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弟前程利益总是摆在第一位的。虽说为了荷尔蒙冲动,反抗家族的人也不少见。但爷爷随便一想,那些人的走向无一例外都是苦难。”祝夏说,“三哥懂得局势,该收的收,该断的断,他会处理好的。”
宋老爷子端着茶杯,看她,还算得上心平气和:“他若是能处理,就不会在外乱来。霍家如今的家主,早些年那等顽劣,胜在眼光好,太太虽出身贫寒,但能力强,可以互相扶持。那女学生连自己的事情都无法解决,进世家无非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祝夏纹丝不动。她明白爷爷指的是什么。有很多男人女人想借宋成煜的地位资源,仗势解决他们的烂摊子。
黎萱连前男友的纠缠都是靠宋成煜去解决的,未来有数不清的难题去解决,莫非她都要哭啼啼、娇滴滴地求宋成煜出面吗?
高楼危塔。
宋家已经是高楼了,不用借他人作阶梯。他们需要的当家主母得有能力承受住“危”,站在同一条船上,共同面对。
果然,宋老爷子说:“你三哥约束不了的,一定得有人替他约束。”
祝夏默了两秒,才缓缓开口:“爷爷,我今天找您是想跟您说,我无法再约束三哥。”
“因为那女学生?”宋老爷子沉声道。
“不是。”祝夏停顿一下,继续道,“我有了想一起生活的人。”
“年轻,有勇气,有主见,有魄力,这是好事。不要因为我支持你,就做过火。”宋老爷子声音透着胆寒。
祝夏又给宋老爷子倒了杯茶水,说:“您支持我,不是因为我是您的孙女,不是因为我是三哥的未婚妻,而是因为我的能力。爷爷,有能力的姑娘数不胜数,其中不乏一些家世显赫的。”
宋老爷子却道:“骨子里是什么样子的人,家世再显赫,也无法改变本性。”
小姑娘自小就胆识过人,悟性极高,能力远不是他人能相较的。
不管是对宋家孟家,还是对她的同事、朋友而言,亦或者在她自己的工作领域,都是不可取代的。
女学生喜欢仰慕宋成煜,是因为他的圈子是她接触不到的,他高高在上,而她低入尘埃。
“你都能看出那模特身上的优秀之处,她却自愿丢掉这些,自怨自哀。”宋老爷子不紧不慢道,“这等人,无论如何培养都改不了骨子里的卑微。”
祝夏站起身来,向爷爷行了个礼,抬头,面不改色说:“爷爷,您了解我,我的决定做出了就不会轻易改变。今天先跟您打声招呼。”
她重复道,“我有了想一起生活的人。我很喜欢他。”
话音甫一落下,茶杯摔碎的声音骤然响起,水渍溅到祝夏裤脚,她清楚爷爷刚和宋成煜吵完,再知道她的决定,定然会勃然大怒。
可她还是说了。
祝夏做足准备接受责罚打骂,以及爷爷气急攻心,晕倒。
然而,外面传来了“砰!”一声响。紧接着是赵阿姨慌里慌张的喊叫声:“老爷,小姐,成煜少爷出事了!”
祝夏和宋老爷子登时眉心一跳,顾不得前面的意见不和,匆匆走出来。
宋成煜躺在地上,脸色和唇色惨白,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祝夏蹙眉蹲下来,边检查他的生命体征,边吩咐人叫救护车。
拐杖断了一根,佣人取来新拐杖过来。宋老爷子握紧拐杖,皱着眉头问祝夏怎么样。
温千惠听到动静赶过来,看见自己儿子的模样,脑子陡然一晕,差点儿站不稳,赵阿姨扶住她。
救护车来得快,来的医生护士均是医院最顶尖的。祝夏跟着救护车去医院,宋老爷子他们坐自己的车。
救护车内,祝夏简单告知自己也是医生,遂又道她检查了三遍,他的生命体征正常,麻烦医护人员再仔细检查一下。
医护人员初步检查结果跟祝夏打一样,说更详细的得到医院做个全方位检查。
祝夏点头,她也出了不少汗,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消毒纸巾擦拭。
一听说宋家到了医院,医院院长马不停蹄赶回来,出诊的医生都是在领域内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宋家人听到消息能过来的都过来了。祝夏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抬眼望去,七八个人围在一起,焦急万分……就连向来风波不动的宋老爷子和温千惠也微红了眼。
看了片刻,她起身走到安全通道,给裴珏打去电话。
“是我。周茉父亲那边如何?”祝夏问。
“下星期一见面。”裴珏说。
祝夏也不急着催促,只说:“嗯。”
裴珏怕她挂断,立时问:“宋总出事了?”
