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发觉蔡叔许久没说话,贺连洲长指敲了敲桌面,睨他一眼:“想什么呢。”
“不该我议论。”蔡叔低声说。
“何时开始跟我藏着掖着了?”
蔡叔迟缓了下,慢慢开口:“祝医生貌似有所顾忌。”
其实说有所顾忌,更不如说有所牵绊。
她不像从前那样随时准备跟人同归于尽。
愈发冷静,愈发理智,懂得爱护自己,懂得审时度势。
以前是不愿跟人来往,现在是跟部分人保持一定距离。不愿起冲突。
她今晚跟他说的那些断绝来往话语,像小刺猬的刺,展露出来隔绝外界,以保护自己。
她似乎不明白,有的人永远都不会伤害她。
蔡叔能瞧出祝夏的变化,贺连洲定然也能看出。
祝夏其实是个占有欲比较强的女孩子,她越坦然越豁达,代表你在她心里越不重要。
片刻,蔡叔踌躇问:“您父亲那边能回复了吗?”
贺连洲颔首:“通知结果的时候,顺便给贺延霆先生带句话——他记不记得,今天什么日子?”
他的声音冷到了极处。
蔡叔打了个寒战。
第38章 【我没想揍你】
深灰色的豪华轿车接送,后座舒服至极,都没能让祝夏惬意。
回到漾日居,她抿了抿唇,嘴里仿佛还残留着贺连洲的味道。
以前两人接吻气息完全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如今他单方面强势地把气息渡给她。
就像是气味里长了个人,挥之不去。
祝夏从不给自己找烦恼,她心态平和地想——
以后得随身戴个口罩。
祝夏去冰箱找昨天买的刺激性食物,准备熏死嘴里的贺连洲。
吃完又去刷了一顿牙,认认真真、仔仔细细。
洗完澡,刷完牙,躺在床上。
祝夏屏住呼吸,侧了下脑袋,将脸埋到枕头里。
眼皮沉重如千斤锤,缓缓阖上眼,思绪放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
梦里咕噜噜冒出无数彩色气泡,气泡破碎的瞬间,回忆如潮汐袭来。
上学时期,祝夏不喜欢太过于吵闹,她去酒吧之前都会先问游风现在酒吧有多少人,如果人数超过预计座位的一半,她便不去。
故而,她每次在酒吧看见贺连洲,客人都寥寥无几。
贺连洲是熟客,祝夏有留意他的习惯。
诸如他常点威士忌,但大多数时候都只呷一口酒,瞧起来不太满意。
本着顾客是财神爷的理念,又是一个下雪天,贺连洲落座,祝夏积极地给他端去酒。
再一次顺势坐在他旁边,只不过这次她目光不加掩饰地看他。
浑浑噩噩抽完烟回来的游风,掀开帘子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女孩子轻歪脑袋,目不转睛盯着年轻男人,她的眼珠子漆黑莹亮,像是女娲精心设计的黑晶石。
年轻男人根骨分明的手指搭在玻璃酒杯,瞥她一眼,淡漠道:“看猴子耍戏?”
“没有。”祝夏否认,“我想问你对酒哪里不满意?据我观察,你把酒喝完的概率为0.1%。”
她一脸认真眼神诚挚,仿佛真的在做市场调研。
“你告诉我,我改……我让别人去改正,保证改到你满意。”
“不用。”贺连洲说。
祝夏没有赶财神爷走的爱好,他不说她也就没再问。
毕竟有钱不赚王八蛋。
祝夏到吧台喊游风给自己一杯威士忌,游风说小孩子不能喝酒,递给她一杯伯爵红茶。
祝夏无语凝噎,不理会比她大五岁老父亲的叮嘱,自食其力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祝夏端着酒杯又百无聊赖地坐在贺连洲身边。
她望着窗外十字路口熙攘人群,灯红酒绿的城市。
全球几大繁华都市的建筑风格都大差不差,没什么好看的,不一样的是人们的生活习惯。
祝夏闲来没事就喜欢一个人坐着发呆,看来来往往的人们,观察他们的步速、衣着、神情……然后彻底清空。
这是她的解压方式。
祝夏边看,边喝酒。酒力不佳和犯困的缘故,喝到一半,她整个人趴下去,肩膀抵在桌边,歪着脑袋望向外面。
时针秒针分针转过一圈又一圈,不知过了多久。
贺连洲敲了下桌面,起身就要离开。
他身上的冲锋衣蹭过她衣服摩擦出声响。
祝夏回神,下意识抓住贺连洲的手腕。
男人非常警惕,动作极快地反扣住她的手,他使的力气很大,抓得她纤细的皓腕有点狠。
贺连洲发现是祝夏后很快就松了手,但她白皙的肌肤还是清晰烙下红印。
祝夏愣了下,没料到他反射弧运行效率如此高。
而且力气太大了吧……比水浒传里拳打镇关西的鲁智深还大。
据她的观察,他的身材也很顶。
平日应该有锻炼身体。
胡思乱想着,祝夏竟也不觉得痛,抬眸对上他冷寂的眼神,只轻轻摸了摸手臂,慢腾腾地说:“我没想揍你……”
贺连洲看着她。
她喝了酒,思绪又飘渺,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略显涣散。
四目相接,贺连洲撩了撩眼皮,高挺的鼻梁在面中留下一道滑梯的阴影。
“那你想干什么。”他问。
“两天前来你手上还没有这个,这两天你结婚了?”
