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找不到丢了什么。
小蝶进来时,将尚清与王家姑娘顺利定亲的事说了一通。
她眉心这才舒展些。
“娘娘,小殿下的病……”
尚芙蕖摇头,“先不告诉家里,让清儿好好定亲。”否则尚王两家的亲事,必然要被此事耽搁。
清和的眼睛目前还毫无头绪,不定得拖到什么时候去……
【治国提升至红标,奖励浑天仪。】
【你也喜欢星星吗。】
许久没有动静的任务栏忽然刷新,尚芙蕖却没有多余的心思。
轻烟自错金博山炉盘旋而上,一室寂静中,她望着卧在软榻里侧,攥着小小拳头,睡得似乎并不怎么安稳的小儿子。
先前余光瞥见的签上文字,再度从眼前闪过——
沧海遗珠……
遗珠……
抓住那线乍现的灵光,尚芙蕖唰地站起,裙裾带起波澜弧度。
“快!快去将陛下请过来!”
第177章 枕天子膝而眠】
珠帘被打起。
陆怀连冕服都没换,急匆匆赶来。
甫一踏入,熟悉的人影就撞到他胸膛上。
尚芙蕖一手扯着他的衣襟,另一手往里探去,表情焦躁不安,“先前从宋家那里得的两颗南珠呢?”
轻扶在她腰间的那只手掌一顿。
陆怀立时反应过来,明白她的意思。
见他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复,尚芙蕖却是有些急眼了,鬓角都沁出汗,“你不会真的把东西卖了吧?那还能赎回来吗?”
应该就是卖了,不然也不会是遗失之物……
但要是寻不回,孩子的眼睛怎么办?
“别急。”
她这几日为此事发愁,人都瘦了点。陆怀环着人在侧榻坐下,语带安抚,“我这就让人去找,肯定能赎回来。”
只要钱到位,东西总能回到自己手上。
日光斜照,怀中人坐着没有说话。
他微低下脸,正想瞅一瞅生气到什么程度,要怎么才能哄好时。对方倏地抬起眸子,清凌凌的视线与他相撞,“陆子昭,你是不是不喜欢和儿?”
寻常那些被忽略的细节,伴随这对被遗弃的南珠浮出水面。
陆怀对她有极强且不可替代的情感需求,就仿佛植物对水源的依赖与渴求。
他喜欢她,喜欢她的手、喜欢她的脸、喜欢她的气味,也连带着喜欢她与自己所生的孩子。
至少在今日之前,尚芙蕖是这么想的。
但没料到,他竟然不喜欢自己的亲生儿子。
“是因为那个梦吗?”
尚芙蕖解决问题的方式,依旧是直接摊平放到跟前。
光影晃眼,如霰雪纷散朦胧。这种近乎暴露的直爽与坦荡,不管经历过多少回,陆怀依旧无所适从。
心口微微震颤,似千蝶振翅,他只能将半张脸埋入对方纤薄的肩。
“嗯。”
分明保证过很多回了,仍没有安全感……他身量高大,从脊背贴上来时像头死死叼住人后颈的猛兽,看似脆弱却依旧透露出强势。尚芙蕖轻叹一口气,也不推开他。
“你把它叫出来问问,就说是我想知道的,想知道最后有没有回去找你。”
她对自己很了解。
投桃报李,如果原作里陆怀对自己足够好,那么即便立场是站在儿子这一边,也不可能真的把相濡以沫大半辈子的人,就这么完全扔到一边。
系统对她的偏心,更是连装都不装。
【什么?亲亲女鹅想知道?好呀好呀。】
这种一口答应的积极热情态度,比起对上他的什么怕泄露影响现实走向,完全是两张面孔。
陆怀沉默了下。
深觉自己就是买一送一,带着送的。
甚至怀疑自己要是包藏祸心,对尚芙蕖有一星半点儿不好,系统都有可能连夜把自己的脑袋炸了。
【你老婆心里还是有你的,哄完孩子就回来哄你了。要不是你不愿意,没准小公主都出世了!】
父子针锋相对到这种见血的程度,他还能好端端活着,没有被赐鸩酒一盏,全靠尚芙蕖这个墙头草在中间和稀泥。
【最后这不是he了吗?干嘛要这么拧巴和老婆闹小脾气?】
原作不仅拧巴,还是个哑巴。
“怎么样?听到了没有?”尚芙蕖自顾自倒了盏茶水。
她不用听到系统声音都能猜出答案。
“所以别再和儿子梗着这口气了。陛下倾城之色,丢了我上哪再去找这么一个?”