“我们的关系还没到能闲聊的地步。”
祝夏公事公办的语气,裴珏也不好多问,只温吞笑了下。
结束通话后,祝夏收到了新邮件,她点开查看。后脑勺靠着墙面,仰望天花板。
郑天佑在黄大仙祠碰到温千惠,从温千惠身上听到了什么秘密。这个秘密,促使他去京城……之后,他说服爷爷收养她,并从宋家捞了一笔钱。
郑天佑和她父母应该是旧识,关系应该不错。
郑天佑和她父亲都参加过抗洪救援行动,估计是那时候认识的。
上面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秘密究竟是什么。
贺连洲昨晚告诉她,周茉父亲和宋成煜父亲是同学。
……倒塌的建筑离宋家很远,宋成煜父亲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并将她救下,很不寻常。
难不成,郑天佑听到的秘密是宋父和周父同流合污?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祝夏拿出来看,是贺连洲。
第170章 【跃过那片海(3)】
祝夏直愣愣看了一会儿来电显示,在自动挂断前几秒划过接听。
她背靠着白色墙面,双脚并拢,拉下眼皮,把手机贴在耳边。开口,轻声撂下一句。
“你吓到我了。”
那头的男人不由失笑:“在干坏事?”
“嗯。在想你。”祝夏说。
他没声了。
她亦沉默不语。
见不着人,思念再深也只是徒劳。但不同于以往,如今的她说出了口。
不告诉他,受煎熬的是她;
告诉他,受煎熬的是他。
好像,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们总是在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分别。
半晌,贺连洲低沉问:“在哪里。”
他估计听到了宋家出事的风声。
“在医院。宋成煜晕倒了。”祝夏如实回答。
爷爷气血上涌,宋成煜晕倒。十分令人意外的结果。
不等贺连洲搭腔,祝夏又说:“我没事。完好无损。你不用过来。”
她话音一转,继而道:“不过你得帮我个忙。周茉父亲在牢里,我要见他,越快越好。”
权力在人情网上悄无声息地延伸出触角,人不可能完全不被影响。
过去不愿利益影响他们,使得感情变质,故而泾渭分明;
现在他是她的了,可以理直气壮使用。
况且,四九城遍地宋家狗腿,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爷爷和宋成煜的眼皮底下。
贺连洲不是这儿的人,某些事以他的名义去做,再合适不过了。
祝夏心里并不信任裴珏。
霍西津和裴珏都是宋成煜的人。
裴珏今日能因为利益背叛宋成煜,明日也能因为利益背叛她。
跟贺连洲煲完电话粥,祝夏就跟吃饱喝足一样,肉眼可见变得精气神了。
她折返回去,跟宋成煜的医生们了解病情,查看各方面的检查报告。
“心脏移植手术做得很成功,没有任何并发症。新心脏在患者体内至少十年,从报告上看并没有排斥反应。”主任医生指着报告道。
“会不会因为身上的伤势,被打晕了?”有一位小个子瘦瘦的医生大胆猜测。
京城世家的事情不是他们能议论的,主任医师正色警告一眼,遂由态度友好地询问祝夏:“祝小姐还有其他要了解的吗?”
祝夏细白手指轻点CT报告,闻声撩起眼帘,看着主任医师说:“没了,多谢。”
报告显示宋成煜身体各项机能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身体无疑是健康的。
被打晕吗?
不可能。
宋成煜病好后,赛车、防身术、拳击擂台……刺激娱乐、暴力锻炼就没断过。不可能被爷爷两棍子打晕。
祝夏没深究。她跟爷爷他们说清宋成煜的情况,安慰他们说很快就能出院了。沟通完,医生说宋成煜醒了。进病房的人不能多,祝夏站在门口望着宋家人围住宋成煜。
温千惠和宋成煜虽然经常意见不合,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母子,宋成煜一出事,温千惠是最担心的那个。
名利场,也不全是利益驱动。
从商从政的上位者也有温情时刻。
*
冬日天黑得早。17点刚过,夜幕初降,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暗,犹似墨水渲染。
祝夏没提前给贺连洲发消息,她打车去铂茂御府。墨蓝夜色下,车水马龙,她坐在出租车里托人订了家米其林餐厅。
车载音乐响了一路,祝夏听到某句歌词,长睫轻颤了颤。
“心是你的就不会走远。”
抵达目的地,门卫和管家都眼熟她,直接放她进去。
客厅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祝夏站在壁橱的火炉旁,问管家贺先生去哪了。
管家微笑道:“在泳池游泳。”
祝夏婉拒对方的好意,询问路线,自己慢悠悠走过去。别墅灯火通明,光线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照得时长时短,唯一不变的只有轻松愉快的步调。
游泳馆很大,祝夏走进门,绕了绕,往泳池方向去。泳池占据了大半部分面积,水质清洁新鲜,蓝色调的,折射出蓝色调的波浪。
祝夏瞧见了男人矫健敏捷的身影。他正从这头游至那头,距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祝夏安安静静地看着贺连洲,她蹲下身子,伸手到水里摸了摸,温度还可以,不算凉。
祝夏重新抬眸望去,贺连洲恰好游到终点,她大声喊他:“贺连洲!”
