怎么会答应，还亲自刷脸，帮肖西希开路？
只不过是有钱人的一场游戏。李韩绮就是这场游戏中，一个不轻不重、不大不小的玩偶。
“黄必炜去哪了？”她好奇，问赵文秀。
“人家也是在大公司混过多年的，多少有点人脉。据我所知，他入职望蜂之后也没闲着，利用业余时间接触了很多新机会，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赵文秀笑笑，“他对肖西希和望蜂并没有多少诚意，不过这边给的工资不低，他在职一天，就拿一天钱，何乐而不为？”
“唉，到底还有没有认真工作的人了。”秦娜叹气。
“你啊。”赵文秀又笑。
“我只觉得自己是个傻 X。”女孩说。
“别这么说。你认真工作，大家有目共睹，所以赵老师才愿意帮助你。对吧，赵老师。”李韩绮顺口就要讨个承诺。赵文秀却不上当，顾左右而言他，说最近集团的裁员仍然一波接着一波，琴市分公司虽然暂时安全，但以后怎么样，还很难说。
“我觉得吧，现在整体环境变数这么大，咱们都应该发挥黄必炜那种精神，领一天工资算一天，不要多想。以后的事，谁能预料？尽可能入袋为安才是正经的。”李韩绮淡淡地说。
“我完全赞同。在这个公司，就连老徐的地位都有可能不稳，更别说别人了。”赵文秀轻描淡写。
秦娜懵懵懂懂，她并不太清楚老徐是谁。李韩绮却吃了一惊：“老徐地位不稳？跟肖西希有关系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我不清楚。但无论如何，老徐带的部门业绩表现不行，这是事实，也是他最大的问题。”赵文秀说，高管年薪高，还有股票，虽然通常不会有地位危机，但目前并不是“通常状态”，有变化也挺正常。
李韩绮暗想，这倒好，不但望蜂倒了，望的那个“峰”也要完蛋。她一时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尽管肖西希屡次坑她，可此时此刻，她无法幸灾乐祸地笑出来，更多的仍是担心自己的前途。
另一边，她家中蹲着三个“男性”，是辛自然、林嘉一和菜菜。
辛自然一早收到银行短信提醒，离职赔偿到账了。看看这挺长的数字，男人下意识心头一爽。但只爽了一秒钟，他的理智就提醒他：这是从原公司拿到的最后一笔钱了。不管它有多大，以后都没有了，一分也没有。更何况它也没那么多，区区十几万，看着是不算少，但要用这钱维系家庭运转，也实在撑不了多久。
此刻，他手里拿着游戏手柄，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上的游戏画面，心中逐渐泄气。
林嘉一手持另一只手柄，默默观察辛自然的表情。
他知道叔叔心情不好，所以就算对游戏兴趣不大，却还是努力陪辛自然玩。本来辛自然提议玩《双人成行》，谁知林嘉一的学霸智慧完全用不到游戏上。男孩端着手柄左支右绌，最终决定放弃。
辛自然说，那不行就玩《大富翁》吧，操作毫无难度。两人玩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无聊。菜菜原本还趴在旁边看，渐渐的，竟然看睡着了。
“算了。”男人将手柄往沙发上一扔，“不玩了。”
“叔叔，我想出去走走，你能跟我一起吗？”林嘉一说。
辛自然微微一怔，点点头。
这个工作日的上午，只有放假的学生和百无聊赖的无业游民还在大街上晃荡。林嘉一牵着菜菜走在左边，辛自然走在右边，两人夹着一狗，沐浴在冬日温暖的阳光下。
也不知道这阳光有什么魔力，慢慢让男人的心情变得好起来。林嘉一这时候说，他以前在书上看到过，晒太阳对心情好，所以北欧日照不足，住在那里的人就容易抑郁。
辛自然点头：“嗯，我也听说过。”
菜菜对人类复杂的忧郁浑然不知，只顾着在前面撒欢狂奔。林嘉一努力拽住他。二人一狗百无聊赖，走出小区，沿着街道慢慢前行。
才走出两个路口，忽然有辆面包车停在他们身边。驾驶位置那一侧的车窗缓缓放下，只见司机是任冰怡的爸爸。
“叔叔！”林嘉一惊喜。
