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连洲没有立即拉开距离,而是看了她数秒说:“你要把自己憋死吗?”
祝夏这才重新运转呼吸系统:“……条件反射。”
贺连洲问:“把我拉黑也是条件反射?”
“不一样。”祝夏面不改色说,“那是应激反应。”
贺连洲低笑一声,很短促的笑,羽毛般柔柔扫过她耳廓,轻飘飘的。
关上车门,蔡叔把车钥匙抛给绕过车头走向驾驶座的贺连洲,后者精准无误接过。
祝夏坐在副驾驶座的那瞬就隐隐猜到贺连洲又要亲自开车,但亲眼看到他坐进驾驶座,系上安全带的那一刻还是觉得稀奇。
贺连洲在储物盒里抽出瓶水,拿手帕往瓶盖处一捂,拧了下,递给她:“喝点水。”
祝夏正好口渴,没有犹豫地接过:“谢谢。”
待她喝完,贺连洲慢条斯理地把西服外套脱下,随手交给副驾驶的祝夏。
祝夏猝不及防抱了个满怀,剪裁质感面料均顶级的衣物残留着他的体温,很暖,触手的刹那顿时有种暧昧袭上心尖。她忍不住悄悄抓了抓,面料手感特别舒服。
贺连洲发动引擎,祝夏感受着手心面料,低头一看发现他留在她手腕皮肤的红印未散。
恰好在中医把脉的位置。
时光的心电图上下起伏,某段记忆不期然涌上来。
……
熬过了漫长阴冷绵雨的冬季和春季,夏至之后的伦敦,阳光,蓝天,影子爬上红砖,日落延长至晚上九点钟。
祝夏有空的时候喜欢在上演伦敦万象的泰晤士河畔吹着风散步,去过富有文化底蕴的泰特美术馆,穿过人流密集的千禧桥,看过耀眼夺目的摩登大楼。
某一天,祝夏遥望轻轻旋转的伦敦眼,垂在身侧的手慢腾腾地挪动,五指摸上贺连洲的手腕,这次他没有反手捏疼她。
祝夏扬起脑袋,眼瞳泛着细碎的光芒,轻声说:“贺连洲,我摸到了你的脉搏。”
贺连洲搭着眼睫看她。
“动脉管壁随着心脏的舒缩而出现周期性的起伏搏动,即形成动脉脉搏,简称脉搏。”
祝夏说:“脉搏是生命体征之一。如若你因为某个人脉搏加快,那将是十分致命的。”
如若你喜欢某个人,那将是十分的致命。
贺连洲静静注视她片刻后,倏然轻笑:“那你对我很危险。”
祝夏也笑道:“那怎么办?”
贺连洲反手攥住她的手腕,肌肤相贴,滚烫的温度穿透皮肤表层蔓延至血液,流到五脏六腑的每一寸。
他倾身低颈,轻轻靠近她的耳朵,低沉说:“祝夏。夏天到了,心跳该加快了。”
粉紫色的天幕倒映在祝夏眼眸里,风一阵阵吹,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
85岁这年,祝夏喜欢上了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85首。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
(我可否将你比作夏日)
第45章 【牵手】
忆到这里。
祝夏微微皱了下眉头,她抬起头望向挡风玻璃外……车子驶出停车场,街道路灯昏黄闪烁。
贺连洲虽然有很多个司机,手下人也都会开车,但是城市路线这些微末事情他仍然非常了解。
祝夏轻轻舒口气,指腹摩挲他的外套袖扣,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贺连洲漫不经心反问。
祝夏闻言,转脸去看他,目光有些匪夷所思。
贺连洲察觉到了,以防她当场翻脸,说:“李柏泽天亮前会活着回去。”
他向来信守承诺,听到这句话祝夏也就没再问。
即便她跟商洵周璇也能得出想要的,但有现成的便宜在,她懒得浪费时间绕弯路。
祝夏不由自主地瞥了眼他的手,骨节硬朗而有力的长指散漫拨弄着方向盘。
“要不要听音乐。”贺连洲侧目看她一眼。
“不了。”
祝夏值完夜班值白班,没怎么休息,现在坐在柔软座椅,抱着淡香衣物,舒服得让她犯困。
她开口,声音难掩疲倦:“还有多久到?”
