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提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她到底是个懦弱的人,没办法为了伸张正义而舍弃自己的前路,哪怕对方的灾难有一部分是源于她。
“我是最没用的人。”
段昱时忙了一天,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他没想到,客厅里的落地灯亮着,小小一盏也足够证明有人在等他。
她连身上的道具服都没换,小小一只蜷缩在沙发的角落,几乎要和旁边的抱枕融为一类。
他是第一次见到芙提这样狼狈的哭态,在被第一次网络暴力的时候她都没表现出来的悲伤,此刻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掉下无数滴眼泪。
这样想或许太自私了,所以段昱时没说。他只一遍又一遍抽出纸巾,一次又一次擦拭她眼眶里掉落的水珠,不厌其烦,告诉她:“你没有错。”
“就像你说的那样,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选择了来成为我的女主角,就做好了忤逆小叔、面对未知挑战的准备,尽管后来那些不好的预想都统统实现,但因为你早就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所以才能一路走到这里,并且越走越远了,不是吗?”他说,“我想钟哲鸣也是一样的。他出道比你早的这么些年,酸甜苦辣都尝遍,权衡利弊比你更擅长,所以我相信——他知道当时那些话会给他自己带来怎样的结局,也相信他下定决心时的勇气不会比你少半分。”
钟哲鸣恐怕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这个圈子丢弃的准备。
可芙提不同,她才刚刚在花苞里诞生,连阳光雨露都尚未尝到一口。
他甚少这样去用冗长的话语去安抚一个人,喉咙有些久违的干涩,却在她的红透的双眼中丢弃铠甲,只想着如果她能不再哭泣,说什么都好了。
“不要因为不勇敢而去否定自己的价值。没有人是不爱自己的,你为自己着想是爱自己的表现,我很欣慰,芙提。”
如果她真的因为一时冲动而将替钟哲鸣抱不平的微博发出去,以芙提现在的热度和钟哲鸣的人气,只会将事情复杂化。网络不是任意一个人能够操控的,哪怕富裕如资本主义,也没办法完完全全堵住有心人的嘴。所以芙提的懦弱,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她尚未察觉的冷静。
她终于在那低沉男音的悉心安慰下缓缓睡去,只是在梦中也没办法松开紧皱的眉头。夜半落雪,噩梦之中冒了满头冷汗,段昱时也毫无怨言地替她打湿毛巾揩去。
等人终于陷入沉睡,他才踩着无声的脚步走出房间。拉开房门又犹豫地退回来,摁亮了床头的小夜灯。
酒店工作人员无心配置的,一直被段昱时诟病无用之举。
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他懒得将东西搬到书房,索性就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继续办公。剧组不论出了什么事情,他这个最大的负责人承受的最多。今天会上不少股东提出换掉男主这个提案,沉默的中立方多数也将赞同写在脸上,字字句句都是在企图向他施压,要他妥协。
原本一开始,男主定下的就是在座某位高层家的少爷。意图逐梦,想拿段昱时当跳板。只是他终究是个有血有肉的艺术家,在巨大的利益诱逼下没折下那清高的脊梁骨,虽不至于得罪了对方,但这次事发,显然是个能够强行要求他换角的好机会。
段昱时摁了摁眉心,思绪陷入了郁结之中。
电话响得很不是时候,而且这个时间点,正常人都干不出这样无礼的事。
他还是接了,心里有个猜测。 梗多面肥txt+V 一3五八八四五111零
“喂?”
那头是经过处理的陌生声音,透过电磁破传输带着诡异的音调,说出口的话也无疑似敲诈。
段昱时安安静静地听完了,甚至还中途点了根烟,在升起的袅袅烟雾里,他又重复了一遍价格,哂笑出声:“两个亿?你摸摸自己的猪脑袋好好想想,手里那段录音值不值这个数。”
那人沉默。
他将枯竭的烟蒂摁进烟灰缸里,带了几分狠劲,声音冰冷,“打个对折。我给你一个亿,三天内传到我的私人邮箱。”
第25章 逆转
事发以后,钟哲鸣的工作室并未对此做出回应。不少黑粉便直接颠倒黑白,认为是心虚,在评论区和各大论坛不断掐架。伴随着负面消息一起到来的是,粉丝量的递减。
“相比上个月的增幅,这个月的数据,你自己好好看吧。”
经纪人将文件夹丢到桌子上。
钟哲鸣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家里,为了避免私生骚扰这栋房产甚至不是他名下的,他每每想起都觉得可笑。
“所以呢?”
经纪人觉得头痛:“没有什么所以,你可以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已经贡献得够多了,对粉丝已经仁尽义至,但你想过你身后有多少人因为你的这些话受影响吗?”
