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莹目光投向祝夏身后,踌躇不决。
“他去找商洵,不用管。”祝夏说。
梁以莹思虑几秒,点头:“我车子在下面。”
两人并肩走到电梯,站在轿厢里,均沉默无言。
祝夏垂眸,徐徐打字给李柏泽发消息,告诉他商家的事情到此为止。
上流圈各世家关系盘根错节,不少人游走在灰色地带。
李柏泽若是调查商洵,无疑是自掘坟墓。
李柏泽说他清楚,又发来郑天佑的信息资料。
祝夏粗略看了几眼。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两人走出去。
她们上车后,梁以莹叫司机下车,在外面等候。
车里顶灯明亮,梁以莹拿出金色烟盒,抽出支烟递给祝夏。
祝夏接过,莫名想起方才贺连洲唇角咬着她含过的烟。
恍了恍神,她声色不动地将烟夹在指尖把玩。
“抱歉。”梁以莹酝酿了一下情绪,歉疚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么。”祝夏一对清澈的眸子里闪着平静的光辉。
意义。
确实没有意义。
为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情道歉,并不能让伤害减少。
道歉的人也不一定觉得自己是错的,只不过道歉会让良心安一些罢了。
梁以莹是梁父在外面一夜风流生的,她母亲爱着她父亲,怀孕后没有打掉,独自一人生下她,抚养她。
直到梁以莹九岁,她母亲实在承受不了只身养娃的生活,领着她上梁家认亲。
私生终究是上不了台面。
梁父不可能留她们在澳城,她母亲被送到国外居住。
梁以莹十八岁生日一过也被梁父送出了国。
知道梁以莹混进商洵的圈子后,梁父让梁以莹接近贺连洲。
贺连洲很难接近,寻常方法靠近不了,只能使手段。
那会儿梁以莹走的是纯洁无害小白花路线。
她明里暗里发布梁家可能会在跟贺家联姻的消息,又无辜地到贺连洲面前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传谣言。
可惜还没靠近就被商洵拦住了。
梁以莹能骗过大部分人,但瞒不过商洵。
商洵警告梁以莹,在众目睽睽下为难她,是祝夏出面维护她。
也是那一天,祝夏和贺连洲彻底分手。
梁以莹哑然须臾,犹豫道:“你跟他是因为我才......”
“不是。”祝夏否认,“我跟贺连洲的事情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梁以莹紧绷的脊背稍稍放松,困惑问:“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第36章 【偏离轨道的吻】
正因为祝夏挺身而出帮梁以莹解围,商洵才以为她们是密不可分的好朋友。
当时的梁以莹虽说心思不简单,但跟商洵他们玩还是差了很大火候。
梁以莹看着祝夏,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样一张面容会毫不犹豫地砸碎酒瓶,将锋利的玻璃碎片抵在人的脖子,随时取命。
也许正是这种魄力,商洵他们才会对她刮目相看。
梁以莹紧绷的脊背稍稍放松,语速缓慢:“那你们为什么分手?有解不开的误会?”
“没有误会。”祝夏说。
贺连洲的人际关系,她基本清楚。他们没有半点误会。
“哪来那么多狗血误会。”祝夏嘴角漾起浅浅的微笑。
她的笑容有一定感染力,梁以莹长舒口气。
“你看见我似乎很紧张?”祝夏疑惑道。上回在中餐厅对视及今天在会所见面,梁以莹都格外紧张。
祝夏认为自己还是很好相与的。
梁以莹听闻,扯了扯唇。
她似乎完全不知道,有时候她无形散发的气场万分迫人。
“没有。”梁以莹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祝夏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过了会儿才开口:“EVG会所前老板郑天佑你认识吗?”
梁以莹摇头:“不认识。”
“那不用了。你过好你的日子就行。”
……
祝夏婉拒梁以莹送她回去的好意,返回会所。
下车前,梁以莹问她,“你还喜欢贺连洲吗?”
喜欢……祝夏仿佛又闻到了楼道里的那股特殊香味,香烟燃烧后的气味在昏暗的空间里渐渐弥漫开。
再一次让她清晰感受到何为‘催情’。
有动容,有反应,为可能会发生的肢体接触感到期待,称之为‘催情’。
重逢很容易勾起男人对往日恋情的意难平。
她不能让贺连洲再靠近自己,以防泄露了什么,也不能再给他可能的念想。
无论是什么念想。
她是伤害过他,但她不会因为愧疚送上自己的身体,更不会任他肆意妄为。
她得把事情做绝,把话说清楚。
祝夏不是拖延的人,认清形势,她给贺连洲发消息,问他还在商洵的局吗?
