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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乌金——猩红新娘【完结】

时间:2024-10-29 17:11:52  作者:猩红新娘【完结】
  为了避开烈日,不少人六七点就买菜、进货,赶最新鲜的一趟。
  还是那个角落,汪工躲着人、背着店面,手指不住地在屏幕上滑。
  他在玩消消乐。即刻通关前,肩上冷不丁地、挨了一巴掌。
  他以为是六神姐作乱,一句脏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操你妈的,你…”
  回头,是罗敷阴沉的面色,毫不客气地回敬:
  “操你爹的。”
  汪工的手机,“啪”一下落到地上,丢进死鱼的脏腑内。
  他张大的嘴来不及收回去,急咻咻地、弯腰去捡:
  幸而,只是钢化膜缺了一角。
  早市刚开,场上愈发地热闹,不断有主顾搡进各大店面。
  年轻人黑发凌乱、遮住眼神,周遭被罗敷困住,陷入死寂。
  这是一场死局。
  唯一有机会破局的人跑了,把天大的麻烦扔给了他。
  汪工心一坠,咬碎了牙。
  罗敷眼神里浸了冰、一点一点地侵蚀过来。
  她问:“他人呢?”
  汪工继续装疯卖傻。
  “谁?”
  “季庭柯。”
  哦,季庭柯。
  汪工眼神往下溜。
  这是他要扯谎的征兆。
  譬如:“在不在附近的快递中转处打零工”、以及“张穗家的床底下”。
  罗敷双手交叉,抱臂在前。
  她拼命忍住、想要狠狠抽对方一巴掌的欲望。
  一根手指拎出来,晃了两下、逼得汪工噤了声。
  “他走了。”
  女人毒蛇吐信似地,危险已经蔓延到汪工面上。
  “我的意思是:他带着所有的东西,从那间出租屋里跑了。”
  罗敷的手里,捏着那一包塞满了钞票的信封。
  “啪”地一下,尽数丢回了汪工的怀里。
  汪工几乎要被钱砸晕了。
  女人又一句话,轻飘飘地摔下来。
  “你的钱?”
  汪工心里猛地一突。
  他刚要狡辩,罗敷已经摊开手。
  她说:“别急着否认。”
  “我连他的档都摸过。季庭柯有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
  这一句,震得汪工眼底的晕眩一览无余。
  他站不住了。
  脑子里全是季庭柯昨天下楼时,那条显然被蹭开、不正常龇着口儿的裤拉链。
  他愣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包钱。意识清晰、不住地往裤兜里揣。
  直到揣不下,有大半尴尬地敞在外面。
  汪工在露头的部分信封上,反复捻着手里的汗。
  他无声地抖了抖,推翻自己先前荒唐的假设。
  在罗敷的逼视下,他咽了口唾沫:
  “钱是我借给季哥的。”
  话锋一转:
  “但我的确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罗敷短暂地放过了他,她将目光投向别处。
  话头、却还是朝向汪工:
  “你是在哪里认识他的?鱼加面馆?
  还是…盛泰工厂?”
  汪工的瞳孔,随着对方话落地的一瞬、紧跟着一缩。
  他又联想到,一年前、以及再往前延伸的那些日子。
  蜷缩在工厂的角落里谋生,挂在脸上、勒出痕迹的口罩。
  以及密密麻麻的灰土,压得汪工喘不过气来。
  汪工心里清楚:
  他和季庭柯。他们都不是那场事故的幸存者。
  他们是逃兵。
  汪工不确定,罗敷究竟知道多少。
  女人轻轻地笑了,微一眯眼:
  “新闻播报,通常只聚焦大众舆情最关注的部分。盛泰这样规模的爆炸事故――追责的人数,通常来说、会是死亡人数的一点二倍。”
  官方数据通报:三死二失踪。
  失踪的两位,推断是在爆炸事故中“高温汽化”、尸骨无存,也在死亡名单之上。
  五位工人遇害,即:追究六人责任。
  “你猜,谁会是那六个替罪羊之一?”
