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怎么来?”他好心劝慰,“放心吧,我有朋友来接。”
小姑娘终于妥协地说,那好吧。那你早点回来。
恰好今天时间安排得很好,她算了一下机场到剧组的时间,如果发挥得好的话应该能提前走人。她太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这份依赖见她自己都觉得害怕。但恐惧里又藏着羞怯,以至于遗忘了留好的退路。
副导惊讶于她今天的努力,直到看到她下戏后直奔正门口的背影,才反应过来。他一巴掌拍到脑门,感慨自己真的老了。
芙提气喘吁吁地跑去,一眼就望见了那立在车边的背影。是段昱时。
可那笑容还没扬起来,她便感到心里忽然凉了一节。看着那车尾灯和车型,突然有些痛恨自己时常听周漾司科普。
身边有一个玛莎拉蒂的狂热爱好者,再加上自己优秀的记忆力,芙提不难认出这是Ghibli,还有那句,“一般都是女孩子喜欢开。”
“顶配也就一百来万,等你拿了驾照,让你小叔给你买一台玩玩。”
那时候季明信瞪了他一眼,看向芙提时却是询问,“想要吗?”
芙提摇头,“我没有时间考驾照。”
季明信不屑道,“你就是懒。”
……
她艰难地从记忆中抽身,那车子却已经消失不见,映入眼帘的就只有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他俯下身与自己的视线持平,见她从神游中清醒,好笑道,“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像滴在火炭上的一滴糖,不断地在滋滋作响。
芙提终于明白,段昱时口中的百分之十,是什么意思了。
哪怕此时此刻他们因为小别而相拥在原地,芙提也依旧感觉,自己离他的世界很遥远。
他在床上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欲望,在她体内穿插,替她抹去眼泪。
芙提在浮浮沉沉的摇晃之中问他,“段昱时,能不能什么事情都告诉我?”
他以为她在指和她一样,去汇报那些无关要紧但足够彰显甜蜜粘人的小事。于是一边抱着她换了个姿势,一边告诉她被锁在酒店不能出门的那几天有多无聊。
“那姐姐呢?”
“她?”他捋了一把头发,露出英俊深邃的眉眼,伸手将避孕套摘下来,换上另一个,“不知道第几次企图自杀了。现在在医院里闹脾气,不肯回家。”
他说得很平淡,但芙提知道他很担心。
他在这份舒适里喘息,听见她问,“真的没关系吗?”
“嗯?”
“你不亲自过去一趟,真的没关系吗?”
他已经沉浸在欲望恋歌里,企图寻找生生不息的快感。哪里还顾得上她的话中的深意,认为只是单纯的担心,于是向她保证:“不会有事的,已经处理好了。”
芙提却哭了,被他轻拍着背坐起来。
“我不要这样……”
段昱时以为她害怕女上位,于是好声好气地又将人放平。垂下脑袋舔去她的泪水,一个接一个的轻吻落在她濡湿的脸颊。
“好了、好了……”
她哭得停不下来。
段昱时赠予她一个缠绵的深吻。在那滚烫的纠缠之中,芙提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落。
我不要这样。
第42章 愧疚
她开始变得格外粘人。
段昱时将这份依赖当做杀青前的恐惧。他显然很能够理解,毕竟已经见过许多,甚至连“她们”的情绪都能被他具象化成清晰的形状——一段路程的结束,对于软弱的人来说,无论结局好坏,都需要很大的勇气跳跃到下一个阶段。
他忙着为自己的作品附上点睛的一笔,从而忽略了许多。比如芙提对他来说的意义和谁都不一样。
那段时间芙提甚至不敢照镜子,她承认了自己的怯弱和幼稚,但是难以面对。她终于理解段昱时偶尔流露出来的、对她的失望,于是开始害怕自己也否定自己。
可好在杀青来的比想象中早,她的惴惴不安也因为段昱时的耐心被抚平小半。直到那天他问她,有没有想过拍完电影以后该往哪里走。
“经纪公司和个人工作室,随你的心意来,总不能一直居无定所当一个野孩子。”
芙提问,“我不可以跟着你吗?”
他笑了,她不知道那笑容的意思,“芙提,我只是一个导演。”
“可你明明已经在准备下一步作品了。”
“这个题材并不适合你。”
她不说话了。
不合适的女演员被pass掉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火星撞了地球,严重到负面影响覆盖全世界。只是覆盖她而已。那么多的选择里,她能够得到过一次青睐就很不错了,对不对?
芙提想,她不在乎荧幕里是不是她的脸,但她在乎段昱时身旁站的人是谁。
明明都是女演员,为什么她不可以?
