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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错——老石芭蕉【完结】

时间:2024-10-15 14:39:50  作者:老石芭蕉【完结】
  等吴名刀找到燕白的时候,根本数不清他断了多少根骨头,至今他的骨头都没有长好。她寸步不离地照顾燕白,还要提防这小子想弄死她,姨妈外甥在山洞里住了半年,都被彼此折磨得非人非鬼。
  而燕玄大约是觉得弟弟已经死了,他连找尸体都懒得找,死了拉倒,爱死不死。但计划还得继续,他干脆打断自己的骨头,正遇到了司朗的南理队伍,司朗把他捡到了马车上,才促成了九蛇山的姐弟相逢。确实是姐弟相逢,但是姐姐确实是姐姐,弟弟已换了个人。
  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都到了幽阳谷了,都到春拿山了,燕山景不去芜鸢城。
  她居然不去。
第65章 冰心玉壶
  燕山景居然没有去芜鸢城。
  燕山景摊摊手,那时有太多理由拦住了她。毕竟那不是去走亲戚,而是去坟茔扫墓,且人死不能复生,在哪里上香烧纸,燕山景真觉得区别不大。而摘月斋围追堵截,也吓到了她。她去一次芜鸢城,指不定明年轮到别人祭拜她。
  燕白又在喊姐姐,这小子……和她的侧脸真的很像啊。
  她深吸一口气:“我好像直到今天,才算真的认识了你。”
  朝夕相处不是假的,天高云长少年也不是假的,算计是真的,千方百计诱使她去芜鸢城更是真的,所以姐弟情是真是假,燕山景舔了舔牙槽。
  燕白红着眼眶:“姐姐,芜鸢城有爹娘奋斗一生的心血,有听风楼的无上至宝,你只是不知道而已,如果你知道,你也会不顾一切要探究这里面的秘密!你真的不好奇我和阿玄千方百计叫你来的原因吗?”
  “我不好奇。”
  燕山景无奈:“我真的不好奇。”
  “仅我个人而言,我没有知道这些的十八年,我都过得挺不错的。”她又叹了口气,“方才尺八前辈说你们要放光我的血,就算有夸张,本质也不会不同。是解蛊,还是炼血丹?大概就是这样的东西,是不是?”
  燕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姐姐的口型,但他没喊出声音。
  她摇了摇头:“你们两个知道直说我不会同意,便扯谎欺骗。”
  “小白,我还站在这里,愿意听你说话,没有立刻翻脸,不仅是因为你是我弟弟……还因为,你是我吃了很多苦的弟弟。”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她已经竭尽全力冷静,却还是做不到。
  “我两岁时有姬太君和茶剑道人庇护,四岁时被师父接走到净山门。过往十几年,纵然清苦,却也平安。”她顿了顿,“可你没有享受过,我想,你没有在你的成长路径上撒过谎。你年幼失怙,父母安排的前辈本来该照顾你,可是意外去世,你当过骗子,当过小偷,你甚至还做过奴隶……小玄是留在摘月斋生活的那一个,他身上的刺青是模仿你不至于露馅,真正有奴隶烙印的人,是你。我们同父同母,命运截然不同,我……可以原谅你。”
  燕山景听到身边的姬无虞轻声叹息。
  燕白闭上眼睛,瘦削的脸庞有两行泪划过。感动?悔恨?
  “况且你也付出代价了。骨头断了那么多根,滋味不好受?是吧?”
  燕白轻声道:“对不起。”
  燕山景摇头:“可是你不仅仅有对不起我。”
  燕白凝视姐姐的眼睛,很快又闭上深深皱眉。
  “你为什么要骗观棋?”燕山景心平气和地质问道,“你打算把我骗到芜鸢城杀了,之后,按你的原计划,你打算怎么对观棋呢?你一开始就不该留情。我真的很想知道,我死后,你想怎么收场。”
  “你没考虑过吧?所以燕玄替你考虑了……只是他比你还恶心。”
  燕山景说不下去了。当时观棋告诉她两个小白亲吻的方式不太一样,她还开解她,说不定是小白长大了,但是真相简直令人不齿,燕玄陪在观棋身边那半年,他又到底是怎么想的?