车子转了个弯。长街高饱和色彩的灯光投落在祝夏怀里的西服上。
贺连洲说:“一个小时,你睡会儿。”
祝夏打了个哈欠,轻轻“嗯”了声,遂靠着椅背阖上乏累的眼皮,不多时就陷入睡眠,呼吸均匀。
半个小时后,贺连洲把车稳稳停在Pets Central动物医院。
车里很安静,女孩陷进座椅里,双手抱着他的外套,脑袋歪向车门那边,黑发微乱,秀眉轻蹙,气息清浅。
明明没有防备,却睡得不好。
贺连洲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靠近,将她垂落遮脸的几缕发丝轻轻地拨开。
祝夏就在这时候醒了。
她的睫毛被灯影拉长,犹如蝴蝶翕动。
“醒了。”贺连洲低声说。
祝夏没想到自己会睡得那么熟,睁开眼的刹那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的眼睛先是一瞬不瞬看着贺连洲滑动的喉结,缓慢往上,下颔、薄唇、鼻梁,最终掉入男人深邃的眸子里。
咫尺之间,鼻息交缠。
满车的暧昧。
那股独属于贺连洲的冷香完全笼罩住她,视觉嗅觉的双重冲击让祝夏的脑子一炸。
原先要十五分钟才彻底清醒的人,现在只需几秒,堪称医学奇迹。
祝夏别过头,不与他对视,黑色西装外套下的手攥了攥,开口,语气平淡:
“到了是吗,下车吧。”
贺连洲没动,他的脸半明半暗,光影昏芒勾勒刀锋般棱角分明的轮廓,目光自上而下垂视着她。
祝夏身上有股蚀骨的沁香,微暖、淡雅、跳跃,要靠近才能闻到,譬如现在的距离,他呼吸间盈满了她的香味。
贺连洲指背轻轻蹭着她的发梢,好整以暇地问:“提前通知还会有应激反应吗。”
说话间,他的气息喷洒在她脸颊,祝夏颤乱的心脏刚恢复正常,没两秒又再次轻颤。
“什么?”
她依然没看他。
贺连洲黑沉眼瞳看着祝夏,目光探究她表情的同时,大手钻进西服下面,不待她反应,用力扣住她的手,长指强势地沿着她的指缝嵌合。
十指紧扣,攥得指骨生疼,祝夏闷哼一声,转过脸来,惊讶地与他对视。
“看着我有那么难?”贺连洲沉沉地盯着她亮得惊人的眼眸,侵略性十足。
祝夏心里咯噔一下。
他的手近乎凶狠地缠住她的五指,仿佛要把她碾碎成粉末,融进他体内。
炙热的、强硬的、有力的,将她的指缝填满。
某些活色生香的画面猝不及防闯进脑子。
祝夏耳根霎时发热,但掩藏得很好。“你弄疼我了。”
贺连洲目不转睛看着她,把她看得透透的。
手上力气放轻了些,仍严丝合缝。
祝夏眼神莹亮,目光在他脸庞流转须臾,身子蓦地往前倾,额头撞了下他的额头。
寂静的夜晚,昏暗的车内,轻轻的一声“咚”,犹如往平静湖面扔了一颗石子,涟漪阵阵。
贺连洲怔了下。
趁着男人罕见的恍神,祝夏灵巧地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解开安全带,推车门下车。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贺连洲眉目微沉,静了少许,忽而低头失笑。
祝夏背对着车子,她活动了下五指,男人手指惹出的酸楚感清晰地蔓延到神经末梢。
祝夏感觉得到自己的眼尾在发烫,呼吸也变得急促。
在贺连洲下车之前,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姿态,呼吸恢复原状,五指却过电似的发软。
……这样子可怎么做手术?
祝夏尽量发散思维,将纷扰杂念弃之度外。
以前牵手也没觉得有什么,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贺连洲下车,手里拿着外套,绕过车尾把西装外套套在祝夏身上。
“走,进去。”他的脸上毫无情绪,语速沉缓。
如若今晚他紧追不舍,她肯定不像上回那般好沟通。
他一贯擅长游走在她能接受的范围边缘,懂得见好就收,以退为进。
祝夏轻轻抓了抓身上的衣服,没跟他杠,抬头一看,发现是Pets Central动物医院。
她目光带着一丝探究打量前面的男人。
他一身白衣黑裤,衬衫衣摆恰到好处收进窄腰,更加突显肩宽腿长,身形优越,举手投足带着漫不经心的贵气。
祝夏视线偏了偏,看着他佩戴腕表的手,那只手蕴含难以估算的力量。
从前是,现在也是。
穿着职业套装的精英女人以标准微笑、标准仪态领他们上去。
祝夏心里有疑惑,但是她现在不想跟贺连洲说话。
犬类诊室,陈绍正站在一旁看兽医给Bella做检查,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进门,即刻转头探去,不期然看到祝夏,心里吃惊,面色如常。
“贺先生,祝医生。”
祝夏一进门就看到白茸茸的萨摩耶狗,登时喜上眉梢。
兽医正好检查完跟陈绍交代详细情况,祝夏走过去,Bella立即雀跃地摇晃狗尾巴,扑到她身上。
Bella脑袋埋在祝夏肩颈,开心蹭个不停。
狗都变顺眼了。
贺连洲唇角弯了一瞬。
祝夏格外眼尖,唰地看过去:“你笑什么?”
第46章 【这么多年,还是你】
祝夏格外眼尖,唰地看过去:“你笑什么?”
