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卢克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也许……还有人在查这个案子。”
“谁?”
卢克抱着胳膊踱了两步,抬眼看向白薇:“霍尔警官。”
“有传闻,霍尔警官这些年一直暗中调查红方A的案子。”
仿佛一阵惊雷炸响,白薇捏紧了手中的文件。
霍尔警官之所以申请来调查国王十字街的连环杀人案,也许并不是他对案子本身感兴趣,而是他从中看出了当年红方A案的线索。
这两个案子没有相似之处,那么又是什么让霍尔警官觉得国王十字街的案子可能成为红方A案的突破口呢?
白薇想起那夜,她潜入霍尔办公室,在黑板上看到的几行标注。
红方A,
斩骨刀,
1673,
杀手。
这些标注的旁边,钉着莱昂的照片。
错了,白薇摇了摇头,她一开始就想错了,突破口不是国王十字街连环杀人案,而是莱昂。
霍尔警官的目标从始至终,就是莱昂。
莱昂和红方A一定存在什么联系,霍尔警官一路追踪莱昂至多伦,恰好碰上国王十字街的案子与莱昂有牵扯,这才临时起意介入案件,借这个案子控制住莱昂。
这么看来,莱昂越狱可能没这么简单。任何一位理智的警官都不会放下整个案子,只身缉拿嫌疑逃犯,更何况眼下又一具尸体被发现了,除非……
除非霍尔警官另有所图。
放长线,钓大鱼。
倘若霍尔的目标是莱昂,那么如何为莱昂摘掉罪名便得重新考量了。
白薇想,等不到布莱恩的证据了。眼下案子尚在卢克的掌控中,她得利用好这个机会,赶在霍尔归来前,终结这个案子。
容她好好想想,怎样才能把真凶送到卢克手中。
不过首先她得弄明白,芬到底是什么。
***
圣玛丽恩教堂,地下室。
霍尔和诺兰合力将壁炉管道中的冰原狼拖了出来。
冰原狼的尸体已僵硬,砸落在地时发出一阵闷响,荡起了一片呛人的粉尘。
霍尔瞪着地上的庞然大物:“这是……”这冰原狼的尸体看上去有些古怪,死亡后尸体僵硬再正常不过,可是怎么会僵硬成这样,看上去就像一座灰扑扑的雕塑。
“它没有死。”诺兰蹲下来,仔细查看了一番。
霍尔不信:“它已经没有呼吸了,心跳和脉搏也都停了。”这都僵硬成石块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诺兰道:“心跳和脉搏都在,只是你感觉不到。”
“它只是石化了。”
“石化?”霍尔头一遭听到这个说法,“什么意思,变成石头?”
诺兰从冰原狼身上捻下了什么东西,递给霍尔。
霍尔神情凝重,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谁知一看,不就是一棵拇指长的小草?他低头又看了看,确实是个不起眼的绿色植株,只带着股怪味,有些刺鼻。
“这是茛苕。”诺兰说,“这种植物来自中古时期,它会在猎物靠近时散发出独特的味道,麻醉猎物的神经。这时候,猎物往往行动迟缓,一个不察就会粘上茛苕的分泌物,只要粘上了分泌物,猎物就会慢慢石化。”
霍尔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把手里的小草丢了出去。
诺兰瞥了他一眼:“放心,这株茛苕已经死了,不会对你产生影响。”
霍尔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虽然调查红方A多年,但并没有什么机会直接接触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或许他碰见了,但无人同他解说,因此便忽略了。
“听起来,像神话绘本里的桥段。”霍尔把那棵茛苕捡起来,细细地观察,“这小小的茛苕,该不会是美杜莎的眼睛吧?”
“不。”诺兰说,“美杜莎之眼确有其物,但不是茛苕。茛苕有自己的称号。”
“是什么?”霍尔忍不住问。
“少女坟墓上的瓦片。”
什么乱七八糟的?霍尔瞪着眼没说话。
诺兰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他皱着眉看向石化中的冰原狼。这冰原狼他应该是见过的,就在查令街58号门外,他们还有过短暂的交手,彼时这头冰原狼误以为他对白薇不轨。
白薇叫他什么,布莱恩?