  尺八点头:“燕玄确实恶心。”
  姬无虞问道:“前辈,怎么说?”
  尺八摊手:“他,反正也不知道随了谁,总而言之,他和现任斋主宁忍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过么,爱恨里还有利益,一个出谋划策,一个铁血手段,宁忍冬上任一年多,摘月斋扭转盈亏,我的津贴也就发下来了。”
  “哦,靠造谣?靠诈骗?”姬无虞讽刺道。
  尺八仰倒:“世子明鉴,那可和我无关。不过要说只有小忍冬和燕玄同行作恶也不准确,小白,你就没参与吗?你们三个,纵然他二人更亲密一些,但小忍冬还算有情有义,你失踪后,她还派人去找过你。比你兄弟还关心你。”
  燕白不回话,却默认了。看他表情,便知他们三人行即使磕磕绊绊,也有羁绊,爱恨难辨,一时半会说不清。
  尺八拍拍他的头:“总而言之呢,在手足情上,黑白兄弟俩大哥别说二哥,都一样。在为人上,燕玄又多一层残忍,天真自负,朝秦暮楚。小白,笑一个,叔叔夸你呢。”
  燕白笑不出来,他忽然很重地呸了一声,朝吴名刀怒道:“如果不是你!燕玄那个……那个畜生,怎么会到观棋身边?!”
  姨妈已在包扎伤口,她被凶得可怜,低下头不说话。姬无虞处理得很细心,他听了这话,直接笑出了声:“喂,都说了大哥别笑二哥了,你们两个,对乔姑娘来说,顶多是恶心和更恶心。”
  “观棋!”燕白喊她的名字。
  观棋却走向世子和吴名刀,头也不回道:“世子说得对,你们两个一样恶心。”
  “观棋?”
  她坐下后,帮着姬无虞绞断纱布:“我……如果在燕白和燕玄之间选,我当然只喜欢你。可是啊,你对你姐姐实在太坏了。”她摇头,“你们的目的一定难以启齿,以至于难以对小景直说。你都要害我的朋友了,我怎么还会觉得你好?”
  她平心静气,一个停顿都没有。只因为这是她的肺腑之言,她说得极为流畅。
  燕白、燕玄、还有那位忍冬姑娘,都在燕白承认他要害燕山景时与她无关了。她当然很难过,心里像漏了许多小孔,八方来风。可难过是一码事,道义是另一码事。重色轻友,不是乔观棋的道。无论白色黑色,她都不想要。
  观棋不语真君子,一片冰心在玉壶。
  “我……我!”燕白第三次叫她的名字,“观棋!我会改的,我已经悔改了……”
  观棋再次摇头:“因为我而悔改,根本不是真的悔改。”
  每个字都清清楚楚,掷地有声。她是舞重剑的姑娘,她的道心一如泰山,难以撼动。
  燕山景见观棋如此,放下心来。两个人在桌下拉着手,你珍惜我,我在乎你,不言而明的默契。
  姬无虞已明白情况,他算是这的局外人,看情形,完全不用担心投鼠忌器。他道:“乔姑娘,我料理他,你应该没问题的吧?”观棋毫不犹豫点头。
  “小燕长老,你也没问题的吧?”他张嘴就喊她小燕长老,刻意拉开了距离。燕山景失笑,点头。他还没忘了演失忆吗?
  姬无虞俯下身,他眨了眨眼睛,店中灯火全灭,黑暗中,燕白像被人一把抓住了肝胆,等姬无虞再扇动睫毛,灯火如常,他已吐出一大口血。
  “很痛吧?”他拍拍他的脸,“不说实话,可要在万倍于这样的痛苦里死去。记住了?”
  姬无虞直起腰,抱着胳膊抛出一串问题:
  “为什么一定要燕景去芜鸢城?”
  “放血是什么意思?”
  “你们两兄弟为什么还在为摘月斋效力?”
  “我弟弟失踪和摘月斋有关联吗?”
