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烬手一扬,球被丢回球场。
他要笑不笑地把她上下看一圈。
“孟夏,你行。”
一字一顿挤出来的。
预备铃响了, 梁晓莹推着自行车走进来,看到孟夏, 从远处招手,问她要不要一起。
孟夏抬起眼睛。
周烬看得明明白白, 她想跑, 想躲着他。
生怕跟他扯上关系。
他就这么挡着,不进不退。
孟夏的胸腔砰砰地跳,面前的少年野蛮狂妄, 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不想招惹他, 偏偏每次都能莫名其妙地招惹到。
梁晓莹见她半天没动, 奇怪地又喊了一声。
孟夏抿了下唇:“周烬。”
语调放得挺软,却没有什么求人的态度。
周烬一眼就看得出来, 她在盘算着怎么跑。
他侧开身,看着她攥着书包带,佯装镇定地落荒而逃, 舌尖顶着腮帮子, 冷笑一声。
孟夏的后颈被一道目光刺着,直到走进教学楼的大门,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 那道目光时不时就刺过来。
孟夏提心吊胆了几天,大概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周烬在等着她忍不了, 要么狼狈得眼泪汪汪,要么把一身刺都竖起来。
像是把猎物圈住,不碰,一点点玩弄。
无论哪一种,他都喜闻乐见。
孟夏咬牙,混蛋。
两人之间波涛暗涌,较着劲,谁都没赢。
孟夏比周烬想象中的能忍。
她把躲着他走贯彻到底,一到课间,要么抱着单词本,要么带着习题册,不到上课铃响不进教室门。
有一天,周烬在拐角抽烟。
孟夏去接水时,差点撞在他身上。
她抬起头,看见是他,跟受了惊吓的兔子似的,掉头就走。
周烬单手插兜,懒洋洋地看着她跑,靠在走廊,打了半个下午的游戏。
孟夏一个下午没去接水。
把当缩头蜗牛贯彻到底。
周烬一直待到走廊里的灯光亮起来,两条腿都僵,直起身,阴森森地笑。
她真的挺行。
第二天早晨,孟夏的桌角摆了两个水杯,都装得挺满。
水也不用接了。
所有的一切,都像拳头打在棉花里。
这周结束前,九中举行了期中考试。
对于高三的学生,期中考意义重大,这次是全市联考,统一命题,对着大排名,基本就能估计出能去哪个档的大学。
老师们也很重视这次考试,光考前的模拟套卷就发了四五套,孟夏的底子不错,除了数学吃力些,其他科目都做得算是轻松,即便如此,也每天熬到挺晚。
赵苒缺考了。
家里全部的钱都被朱明拿去还债了,像是个无底洞,平时赵苒的生活费都是杜芳偷偷留下的,攒不了多少,根本不够医药费。
杜芳的医药费是沈野他们凑的。
周烬出了一大半,他平时接的那些活赚得不少,沈野他们还得问家里拿钱,赵苒家的情况镇上几乎没人不知道,这笔钱借出去,基本是有去无回。
沈野焦头烂额了好几天。
最后,周烬去了趟病房,留了张卡。
赵苒还没来得及拿钱去交医药费,钱先丢了。
医院调出监控,没有生人进去过,只有朱明去了一趟。
赵苒眼睛通红地回到家,里面空荡荡,朱明跑了。
剩下的医药费数额不小,无论如何也凑不齐了。
――
期中考成绩出得很快,周烬破天荒地不是零分。
他就写了一科,英语,150满分,周烬考了132。
蔺沉写齐六科,总分加起来127分,成了光荣垫底的全班倒一。
发卷子时,班里沸沸扬扬,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周烬趴在桌子上睡觉,这些紧张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不在乎考了132还是32。
写卷子是因为较着一口劲。
为什么较劲,跟谁较劲,他也说不出来。
又或者是压根就不想往那边想。
蔺沉看完自己的卷子,又拽过周烬的看,仔仔细细地算了一遍分,说了句“卧槽”。
“烬哥这是要步入小白脸的行列啊。”
周烬劈手夺过卷子,送了他个干脆利落的滚字。
出成绩后,梁显找周烬谈了一次话,谈话内容不得而知,周烬出来时,有人看见梁显的脸跟锅盖似的。
周五下午,学校在小礼堂组织了动员大会。
周烬一早就没了人影,他从来不参加这种东西。
孟夏跟着二班往下走,走到一半,想起忘了带东西。她逆着人群往回走,下楼时,走廊已经没人了。
下到一楼拐角,一只手臂伸过来,拎着她的胳膊扯过去。
孟夏抬起头,看到的周烬。
他站在黑暗的一角,漆黑的眼睛抬起来,懒洋洋看着她惊慌的模样,从头到脚的恶劣。
孟夏挣了两下,她越挣扎,他攥得越紧。
尼古丁的味道在狭小的空间飘散,她的眼睛被熏得湿漉漉的。
周烬去捏她的下巴:“哭了?”