贺连洲发来的是另一个包厢号。
祝夏边思量怎么跟他说,边走上去。
包厢在三楼,内里布局跟商洵那个房间大差不差,祝夏推进门的时候,蔡叔在和贺连洲交代什么,贺连洲听到动静侧头瞥她。
祝夏看着他流畅的下颔线,安静等他们谈完事。
大致一分钟,蔡叔离开,偌大房间仅剩下他们两人。
贺连洲幽深的目光上下打量她,脸上情绪不辨。
他似乎知道她返回来的意图。
祝夏心脏一突。
“贺连洲,我们都有边界感。”她嗓音冷静,语调尽量保持平和,“我也不认为你是轻浮的人。”
开门见山,向来是她的风格。
“我们两个之间,当年我说得很明白,你也同意了。”
祝夏不爱他,贺连洲一直都知道。
他再清楚不过了。
贺连洲取出一根香烟,慢条斯理地点上。
“继续。”他沉腔道。
祝夏胃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被人捏住,反胃想吐,她顿了顿,压住不适,接着说:“我不否认从前和你的情分,但五年时间过去,你我都有了新的生活。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即便偶遇我也希望能当陌路人。”
她的目光澄澈,这种阔然无所谓的态度属实惹人烦。
贺连洲一手插在西裤兜里,另只手指尖夹着烟,不紧不慢地朝她走来。
头顶的灯光暧昧昏黄,闪烁着迷离。
祝夏盯着大步走近的男人,条件反射地往后退。
“有话直说,别靠那么近。”
贺连洲不依不饶,步步紧逼,直到她后背抵在坚硬的墙壁,无处可退。
“祝夏。”
祝夏手臂贴紧墙面,他高大身躯投落的影子覆在她身上。她压住紧张情绪,目光落在贺连洲身后一米远檀木桌上的打火机上。
“干什么。”她没好气道。
“抬头。”他垂眸注视她,低沉嗓音携着命令语气。
祝夏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修长笔直的西装裤,须臾,才挑衅地扬起头。
“你能不能......”
她仰首话还没说完整,就看见男人低颈,无可挑剔的面容放大、放大。
视线尚未来得及聚焦,一瞬间,冰冷但柔软的物体侵袭压上她的唇瓣。
手机从她手中垂直而落,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屏幕冒出微弱的光芒。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祝夏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男人强势撬开她,他特有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以极快的速度嚣张蔓延至五脏六腑。
他霸道地占有她,祝夏脑袋里一片空白。
幽暗房间只余一抹星点,他指尖的半截烟灰无声掉落,一如她的心在某一瞬间坠落。
微凉的薄唇抵缠,勾起身体的记忆,带来熟悉而虚软的酥麻感。
似有细细麻麻的电流淌过,她眼神涣散,贴着墙壁的手攥得越来越紧。
满室寂静。
她仰头,他低头,两人的唇瓣就这么碰在一块。
除去嘴唇,他没有触碰她任何地方。
可她的感官还是全被他啃噬了。
柔软的、湿热的、凛冽的,酒精未散的醇香、空气飘渺的烟味沉香……
贺连洲低垂着眼,看见祝夏轻颤的睫毛。
因为这个吻,她的心跳很快,如同心悸。
祝夏猛然反应过来,惊惧地推开贺连洲。
轻而易举就推开了。
明明那么容易就挣脱开,触碰的嘴唇也漫不经心,可吻为何那么激烈?
激烈到今夜的星辰也因为他们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男人始终那般从容沉静,羽睫轻垂,目光晦涩不明地注视着她。
祝夏石化着,被他那个缠绵悱恻的吻搞得毛骨悚然。
他发什么疯!
贺连洲掸了掸烟,香烟衔上唇,烟雾散漫着飘在他淡漠的眉眼间。
像在抽事后烟。
祝夏怔怔,动了动唇想开口,却牵扯到细微的肿痛感,又止住话语。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男人,他深幽的眸子中情绪难解。
因为错愕,她的视线停在他唇上。
“你……你竟……”
第37章 【女朋友】
前面说那些话,祝夏没有自作多情,只是很纯粹、纯粹地想远离贺连洲。
她和他不是客客气气需要寒暄一番来个冗长开场白的关系,没有必要绕圈子。
她便直接跟他说了。
这个吻,让祝夏怀疑她方才是在跟他深情告白,而非出言招恨。
祝夏很认真地复盘——无论是从整体看,还是局部瞧,她说的那些话都没有歧义。
就算有歧义,他洞察人心的能力恐怖强悍,肯定也能听出她真正的意思。
祝夏砰砰乱跳的心脏逐渐恢复正常,她目光往上移动,看着眼前人的黑眸。
“你……”
贺连洲冷嗓平静:“你在要求我做事?”
