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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此一生——凝陇【完结】

时间:2024-10-16 14:32:23  作者:凝陇【完结】
  电光石火间,陆世澄不容分说拽住了闻亭丽的手,带着她飞快退回他身后那间房。
  闻亭丽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就那样直勾勾地望着他,进屋后,陆世澄什么也没问,上下扫视她一眼,发现她满头是汗,仿佛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打开衣柜门把她塞进去。
  闻亭丽只好也装出一副需要被保护的样子,配合着他乖乖藏好。
  这时候,外头那帮巡警开始重重拍门。
  陆世澄反身去开门,望见门外的巡捕,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
  “这是要做什么?”
  “你小子!为什么磨磨蹭蹭不开门?是不是在里头藏了什么人,进去搜!”正要往里闯,忽被一位年长些的巡捕拽住了。
  “实在对不住,并不知道这是陆先生的客房,陆先生,您千万别见怪!”这老巡捕说话时,态度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我管他什么陆先生,那贼人多半就藏在他房里。”
  “你给我闭嘴!”老巡捕吓得低声警告,“连我们局长都得给人家面子,再嚷嚷,把人得罪狠了,你自己想办法同局长交差。”
  陆世澄微微扬眉:“我听懂了,各位是要搜我的房间吗?”
  他索性让到一边:“请便。”
  “不了不了。”几人慌忙摆手,“先前我们怀疑大匪首刘凯藏在了船上,不得已才上楼来打搅陆先生,现在没事了,我们马上就走。”
  “走?”陆世澄一本正经拦住他们,“你们既然怀疑大匪首就藏在我房中,不搜一下怎么行。来,尽管搜。”
  闻亭丽在柜子里捂嘴无声地笑。
  “不搜了,不搜了。”巡捕们堆满脸联笑容,“陆先生有什么理由把悍匪藏进自己的房间?刚才我们几个是脑子里进了水,才会闹出这样大的笑话,陆公子千万别同我们一般见识。”
  陆世澄冷冷看着这帮人离去,等他们跑得没影了,在原地又等片刻,确定周围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影出现,这才重新关上房门。
  他径直回到衣柜前把门打开。
  “他们走了?”闻亭丽在柜里低声问。
  “走了。”
  闻亭丽慢腾腾从衣柜里挪出来,站定了看他。
第92章
  “我还当自己认错人了, 原来是南洋鸿业的陆先生,真是不巧。”她乜斜着他。
  陆世澄却只是关切地盯着她的手看,她随之低头看去, 原来自己手背上有两道新鲜的擦痕, 想来是先前扮演老太太「打架」时蹭到的。
  不等他发问,她抢先将自己的双手放到腰后:“这是陆先生的房间?”
  她煞有介事背着手四处参观起来。不管她走到哪里,都能感觉陆世澄的目光在背后紧紧跟随着她,她心里有点乱,买票时只听说是南洋的船号,万没想到是陆家的轮船,他这是刚回国?
  族中的事都处理好了?随即又想,这些事好像跟她没什么关系。
  凝神看去, 这是一个大套间,里面似乎是卧室,外头则是一间宽绰的起居室,有三张围合在一起的大沙发,另有酒柜和条桌。
  凡是目光所及之处, 无不干净、整洁、有秩序――这正是陆世澄的风格。
  往那张舒适的沙发一躺, 想必十分解乏, 她更想到酒柜前给自己来一杯酒压压惊,可她没忘记两个人已经分手了, 于是「漠然」地瞟了几眼,就算参观完毕。
  不过,他房间的位置这样高, 想来在门口望出去的风景很怡人, 她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走到门边, 悄悄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
  “船已经开动了,不过巡捕应该还在二楼搜查。”
  他在她身后开了腔。
  这话倒提醒了闻亭丽,她想了想,回到茶几前把自己的小皮箱拎在手里:“没关系,现在我出去的时机正好,刚才的事谢谢陆先生。”
  她扭头就走,他却追上来拉住了她,她睨他一眼:“陆先生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有人来了。”他声音很低。
  有人?她怎么没听见,门上骤然响起了敲门声,不等闻亭丽作出反应,陆世澄把她连人带行李推进里屋。
  闻亭丽只好用目光询问他:我藏在哪儿?还是衣柜里头吗?
  他指指她的脚下,待在这儿就好。
  来人似乎是个侍应生。
  “陆先生,您的晚餐。”
  “放在桌上就好,楼下那帮巡捕走了吗?”