检查了一圈,无趣地把烟拿下来,抖了抖烟灰,捻灭。
胸腔中止不住地躁。
他看着孟夏,像是要把她盯出个洞。
她也没什么稀奇的,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偏偏刺起人来,像是有什么稀奇的魔法。
周烬吐出口气:“不去开会?”
他这是明知故问。
孟夏抿了下唇。
他跟凶神似的拦在前头,她能去哪儿?
她想了想,跟他解释:“中秋节那天,我去姨妈家了,没在乌镇。”
周烬点头,行。
他问她:“在乌镇,你来吗?”
这个问题太刁钻,孟夏楞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周烬从她的沉默里听出了答案。
在也不来。
他没吭声,整个人都冷下来,身上带着戾。
看着就凶。
孟夏绷着小脸,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再发疯。
走廊那头突然传来脚步声,教导主任和梁显的声音响起来,朝他们的方向走。
孟夏的脸蛋憋得发红,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要是让人看见,她解释不清楚。
周烬睨她一眼,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并不难猜。
他的指腹隔着校服,慢悠悠摩挲着她腕表的轮廓。
孟夏的手腕被衣料蹭得一阵阵地痒,抬起眼睛看周烬,果然看见他压着笑的嘴角。
每次看她狼狈,他都恨不得叉腰狂笑。
眼看着梁显已经快要过来了,周烬指望不上,他不仅不会管她,不把她推出去就算好了。
孟夏的头皮泛着麻,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里,蹲了下去。
这是她做过最蠢的决定。
狭小的空间里,她蹲得不稳,不得不伸手揪住周烬的裤管。
她的额几乎挨住他,周烬的身体一僵,倏地转过头,毫不客气地拽她,无声地:“起来。”
孟夏的面子也不顾了,不管不顾地拽着他的裤管。
死也不起来。
两人都用了死力气,无声地拉锯。
梁显已经走到拐角,周烬扯着她的领子往上拎,孟夏咬牙去抓那只手。
长长的一道印,由白变红,血珠子冒出来。
像是按了暂停键,两人的动作同时止住。
梁显看到人影,探头往这边看,见到周烬,眉皱成一团。
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刺头,不惹事就算好的了。
周烬摆出那副没什么正形的模样:“梁老师。”
梁显例行数落了两句,着急往小礼堂赶。
等外头的脚步声没了,周烬转过身,踢孟夏的裤子:“起来。”
少女的马尾蹭乱了,脸蛋涨得通红,狼狈得要命。
周烬甩甩手,血珠子顺着指节往下流。
她挠人挺狠。
周烬的整张脸都黑着,眉眼阴沉,像是要把人弄死。
“你属猫的?”