“我们整个团队,上到合伙人下到实习助理,还有你的代言你的作品,你合作的艺人,都会被你的冲动而被波及。”
他知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钟哲鸣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凡事无绝对,媒体或许不道德,但也不必以卵击石。毕竟明星和媒体的关系,无异于黄鼠狼和鸡。
“死搏不一定没有胜算,但肯定不合算。”
黄鼠狼就算忍了一时的不快,背后肯定会想尽办法给鸡使绊子。能吞入腹中饱餐一顿,对他们来水再好不过。
钟哲鸣不再说话。
经纪人叹了口气,跟在他身边这些年,见过他无数次成功与失败,目睹了他被粉丝捧上神坛又被粉丝逼得不得不进心理诊所……可这些痛苦和荣耀,不仅是他个人在承受,他身后的每一位工作人员也都在承受。
“你不说话我就当做你默许了。最迟明天工作室就会发布道歉声明,可能于事无补,但总比被人追着鼻子骂懦夫好。损失一时半会追不回来,你的片酬以后也可能大打折扣,还有《雪顶》那边……”
他话还没说完,门铃就响了。
说曹操曹操到。
“段导?”
经纪人开门的时候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出了这样的丑闻,按合同和程序他们理应赔偿并致歉的。
只见门外站着的男人一袭黑色风衣,白衬衫作内里,黑帽压着额前碎发,只露出一双炯亮的漆黑狭眸。
也不知道是什么风把这位太岁刮来了。
钟哲鸣坐在毯子上,看着他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震惊半秒,便起身来迎:“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丧家之犬。”
经纪人:“……”
钟哲鸣本想找个机会登门拜访,但碍于这段时间的情况一直不方便。前有芙提因他受伤耽误工作,现在又因他逞能而暂停拍摄,剧组每天的资金都像汪洋入海般流走,这份责任让他无法反驳段昱时的奚落。
段昱时也没等他说出什么客套话,便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个小型u盘,扔到了他脚边。
“这是什么?”
“录音。”
“什么录音?”
男人扯了下嘴角,“你英勇发言的原话录音。”
当时在场的那么多家媒体,运营多年的不在少数,早在芙提出场的瞬间,就已经老练地开好了录音笔记录下一言一行。虽然钟哲鸣的暴怒是个意外,但也算惊喜收获。
眼下随着多方势力的干涉,这件事情愈演愈烈,那些记者和编辑仗着没有现场证明,肆意指鹿为马地放大钟哲鸣的不礼,企图引发骂战。而这份原话录音,价值也跟着水涨船高。
钟哲鸣不是不谙世事的新人了,当然明白手里这个能够瞬间扭转局面的证据不会凭空从天上掉落。他开门见山:“多少钱?”
段昱时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万?”
他笑了,“你真当自己是街头白菜,身份地位就只值七位数?”
“一千万?”
段昱时摇摇头。
经纪人小心翼翼地开口,“……一个亿?”
得到肯定回复,钟哲鸣攥紧了手里的小玩意,恨不得将其捏碎:“这群狗杂碎。”
段昱时耍够了猴,双手慵懒地交叠在脑后,慢悠悠地补充道:“他是想要这么多。但你觉得,我是什么好讹的冤大头吗?”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说,“我不是善人,做点小手段省下一笔巨款,何乐而不为?”
经纪人不清楚,可钟哲鸣清楚。
他花了这么多心思给他弄来了翻身的机会,不仅能救他口碑于水火之中,另一方面也是留住了他《雪顶》男主的位置。
这个人情是欠下了。
段昱时睨了他一眼,凉凉道:“不用谢,我是有条件的。”
经纪人都恨不得把人给供起来了,这会儿别说条件,哪怕是段昱时要天上的陨石,他都连夜乘火箭去挖。
可谁知,他的要求诡异到让人咂舌。
“我要你把所有关于你和芙提的桃色绯闻——撤下来。”
媒体向来最看热闹不嫌事大,何况钟哲鸣那天确实是抢了芙提的话头,英雄救美这种事向来很有看点。
原本就因为芙提的通稿影响到钟哲鸣而怨言满天的部分粉丝,一下子全炸锅了。
其实对比其他艺人,钟哲鸣的正常粉丝算是比较理智的了。之所以造成现在野兽出栏的局面,多半是因为工作室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回应。
比起唾骂芙提是个扫把星,更多的是在催工作室赶紧给个回应。
眼尖的粉丝在某个夜晚控评的时候忽然发现,关于钟哲鸣和芙提的相关词条全都被屏蔽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们家哥哥开始反击了?