  “半年前,芜鸢城爆发天巫葬坑之乱,和你们诱骗燕景去芜鸢城的日期吻合,有解释吗?”
  燕山景伸出手,姬无虞没看她,但准确无误和她完成击掌。不做情人,不做丈夫,他也是个很靠谱的盟友。他问的,全是她困惑的。
  尺八不打算再为他说话,吴名刀失血过多,气若游丝,燕白独自一人,沉默不语,眼神在姐姐和观棋之间来回流转。
  “我……和那个人……都想要继续父母的事业……”燕白垂下头,“阿娘为了摘月斋付出了一切,我们不能让摘月斋断在我们手里。我们没有为摘月斋效力,相反,是整个摘月斋为我们效力。”
  “我的身上有母亲的笔记。姨妈那里有另外半本,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姬无虞果然在他身上找出了直璇玑的笔记,吴名刀——不,是直杨柳,递过来了另外半本。笔记合二为一,摘月斋的布防、丁悯人的墓葬传说、燕蹀躞的偃甲图,一应俱全。
  燕山景在众人的目光下打开了母亲的手札,她那瞬间几乎呼吸困难,她竭力地回想母亲,可她几乎只能想起来鸢楼里声势浩大的游神队伍,璇玑娘子生,璇娘子远,玑娘子近,蜉蝣萍草,远近而已。
  “我第一次看到了净山门的山峦,那些山摆放得很整齐,像我的笔架,还像兵器架。今天落了雨,我还丢了钱。”
  直璇玑第一次看到了净山门的山峦,那些山摆放得很整齐,像她的笔架,还像兵器架。那天落了雨,她还丢了钱。她才从听风楼楼主手中要到的整个摘月斋明年的款额,全都丢了。
第66章 故梦(一)
  不久后,直璇玑就在乞丐堆里看到了她的钱包,只有一个荷包,里面一文钱都没有。直璇玑冒着身无分文的危险,倾家荡产当了她的剑,贿赂了那个乞丐,终于得知给他荷包的男人上了净山门。乞丐斜眼看她:“你找他,得过净山门的剑关。”
  过剑关,不难,就像取走她笔架上的一支狼毫,也像从大到小从沉到轻摆好她的武器,剑关易过人关难过,净山门守山弟子目光如剑,问她姓甚名谁,直璇玑自然不答,过五关斩六将,冲破人群的重峦叠嶂,飞鸟绕树,哨声如歌,参天古树上的少年手负传世古剑,正同他的师兄弟们比武。
  可他的师兄弟们表面是笑,可笑不过是面上敷的粉,剑从少年的四面八方来,他轻易地还了回去。原来是个天才。只有天才如此,才能偷走她的钱。
  那少年见苦主来问,他丝毫不慌,反而,他弯身躲过师兄们的剑招,正倒悬在树上,还有心情毫无顾忌地冲她一笑,直璇玑没抓到他的衣角,头上却又少了一根朱钗。
  她披头散发地站在人群中,人们都在猜她的身份。
  直到他赢了剑,才一步一步走向她。
  他得意地挥了挥手:“摘月斋妖女,来找死?”
  朱钗斜飞,凿进树干中,玎珰留响。
  “我死不死我自有安排,你的生死,我也有安排。”
  少年看向他突然刺痛的右手,他挑眉:“哦?你簪子上有毒?”
  “还我钱。”
  “全花了。”他挽了个剑花,青玉琉璃剑,他得意道:“传奇侠客丁悯人的宝剑。一万两,一文不剩。”
  “那你等死吧。”
  少年笑了笑:“摸过丁悯人的剑,我这只右手就是断了又何妨?”