可她没问,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
漂亮的蛋糕被咬过一口便会失去售后,尽管他在芙提的这个阶段带给她很多,也没有办法做到时时刻刻为她保驾护航。
“如果你担心做不到,钟哲鸣的工作室或许是个很好的选择。可以去探探他的口风,不敢的话我去说。”
芙提问,“你不介意了吗?”
段昱时愣了。
“为什么不介意了?”
她感觉自己又要发脾气,明知道对方只是在平和地给自己指一条相对好走的道路,却没办法静下来虚心接受。明明在不久前还因为亲密戏份而反反复复在她的身体里寻找补偿,现在却已经能够毫无波澜地把她往外推。
“芙提……”
她站起来离开,脚步一个劲地往外走,出门时甚至撞到了人。她垂头说了声对不起,逃离得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
宋流玉被这场景弄得有些疑惑,看了看芙提快速下楼的背影,又看了看段昱时。
“怎么了?”
……
爱的副作用原来是让人变扭曲。
芙提多恨自己漫长的反射弧,她甚至没能意识到要给自己留一个小小的余地,在认清现实后依旧能够站稳脚跟的一寸角落。
她在懊悔不已当中清楚地明白,以段昱时的性格是不可能追逐她这种逃兵的。
可他还是来了,去抓那荒漠里出逃的月亮。
“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不会逼你,芙提,我只是想对你再好一点。”
她的真诚一股脑地砸过来,连情绪都被绣上珍贵图案,可爱得一塌糊涂。
“你不觉得很烦吗?”
“什么很烦?”
“我。我很烦。”
楼下都是人,今天就是杀青宴。可她作为女主角,连情绪都处理不好,钻进封闭的房间里企图把自己藏起来。好没用,比三岁小孩都幼稚的行为。
“怎么会这样?”他好声好气地,“你怎么会觉得自己很烦?”
芙提不敢说她在介意一些他根本不会妥协的事情。她知道改变一个人是很难的,所以只能渴求多一点在意。
她鼓起勇气要说真话,却被电话铃声打断。
段昱时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攥着她的那只手大拇指摩挲两下手背,“你先下去吃饭好不好?不喜欢这种场合我们待会就早点走。”
他不是在询问,芙提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
她只好穿好外套往楼下走。不下来不知道,原来今天来了这么多人,陌生的面孔像浪潮一样扑过来,扑得她眼花缭乱又惶恐不安。
芙提急速地在视线范围内寻找自己见过的脸庞,幸运至极,周漾司也在。
可她走近了才发现他在和别人攀谈,好巧不巧就是沈庭安。
而那天仅有一面之缘,却给芙提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女人,也和上次一样立在她的偶像左右,目光路过她,弯唇笑了一下。
周漾司和沈庭安被宋流玉的表情弄得同时回过头来。
芙提忽然就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在盛大的美丽面前,她是这样地相形见绌。
“芙提?”周漾司很惊喜,他们有段时间没见了,“我就说怎么没找到你人,原来是才来?”
她没否认,毕竟这样比较体面。
“这位是……”他自然地介绍起来,像从前无数次替她铺路一样。却不曾想蝴蝶破茧,早就已经不再是需要他处处担忧、害怕熬不过冬季的小虫。沈庭安对她有印象,于是告诉他,“我们前段时间见过一面。”
宋流玉接过话头,“那时候只是单纯地觉得很漂亮,没想到这样漂亮。”
芙提知道,她说的漂亮不止是脸蛋,而是意指她是女主这件事。莫名心里升起一股勇气和亲切,她抬起下巴,“宋老师好。”
宋老师?宋流玉笑了,这样叫确实也没错。
周漾司只愣神一秒便很快反应过来,“原来是这样。”
大家哈哈大笑。
等到人群逐渐散开了,他跟着芙提走到甜点区,看她弯腰在挑曲奇的口味,说,“芙提,你长大很多。”
“嗯?”