女孩子清亮的声音、大胆的呼唤响彻在游泳馆内,伴随着一波波回音响在贺连洲耳畔。
他回头看她,祝夏脱了外套,扶着梯子慢慢下水。
贺连洲皱了皱眉,对她说:“站那别动。”
距离有些远,他提高了音量,听起来像是在喊,但话里又匀着一丝慢条斯理。
祝夏很少听到他这么大声说话,原地回味两遍后,决定乖乖听话。
她一动不动,杵着跟块木偶人似的。
男人朝她游过来的速度似乎比方才还要快……祝夏一眨不眨地望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心弦仿佛被什么勾了一下。
贺连洲游到她身边用时很短,前所未有的短,而突破极限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终点是她。
祝夏感觉自己眨眨眼他就到眼前了,眸子里还有点诧异。
贺连洲与她相对而立,祝夏看见有水珠从他羽睫滑落,高挺完美的鼻梁,冷白肌肤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祝夏没来得及将他的五官一一欣赏个遍,男人凑近她,盯着她,浓密的睫毛划过脸颊,带来很轻微的、潮湿的痒意。
祝夏眼眸轻垂,落在贺连洲形状好看的、此刻泛着水色的薄唇上。
她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本能地伸出食指,在他薄唇上轻拂而过,凉凉的却很柔软。
贺连洲黑眸沉沉,深不见底地盯着她瞧。
白天她那句“在想你”还萦绕在耳畔,久久无法散去。
以前她有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吗?
没有。
一次都没有。
“你游得好快啊。”祝夏撩起眼皮,望着他,感叹道。
贺连洲在水里同她对视数秒,伸出双手,拢着她腰轻松托她上岸。
“怎么自己过来了?”他目不转睛看着她,低声问。
第171章 【跃过那片海(4)】
祝夏下意识探究他的手,手背青筋分明,指节修长……也是湿漉漉的好看。
“怎么自己过来了?”贺连洲视线从她身上湿了大半的衣物滑过,最终定在她脸上,低声问。
祝夏坐在岸上比泳池里的男人要高,她低睫看着他,目光描摹他的模样。浸泡过水的俊脸似笼罩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亮得像幻觉。
祝夏十八岁那年读邱妙津的《鳄鱼手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其中一句话,她还记在了书籍的扉页。
「时间浸在眼泪里。全世界都爱我,没有用,自己恨自己。」
世人对爱的定义大有不同。起初,祝夏印象最深刻的是茨威格笔下那个痴恋的女人像是亡灵一般油尽灯枯,爱让她的精神犹如枯柴投进火里燃尽,极具毁灭性。后来,祝夏在荆棘之路的尽头,看到了另一种重塑肉身、浇灌灵魂的可能。
生命厚度因此改变,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很难用言语形容。
也许是时间不再浸泡在眼泪里。
人类爱别人,归根结底是为了爱自己。
这样的话,她好像没办法不去爱他。
“我来找你一起吃晚饭。”祝夏看着贺连洲,抬手按在他额头上,这会儿刚游完泳温度没有参考性,她又触碰他眉骨,皱眉道,“你白天是不是都没有休息?”
“休息了一会儿。”贺连洲结实有力的小臂扶着她腰。
“你做什么事都那么快吗?”祝夏抬眼望望偌大的泳池,还感觉不可思议。
“也有耗时长的。”他说。
“什么?”祝夏就没见过他这么果断利落,不拖泥带水的人。
贺连洲微微挑唇,黑眸弯出优雅弧度,一本正经地说:“做爱。”
闻言,祝夏脸霎时一热,耳根子都红了。太露骨了,好在周围没有其他人。
流氓。
她伸手捂住他眼睛,遮住那淡漠沉静的第一印象。她看着他流畅的下颌线和形状完美的薄唇,眨了下眼,那种感觉又冒出来了……疏离的冷和性感的欲。
“祝夏。”他叫她名字。
“干什么?”
“去换衣服。”男人宽大的手掌贴着她腰线滑动,她衣服几乎全湿了,贴紧肌肤。
“那你呢?”祝夏点头,挪开了手,看着他漆黑的眼瞳问。
贺连洲知道她问的是还要继续游泳吗,但回答却是:“我帮你换。”
祝夏从他眼眸里划过的笑意能听出话语中的戏谑,她捶了下他肩膀,“你能不能正经点。”
“对太太还要正经?”他抬了抬眉,问。
“不跟你说了,我都占不到便宜。”祝夏收回手,准备起身离开,刚把手从他脸上拿开,手腕立时被攥住,紧接着一道力量将她往下拉拽,扑通一声,祝夏水灵灵掉进了水里、掉进了贺连洲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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