  “他们正挨个房间搜查,看样子不找到凶徒不会走的,邝先生已经同他们严正交涉过了,他们承诺明天一早就下船,邝先生让我问您,他什么时候可以上楼来见您。”
  “告诉他不必上来,稍后我直接下楼去找他就是了。”
  接着便是关门的声音,闻亭丽探头往外看,就看见陆世澄返回到了卧房门口,对上她的视线,他对她点点头。
  她一出去就闻见了一股浓郁的饭菜香,中午为了帮刘护士长他们送箱子,她只随便在马路边的小店对付了一口,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肚皮了。
  她忍不住对着桌上的饭菜瞟了几眼,陆世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目光就柔和下来,默然望她几秒,径直进里屋在书桌上拿起一份档案:“我得出去一趟。”
  闻亭丽哪里还待得住:“我也得走了。”
  “不行,外头这会儿有人在清洁甲板,底下那些巡捕正在搞大搜查,怎么也得等到天黑了再想办法。别担心,我这里很安全。”
  闻亭丽只好停住脚步,朝桌上的饭菜一指:“陆先生不用晚餐吗?”
  “这是你的晚餐,我到楼下吃就好。”
  眼见陆世澄朝门口走去,闻亭丽不禁也跟着走了两步,到了门口,陆世澄低声说:
  “外头这些人半个钟头就能干完活,为了谨慎起见,你吃完饭最好进里间待着。”
  等他一走,闻亭丽再也绷不住自己的表情,低头扑哧一声,亏他说得这样正义凛然,还不是想让她在他这里多待一会。
  他这样煞费苦心,她也不想难为自己,走到沙发上舒舒服服坐下。在陆世澄面前绷了这么久,可把她累坏了。太想把他当成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反而使尽了全部的力气。
  休整一阵,她整个人又活跃起来,兴致勃勃坐到餐桌边,把那份原本属于陆世澄的晚餐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饭,她躲进了他的卧室,以免在外屋走动时不小心发出动静。
  卧室里有一张大圆床,大到几乎可以在上头跳舞。
  床上的白色被褥整洁得连一丝褶皱都无,仿佛从来没有人在上头睡过觉,左手边那张大书桌倒是一看就知道没闲着。
  因为桌上摊放着大量的书籍和笔记。
  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这一点倒是跟她很像。
  最后她坐在圆床边那张单人沙发上环顾四周,她不是第 一回进入他的卧室。
  但不管是陆公馆的那一间,还是面前的这一间,都拥有同样的风格,干净、明朗、没有一丝多余之物。
  带点厌世感,仿佛他随时可以从这种繁华中抽身而去。
  真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男人。
  她百无聊赖拨弄着边几上的鲜花,忽觉得脚底有些痛,一看才知脚脖子上也破了一小块,翻过手肘,胳膊上居然另有两条长长的伤口。
  傍晚她为了尽可能吸引大家的注意,故意踩到香蕉皮当众摔了一跤,胳膊肘上,腿上,背上,都擦到了,就连屁股也在隐隐作痛。
  她忙在房间里找棉球和紫药水,没找到,陆世澄不在,她又不好翻箱倒柜,只得作罢。
  看看书桌上的钟,已经是傍晚七点半了,她一向精力旺盛,换作平时这个点,绝不至于犯困,今晚也不知怎么回事,竟困得眼睛睁不开,想来是刚才那顿饭吃得太多之故。
  为了打起精神,她试图用手指头把眼皮强行撑起来,结果反而起到了反效果,眼睛撑久了便有点发酸,一发酸,就要闭上眼皮缓一缓,缓着缓着,她就歪着脑袋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梦中惊醒,一睁眼,面前笼罩着温暖的灯光,周围的环境仿佛有点陌生,呆半晌,赫然发现桌上的钟已经指向了十点多,吓得忙站起身。
  这一动,才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一件西装,这好像是……陆世澄的衣服。
  闻亭丽惊讶地探头向外看,就见陆世澄一个人坐在外间的沙发上。
  “你――陆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世澄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些文件,他抬头看她一眼,又将视线重新落回桌上的文件上面:“没注意,大概是九点钟。”
  也就是说,她在他面前睡了一个多钟头,这期间,他一直在外头办公吗?
  她仍有点发懵,揉揉眼睛,把他的外套从自己身上拿下来,起身向外走。
  她睡得太久,口里非常渴,走到酒柜前,才发现柜子里只有一瓶瓶未开封的酒,而没有水壶和水杯。她用目光在柜子四周到处逡巡,越是着急想喝水,越是找不到。
  陆世澄在后头望她一会,起身走到她身后,帮她把面前的柜门往后一拉,原来水壶并未放在台面上,而是卡在门里头,底座是固定的,这样即便轮船颠簸也不会把水洒出来。
  陆世澄倒一杯水递给她,闻亭丽大口大口喝着,他看着她喝完,又给她倒了一杯,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闻亭丽喝得差不多了,便扭头瞥瞥陆世澄。这时,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吵闹声。
  她惊讶地侧头聆听:“出什么事了,他们找到那个匪首刘凯了?”
  “找到了,不过已是一具尸体,估计是被船上的同伙趁乱暗杀了,巡捕们料定是内讧,正想办法把那个凶徒揪出来。”
  闻亭丽倒抽一口气:“那岂不是一晚上消停不了了?”