狗虽小但重量在,压得女孩子双肩微微凹,骨感而单薄。
贺连洲听着她略显熟络的语气,神色如常地问:
“不跟我玩装陌生人游戏了?”
祝夏摸着Bella的脑袋,收回视线不理他。
爱笑不笑。
这个人在她面前和在别人面前一贯两样。
祝夏跟Bella玩了一会儿,陈绍重新回来,他先跟贺连洲交代工作事情,待他们谈完,祝夏才问:“陈特助,Bella怎么了?”
“炎症高烧,高烧注射退烧消炎药已经退烧。专门做了全方位的检查,显示各项指标一切正常。”陈绍有条不紊地回答。
祝夏目光疼惜地看着小小一团Bella,五指轻轻地揉了揉它的耳朵。
Bella兴奋地跟它的主人摇晃尾巴。
陈绍望着女孩子和萌狗融洽相处的温馨画面,顿时福至心灵。
这才是正确的搭配!
贺先生沉稳淡漠,气场过于强大,跟这个可爱物种八辈子都打不着干系。
让他想起那一句歌词:你就当我浮夸吧,只因我很怕。
Bella体积不算大,属于萌宠中型动物。祝夏抱它不难吃力,但她手臂还没拢住Bella,一只手掌就抢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怎么了?”祝夏扭头看贺连洲,不解问。
“Bella身上病菌未散,不能久碰。”
祝夏眨了眨眼。她对兽医学不太懂,但是人和动物应该有物种隔离吧。
贺连洲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轻描淡写说:“病菌没长眼睛,分不清是人是狗。”
祝夏“噢”了声。
狗是他的,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利益之下的好关系没有意义。
今晚他带她过来,只要不出格的要求她都能接受。
陈绍飞速地瞥了眼异常耐心的贺先生,又看了眼莫名温顺的祝医生。
一头雾水不知所终。
他明白这世上花花轿人抬人,你抬我,我抬你的道理,可不懂微妙的男女关系。
“贺先生,陆长官过来了。”陈绍眼神锐利,低声跟贺连洲说。
贺连洲颔首,神情不见一丝波澜。
门口迈进一位身形极高,戴着方形眼镜的老人。他头发花白,看上去年龄超过七十岁,但脊背挺直,精神健硕。
陆谦伸出手臂,声音带着时间沉淀的浑厚说:“连洲,你来了。”
祝夏适时站直身躯,看看贺连洲。果然见他露出笑意,和陆谦握手寒暄。
陆谦身上散发着谦逊的威慑气场,有些眼熟。
祝夏脑海中冒出一只鸟雀替她浏览记忆。
陆谦,前财政司长官,为人光明磊落,名誉地位均非同凡响。跟陆宴骁是亲戚。
“这位是?”陆谦看向祝夏,微笑着问贺连洲。
“祝夏,港仁医院的外科医生。”贺连洲简要介绍。
“好久不见,祝小姐。”陆谦恍然想起来,笑道,“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可还记得?”
祝夏眉眼轻弯,微笑道:“记得。”
陆谦精明的视线投至贺连洲,打趣道:“你祖父前几天让我替你张罗婚事,我那时还跟他说不急,现在看来该急了。”
贺连洲瞥了眼祝夏。
祝夏正在沉思,没留意到男人的视线。
他们是六七年前见面的吧,匆匆的一面。那时在青禾轩中餐厅吃饭,恰巧碰见陆谦。
祝夏在一旁听他们闲聊,发现贺连洲和陆谦站在一起,身上的成熟矜贵未减,更甚沉稳冷静。她心里“哗”了一声。他们瞧起来像是良师高徒,谈吐优雅,内容简洁干练,一针见血,又不失礼数。
这时,陈绍把手机递给贺连洲,说是老宅那边的紧急电话。
贺连洲看向祝夏。
祝夏下意识跟他眨了下眼,示意你去吧,我OK。
贺连洲和陆谦告知一句,后者颔首。
祝夏目送贺连洲,耳边倏然响起陆谦含笑的声音:
“这么多年,还是你。”
祝夏不明所以。
陆谦又道:“连洲不是寻常人。”
祝夏点头。贺家的复杂程度远超想象,贺连洲所处的位置也是。
陆谦笑问:“跟他在一起,不是一件容易事,对不对?”
祝夏解释道:“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吗?”
“不是。今晚他帮了我一个忙。”
陆谦眯起眼:“他可不是会随便帮人忙的。”
“我知道。”祝夏语调平缓地说,“所以我跟他来到了这里。”
陆谦对这个小姑娘印象深刻有两个原因。
一、她是唯一出现在贺连洲身边的女孩子;二、她处事落落大方,从容不迫。
如若不是早就认定,多年前和今天,贺连洲不会给他介绍祝夏。
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晓这女孩子不简单。
很多时候,人和人的关系从最开始就决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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