“嘉一，好久不见了，假期忙什么呢？还得上辅导班吧？”任爸咧着嘴笑，又跟辛自然打招呼，“兄弟，今天不上班？”
辛自然倒是很坦率，说他失业了，目前无班可上。
任爸的表情僵了僵：“哦，是吗。唉，都不容易啊！”
菜菜讨厌大汉，见任爸和自己的主人们聊上了，莫名就火大，开始汪汪叫。任爸觉得好笑：“小玩意脾气不小！走，上我车，中午咱一块吃饭吧！”
辛自然赶紧说，别麻烦大哥。
但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想去的。他喜欢任家，他自己本身也是爱热闹、爱说爱笑的人，与任爸他们相处，辛自然觉得很舒服。特别是在失业的当下，他希望能多与人交流，而不是闷在家里。
林嘉一也愿意跟任爸走。他想找任冰怡玩。
于是辛自然客气了两句，就带着男孩和小狗一起上了面包车。菜菜发懵，起初很躁动，直到车门关闭，它才安静卧进辛自然的怀抱里。
面包车绝尘而去，开向任家社区菜店。
第九十二章 欢聚
李韩绮、秦娜和赵文秀从石锅鱼饭馆出来，乘电梯下楼，回 A 集团大厦。走进大楼，李韩绮告诉秦娜，她要回原来的工位拿东西。
“我和你一起吧。”秦娜说。
“东西多吗？”赵文秀在一旁问。
“还行。可能我潜意识里就感觉在那儿干不长，所以工位上东西也不多。”李韩绮笑笑。赵文秀也忍不住笑了。
秦娜乍听没懂，品了品才回过味。她摇头叹息：“还是我太嫩了，当初就不应该带一堆多肉过来……”
半小时后，李韩绮拿走东西，抱着纸箱走出办公楼。秦娜跟在她身后，一起走出去。来到大门口，年轻女孩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大厦，眼眶湿润：“我原本以为进了这个楼，就等于进了大厂，以后都顺了……”
李韩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说，职场就是这样，有时候很残酷，但也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幸运的事发生。她说秦娜还年轻，今后的可能性有很多，可以多尝试。秦娜点点头。李韩绮上了网约车，将纸箱放在身边，与秦娜道别。
车子向前行驶，透过车窗，女人仍能看到女孩站在路边向她挥手。她心中的歉疚感更加强烈，她想，如果 A 集团不愿意收秦娜，她就想想别的办法，找散落在各大公司的老同事推荐女孩，帮帮她。
正想着，她外套口袋里手机振动。拿出来一看，是辛自然打来微信视频通话。
李韩绮皱眉，她不喜欢视频，辛自然也很少这样做。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她想，或许他有什么特殊的急事。于是她按了接通：“喂？”
“你猜我在哪儿？”丈夫的脸在屏幕上晃来晃去，晃得妻子眼晕。
“你快说。”女人懒得猜。
“当当当当！”辛自然那边，镜头一转，屏幕里出现了好几个人。有林嘉一任冰怡、任爸任妈。几人正围坐在圆桌旁，桌子中间摆着一只火锅，周围都是各种肉和菜。
“火锅，太好吃了！来不来？”辛自然问她。
李韩绮笑着跟其他人打招呼，说她刚刚吃完中午饭。
“那你也来嘛，妹妹。”任妈说。
“阿姨快来，来吃毛肚！”任冰怡仍然那么热情。
辛自然收回手臂，把手机端在胸前，给李韩绮一个死亡直男拍摄角度：“速来速来，来晚了没得吃了！”
他说完就跟她拜拜，挂断了视频。
李韩绮苦笑，还是先回到家里，把纸箱子放下，叮嘱菜菜不要乱翻，然后从家里开车去任冰怡家。她在任家门口按门铃，任妈来开门，高高兴兴把她迎进去。任冰怡对李韩绮非常亲热，像小鸟一样飞过来，抱住她胳膊：“阿姨，好久没见了！”
李韩绮原本为工作的事闹心，一见此情此景，心情顿时好了很多。她跟着任家娘儿俩往里走，看到辛自然和任爸正在桌边喝酒，林嘉一认真听他俩聊天。见女人走进来，三个男的都向她行注目礼。