“没什么。”他有些感伤,“只是突然发觉,你会渐渐走到更高的世界,有些不甘罢了。”
从前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够借着她亲人的名义护她周全,这样的守护让周漾司沉溺其中。他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放在人生当中的很多部分都成功了,所以一直信奉坚持的意义。可直到今晚,他才如梦初醒——喜欢不一样。
他没说过这样直白的话,但坚信芙提听懂了。
“会害怕吗?”周漾司问,“我对你虎视眈眈这么多年。”
芙提摇摇头。
“我觉得很感谢。”
可想到他沉重的爱意,她莫名生出几分愧疚。
“如果我能知道的早一点就好了。”
这样就能率先划开距离,让他的痛苦少些时日。
原来勇士义无反顾地冲锋陷阵的行为,在被爱者眼里看来是一种煎熬。周漾司好想告诉她不是,喜欢她的这些年,哪怕没有回应,也始终作为一种纯粹的支撑在鼓励着他。
“我没有放弃的意思。”他说。
芙提垂下眼,“可我有喜欢的人。”
“我知道。”
怎么所有人都知道!芙提羞耻得几乎要发怒。她自以为藏的很好的秘密原来早就以非语言的方式昭告天下,明明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在别人眼里却只是拙劣的捉迷藏小技巧,都不用深究,轻轻一拉就抓住了尾巴。
“有更好的人在你身边,你能够从他身上汲取能量的同时,便会相应地产生崇拜。你喜欢上段昱时很正常,和他谈恋爱了也正常,这并没有问题,芙提。”
他从不觉得小女孩的横冲直撞是件坏事,反而是那些让她头破血流的人该死。
“如果能够放弃你的话,很久以前我就着手去做了。事实上我想过无数次,很可惜,做不到。”他说,“我是商人,在名利场上追逐钱,在爱情里追逐快乐,选的都是能够让我快活的方式。所以你别愧疚。”
“可……”
周漾司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食指抵到唇边轻触一下,便转身离开。
芙提留在原地,脑袋里忽然浮出一句话。
一物降一物。
第43章 惊险
她僵在原地,有些无措地咬下曲奇的一角,心里急切想要寻找一个能够被理解的出口,可茫然地左顾右盼,发现根本找不到倾诉对象。
“芙提?芙提。”
有人在叫她。
她如梦初醒地锁定声音的朝向,却惊觉是刚才看到的那抹青釉色裙摆。
“宋老师……”
宋流玉远远看见她和周漾司聊了两句,便神游天外般机械进食起来。她弯唇笑了笑,指了指那盘被她吃了小半的饼干,“虽然杀青了,但是后期还有很多活动需要主角去跑宣传。到时候引起段昱时不满意的话,可是会被他批评的哦。”
芙提羞怅至极。
“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怎么了吗?”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芙提就觉得,宋流玉和段昱时很像。虽然她并不确定宋流玉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剧组的杀青宴上,也不清楚她和段昱时认不认识,但他们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能将他人与自己隔开又适时的亲切,都存在着相似的魔力,能让人敞开心扉的魔力。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她玩起来的笑眼明明风情万种,又温柔可人,“我可是很会帮别人处理问题的。”
芙提被蛊惑了。
她说她觉得很困惑,在应对别人的喜欢这件事上总是笨手笨脚,导致结局大概率会被她搞砸。偶尔面临一些虚伪的好意时,她甚至会觉得松一口气。可和真诚一碰撞,她便手忙脚乱起来。周漾司对她来说是和季明信一样重要的人,她并不想因为自己的愚钝而失去他,却找不到一个快速提升自己处理问题能力的好办法。
宋流玉听完很惊讶,虽然她看得出周漾司注视芙提时那样宠溺的眼神,也看得出芙提的迟钝,可她还是会被芙提珍重别人感情的这份心意而感动。
甚至从头到尾,芙提都没有提起过段昱时。
她很聪明,对陌生人抱有戒备心。可宋流玉很清楚,芙提之所以没说,更多的是因为此时此刻她已经将爱情带来的那点苦恼抛之脑后,把自己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眼下。
耳边浮现出段昱时向她陈述的话,“我不知道她怎么了,问过了也没有答案,像阴晴不定的天气。她问我是不是对她感到厌烦了,我说没有,其实是有的,但是不多。比起厌烦我更多的是不忍,我没办法做到放任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她那样单纯的脑袋不知道会自己得出什么结论,是离开我还是离开自己的原则?我不要那样的答案。”
沉溺在爱情当中的人真真是当局者迷。段昱时将芙提当做小孩来看,可小孩子也是有自己的优点和想法的。
宋流玉说:“为什么不直接一点呢?如果对方足够了解你的话,就会和别人不一样。在别人眼里看来不留情面的做法和话术,对他来说或许不同。明白你性格的人,也会明白你的果断之下的不舍。”
周漾司显然是足够了解芙提的,所以才会最后留下一句,别愧疚。
芙提的瞳孔微微放大。
宋流玉知道她懂了,恰好时针转到下一个数字,她为自己花的这十分钟而感到愉悦。
“我还有事。”她把酒杯放回桌面,“再见了,小芙提。期待和你下一次见面。”
芙提以为段昱时的早点走只是哄小孩的,却不想才走出两步便接到了他的电话。
他说他喝了酒,要她换一身低调点的衣服,把自己裹好,然后从侧门出去等他。
芙提在夜色里穿梭,风吹过她的身边鼓起外套,耳边都只剩下晚春的风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开心起来,可能是因为段昱时没有哄骗她,可能是因为他真的愿意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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