祝夏知晓他指的是,她要求他装不认识她。
不等她开口,贺连洲继续说:“只有女朋友才能要求我。你要重新跟我在一起?”
祝夏看他脸上风平浪静的,没出声。
跟他装陌生人的前提是当他女朋友。
如果这样,那不就又回到从前的人前不熟,人后酱酱酿酿。
女朋友,女朋友,又是女朋友……
像是在不断提醒她,在那段关系里,是她逼他不公开的。
祝夏胸腔发闷,蹙眉不满道:“你就这么缺女朋友吗?每次都要提这事。”
“缺。”男人的回答言简意赅,堵住她的话。
祝夏下意识想反驳说你若是想要,别说一个女朋友,十个都行……但终究还是没开口,她压下心绪,闭麦沉思。
人总是被年少时不可得之物困扰住。
虽说她不是物品,分开时他也24岁了。
但是,知识无物种歧视,无时间限制。
执念是病。
得治。
思至此,祝夏心底变得清明沉稳。她都忍不住称赞自己,这种时候还能深究根源。
舌尖的微麻微痛消失殆尽,她仿佛全然不记得方才那个吻。
祝夏就当他发病,啃了她一口。
反正她以前又不是没被病人咬过,那会儿胳膊都被咬出血了。
只不过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
人的身体似乎有自我保护机制,会自动忽视曾经的那些剧烈疼痛。
然后,重蹈覆辙。
长久的沉默。
祝夏看着他,慢慢道:“我给你介绍心理医生吧。”
贺连洲不用细究都知道她那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一本正经地给他介绍心理医生,可真有她的。
祝夏仰头望向男人,他正盯着她,眼瞳黑沉沉的,还夹杂着一缕不易察觉的阴冷。
祝夏心头隐隐浮躁,面上无甚情绪。
贺连洲凝视她半晌,忽地轻笑一声,字句清晰道:“祝夏,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
嗓音冷漠,开口却又带着异乎寻常、恰到好处的温柔。
恰到好处到别人听起来是冷峻狠厉,而以她对他的熟悉程度,她能精准听出话里的一丝温柔。
祝夏当然也听出来他生气了。
“你可以走了。”贺连洲说。
祝夏跟他沟通不来,以他的社会地位,她也管不了他。
他说的也没错。在一起时她还有身份跟他分手,但现在完全没有身份要求他见着她绕道而走。
她被楼道里他咬她烟的画面吓住,天线歪了才病急乱投医。
祝夏拾起掉在地上的手机,边低头把某人的联系方式拉黑,边往外走。
贺连洲站在原地不动,指尖的烟已经到头,他伸臂摁进黑岩烟灰缸,侧脸隐匿在黑暗中。
好一会儿。
蔡叔走进来,看到他的神色,顿了顿,才说:“少爷,已经把祝医生送回去了。派了两个保镖跟着,嘱咐离远点,别让祝医生察觉,待安全到家再撤离。”
贺连洲右手搭在桌案上,旁边是还没自动暗屏的手机。
蔡叔瞟一眼,屏幕上是熟悉的女孩背影。
她身前是图书馆,悬挂着三面只有在毕业季才会升起来的超大旗帜。
蔡琛见过无数人。
祝夏是他见过最勇敢的女孩子,也是最狠心的。
祝夏和贺连洲彻底分手的第二天,蔡琛去富人区公寓跟贺连洲汇报行程。
明明是白天,房间却黑漆漆一片。
蔡琛打开一盏灯,看见年轻人低垂着头坐在沙发上,缄默不语。
他的脊梁骨仿佛被世上最坚硬的钢铁打碎了。
平日高大挺拔的身影,此刻渲染着颓唐和清寂。
蔡琛喊了声“少爷”,他仿若未闻,走近一瞧,猛然吓掉半条命。
年轻人的右手掌心割开一道极深、可见白骨的伤痕。地上是一大滩干枯血迹,伤口虽已经止血,仍然触目惊心。
“她走了。”他嗓音嘶哑,像是被粗砺的砂摩擦过。
不用问,蔡琛便知指的是谁。
——祝夏。
混在上流阶层三十余年。
蔡琛自诩见过无数薄情的男人,但这么绝情的女人,却是第二次见到。
他见到的第一个绝情女人是澳城商家长女商乔。
当初商乔为继承家族企业和相恋七年的丈夫离婚,回到商家说的那一句“女人怎么就不能要权力和暴力了”,他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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