桌上的火锅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任妈说她去换一锅汤，菜还有不少，让李韩绮吃点。李韩绮赶紧说真的不用了，她刚吃完饭没多久。见她坚持，任妈才算了。
李韩绮见辛自然和任爸面前又堆了好几个啤酒罐，就问他们聊啥呢。
“还不就是最近这些事。我跟哥交流了一下，感觉好多了。”辛自然笑着说。他端着个啤酒罐，看上去的确心情舒畅。
“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要实在找不着工作，上俺店里来帮忙，俺管一天三顿饭，待遇从优！”任爸拍胸脯。
因为李韩绮不吃火锅，任妈开始收拾桌子。她白了任爸一眼：“你做梦呢，人家小辛来给你打工，你谁啊？”
辛自然赶忙给任爸挽尊：“哎，我当然愿意来，只要大哥这儿缺人！”
“真的？”任爸眼睛一亮。
辛自然当然只是客气客气，但他不想让任爸扫兴，加上喝了酒，有点上头，当即昂首挺胸说：“那可不。”
任妈插嘴：“我们最近还真是有点忙，因为卖海货，每天早晨要去码头，她爸爸忙不过来。”她问辛自然开车技术怎么样，辛自然信誓旦旦，说自己是老司机了。
原本是闲聊，可对话越来越认真。李韩绮含笑看着丈夫和任爸，只见两个男人越说越起劲，最后约好了，真的让辛自然过来试用，就当打零工，日薪 200 元，月底按日结算。李韩绮默默听着，心想辛自然这薪资落差挺大，不过他出来走走、找点事干，总比在家待着强，很多人失业之后不至于饿着，但心情不好，窝在家中时间长了，心理上会出毛病。
两个爸爸一拍即合。辛自然说，他明天就上岗。任爸摇手说不用急，让辛自然听他安排就行。辛自然拱手：“听咱大哥调遣！”
大家都笑了，任冰怡笑得尤其大声。林嘉一在旁边看着，觉得她很有意思，俯身过去小声说：“我下学期要转回三中。”
任冰怡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我下个学期要转回去，不在英秀上学了。”林嘉一说。
任冰怡惊讶，情不自禁张大了嘴巴。她手里原本端着满满一杯果汁，因为吃惊，没察觉到杯子倾斜，果汁洒在裤子上。
当天晚上天都黑了，三人才从任家离开。李韩绮开车，辛自然与林嘉一坐在后排。丈夫不时打酒嗝，怕熏着孩子，主动打开后座车窗。冷风灌进来，在辛自然耳边呼呼响，让他清醒了一些。
“嘉一，下学期你就又能和三中的老同学们在一块儿了，你高兴吧？”辛自然扭头问男孩。
林嘉一点头的时候很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李韩绮手握方向盘，驾驶车子拐了一个弯，走上另一条路：“没事，这也挺正常的。我还挺高兴，你愿意跟我们说真心话。上学是你自己的事，怎么选择，当然应该以你的意见为主。”
“就是。你看我也要打零工了，你去公立学校，客观上也是给我减轻负担。”辛自然说完这话，鼓着腮帮子，朝窗子方向呼出一口气。
三人一时无话。过了片刻，林嘉一说，他明天想去看看爷爷奶奶。辛自然说，那他陪他去，反正任爸明天暂时不需要他上岗。男孩点头说好。
“我也去吧。”李韩绮清清嗓子，“明天我也没事了。”
“你公司的事处理好了？”
“算是吧，今天去找赵文秀聊过。接下来只能等消息。”李韩绮将她白天在公司的情况简单跟一大一小说了说。
她话音刚落，辛自然还没来得及回答，车载电话提示有来电，来电人是金滟霞。李韩绮皱眉，这人能有什么事呢？现在是寒假，英秀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动向。她想想还是接了电话。金滟霞的声音从车内音响传出来，压迫感格外强：“嘉一妈妈，寒假咱们家委会组织了活动，我刚才把介绍发你微信了，你要不要给孩子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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