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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此一生——凝陇【完结】

时间:2024-10-16 14:32:23  作者:凝陇【完结】
  他没有任何怪责的意思,语气里只有藏不住的关切。
  “昨晚我一个朋友出了事,事态紧急。所以没机会给你打电话,我才知道你在鸿苑等了我一个晚上。”闻亭丽愧疚地说。
  陆世澄暗暗觉得心惊,难以想象昨晚她究竟遭遇了什么,脸色竟是如此的差,精神是如此的萎靡,眼神里的悲痛更是藏也藏不住。
第84章
  他愈加惊疑不定, 耐着性子等她平静下来:“究竟出了什么事?一整夜我都见不到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闻亭丽眼泪夺眶而出:“我一个朋友昨晚被人暗算了,我一整晚都在忙这事, 原谅我……我不能说更多。”
  她把脑袋挨在他的颈窝上, 小声啜泣着。
  陆世澄担忧地凝视着她,忽然低声追问:“如果我说我想知道呢?”
  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从自己身上推开一点,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还记得自己那一晚都对我说过什么吗,你说那是你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欺骗我,从今往后你对我只有百分之百的坦诚,我不要求什么百分之百,我只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看上去这样伤心,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别让我揪心好不好?”
  闻亭丽愧疚得无地自容,背过脸说:“没有人欺负我,我这位好朋友过去一直像长辈一样关照我,昨晚她去了……”
  她陡然想起刘向之对她的警告,想起厉成英凄惨的死状, 只觉得万箭穿心, 猛地扭头用泪眼看着他:“你也说过你愿意尊重我的一些秘密, 为什么一定要问得这么清楚呢?!”
  陆世澄哑然望着她,望了足有半分钟之久, 一个字都不再问,越过她向外走。
  闻亭丽一凛,追上去说:“对不起, 我伤心到脑子都有点糊涂了, 我在说胡话, 但是请你相信我, 这一次我完全没有欺骗你,我已经尽可能把能说的都告诉你了。”
  陆世澄缓声说:“曾经我以为,只要我喜欢这个人,什么都可以不计较,现在我才知道我一直在自欺欺人,只要有一个秘密存在,就会衍生出无数的谎言……
  闻亭丽,我的人格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我做不到在你一次次食言的时候,还能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想!”
  说着,他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扯开:“问问自己的心,究竟是我不信任你,还是你从头到尾都不曾信任我?!”
  “不!”闻亭丽哭起来,“请给我一点时间,昨天晚上,我刚刚经历一场非常痛苦的离别,我现在整个人很乱,你让我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你想冷静多久就都可以。”陆世澄心中苦如黄连,哑声说,“也许在你心里,我根本就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我们两个都需要好好想一想,你和我究竟适不适合在一起。”
  说完这话,陆世澄避开她径直朝外走,闻亭丽急追两步却没能追上。可想而知,若非他自己愿意,别说想要拦住他,就连近他的身都不可能。
  ……
  整整两天,闻亭丽没有去找陆世澄。
  她自己还在为厉成英的牺牲而痛苦,而陆世澄多半也还没有消气。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两个人见了面,也会闹得不欢而散。
  她常常捧着那个蓝色丝绒盒怔怔地看,看着看着就会内心酸痛难言,她不断告诉自己:
  等到这阵子风声过去,她一定找个机会向他解释清楚那晚的事,她深信,只要两个人彼此相爱,没有什么心结是不能打开的。
  幸而赶上《窈窕侦探》第 三部开机,她可以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新工作,不至于每时每刻都过得无比煎熬。
  黄远山告诉闻亭丽最近报纸上有她的花边新闻,她也无心理会,只让公司帮忙处理。
  第三日刚收工,有人给闻亭丽送来一封密信。
  是刘护士长令人送来的,她们整理出了一批厉成英的遗物,打算将其中一部分送给闻亭丽。
  翌日傍晚,闻亭丽细细乔装一番,驱车赶往慈心医院。
  刘护士长在上次那间库房等她。短短几天,刘护士长就瘦了一圈,看得出这几日大家都不好过。
  两个人默然相对,都觉得喉头发苦,刘护士长强打精神将一包沉甸甸的东西递给闻亭丽:
  “厉姐的遗物不多,我们几个商量一回,一致决定把这个给你,收好,日后会有用处的。”
  竟是一包子弹,足有二十多枚,闻亭丽将它紧紧贴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邓院长她老人家知道了吗?”
  “知道了,邓院长非常伤心,但――”刘护士垂下眼睛,“这毕竟是厉姐自己选择的道路,在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天,她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你要相信,我们不会让厉姐白白牺牲的。”
  闻亭丽胸膛起伏,飞快转过脸擦了下眼角的泪水。刘护士长给了她一个新的联络方式,接下来没有再说别的,只催她离开。
  闻亭丽闪身出来,走到楼梯间,迎面看见黄远山和高筱文。
  换作别人,未必能一眼认出闻亭丽,她二人却没少见闻亭丽易容后的样子,两人一懵,火急火燎跑上来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
  “你胆子也太大了,就不能等两天再来探望孟麒光吗,你知不知道医院这会儿有许多记者!”