祝夏指指贺连洲骨节修长而有力的左手。
他尾指上有枚银色的戒指。
祝夏知道尾戒的含义,通常有两种:一是不婚主义,二是为人守戒。
但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两个答案都不太对。
贺连洲看着面前这个脸颊薄红,笑得灿烂的女孩子,默了数秒,才问:
“喜欢?”
祝夏下意识点点头,反应过来后又摇摇头,脑袋跟个拨浪鼓似的。
摇着摇着,身体平衡失调,往前倾斜,贺连洲伸臂扶了她一下。
闲散靠着吧台的游风瞧见这一幕,好整以暇地看戏。
醉酒版本的祝夏喜欢笑,看见好东西就一直笑眯眯盯着它。
跟清醒时完全两样。
女孩子像是一团烈火,散发着热气。她明亮潋滟的眼眸染上朦胧醉意,宛如林间初冒的嫩芽,氤氲着干净的晨雾。
贺连洲把她扶正,松开手,她笑着嘟囔说我没醉。
“你的酒没喝完。”祝夏伸指碰了碰他的酒杯杯壁,“我能不能尝尝?”
“酒吧要倒闭了?”贺连洲神情无波无澜,口吻也没有讽刺意味。
喝客人剩下的酒,确实穷到没天理了。祝夏想。
她缓慢地眨了眨卷翘的睫毛,轻声解释:“没……只想喝你的。”
他没说话。
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凝滞。
祝夏屈指把贺连洲的酒杯一点点勾过来,速度比在5g时代用2g网络还要慢几倍。
“啊,你结婚了。”她忽然说,口吻像幡然醒悟一般,动作也嘎然而止。
祝夏挪动身子,离贺连洲远些。她双臂交叠趴在桌面,动动嘴唇,小声咕哝:“我不要你的联系方式了。”
“本来就没想给你。”贺连洲平静地说。
“我在跟鲁智深说话,你又不是。”
贺连洲低头看她,偏冷的嗓音里带了些许漫意,薄唇微启:“我是谁。”
祝夏看向他,视野却模糊不清,她使劲儿眨眼,还是看不太明白,犹疑道:“贺连洲?”
她第一次喊他名字。
咬字发音极有个人特色,像是回巢的燕子,抖落着沾满细雨的尾。
第39章 【情侣装】
祝夏原先的规划是直接去波士顿就学。
某一日,她看到一句话,短暂改变了她的求学之路。
塞磟尔o约翰逊说:“He who's tired of London, he's tired of life.”
一个人如果厌倦了伦敦,那么他也就厌倦了生活。
伦敦不似巴黎浪漫,也不如罗马古典。
它有它独特的韵味。
湛蓝的天渐渐被落日染上了颜色,云朵一片一片触手可及,夕阳点亮泰晤士河,余晖蔓延在一层层的水波里,发出温柔灿烂的点点光亮。
随着天色渐暗,庄严肃穆的大本钟亮了起来,海德公园和碎片大厦也发出摇曳的灯光。
酒吧玻璃窗折射出暖色调的光,倾洒在祝夏身上,照得她光彩夺目。
她呆呆望着十字路口,视线渐明。
祝夏像树懒般扭头,看见一束色彩映在贺连洲身上。
男人眉眼的轮廓似极夜的冰川,神情淡漠,瞧上去意兴阑珊。
她觉得他冷静克制得像毫无波澜的寒湖,违反着力学原理。
酒吧里正放着爱尔兰摇滚乐U2演唱的歌曲《With or without you》。
“See the stone set in your eyes,
See the thorn twist in your side,
I'll wait for you,
Sleight of hand and twist of fate……”
祝夏意识有点混沌,伸手抓了两下,才抓到贺连洲的衣袖。
贺连洲眼梢微垂,看见她莹白如玉的手指小心翼翼揪着黑色衣料。
“这样,你应该不会打我吧?”祝夏问。
贺连洲目光稍移,她手腕还残留着他留下的红印。
“不会。”语调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祝夏扬起脑袋望向贺连洲,他睫根很浓密像是朝着天空生长的树杈,在下眼睑处留下一道剪影。
她眨了眨眼睛,又问:“我要是扯坏你的衣服,会怎么样?”