  不,不仅如此,经过连续几轮的搜查,巡捕们对二楼和一楼的客人大致都有了印象。
  这时候,她这张陌生面孔突然出现在二楼客舱,免不了被当作重点怀疑对象。
  陆世澄低着头在各类文书上签字:“你只能在我这里将就一晚了。”
  “这怎么行?”她夸张地皱眉摇头。
  陆世澄停下笔望着她,仿佛在等她提出更好的建议。
  平日里,闻亭丽早就想出一百个新点子了,这会儿她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思索半晌,好像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可想。
  于是她一脸凛然把水杯放到茶几上,顺便打算说点凛然的话,忽然瞧见他的手边放着一瓶紫药水和一包棉花。
  他没有抬头,只是将东西朝她这边推了推:“天气热,伤口容易发炎,你最好尽快处理一下。”
  顿了顿又说:“里屋的床头柜有一些常见的创伤药和消炎药。”
  闻亭丽一言不发把东西抱进屋。
  他始终没有追问她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就像他前头压根不问那些巡捕为什么要找她,就理所当然挡在她的面前。
  这些美德他从前也有,只不过,她隐约觉得,现在的陆世澄比从前更体贴和包容了。
  一切他似乎都看在眼里,可是他愿意体谅一切。
  她禁不住猜测他这些微妙的变化从何而来。
  她在屋里抹药,他在屋外继续办公,一时间只听见钢笔在纸上唰唰移动的声音。
  蓦然间,外间的声音停下来。
  闻亭丽好奇抬头向外看,就见陆世澄开门出去,刚好她要检查胳膊肘上的伤口,无奈袖子有些窄,一撸,就情不自禁嘶嘶叫痛,最好的法子就是直接把上衣脱掉检查,但是她里头只有一件薄薄的小衫。
  虽说陆世澄所在的位置无法看见床边的情形,但两间房之间并没有房门阻隔。
  他会主动避出去,无非是听到她有些不方便……
  他这一走,她索性站在床边脱下上衣为自己做检查,她知道以他的个性,绝不会中途突然回房。
  刚脱到一半,又把扣子重新系好,到外屋先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了一会,接着把门悄悄打开一条缝,就看见陆世澄背对舱门站在甲板上,仿佛在眺望海面,他身边没有别人。
  “喂……”她压低嗓门叫他,“你进来一下。”
  陆世澄进来看着她,她对他说:“太热了,我想先洗个澡再涂药,请问盥洗室在哪里?”
  陆世澄把她带到卧室,原来浴室的门藏在那张圆床侧边的墙壁里,是道暗门,难怪她刚才找不到。
  他帮她打开热水龙头,静了一静,问她:“需不需要毛巾和香皂?”
  “我行李箱里有。”她没有看他,大概是浴室里水雾四溢的缘故,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不自在。
  他没再说话,出去帮她把门关上,闻亭丽对着镜子一照,自己的脸被热气熏得直发红。
  洗完,她习惯性地找出自己的睡衣裙,又觉得穿成这样在陆世澄面前走动不大好,便重新挑了一件外穿的干净旗袍换上,出来,看他仍旧在沙发前办公,便坐下来对他说:“今晚我睡在沙发上好了。”
  “我会弄到很晚。”
  “没关系。”闻亭丽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我等你弄完了再睡。”
  陆世澄像是有点心不在焉,突然停下笔说:“你还是睡在里屋吧,万一有什么事,你在里屋,总比在外屋要多一些从容应对的时间,我睡沙发好了。”
  闻亭丽被这话说服了,不过她并没有马上起身回屋,而是将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笔上,那是他去年过生日她送他的,至今还留着,她抿了抿嘴,把脸转向另一边:“天气这样热,要不你也洗个澡,我在外间等着就是了。”
  他一向很爱干净,倘若她直接进屋里睡下了,接下来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再进去打搅她的,这样他恐怕会难受一整晚。
  陆世澄继续在文件上签了几个字,点点头说:“我很快就出来。”
  闻亭丽人虽坐在外头,一双眼睛却并不老实,他一进去,她就好奇往里瞟,就见陆世澄打开了圆床对面的衣柜,他的衣服一排排分门别类挂着,左边是外面穿的,右边是里面穿的。
  她一眼就在右边那排衣服里瞟见熟悉的睡衣。
  都这样久了,他居然还留着,这念旧的人。
  陆世澄只花了十分钟就洗完了澡,出来时短发上有水珠,他也没换睡衣,而是像她一样换上了外穿的衣服。
  他目不斜视走出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时间不早了,你进屋休息吧。”
  闻亭丽注意到从刚才他就有意回避她的视线。
  她望望他微湿的衣领,又低头看看自己散落在肩头的微湿长发,若有所思进了屋。
  她合衣在圆床上躺下。
  这床实在大,大到没有边际,被褥也软软的。躺上去,整个人就像是陷进了棉花堆里,说不出的舒服。
  她最大的本事就是随遇而安,这下可乐坏了,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寂静的外间哗啦啦一声响,她跳下床朝外看,原来是陆世澄的水杯掉地上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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