每每看着这张脸,便是有再大的火气也都消了。
到这儿便算是说开了。
“你能喜欢便好。”皮囊于他而言,是微不足道之物。
陆怀垂下眼帘,拨弄她腕间的那串金玉手钏。明粲的光亮透过纱窗,将纤细的腕衬得凝脂一样白。
他试着握上去。
是熟悉的触感与温度。
“但求老来不嫌我,相看不厌我。”
初秋和风徐徐,庭院中的梧桐叶子被吹得哗啦作响。暗卫的身影半跪于屏风后,隔着朦胧一重,只能看见美人披帛坠地,霜白与乌檀长发交织,如流水倾泻。
她身上搭着帝王宽大的外袍,那角裙摆与其冕服玉带亲昵紧挨,是世间再无第二人能靠近的距离与程度。
……枕天子膝而眠。
尚芙蕖这些天累了,靠着人闻着那股浅淡舒缓的水沉香,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年轻的帝王正为她轻柔卸下钗环,耐心地将那一件件摆在案上。
他眼都不抬一下,只压低嗓音。
“说吧。”
暗卫将头埋的更低,“陛下,那对南珠已经找到了。”
…
珠贡,夷水之蠙珠。
“珰珠之次为走珠、走珠之次为滑珠、滑珠之次为磊螺珠、磊螺珠之次为官雨珠、官雨珠之次为税珠、税珠之次为葱珠……”红叶捧着那只木匣,话还没说完就被截断了。
“长话短说,朕不喜欢听废话。”陆怀抬了抬手。
从前还会耐着性子,听朝堂那些罗里吧嗦的话,如今可以不用再忍了。万世之后青史会说他如何独断专横无妨,至少当下耳畔干净不聒噪。
“是……”
女医官从袖中取出一纸书信,缓缓展开,交给齐公公呈上,“微臣询问过云心师兄了,这便是治好小殿下目疾的那味药引子,需研磨成粉入药,方可复明,还请陛下过目。”
视线落向乌黑匣子里的那对南珠,陆怀目色深沉。
短短半个月时间,也不知到底转过几手了,那层独属于珍珠的光泽已经十分黯淡,犹如被浊流掩埋逐渐失去光芒的瞳珠,根本看不出原本的华贵。
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拿起其中一颗。
入手冰凉,没有想象中的温润。它最初是什么模样什么颜色,他没有见过。
也不知道到底原先便是如此,还是在血肉污浊中滚过一遭的缘由,这对南珠并不是纯白无暇,而是一种淡淡的粉……
像鲜血被稀释过的颜色。
日暮之下,令人有种身在梦中的恍然……
太阳穴微微刺痛,那半轮掺了秋色的落日缓缓沉入远山,有厚重的古钟声音悠长,遥远回荡。
天子缓过神。
白露初晞,金风细细。
后记——大辰先太子陆清和,目疾痊愈。
第178章 开过尚盈盈】
陆清和复明之后,还在休养阶段,不能受到强光刺激。陆怀便让人裁了条软缎,束住双眼。
那一条软缎仅有三指宽,洁白如霜雪,恰巧露出眼下那颗朱砂小痣。他束住眼睛后,倒没有和陆怀那么相像了,父子俩能看出几分不同了。
红笺请期,定好迎娶日期。
这对还未正式成婚的少男少女,被柳姑姑领进来时,依旧规规矩矩隔着距离,目不斜视对方,一句话也不说的,看起来比之前还不相熟。
尚芙蕖在心底默默吐槽,难怪都以为对方没看上自个……
腹诽之间,王双鹭已是举手加额,长叩一礼,“臣女恭请贵妃娘娘圣安。”
她额贴手背,纤腰弯出柔软的弧度,像秋日沾了晨露的明艳海棠。手上的钏子、头上的步摇,愣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尚芙蕖这才想起所谓的规矩。
自己最初也是这样,战战兢兢生怕出一点差池。结果最后,一脑袋在天子腿上彻底磕散了。
“快起来。”
示意柳姑姑将人扶起,牵到自己跟前。尚芙蕖拉过少女的手。刷啦,毫不客气地撸过去一大串沉甸甸的镯子。
质疑富婆、理解富婆、成为富婆。
“贵妃娘娘这……”还没见过谁家见面礼是直接按串给的,王双鹭怔了下,下意识转头去看身后的少年。
尚芙蕖笑道,“你别看他,看他也没用,清儿不懂这个。”
“几个镯子算不得什么,快收着吧。”
既这样说了,王双鹭便也不好再拒。两人说了会儿话,大多是她在问王双鹭在答,尚清时不时应一声,表示有存在感。
尚芙蕖无奈,“他就是这个闷葫芦性子。往后若是让你受了委屈,只管和家里说,林姨娘第一个扁他。”
尚清:……
“他是君子。”王双鹭不好意思将脸往下埋了埋,替未婚夫婿保证,“定不会叫臣女受委屈的。”
离开时倏地听见里间有响动声。她脚步一顿,身后的少年也默默停了下来。
王双鹭并没有注意到,只悄悄往里探去一眼——
被屏风遮挡住的光线不甚清明,隐有松竹般的颀长身影立在其后,依稀能窥见玄袍上金线勾勒的龙鳞……
生怕逾越,她忙将视线收回。
尚清亦步亦趋跟着出了殿门,尚芙蕖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家弟弟里外反差大,身后便又嘶了一声。
这下,她也听清楚动静了。
“怎么了?”
