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才能抓到凶手?”
“谁知道呢,警署的长官都是些贵族老爷,哪里有空管这个。”
诺兰看了霍尔一眼。农夫口中的长官正稳稳地骑着马,仿佛没听到他们的议论。
“当真放得下国王十字街那个案子?”
霍尔呵了一声:“离了我,这案子就破不了了?”
“国王十字街的案子有的是人去做,可是红方A那个案子只有我能做。”霍尔说,“摄岚街警署已经安排人接手了,据说是个不错的苗子,臭名昭著的开膛手就是他捉住的。”
诺兰闻言点了点头:“是吗,那一定是个厉害的苗子。”
两人赶到圣玛丽恩教堂时,天色尚早。
教堂荒芜已久,通往教堂的小道杂草遍布。教堂外壁一片焦黑,有的部分已坍塌。
霍尔将马留在了树林深处,与诺兰二人徒步往教堂走去。
“你确定莱昂今天会来这里?”诺兰仔细辨认周遭的声音波动,没有发现莱昂的动静。
霍尔推开布满灰尘的教堂大门:“我肯定。就算他发现其中有问题,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偌大的教堂空荡荡的,祷告台和两侧的座椅早已被烧成了灰。诺兰经过原本祷告台的位置,下意识顿了顿脚步。
白薇就是在这里褪骨重生的。
“虽然我确定他会来这里,但是教堂这么大,我不知道他会藏在哪一个角落。”霍尔挠了挠脸颊,“我来这儿搜查了两次,没有什么特别发现。”
“莱昂为什么频频往这儿跑呢?”这个疑惑堵在霍尔心里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为什么认定他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整座教堂已被烧得什么也不剩了,就算原先留了什么东西在这里,也早就湮灭于那场大火之中。
诺兰问:“你把教堂都搜了一遍?”
“就差没翻个底朝天。”
“地下室也找过了?”
“找过了。”
诺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如果莱昂想要找的确是骨钉,那么他最有可能去往的就是教堂地下室,因为那里曾经放着瓦多佛小姐的尸骨。
巧的是,瓦多佛小姐的尸身存放在地下室没多久就起了一场大火。
尸身付之一炬,骨钉不复存在。起火前与尸体同处一室的那位老牧师也死在了大火里,断绝了骨钉被偷偷带走的可能。
时至今日,诺兰隐隐后怕。万幸有当年那场大火,否则地藏骨流落在外,于白薇而言终究是个隐患。白薇虽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却不得不挂心。
再回忆起当初种种蛛丝马迹,诺兰更加肯定,那位老牧师的出现不是偶然。只是不知他放火是为了销毁地藏骨,还是为了偷走地藏骨。
可无论为了什么,都不至于将自己也烧死在火里。
这是一个悖论。
除非有什么,是他忽略了的。
霍尔在教堂主厅里晃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我们就在这里等?”
诺兰摇了摇头:“得换个地方。”
“去地下室。”他说。
诺兰已许久未踏足这间地下室。眼前的小室与记忆中大不一样,只有中央那个石台依旧保留着原本的模样。那里曾放着瓦多佛小姐的棺椁。
霍尔在地下室里转了一圈,看看壁炉,摸摸石壁,末了转到诺兰身后,皱着眉头道:“这里……”
“不像久无人居的样子。”诺兰收回了落在石台上的目光。
霍尔挑眉,没想到诺兰把他的疑虑说了出来。这家伙分明从进入地下室起便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谁料周遭的一切竟也没逃过他的眼睛。
霍尔搓了搓指尖的粉尘:“那个人很谨慎,并不刻意碰触屋内的东西,但只要存在过,就会留下痕迹。”
他半蹲下来,以掌撑向石台边的地面:“TA的活动范围很小,尤其喜欢待在这里。”接着眯起眼观察地面上的灰尘,“个头很小,至少不是成年男性的体格。”
所以,不是莱昂。
霍尔站直身子:“我先前来搜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样的痕迹。看来,那个人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很长。”
栖居在废弃地下室的,多是无家可归之人。他们通常夜间宿在这里,白日外出活动。
霍尔与诺兰来到圣玛丽恩教堂时,天并未大亮,微弱的天光无法通过地下室外的石窗抵达这里。通常这样的情况下,暂居于此的人不知天亮,应当还在睡梦中。
霍尔与诺兰对视了一眼。但是眼下,人呢?
