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薛家姑娘放心。”撇去茶沫,尚芙蕖抬起眼,“回头我就让陛下给一道赐婚,这小子跑不了的。”
手上动作一顿。
针尖险些扎到手指头,王双鹭放下东西,连连摇头,“这恐怕不成的,强扭的瓜哪里能甜?”
她道德水平高,当初在不知道丈夫对自己也有意的情况下,也压根不敢多打扰。
虽说到如今也没想明白,尚清那会儿就怎么有意了……
“怎么就是强扭了?”
尚芙蕖使了个眼色,小蝶立马猫着腰,偷偷摸摸收走她的针线。
怀孕后忘性大,王双鹭第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只坐在那里,眼巴巴等她后半句话。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好好想想,这些年小王爷有没有收过其它姑娘给的东西,是不是只和薛姑娘这么一个不客气?”
“还有之前那一回,虽说把人家姑娘绣的鸳鸯认成野鸭,但不还是收了那个荷包?”
被她这么一说,王双鹭这才意识到好像还真是如此。
两人又聊几句,来福进来禀报,“娘娘,尚大人过来接人了。”
他眼角余光极快扫了下王双鹭。
接的谁不言而喻,尚芙蕖轻叹一口气,“看吧,不是我不想留你,而是留不住你。”
第184章 后记5】
本以为陆扬的婚事还得磨一磨嘴皮子,但出乎意料,他接受的极其自然,半点儿也没有包办的勉强。
娶了王妃不到三日,就先斩后奏,甩下一封好几折的长信,夫妻俩连夜离京跑去游山玩水了。
气得陆怀头痛。
辅导孩子课业更是鸡飞狗跳。
陆齐光顶着一脸墨水进来时,尚芙蕖正将自己那堆金银首饰抖的哗啦作响,日光透过窗棂折射出成片灿金,令人目眩。
“阿娘。”
小姑娘拧着身子靠在案前,探长脑袋去瞧她的积蓄。
尚芙蕖没有抬眼,就知道什么情况,“又被你阿爹训话了?”
“哎。”小大人似的长叹一口气,陆齐光挤到她跟前,挡住一小戳光,映出两个尖尖的羊角发髻。
“我阿爹脾气这么差,这么难说话,你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他的?”
这话要是让陆怀听到,十有八九又要易燃易炸了。
“不会啊。”尚芙蕖眨眨眼,“他和我就挺好说话的。”
陆齐光:……
拿了个亮闪闪金镯子,往女儿白嫩的手腕上一套。
宽出一大圈。
尚芙蕖边调整,边听小姑娘又好奇问道,“阿娘,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厉害的?”
“我之前听那些侍女说的,后宫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你当初是怎么把其它人打下去,当上皇后的?是不是韬光养晦,笑里藏刀,扮猪吃老虎?”
她头上的羊角都要戳到自己脑门上了。
尚芙蕖伸手将其轻轻隔开,心里多少有点尴尬。
她的宫斗段位……实在不咋地。
落水那回,陆怀一眼就看出来,但还是胳膊肘拐向她。而亲爹被诬陷入狱后,更是嚣张到直接闯进对方宫里,扇人大嘴巴子……
斗是在没有得到的情况下,如果本身手里连锅带碗地端着,意义就不大了。
进宫没几年,本事不进反退。
这会儿,小女儿以一脸以为她曾经大杀四方的表情问起。尚芙蕖清咳一声,道。
“没错,你娘我就是这样的。”
“想当初刚进宫时还只是个小小采女,遭人冷眼相待,就连住殿都是分到最偏僻冷清的菡萏轩。卧薪尝胆发奋图强多年,才一朝厚积薄发直上青云。”
“菡萏轩?”
陆齐光惊讶,“菡萏轩好像是有点远……但阿娘每次不让阿爹过来睡的时候,不就是喊说要把人赶去菡萏轩吗?”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尚芙蕖实在装不下去了,忙转移话题,“宁儿,你看阿娘给你的这个镯子好不好看?”