如愿以偿般,第二天一早钟哲鸣工作室先是贴出了控告多家媒体诽谤的律师函,而后将录音整理成视频,发到了微博上。
视频里,嘈杂的背景音下,多家记者为难芙提的问题和钟哲鸣忍无可忍的控诉一同流出,工作时甚至贴心地配上了字幕,方便粉丝和路人听得更清楚。
不到半小时,微博系统就开始瘫痪了。
“我草,我草,我真的在骂脏话而不是在说一种植物,这他妈集体媒体倒打一耙的操作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娱乐圈的水真深啊。”
“黑粉的脸疼吗?说话之前有没有想过要负法律责任?这样子去诽谤、污蔑一个正直的人,良心和这些无良狗仔一样黑。”
“纯路人,没想过会是这个走向……有一说一,我觉得钟哲鸣帅爆了。”
“这些记者真的是人吗???人家芙提也没做错什么就被私生打得住了院,还在人家出院当天堵人,是个正常人都会发火吧??而且还有人买关于英雄救美的热搜……这怎么看都是朋友为朋友不平吧,求求别再带节奏了。”
“活得久了真的能什么都能看见,他们集体围攻钟哲鸣,估计是因为踩到踩到痛脚了吧?”
舆论几乎是立马呈一边倒趋势,两天后,所有有参与此次时间的媒体纷纷下场致歉。虽多是些“员工行为,现已开除”的虚伪理由,但一时之间因为这场风波而起的路人缘,瞬间拉到了顶峰。
芙提在段昱时的建议下发了一条短文:“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迟到的正义也是正义。
因为事情的影响力实在太大,钟哲鸣的部分事业粉坐不住了,纷纷开始控评,引导路人多多关注他的新作品。《雪顶》由此重新提上了拍摄日程。
“段导的手段实在高明,”那位意图将自己儿子送进段昱时阵营的高层,会后几乎是用全力忍住了自己的咬牙切齿,“还希望接下来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段昱时风轻云淡地:“我办事,您放心。”离开前还不忘拍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友好。只是这样的行为,对长辈来说实在太过轻佻。
只是一想到他背后指示的主谋,难免有些厌恶。
“可能是嫌退休金太多了,买点热搜来膈应我。”
副导才想起来,段昱时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
“和段家为敌对你来说又没什么好处,讨讨段老导演的欢心,就当尽孝了嘛。”
段昱时吸了口烟,没答。
两人面前摊了一堆文件,乱七八糟地平铺在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在视线里晕开,思绪也糊成杂乱的一团。绕着那些不美好的回忆,每一帧都像锋刀利刃。
“我尽孝的前提是,他有将孩子当亲人。”
副导抬眼,心下一跳。
段昱时还在笑,眼里却是冷漠一片。
“不说了。”他伸了个懒腰,“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正常开机,谁迟到扣双倍工资。”
他要提前下班,副导自然是没有异议。这段时间虽然没有实操,但剧组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他们这些领导操心,忙了半月,也该休息一会了。
两人一同走回酒店,在电梯上升的间隙,副导突然想起来,“上次给你的那盒雪茄,抽完了?”
“剩两根。”
副导嘶了一声,烟瘾真大,“给我点。”
“随你。”
段昱时大步流星地迈出电梯,径直往前走,手里正往裤兜里摸房卡,视线一抬,脚步突然顿住了。
副导跟在他身后,没忍住念叨:“你要不还是克制一点吧,天天这样抽也不是办法,他妈的整得跟什么晚期患者一样,肺还要不要了?……”
结果差点撞到段昱时背上。
“怎么不走了?”
副导从旁边走了一步,视线开阔之中,将那蹲在段昱时房门前的人的容貌一览无遗。
芙提的嘴巴原本都要将“段”字脱口而出了,对上副导的表情,瞬间张大。
四目相对,空气中甚至能闻到噼里啪啦烧焦的声音。
第26章 戒指
她并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秘密会被他们身边的人发现,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早,而且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副、副导……”
那人脸色难看地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直到段昱时拍拍他的肩膀,似默认了一般,说:“你先回去吧,下次我买几盒好好孝敬你。”
等进了房门,芙提都没能从这震惊中缓过神来。她的心揪成一团,忐忑晕开在眉眼之间,鼓起勇气才抓住了那伸手开灯的男人的衣角,小声问道:“这可怎么办啊……”
段昱时回头:“什么怎么办?”
“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啊!”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段昱时一边抚摸她的手背一边偏过头去看信息,是副导,给他连发了三个大拇指的表情。
他无奈,话却是对着芙提说的:“不是说了我们本来就不清白吗?被人察觉就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段昱时掰正她的脸,双手捧起软嫩的脸颊,挤出一道可爱的肉层,掷地有声,“两个单身男女自由恋爱,有问题吗?我没有女朋友,你也没有男朋友,所以我们在一起了。这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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