只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怎么沾染上了茛苕?茛苕的生长条件极为严苛,自古以来便是难养的稀有植株,至今存留下来的茛苕也大多在第二次魔法大爆发中觉醒,避世隐居,归于山林。就连诺兰也有许多年没见过茛苕的痕迹了。
若是放在往日,诺兰不会理会这头倒霉的冰原狼,但谁让他是白薇的朋友?不救,小猫儿大概是要生气的。所幸布莱恩刚刚开始石化,还能救回来,只是过程有些麻烦。
“你的打火机借我一用。”诺兰向霍尔伸出手。
“干什么?”霍尔不明所以,但还是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放在了诺兰手上。
哪知诺兰打了火,就往冰原狼身上引。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小小一簇火光瞬间蔓延,腾地烧遍了冰原狼全身。
“你干什么?!”霍尔险些跳了起来,“莱昂随时可能出现,你却在这儿烧火?特地告诉莱昂我们在这儿呢是吧?快灭火啊灭火……”
突然,霍尔噤了声。
一片火光中,石化的冰原狼陡然睁开了眼。
黑魆魆的眼珠子,像勾子,狠狠钉在了霍尔身上,令他整个汗毛倒竖。
诺兰却似乎不惧大火,凑近冰原狼,拍了拍他的背:“教堂北偏东32°方向有一片湖,跑。”
话音刚落,冰原狼竟然站了起来,用力一抖,身上石化的部分纷纷崩裂,像蜕皮,一个个从狼身上剥落,但随着石块脱落,火直接烧上了皮毛,发出滋滋的声音。
冰原狼一阵低吼,像一颗火球,风一般冲出了地下室。
霍尔愣了好一会,这才道:“我们搞出这么大动静,该怎么善后?一会儿莱昂出现……”
“晚了。”诺兰站起身,拍了拍手中的烟灰。
“什么?”霍尔一时没跟上。
诺兰指了指耳朵:“莱昂已经来了。”
“什么?!”霍尔猛一个激灵,“在哪儿?”莱昂来了多久,他发现他们的踪迹了?这次可不能让他跑了。
诺兰按住霍尔的肩膀,平静道:“他还在,没有走。”
“也ῳ*Ɩ 不会走。”
霍尔冷静了下来。
地下室里安静了下来,光从走道的石窗口漏了进来,灰尘在光束中翻滚。
石阶上,隐约出现了个人影。
霍尔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看着人影向他们走来。
人影的样貌逐渐清晰,凌乱的金棕色短发,暗沉的棕色眼瞳,两颊的胡子没来得及刮,显出些不修边幅的野性。他依然穿着入狱时的灰色西装,上衣敞着,露出了古铜色的胸膛。
来人正是莱昂。
莱昂的目光扫过霍尔,最后落在了诺兰身上:“多谢你。”谢诺兰救了石化的布莱恩。
诺兰颔首。这是个不错的开端,至少不必剑拔弩张,而他也确实不是来和莱昂打架的。
“知道你越狱的消息,大家都很紧张。”诺兰说,“薇让我来的。”
莱昂眼皮一动。
诺兰盯着莱昂,接着说:“请跟我回去吧。”
霍尔一惊,什么回去,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他需要借助莱昂找到红方A,怎么可能放莱昂回去。他还来不及开口,便听莱昂道:“不行,我暂时还不能回去。”
诺兰似乎早已料到莱昂会有这样的答复:“是因为这个?”说罢向莱昂抛过去一个拇指大小的东西。
霍尔眼尖地认出,这不就是他拿给诺兰看的石块?当初在酒店,诺兰分明已经把石块还给了他,现在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莱昂凌空接过石块,只一眼,便收回了怀中,再抬眸看向诺兰时,目光里多了几分戒备。
“哪里来的?”莱昂问。
诺兰答:“瓦多佛小姐尸身烧毁前,我存下来的。”
话音未落,远在石阶上的莱昂突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了诺兰的脖子。巨大的冲力将诺兰狠狠地砸进了墙面。
电光石火间的变故令霍尔震惊,他立刻上前帮忙,却见莱昂忽然转头,冲着他一阵低吼。狮吼险些震破霍尔的耳膜,他在这阵声波中倒退了好几步,足下绊到了什么,整个人仰面栽倒。
“你手里还有多少?”莱昂冷冷地问。
诺兰盯着莱昂的眼睛,那里溢出了克制不住的惊愕和愤怒,以及一抹稍纵即逝的恐惧。
“你说呢?”诺兰反问。
莱昂加重了手下的力道:“都拿出来。”
“你打算拿它们做什么?”