诺兰凝神捕捉四面的动静,然而地下室里安静极了,除了他们二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嗐,一个流浪儿罢了,犯不着这么紧张。”霍尔松快地笑起来,“我们倒是该想一想,一会儿躲在哪里才不会被莱昂发现。”
地下室就这么点地方,一眼扫过去,边边角角尽在眼底,藏也藏不住。
霍尔走到壁炉边,摸着下巴琢磨:“也不知能不能塞进这壁炉的管道里。”说罢他一猫腰跨进壁炉,双手撑着管道底部,就要往上蹿。
突然,他定住了。
“诺兰……”霍尔的声音低了下来,似乎害怕惊动了什么。
“这里有东西。”
诺兰闻言一肃,大步走到壁炉前:“什么?”
霍尔拧着眉头看向石块砌成的管道:“上面卡着个东西。”他试探了一番,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活物。”
“真是见鬼,为什么壁炉的管道里会藏着一头冰原狼?!”
***
清晨,几缕阳光从云缝中漏出,投向了摄岚街警署的某个房间。
房间内,卢克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却不知梦到了什么,猛地惊醒。
他甫一睁眼,便看到了白薇。
晨光中,一袭针织白裙的少女立在黑板前,仔细地看着板上钉着的材料。她的肩膀上栖着一只虎皮鹦鹉,时不时啄一下她的鬓角。
那一瞬间,卢克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醒了?”白薇转过头来。
“啊。”卢克愣愣地望着白薇,竟忘了问她是如何进到这个房间的。
白薇笑了起来:“案子的进展还好么?”说完又看向那块黑板。
黑板上除了霍尔警官理出来的线索,又添了些新的材料,这些新材料大部分与国王十字街的一位咖啡馆老板有关。
白薇已把有关芬的部分浏览了一遍。芬的经历实在乏善可陈,他与兄长相依为命,经营着一家咖啡馆,平日里深居简出,几乎不和邻里打交道,唯一的兴趣爱好大概就是在院子里雕些小玩意儿。
不难看出,芬的雕刻技术很好。他甚至在一年前获得了多伦某个雕刻比赛的金奖。那场比赛的报道被裁了出来,钉在了醒目的位置。
卢克被这么一问,登时不好意思起来。这个案子没有半点进展。
他收到了神秘人的来信,但不明白为何那封信指向了芬。第二具尸体和第三具尸体被发现时,芬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因此一早就排除了嫌疑。
虽不知那封信到底有何深意,卢克依然按着信的指示调查了那位咖啡馆的主人。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调查竟发现了些古怪。
“薇小姐认识咖啡馆的主人么?” 卢克问。
“芬吗?”白薇摇头,“不太熟,只去店里喝过两次咖啡,我倒是与他的兄长打过交道,我看过他演的木偶戏。”
卢克沉默了半晌,问:“那你知道,芬与塞翁其实并不是血亲兄弟么?”
白薇目露惊讶。
“塞翁是孤儿,自幼在福利院长大。”卢克拿出一份文件递给白薇,“十二岁那年,他被领养了。”
白薇翻开文件,看到了十多年前的那条收养记录。
收养人那栏填着:安琪,女,1738年生,原北奥尔滨人。
安琪在1758年来到多伦并定居,同年在福利院里带走了一个小男孩。
右上角贴着安琪的照片。
那是个体格纤瘦的年轻女人,容貌静美,目光谦和。
白薇微微一愣。
卢克看了白薇一眼,递过来一份报纸。
报纸的角落刊登了一则讣告:安琪,1769年12月安息于国王十字街239号。落款是塞翁。
白薇又是一愣。安琪竟离世得这样早。她二十岁领养塞翁,两人也不过共同生活了十年。
“安琪的葬礼结束后,塞翁多了一个弟弟。”卢克说,“塞翁对外说是远房亲戚。”
既是孤儿,哪里来的远房亲戚?
更何况,芬与安琪长得惊人的相似。
白薇把芬的照片与安琪的照片摆在一起,虽然他们性别不同,但骨相几乎一模一样。
卢克适时地补充道:“我们的记录里,安琪只比芬大十岁。”
那么,芬不可能是安琪的孩子。
但或许安琪有尚在世的兄弟姐妹?