  罗敷往后退了一步。
  “我可以救他。
  但你这样放任他回去,就是让他去送死。”
  **
  从水货市场离开后,罗敷再一次回到公寓、是为了取行李。
  还是那只黑包。
  形单影只地、承载了她全部的行李,外加季庭柯留下的半包汾烟。
  东西不多,摆在门口、也是寒酸的一摞。
  罗敷看了一眼自己的包。她漫不经心地,在客厅里、吃完一份外卖:
  依旧是鱼加面。
  汤被香菜浸成寡淡的绿色,比起季庭柯做得、差远了。
  吃到一半,门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罗敷好似一直在等,她擦了嘴、慢条斯理地扔了筷子――
  门外立着的,是那天听墙角的老头。
  也是这间公寓,真正的主人。
  对方一圈儿房钥匙都挂在裤腰上、随意地拖甩着,开门一见她、也跟着一愣。
  退回去,确认了一眼门牌号。
  没走错。
  季庭柯没有交下个月的房租,临了跑了、“不续租了”。
  公寓里,居然还给他留了个女人。
  看上去,半点也不好惹的女人。
  老东西的后面还跟了个国字脸、三角眼的中年人,迅速别到了后面。
  逃得远远,小声而急促地:
  “喏,就是她!”
  “这些天、每天晚上,她都跟着季庭柯后面回来。”
  罗敷卷着袖子,她拨了一下散在肩的头发。
  “是我。”
  老头第一反应,先是里外逛了一圈儿。
  在确认罗敷没有拆了他不值钱的家具,偷带走任何财务之后。
  男人虚虚地瞄了她一眼,推开窗、散了满屋子的面味。
  “叔。”
  罗敷叫他。
  这是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
  一个心甘情愿,和季庭柯牵扯不清的笨女人。
  姓赵的扯了下嘴角,眼角的纹路堆叠、原本就不大的浑浊眼睛,看上去更小了。
  他问:“主顾都走了,你怎么还在?”
  罗敷稍微笑了笑。
  她拎着那碗吃剩的面,随意地、将背包甩在了肩后。
  在和对方擦肩,女人有些恶劣地撞了一下。
  “没办法啊,做我们这行的不容易。”
  “有些客人喜欢倒d着账做。现在还欠着钞票没还,我总得追回来。”
  “那恐怕,你是追不回来了。”
  姓赵的嗤笑了一声。
  “跟那小子走得近的、身边的人,都倒了大霉。”
  罗敷半只脚已经跨了出去,她回头、冷冷地盯着对方。
  “那也得追。”
  “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他。”
第23章 工程师
  小镇往南,最萧条的一条街拓出郊外,比肩工业园区。
  园区口,有一家生意萧条的网吧,名叫“大鲨鱼”。
  季庭柯花了四十块钱包夜。他足有半人高的行李箱嵌在电脑主机边上,手拧着纸巾,又是一声“阿嚏”。
  旁边打游戏的坐不住了,叼着烟起身、把立式空调的叶子往上转了转。
  “哥们,感冒了啊?”
  季庭柯含糊地“嗯”了一句。
  他道了一声谢,随后拢紧衣服,半张脸埋在外套下,昏沉沉地闭眼。
  狭小的网吧里,浓重的烟味弥漫,枕着键盘敲打、摔鼠标的动静,邻座的很快被女朋友揪着耳朵拎走,好不容易陷入一小会儿安静,又不断被椅子拖拽的声音吵醒。
  中间几下咳嗽,出自季庭柯。
  他憋着喉咙,清晰地尝到一丝腥甜的味道,又默不作声地咽下去。
  半梦半醒的间隙,手还紧紧攥着手机、以及行李箱的拉杆。
  直熬到天亮,网管换班。咬着根油条,手掌心拍了拍腕子,懒洋洋的一声:“包夜的,都到点下机了啊。”
  季庭柯一下被惊醒。
  他睁眼,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手机。
  长长的充电线已经拖到地上、陷在椅子滚轮的缝隙里。
  他伸手去拨,弯下腰的功夫,面前多了双藏青色的帆布鞋。
  男人顺着那条溅了泥点子的裤腿往上看,一张熟悉的、嬉皮笑脸的脸。
  汪工也拽了只拉杆箱,面上布满了灰土,疲惫的眼神一下放出光来。
  “我找了你一夜,怎么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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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庭柯戳了下屏幕。
  “静音了。”他说,来回打量眼前的年轻人。
  “你不去水货市场上班,跑这里来干什么?”
  汪工嘴角逸出一丝苦笑,他往季庭柯那里凑了凑,终于说出那个许久未敢喊出口的名头:
  “投奔你,大工程师。”
  年轻人拉了把椅子坐下,在网管近乎逼视地、警告的目光中,比了个“5”的手势。
  给他五分钟。
  “盛泰复工,不少员工跑了,到处在招人,招聘那样子急赤白脸地,我就想着、要不回来算了。”
  季庭柯让他滚。
  汪工不怵他,腿并着对方的行李箱,上身抓他的胳膊:
  “往哪儿滚?”
  “你知不知道,罗敷都找到市场上来了?”