莱昂紧抿着唇,眼底的戾气愈发浓烈。
诺兰试探道:“莫不是用它杀死……”
地藏二字还未出口,诺兰感到脖子上的蛮力陡然上了一个台阶,他知道不能再试探了,否则他的脖子真的要断了。
“放松。”他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你看……”他掏出另一枚骨钉,举到莱昂眼前,捏碎,“这是假的。”
莱昂的手微一松。
“瓦多佛小姐死后,尸身焚毁,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诺兰望进莱昂的眼睛:“我和你一样,不希望这个世界上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你是谁?”莱昂显然没有全信他的话。
“薇的爱人。”诺兰答。
莱昂的眼中闪过了复杂的神色。良久,他松开了手。
诺兰揉了揉脖子:“嘶——”下手有些重啊。
莱昂皱着眉头,上下打量诺兰,末了嗤道:“弱不禁风。”话里话外,皆是不满意。
诺兰动作一顿,客气道:“打一架?”
霍尔摸着砸出了血的后脑勺,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你们……”这两人显然已狼狈为奸,诺兰怕是早就忘了什么叫契约精神。
诺兰弹了弹身上的灰,是了,除了确定莱昂是友非敌,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譬如,红方A。
突然,地下室狠狠一震。霍尔好不容易站稳,又摔了下去。
诺兰和莱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又是狠狠一震,天花板上簌簌地落下灰来。
下一瞬,地下室的突然涌进了大把大把彩色的光,光影爬上墙壁,将四面的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染上了浓烈的色彩。
霍尔愕然:“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然而这一句话后,霍尔消失在了诺兰的视野里,同样消失的还有身旁的莱昂。
密闭的空间内,只剩下了诺兰。
诺兰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下室逐渐变成了个空间六面体。
六个面不断地变幻色彩,像极了魔方。
真是有趣。诺兰想,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这样古老的法器了。
先是皇家大剧院里吸收光的容器,再是眼下这个构筑虚幻空间的魔方,那些古老的、消失在时间洪流里的器物一样样地出现在他面前。
到底是谁趁他不备放下了魔方,又想做些什么?
这些问题大概得等他从魔方里走出来,才好逮着始作俑者问一问。
诺兰开始回想,这个魔方到底有什么特别。首先是虚构空间,将他与莱昂、霍尔隔开,接着制造幻象,将他们分别击破。
幻象尤其恶毒,专门挑人心底最深的欲望,令人猝不及防,溺毙其中。
诺兰记不清上一次是因为什么受困魔方,毕竟年代太过久远,但他记得自己很快就从魔方里走了出来。魔方最引以为傲的幻象对他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他没有欲望,生不出幻象。
这样想着,诺兰踏出了第一步。然而,眼前的色彩并没有像他记忆里那样归于沉寂,反而更加活跃。一道窈窕的身影从色彩中走出,婷婷袅袅地向他走来。
她赤着脚,穿着他常穿的浴袍,发梢还带了点水汽,想来是刚沐浴完。颈间的浅碧色吊坠微微地晃着,衬得她肤如凝脂。
诺兰恍然,原来他已经有了欲望。
他任白薇攀上他的脖颈,嬉笑着吻他,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
他知道这是假的,是虚无,但他动弹不得。
真是,要命。
第075章 16
Chapter16. 传记
光影悄悄散去, 只剩下眼前人的色彩,雪肤乌发,明眸皓齿。
她看上去分外乖巧, 往日里的爪牙统统不见了。
诺兰抚着她的脖子, 捻起她的发梢:“留长发好不好?”
“好呀。”白薇环着他的腰,笑嘻嘻地答应。
于是诺兰趁势而上, 与她打商量:“穿上这个好不好?”那是他哄了许久, 她也不肯穿的薄凉衣物,哪怕只穿给他看,她也是不肯的。
这一次,他只这么一提, 怀里的人便顺从地点头。
“我们试一试这个?”
“好呀。”
“永远不要离开我。”
“好呀”
俯首帖耳,百依百顺。
诺兰知道,这是从他欲望中剥离出的“白薇”, 完全按着他的心意生长, 他要她寸步不离, 她便一步也不迈,他要她满心满眼只有他, 她便再也看不到其他。
可是这样的“白薇”, 不是他爱的那一个。
他爱的那一个, 有自己的主意, 会嗔会怒, 最擅长撩拨人后逃之夭夭, 令他寻遍无果忧心忡忡, 近来更是为了帮朋友洗刷罪名早出晚归, 不曾与他好好温存。
他爱的白薇,就是这么不听话。
可他只爱这一个。
眼前的“白薇”觉察出了诺兰的疏离:“怎么了, 你不喜欢么?”
她露出困惑的神色:“但这就是你最喜欢的样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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