卢克摇了摇头,拿出了另一份北奥尔滨城的报纸和文件。
白薇狐疑地接过来,报纸上圈着的也是一则讣告,死者是一位叫莱安娜的女人。文件则是莱安娜的个人信息。白薇翻开文件第一页,霎时顿住。
莱安娜与安琪长得极为相似。
“不止这些。”卢克指了指桌上的一沓文件和报纸。
白薇来到桌前,挨个翻看过去。
这几份报纸来自不同的城市,每一座城市中死去了一个人,另一座城市便开始有另一个人的记载,而这两个人的体格、样貌、骨相,一模一样。
就好似一个人厌倦了一座城市,于是换个身份去到了另一座城市。
卢克看着白薇,斟酌道:“也可能,她不想让周遭的人发现,她的容颜不会随着时间发生变化。”
白薇想,卢克的措辞真委婉。
如果换一个人,大概就要直接说:这个人,不是人类。
白薇沉吟半晌,问:“那么她最早有记录的地方是哪里呢?”
卢克的神色忽然微妙起来。半晌后,他指了指桌上的某个档案袋。
“我能看么?”白薇犹豫。
“看吧。”
白薇打开档案袋,拿出一份文件。
这份文件已泛黄发脆,她小心翼翼地翻阅起来。
她以为这是安琪的档案,却未料文件里记载的是上个世纪的一位女长官。
档案首页贴着这位长官的小像。她穿着一身军官制服,眉目英挺,五官艳丽,宛若带刺的玫瑰。肩上和前胸的勋章,昭示着她曾立下的赫赫功勋。
尤金,白薇默默地念着这位长官的名字。
尤金长官的履历很丰富,白薇翻了许久也没翻完她的生平。终于,她在最后一部分记载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尤金从战场回归后,屡破大案,却未料栽在了最后一个案子上。她被削去爵位,回到了乡下。在乡下生活的那段时间,她收养了一个男孩。
照片中的男孩已是成年人的模样,有着和芬相同的容颜。
但此刻,白薇的目光并没有在这张照片上停留太久。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尤金的最后一个案子上。
最后一个案子封存已久。
凶手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红方A。
1673年冬,警方在尤金的部署下成功抓获红方A。
可谁知就在圣诞节前夕,红方A越狱了。
尤金私放了红方A。
第074章 15
Chapter15. 石化
卢克也没有想到一查能查出这么些古怪, 但就算芬藏了秘密,这与国王十字街的那宗案子有什么联系呢?他尚无头绪,于是静观白薇的反应, 不知她能否看出些线索来。
却听白薇问:“卢克, 你能和我说说红方A么?”
卢克一愣,没料到白薇竟对陈年旧案感兴趣:“我在皇家警官学院读书的时候, 学过这个案例。大约上个世纪末, 这一带出现了个杀手,短时间内连续杀死了十六个人。手段尤其残忍,据记载,十六个受害者浑身的骨头都被敲碎了。”
“那是一个相当狂妄的杀手。”卢克回忆道, “他作案从不善后,现场到处都是痕迹,他似乎并不怕暴露在警方的视线中。因此那个案子虽然轰动一时, 但破案并没有难度, 警方很快就找到了凶手, 只不过……”
他顿了顿,斟酌道:“出现了个意外。”
白薇:“这个意外, 是尤金长官么?”
卢克挠了挠脸颊:“红方A的名声太大了, 警方把他专门关在了一处地牢, 地牢的钥匙由尤金长官保管。那段时间, 尤金长官几乎住在了地牢, 也是她亲自提审红方A。”
“关押期间, 红方A很配合, 一切风平浪静。两个礼拜以后, 他将接受审判。但就在审判前夕,他越狱了。”卢克平静地陈述那段过往, “地牢的门是用钥匙打开的,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而且,当时尤金长官就在牢房前。”
牢门开着,地牢空了,尤金恰在现场。
“后来的审讯变成了针对尤金长官的审讯,但她什么也没说,没有辩解,也没有交待。这桩案子就这么成了悬案。尤金长官被剥夺了爵位,离开了警界。好在红方A后来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作案。”
十六人碎骨案成了悬案,尤金渎职案也成了不解之谜。
当年在地牢里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红方A的案子还有人查吗?”白薇忽然问。
卢克摇了摇头:“这个案子年代太久远,已经封存了。”这么多年过去,证据和线索都湮灭了,就是红方A本人大概也早已不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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