  “她把钱拿给我了。还说,要是再找不到你,就把我摊子掀了。”
  汪工在来的路上吃过早饭。
  喝的是丸子汤,咬的是烙饼。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纸袋,打开是两只咸麻叶,强硬地塞到季庭柯手里。
  “走吧。”
  汪工压低了声音,给了对方消化的空间。
  “再不走,就迟了。”
  跨过网吧的门槛,一路颓废的工厂,烟囱扎堆、煤山绵延。
  季庭柯咬了一口麻叶,嘴里钻了一口土,他连吃的带土一起吐了。
  话咽不下去,到最后闷闷地化作一句:
  “你不该来这里的。”
  少年眯着眼,掏出只口罩带着。
  他的眼睛眯起来,似乎在笑。
  “谁,又是天生就属于这里呢?”
  *
  园区里有十几家工厂,几十、上百栋楼。
  这是爆炸事故发生后,真正意义上,在废墟上重新开工的第一天。
  经历过火烧、残败的一期工程遍地黑灰。二期的工友们捏着鼻子走,尽量不去用眼神接触那片焦土。
  他们沉默地完成交接工作,去排队领脸盆、口罩等生活用品,私下里偷偷嘀咕。
  “这盆,是不是质量变差了?”
  旁人捅捅他,用撇撇嘴的动作示意对方少计较――
  “说是这一次,保守估计损失这个数。”
  那人晃了晃手指,比了个“二”。
  “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有心思给你发东西就不错了。”
  他们往宿舍楼走,偶尔拿眼尾、瞥向季庭柯。
  他站得笔直、旁若无人地走自己的路,似乎没听到他们讲话。
  于是,那走成一路的更加猖狂,指头就差戳点到了季庭柯的脸上。
  “这么大事,他凭什么不去坐牢?!他一个――”
  为首的“嘶”了一声,急咻咻地捂同伴的嘴。
  他说:“都别说了,你们不知道人家的来路…”
  那些车轱辘话,最终都被风沙吹远了。季庭柯不小心衔一口在嘴里,满嘴的苦涩。
  他站在楼道里,数着台阶往上走。
  不断有人上楼、下楼。
  有刻意避开他的,也有故意往肩上撞的。
  零星还有几个,挂着客套笑容的。
  季庭柯摊开掌心,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支钥匙。上面贴了红色双线框、白底的标签,潦草地写着“401”。
  工厂出事、人员调动,宿舍都是重新打乱了排的。
  401,是季庭柯的新宿舍。
  跟以往一样,依旧是四人宿舍。在宿舍楼四层的最尽头,有隐隐灯光透出来、门虚掩着。
  季庭柯犹豫着、慢慢地推开了门。
  虽然是白天,但那镶在天花板上一长条的日光灯光亮,几乎刺痛了他的眼:
  宿舍里,挤了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右眼还蒙着纱布。
  隐隐地,渗出黄色的药液。
  他注意到了季庭柯。阴阳怪气地冷笑,用那只独眼、来回地打量他。
  那样带着审视的目光,让季庭柯十分地不舒服。
  但他不记得,自己和眼前人、有过什么多余的交集。
  直到对方耐不住地,捅破那层微妙的窗户纸。
  他叫他:
  “厂里的环保安全工程师?
  ――你不去避避风头,怎么、也跟我们挤一个宿舍?”
  季庭柯铺床的动作一顿。
  他没有理会。
  他知道接腔的下场,会让事情无法收场、情况愈演愈烈。
  季庭柯并不想惹事。
  他拉好拉链,把自己的行李推到宿舍的最里侧。
  那“独眼”男人,又顺手把脸盆搁了上来――
  他用过的毛巾,甩到季庭柯的床上。
  季庭柯一一都忍了。
  他沉默地丢回去,没有抬头、但也没给任何好脸色。
  直到对方洗了衣服,得寸进尺地又要往他床头挂,水不住地往下滴,溅到钢床上。
  噼啪、噼啪、噼啪。
  像是宣战的号角。
  季庭柯的脸色,终于忍不住、一点一点地冷下来。
  他捏紧了拳头,藏在背后。
  独眼看不到,还在不知死活地挑衅。
  “怎么?你还想动手打人?来打、有本事动手,打残老子另一只眼!”
  他仅剩的那只眼睛里,印着刻骨的恨意,怒火熊熊燃烧。
  季庭柯对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
  他忽然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
  一期车间里,负责开叉车的。
  他曾经见过他,那时候,对方还是健全的、两双眼睛。
  他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一旁站着的另一位工友,是原来在车间里混上主任的老员工,不想开工第一天就把事情闹大了,两边稍稍拉了一点,都在低声劝。
  他劝季庭柯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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