  “记者?孟麒光?你们在说什么?”
  “别告诉我你不是来看他的,那你装扮成这样做什么?”
  闻亭丽心头一跳:“我来看望秀德的一个老同学,孟麒光出什么事了?”
  “他出车祸了,伤得很重,至今昏迷未醒。我不信你完全不知道这事,前几日报上登过他的新闻。”
  “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礼拜一傍晚,就在大光明电影院附近街口出的车祸。”
  礼拜一?闻亭丽心中一恸,那正是厉姐遇害的那一晚,当时她哪有空注意别的事。
  等等,她心里豁然亮堂起来!原来那一晚,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而有些事她直到这一刻才想通。
  不能再等了!她想现在就见到陆世澄!
  “所以你们现在是要去孟麒光的病房吗?我就不进去了,我从后门出去。”
  “也好,最好当心一点,省得再被人撞见。”
  三个人在楼梯口分手,不料身后有人叫他们。
  “远山,高小姐。”
  一回头,竟是乔太太和乔杏初。
  “你们也来探望麒光吗?”乔太太好奇地打量闻亭丽,“这位是?”
  高筱文不动声色把闻亭丽挡在身后:“噢,她是廖小姐,我们厂子里的一个朋友,她得了皮肤病不能吹风,这次是来医院拿药的。”
  趁这工夫,黄远山悄悄用胳膊肘怼了怼闻亭丽,闻亭丽一抬腿就走了。
  乔太太若有所思盯着闻亭丽的背影,忽似想起了什么,抬手向前一指,乔杏初及时开腔打断她的话:“妈,我们进去吧。”
  乔太太意味深长瞟瞟儿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一行人刚走到孟麒光的病房,就看见几个陌生男子从楼梯间上来。
  高筱文跟黄远山对了眼色,黄远山特地等罗太太母子俩进了病房才低声道:
  “多半是陈茂青找来的记者,《窈窕侦探》一上映,就盖过了他们公司新片的风头,他心里恨得不行,最近一直在谋划着抓闻亭丽的错处,可他忘了,闻亭丽已是今非昔比,这点小打小闹可搞不垮她了。”
  ……
  闻亭丽一从慈心医院出来,就径直去陆公馆找陆世澄,结果陆世澄不在。
  她又迅速赶往惠群医院,可她忘了陆家这方面口风有多严,枉她在护理站打听半天,愣是连陆老太爷住在几楼都没打听出来,末了她灵机一动,对那几个陆家的随从说:“我有一桩很急的事要找邝先生汇报,麻烦你们帮忙通传。”
  不一会,邝志林下楼来,他一开始也没认出易容后的闻亭丽,只疑惑地站在台阶上观察四周。
  “邝先生。”闻亭丽站在阴影里小声唤他。
  邝志林愕然笑道:“闻小姐?你平日都是这样出门吗?澄少爷这会儿未必能抽得开身。”
  “我只同他说两句话,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
  他二人说话的这当口,楼上也有动静。有人飞快奔到陆三爷的轮椅旁,低下身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
  “一个面生的中年太太?来找邝志林?”陆三爷眯着眼睛想了想,嗤笑道,“我看是那个女明星来找陆世澄才对,她们这班人私底下最喜欢来这一套。机会难得,你们马上到对面报社找几个记者来,剩下的事,就按照我说的做――”
  他如此这般交代了一通。
  “做得隐秘些,那小子机灵得很,千万别叫他识破了。”
  闻亭丽在楼下等了一会,没能等到邝志林,倒看见一位陆家的随从远远朝自己走来。
  “闻小姐是吧?”这人态度极为热忱,“我们陆老太爷情况不大好,澄少爷暂时走不开,他叫我把您领到后头的休息室等他一会。”
  闻亭丽心中一喜,他还是心软,然而下一秒,她就狐疑地朝这人身后看了看:“邝先生呢?”
  “楼上几位教授正同澄少爷商量连夜去北平请人的事,邝先生这会儿正忙着打电话呢,怕您心焦,催我赶快下来传话,闻小姐,请随我来。”
  闻亭丽带着疑惑跟上去,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细细打量这人的背影,怎么她从来没在陆世澄和邝志林的身边见过这个人?
  ……
  邝志林一到楼上就压低嗓门对陆世澄说:“闻小姐来了。”
  陆世澄想也不想就说:“让她走。”
  邝志林握拳在自己唇边咳嗽一声:“闻小姐说她只说两句话就走。”
  陆世澄不响。
  邝志林在心里叹了口气,拉长声调说:“那我叫闻小姐别等了?”