  他说着就要砍断他的右手,直璇玑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的幅度,是来真的。他要砍,她不拦。
  但他最终没有断手,一只苍老却有力的手擎住了他的左臂,来得非常及时。
  直璇玑抱拳:“见过净山门掌门。”
  “……小徒顽劣,深感抱歉。乞请直斋主赐下解药,放小徒一马。”乔信苍皱眉查看徒弟的伤势。
  直璇玑还没傻到要得罪乔信苍,西南郡巨擘,近五十年南方剑道第一人。她当然会放过乔信苍的爱徒。
  那先前还要剁手的少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桃花眼里盛满琥珀酒,一漾又一漾,酒光粼粼,他叫直璇玑妖女,殊不知为妖的标准若是美人画皮,他几乎是千年精怪。
  “师父,听风楼楼主前些日子才毒杀了惊鹊山庄上上下下一百三十七口人,只因为听风楼主想要他们家的布防图人家庄主不给,价格没谈拢就要下此毒手?天下武林可有这样的道理?听风楼主一代不如一代,哪有半点丁大侠的遗风?!”
  “直姑娘是摘月斋的人,并不是直隶属于听风楼。”乔信苍的语气里哪有一丁点的责怪?若非他溺爱,也不会纵得此人如此无法无天。
  “摘月斋?”他回头看直璇玑。“什么烂地方,一点名气没有。”
  直璇玑心平气和道:“对,是个没名气的烂地方。”
  “你也承认啊?”
  “我承认,但只是暂时的。我们的初代楼主丁悯人葬身春拿山,给摘月斋留下了旷古绝今的武学宝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是挖掘她的陵寝太难。不过我们最近在招揽人才,这位公子如果敬仰丁悯人,不妨加入我们。”
  乔信苍意外地看向直璇玑:“直斋主?阿照顽劣……”
  “嗯,顽劣看到了。但我也看到他的身手不凡。我做事一直谨慎小心,从来没有丢过任何东西。斋中亦有轻功盖世的人,但都没有公子妙手。且公子还有一项优点,格外令我钦佩。”
  叫作阿照的少年倾身过去:“说来听听?”桃花潭水千尺之深,尽在他两泓妙目。
  直璇玑微笑道:“特别不要脸。”她掐住他的手腕,阿照惨叫出声,毒血喷溅而出,直璇玑慢条斯理擦了擦手,“没事了。”
  阿照将青玉琉璃剑抛给她:“钱真的花完了,剑还你。你有点意思,如果我将来众叛亲离,也许会来找你呢。”
  直璇玑转身就走,丁悯人的青玉琉璃剑,大家见到了一定会很高兴,就算没有钱。
  她听到乔信苍训斥阿照的声音:“张嘴就是众叛亲离?你就那么爱咒你自己?”
  “师父——我呸呸呸还不行吗?”
  她带着剑,可头发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东西,她取下来,是少年的纸条,上面他自报家门,他的名字,是燕山照。这个名字,不是很合适他。
  除了名字,他还写道:“摘月斋欢迎偃师吗?”偃师,那是什么?
  半年后,直璇玑和摘月斋的几个人执行任务,他们人手不足,挖掘丁悯人的墓葬难度太大,丁悯人墓葬机关极多,又有蛊虫等密术,他们要前去南理城寻找蛊师助力。
  挖墓的事,现任楼主张高秋全力支持,但他的副手步凌云却一早提醒直璇玑,张高秋只是嘴上支持。果不其然,挖墓迟迟没有进展,张高秋就变了副嘴脸。
  几个年轻人无事可做,每日都会痛骂张高秋。尺八今日骂完张高秋,又说起一件奇事:“乔信苍的宝贝心肝燕山照离开净山门了。”其他人都围了上来,才知道是师兄弟之间起了龃龉,他得罪了一对兄弟,虽是切磋,对面却下毒手,总而言之,那人瘸了,他辞别恩师,再不回头。
  “他的心也根本不在剑道上,乔老头疼他比疼亲儿子更甚,可听闻他专爱研究奇技淫巧,每日手不离卷,却读的是《鲁班经》。他的好剑都被他用来劈木头了。”尺八捏着下巴,“这个人,倒是挺适合加入咱们的。”
  “得了吧,一个瘸子,能帮什么忙?”
  直璇玑很快就见到了他,此时这瘸子已名扬天下,他搜罗了一票山贼土匪,那些人原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却都俯首帖耳叫他大哥,他自立山头,成万斤的好木材运到深山里,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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