贺连洲幽深目光缓慢地落在她脸上。
“你想怎么样。”他反问。
“我想你就会同意吗?”祝夏说。
“你可以试试。”
祝夏看着贺连洲漠然沉静的黑眸,顿觉试试就逝世。
可不能随便试。
几分钟的迂回无端变得漫长,她没松开手,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祝夏探究着贺连洲的表情,攥住他衣袖的手往上挪动一寸,见他没有反感,又扩大范围抓了抓,直至掌心盈满他的衣物。
“衣服料子很舒服,你哪里买的?”
女孩子的动作明目张胆。
贺连洲面不改色掌着手机,接听电话。
他打电话讲粤语,彼时的祝夏听不太懂,但她脑海自动浮现港剧里的某些台词——
点解、靓仔、你港咩嘢。
挺好玩的。
三分钟后,贺连洲挂断电话,同她说:“改天给你送过来。”
祝夏愣怔。
嗯?送什么?
衣服吊牌吗?
贺连洲看她眼神恢复清明,没再停留,叫她松手。
祝夏乖乖松开,把话题转回来:“你还没回答我戒指是怎么回事?”
“下次告诉你。”
下次。
他总是说得很自然,像是笃定了他们一定会再见面。
第三天,祝夏收到了贺连洲派人送来的东西。
并不是吊牌。
而是用一个精致的金黑色方盒,甫一打开盒子,沁人心脾的馨香扑鼻而来。
里面装的是一件衣服。
看起来跟他那件外套一模一样,只不过是女款,容易让人联想到情侣装。
上面还有一张卡片,清晰写明了精贵布料和剪裁设计……一堆繁杂名词她看不太懂,只知道用钱买不到。
彰显着上流人士的衣香鬓影。
……
祝夏照样有空就去酒吧,奈何课业繁重,她大多数时候都在埋头苦学。
商洵和游风是同学,更是死对头,但商洵还是频繁在酒吧组局。
祝夏懂得其中缘由。
成年人之间牵扯诸多利益,不是说我讨厌你就老死不相往来。
即便相看两厌,还是得继续见面。
她偶尔能在商洵的局里看见贺连洲的身影,有时候他身边围着别人,有时候他只身一人坐着。
无论什么情况,祝夏都没有主动跟贺连洲打招呼。
两人不经意对视,她也很快转开目光。
生怕其他人看见。
贺连洲看穿她的想法,不动声色地收敛视线。
反而是商洵隔三差五到吧台找祝夏,叫她一块玩。
在这件事上,游风跟商洵不谋而合,祝夏只能以一敌二,说她心中除去读书,只剩下打架。
要不,我们打一架?
他们也就闭嘴了。
商洵组局在二楼,一楼相对冷清。
祝夏坐在吧台里面,佩戴耳机,全神贯注地做课业。
写完时间还早。
她窝着玩了会儿手机,二楼的热闹音响蔓延至一楼,祝夏决定离开酒吧。
她收拾东西,冲楼梯口的游风喊一声:“疯子,我回去了。”
“路上小心,别吓着别人。”游风抬眉,懒洋洋嘱咐。
“我要能吓人,你肯定是第一位死者。”祝夏背上包,不客气地回他。
“乔乔也这么说。”
祝夏闻言,脚步倏地停顿。她转回脸朝游风望去,后者懒散倚着桌子,双手抱臂,笑得玩世不恭。
像是没意识到他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么骇人。
乔乔,商乔。
“怎么又不走了?”游风挑眉,不耐烦地催促她,“赶紧走,小孩子不能在外面过夜,你的门禁时间到了。赶紧回家。”
祝夏觉得莫名其妙。
我什么时候有门禁时间了?
该不会又是你定的吧?
见过恨嫁恨娶,没见过恨当人家老父亲的。
祝夏没急着回家,她漫步走过塔桥,吹着泰晤士河畔的风。
步伐最终止于大本钟。
伦敦大本钟建于泰晤士河畔,有近百米高,钟楼每十五分钟敲响一次,发出经典悠扬的威斯敏斯特钟声,到整点则敲响更加深沉的共鸣钟声。
晚上八点整的钟声敲响,祝夏站在河畔边望着涟漪泛光的水面,风拂过皮肤很舒服,就是把头发吹得有些乱。
几缕发丝擦过脸颊,痒痒的。
她抬手将头发撩到耳后,遽然有人在身后扯了下她的书包。
祝夏转头就看见了贺连洲,他穿着剪裁妥帖的墨色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露出喉结和锁骨,有种微妙的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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