“长宁扯着我头发了。”像是应验这句话,才说完小公主又伸手抓了下。
饶是强悍如陆怀,在带小女儿这件事上,也没撑过一盏茶功夫。甚至头发还被倒腾成这副模样。
“今日怎这般早?”
“来给你送这个。”他取出一只匣子打开,里头赫然是一颗莹润璀璨的南珠,竟足足有十寸大小。
尚芙蕖惊讶睁大眼,“世间竟有这么大的南珠?”
此前只当他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真找来了。
要知道,太后送给她的那颗夜明珠已是稀世奇珍,先帝连死都想带进棺木里长久陪伴自己。没想到有生之年,她竟然还能收到一件这样的。
陆怀拉过她的手。
“如此才堪堪配的上你。”
…
十月秋,水树风闲,绿意不减,只添得叶底黄鹂清脆几声。寻到珠子,立后诏旨便正式下来了。当初她封妃遭众多阻拦,如今前路平坦,上下再无异声。
代为宣旨并不是照惯例的贴身宦官,而是身形挺拔如初长成小白杨的少年亲王。尽管有意端肃,但眼角眉梢还是透露出笑意来。
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嗓音随清风落地,如洒珠玉——
“秋十月甲子,天地不变,不成施化;阴阳不变,物不畅茂。昔成武之盛,资姬周之贤;周武之圣,亦得太公之助。今有贵妃尚氏威容昭曜,德冠四方;风猷昭茂,行比千秋。宜奉宗庙,与帝齐体。是以授皇后玺绶,共辅王业,尧舜并举,日月同辉,永终天禄。”
诏书由少府尚书草拟。
大辰册封后妃的诏旨,无非就是先赞颂其才貌,再夸赞其品德。而嫔妃品德翻来翻去也就卑弱第一,敬顺之道。要是有开枝散叶的功绩便再添上去。但这份立后诏书,显然是陆怀改过的。
不比姜女皇英,却比作周公太公……跟在后头托着呈盘的齐忠,尽力收敛着不露出惊异之色。
不说大辰,便是大辰之前的诸侯国,也从未见过这般的立后诏书。
明眼人都能看出超过皇后规格,殿前跪伏的群臣也心思复杂各异,但没人敢真的去触这个霉头。
尚芙蕖站在受册台下,隔着长长的玉阶,仰头望去。东曦既驾,雀鸟衔枝,金辉洒在青年帝王的俊美面容上。
他难得卸了护腕,长风鼓动广袖,十二章纹的冕服庄重典雅,愈发衬其如玉山华岳,凝着威仪。
而此刻,高台之人眉眼融了灿阳,朝她伸出白玉无瑕的掌心。
大辰遵循玄纁制度,玄为黑色纁为浅红,二色象征天地并存,庄重肃穆。尚芙蕖提着与他同色的华美凤鸟纹织锦滚边玄袍,项饰璎珞,腰系玉组佩,缓步登临。
那枚南珠折射出洁白耀眼的光亮。
崇阁巍峨,玉栏绕砌,皆为她背景。身后云浪重重,身前陆怀握住她的手,将交扣十指藏于宽大的袖下。
仪典繁琐而冗长,百官跪拜贺表后,还要亲谒宗庙。轺车缓缓向前,天子驾六马,开道的矫健白马如踏雪上。
白鹿台风声萧萧,许久未有人踏足的太庙万籁俱寂,只有银杏树叶发出的沙沙清响,明粲日光下,千万条祈福的红丝带垂落,随风飘摇。
如有所感,尚芙蕖仰头望它,满目金红流动,似能窥见无数个春秋。她正要去看挂的最高的那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将东西摘了下来。
数年风吹日晒,朱红已有褪色。
她指尖轻抚过柔软的丝布,上面的笔墨却仿佛仍带着温度。
是陆怀的字迹。
不知何年何月何日,题下的一行小字——
愿卿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
(正文完)
第179章 后记1】
霰雪纷纷扬扬落在飞檐兽脊上,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口。
车帘打起,发梳妇人髻的女子未施粉黛,只簪了三支乌云木素簪,笼着霜白斗篷站在一墙凌寒红梅下。
望着这座曾经困住自己的繁华金笼,她呼出一口冷气,眸子黢黑。与数年前相比,俨然脱胎换骨。
立于阶前,被一群宫人众星捧月围着的大辰皇后,接过内侍手中的伞正要上前。车帘又是一掀。
沈恪钻了出来。
青年长发披肩,眉眼依旧温和清秀。臂弯间抱着个裹的像颗汤圆的小女孩,看岁数,已有三岁左右了。
瞅着那个样貌与梁思吟足有七八分相似的小孩,尚芙蕖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
“我出钱是让你们去办正事,不是让你们去办亲事啊!”
这俩同人文的死敌。
原作里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到底怎么搅和到一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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