  等了一会,不见陆世澄有接茬的意思,这正合邝志林的心意,他掉头就走,走着走着,忽听身后传来动静。
  一回头,陆世澄朝这边走过来,皱眉越过他的身畔,匆匆下楼而去。
  邝志林不得已停在原地,心事重重喟叹一声。
  ……
  “前头就是休息室了,那地方很清净,澄少爷特地让人安排的,闻小姐不必担心。”
  闻亭丽嗯了一声。
  那人又说:“澄少爷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待会闻小姐见了他,还得劝劝他保重自己的身体才好。”
  这一回,没听到闻亭丽的回应,男子也不以为意,继续走了一段,猛一回头,就见闻亭丽正一溜烟朝另一边跑,一眨眼的工夫就跑出去老远了。
  随从大吃一惊,拔步急追:“闻小姐跑什么?这边才是休息室。”
  闻亭丽冷哼,陆世澄的身边人才不会擅作主张说这么多话。
  关键是,凡是与她相关的事,陆世澄从不假手他人。即使自己实在走不开,也会安排邝志林之类的亲信与她交涉,又怎会随随便便派一个她没见过的随从来找她。
  她料定这其中有诈,尽管一时间还没弄明白究竟是什么诈,还是决定先跑为妙。
  不出她所料,跑了没多远,迎面看见几个戴鸭舌帽的人鬼鬼祟祟从医院侧门进来,她不假思索调转方向,火急火燎跑到后巷上了车,刚发动汽车,就听后头有人吵吵嚷嚷追上来。
  闻亭丽驱车疾驰十几里才停下来缓口气,回想刚才的事,很快想明白究竟是谁搞鬼,等不及要回击,飞快驱车去黄公馆找黄远山。
  ……
  陆世澄立在台阶上环视一圈,继而到树丛里、后楼处找寻,谁知四处都不见闻亭丽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低声唤她的名字。
  “闻亭丽?”
  无人回应。
  陆世澄立刻让人上楼把邝志林找来:“您刚才在哪儿见到的闻亭丽。”
  “就在台阶上。”邝志林一脸莫名,“怎么,闻小姐这样快就走了吗?”
  陆世澄猛地抬头朝楼上看了眼:“陆克俭呢?”
  立刻有人回话说:“三爷出去了。”
  陆世澄面无表情道:“把他找来,就说我有话要问他。”
  又对周威说:“去一趟闻家,倘若闻亭丽回家了,不必告诉我,若是没有,赶快给我回电话。”
  ……
  闻亭丽同黄远山商量了一回,又回家打电话联络报社相熟的记者打听内情。
  自从经历过上回被污蔑「未婚生女」之后,她便开始有意培养自己在报界的人脉。
  人不怕被暗算,就怕被暗算之后还在原地踏步。
  几轮电话打下来,有几个跟闻亭丽关系好的记者将来龙去脉告诉了她,闻亭丽边听边记,内情果然与她此前的猜想不谋而合。
  翌日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联系邝志林,周嫂却对她说:“昨晚邝先生来过家里一趟。”
  闻亭丽吓一跳:“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当时你趴在床上睡着了,我看你前几日总是睡不好,就没忍心叫醒你,再说邝先生也没什么事,只是过来问你为何没等陆先生出来就走了。”
  闻亭丽心尖一颤,等不及吃完早饭就去找邝志林,刚坐下,就看到了早报上的标题。
  【沪上著名实业家陆鸿隽老先生前日因急病入院。】
  “老先生至今昏迷未醒,病情这般急重,皆因发病时身边无亲人陪伴,据知情人称,当晚老先生唯一的孙辈整夜都在与某闻姓女明星厮混……「不孝」二字,被此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另一篇小报则干脆写起了打油诗。
  【祖父急病突发「心中绞痛」,孙儿携美观影「心花怒放」。】
  相片里,陆世澄和一个年轻女子并肩站在一家电影院门口。
  闻亭丽额角一跳,这明明是去年她和陆世澄去卡尔登看电影时被人偷拍下的老照片!
  这时候登出来,自是为了混淆视听。
  另一张相片则赫然是她那辆蓝色奥斯丁小车,就停在惠群医院外面。
  幸亏她昨晚跑得快!
  否则今天这新闻势必还会多出几张昨晚她在惠群医院「私会」陆世澄的照片,那一来,陆世澄头上少不得再多几条不孝的「铁证」。
  等她赶到公司,黄远山和刘梦麟也在讨论这篇新闻。
  “昨晚睡觉前闻亭丽已经令人撤掉了两篇,没提防半夜又冒出来一篇,肯定是陈茂青搞的鬼。”
  “他哪有这个能量?”刘梦麟摆摆手,“仔细瞧,这新闻分明是冲着陆世澄来的,敢这样大张旗鼓针对陆世澄的,只有这个人。”
  他竖起三根手指头。
  黄远山啐道:“他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夺权,可是闻亭丽又没惹他!这下好了,害得闻亭丽被大骂祸水、狐狸精……
  我不信陈茂青没参与这件事,他老早就想造闻亭丽和陆世澄的谣言了,可又不敢得罪陆世澄,这回得了陆三爷的支持,自是恨不得把事情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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