孟夏抿着唇往外走,没走两步,又被他毫不留情地扯回来。
她怎么挣也挣不开,两只胳膊都被周烬剪住,干脆抬脚踢他。
周烬腾出一只手,一把攥住她的脚踝,手背上的血珠子挠得人痒,他扣过手背,在她的脚踝一抹。
少女细白光滑的脚踝上,沾了一串血珠。
孟夏的耳朵尖发烫,不管不顾地去推他。
周烬低低骂了句操。
嗓音带着哑。
他松了手,甩了甩,跟摸到什么烫手的山芋似的。
连她跑了都没顾得上。
――
期中考试后,班里重新排了座位。
孟夏被调到第五排,终于有了个同桌。
同桌叫乔辰,常年跻身班里前十,品学兼优,五讲四美,活脱脱周烬口中小白脸的标准。
周烬又有两天没来上学。
周启青新得了个女儿,刚要满月,打电话给周烬,问他去不去参加满月酒。
电话那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周启青逗着女儿叫哥,那么小的孩子还不会说话,咧着嘴,咿咿呀呀地笑。
周烬一把按了电话。
周梨刚出生时,周启青和赵玉为了让兄妹两多亲近,教给女儿的第一个称呼是哥。
那时候,周启青也是这么逗着周梨学的。
他的妹妹死了。
现在又有了个妹妹。
一切突然有些讽刺。
开学时,周启青打电话过来,让他复读高考,说的是你妹妹不想看到你这样。
他突然不知道,周启青说的是哪个妹妹。
其实他跟赵玉一样,都没能走出去。只是赵玉沉溺在虚幻的过往,而周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沉溺在哪里。
或许是心底的愧疚。
周烬的座位连空几天,孟夏翻出书包里的月饼,给沈野他们分了。
――
孟夏的新同桌偏科,偏得跟她挺互补,孟夏数学不好,乔辰英语不好。
梁显排座位时,大概也考虑到了这些。
高三的课程紧,很多东西课上讲不完,得靠课下同学间钻研讨论。
下晚自习时,乔辰拿着两道英语选择题来和她讨论,正好孟夏有数学题不会,讨论完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
乔辰家离十水巷不远,两人同路,一起往回走。
这个时间,街巷两边的商铺大多都拉上了卷帘门,他们走了一路,只有一处灯火通明。
严格来说,不算商铺,大门口挂着个亮闪闪的灯牌,上面拿夸张的灯光勾着五个字――摩托俱乐部。
乌镇这座城市其实有些老派,这些年,很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留在这里的老人和孩子居多。
这样的东西,在这座小镇并不多见。
听说是近几个月才办起来的,业务挺广,除了修车以及卖各种装备,里面还有个小酒吧,过路的骑手或者想交朋友的人都能过去。
大门里边蹲着三五个年轻人,周烬被簇在中间,深秋十月,少年穿着黑色的紧身背心,露出两条结实的手臂,跟不知道冷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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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烬余
孟夏先看见了周烬。
红红绿绿的灯光落在他的银发上, 锋利的下颌没在黑暗里,嘴角挑着笑, 痞里痞气, 结实的肌肉轮廓挂着野。
不远处有人喊烬哥,他从一边拿出套工具包,从里头捣鼓出套扳手, 撑着门墩翻下去。
乔辰的声音还滔滔不绝地晃在她耳边。
“从上一步,可以知道函数在零到正无穷上单调递增, 由此我们推出f(x)和f(0)之间的关系...”
一道目光朝这边晃过来,原本散漫, 扫过两人时, 突然冷下来。
蛰伏在暗夜里,咬着她的脖颈,令人如芒刺背。
孟夏攥着书包带, 垂头躲开那道目光。
脚下步子加快, 乔辰一愣, 往周围看了一圈,奇怪地追上去。
“这里有什么吃人的东西吗?”
他原本是幽默的调侃, 孟夏抿了下唇,轻轻嗯了一声。
吃人不吐骨头。
周烬在那块灯牌下站了挺久,阴森森地看着并肩走远的两道人影。
她厉害。
真厉害, 这才几天。
远处的同伴等了半天, 看见周烬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门口,打了个呼哨。
“烬哥,这玩意我真搞不了, 帮个忙啊。”
周烬捏着扳手,三两下扳正, 扳手一丢,扭头进吧台,扳着打火机,火星迸出两次,很快又灭掉。
沈野翻出个新的打火机推过去,又被丢了回来。
周烬踩着高脚凳,没骨头似的靠在涂满涂鸦的墙壁上:“不要了。”
从头到脚的烦躁,漆黑的眼绷着戾气,吃火药似的。
周烬不声不响地靠了一会,突然一踢他的凳子。
“班里最近有什么事吗?”
沈野搓搓下巴:“班里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学习考试写作业,对了,显哥喊你回去上课。”
“没了?”
“没了。”
周烬睨他一眼,又不说话了。
沈野困得打了个哈欠,他家里不肯再给钱了,赵苒的母亲还等着二次手术,赵苒性子倔,不肯再让他们帮,在外面找了份零工,又借遍了亲戚朋友。
沈野那天去医院时,看着她瘦了一圈,妆也不化了,素面朝天,老大的黑眼圈,不人不鬼的模样,气得把人强行扛回了家。
一碗面没泡好,赵苒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那天开始,沈野晚上也来吧台这边打工。
这家摩托俱乐部刚建起来时,就是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压根没什么人过来,差点就倒闭。
后来是周烬出的主意,他脑子灵活,把里面的装潢都改了,又添了酒吧,乌镇是个旅游城市,这里很快就成了个网红打卡点。
周烬也算技术入股,成了合伙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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