“好看。”
陆齐光看似被成功带歪,实则将人绕进一个新问题,“阿娘,你怎么突然就数起这些东西了?”
“这是以后我要用来养你阿爹的家当。”
陆怀之所以望女成龙,恨铁不成钢。
一来是对天下负责,二来就是为了能早点跟她跑路。
“阿爹还用的着你养啊?”
还是总角之龄的陆齐光,神情不解。
清风穿堂,余光无意瞥见飘荡帘外那道颀长身影时,她腰背瞬间直挺起来,胡乱抹了把脸,愈发乱糟糟的像只花猫。
“阿娘!我突然想起还要到梁女傅那里交课业,我就先回去了!”
居然是逃学?
尚芙蕖没想到她还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正要说教两句,抬头却撞上那双深邃凤眸。陆怀缓缓掀帘而入,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晶莹剔透的帘珠上,竟比珠玉更甚。
他袖袍带着外头的暖风与栀花香气,拂面柔和温热。
“卧薪尝胆?”
他都听到了。
尚芙蕖面上火辣辣的,像能煎熟鸡蛋,却嘴硬道,“发奋图强是真的,念了好多书呢。”
硬生生将她的能力,拔高到一个原本不该达到的高度。
但卧薪尝胆……陆怀再难的那几年,也没有让她难过。
“扬儿跑了。”
对面有位置,但他还是挤着她坐,好几年都是这么个老毛病。
尚芙蕖能听出他风轻云淡话语下的那丝微妙艳羡。
“扬儿这是在躲着。”
尽管后面又意外多了双儿女,但陆扬还是在候选人名单上。
所以孩子好不容易养大就跑掉了,陆怀才会两眼一抹黑。
“他一领旨倒是跑的痛快。”陆怀气笑,“我还得再等多少个春秋冬夏?”
“算了算了。”尚芙蕖给他顺毛,“反正扬儿也志不在此,随他去吧。”
自打陆扬懂事起,便清楚自家皇兄的如意算盘。
但从小亲眼目睹陆怀卷天卷地,那点子野心还不够换几粒花生米的少年人,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好了。
夕阳西斜,昏黄竹影顺着缝隙攀入,笼在青年半边俊美的面上,他缓缓转了下那枚白玉扳指,忽地沉声。
“明日得先立清和。”
尚芙蕖微惊,下意识想要起身,但被扣着腰按回去。
平心而论,小儿子是最不适合继任大统的一个。陆怀待他甚至远不及对齐光的厚望与严厉。
但旁人眼中看来,他只得清和这么一位皇子,后宫又只有她一个。两人无异生子,陆清和早就应该被册封为太子,拖到今日已经算是晚的了。
朝堂明面上风平浪静。
可随着二皇子年岁渐长,私下不少人猜测陆怀对这个儿子并不喜欢。以至于有向睿王投诚示好者。
这也是陆扬跑路的一大缘由。
“你的意思是……”尚芙蕖转头去看他,尽量放稳声线,“这样不好,我怕到最后清和与你会像书里一样。”
他本就拿小儿子当镇魔石。
这几年好不容易父子关系有所转圜,清和还敢抱自己那只养得肥嘟嘟的兔子给他看。先立后废……害怕心底难免生出怨恨。
陆怀却道:“放心,我与他聊过了。”
“他才几岁,哪里就能真的懂这些?”尚芙蕖摇头,又问,“你是怎么同儿子聊的?”
将她耳鬓边的碎发捋到后面,陆怀说道,“其它或许不懂,但我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像长宁那样往死里学,要么装死一回,以后就能干自己喜欢的事。他二话没说,哭着求着选了后者。”
尚芙蕖:……
能把这副性子磋磨成原作那样,他这个爹也是呕心沥血。
第185章 后记7】
春寒料峭。
几场冷雨过后,京兆氤氲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泽气息中,但也冲刷不掉长长玉阶上的那股血腥味。
新帝登基不到三月,动荡局势便被雷霆手段镇压下。
比起强势的陆怀,这位小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还是典型的笑面虎挂,在世活阎王。
低气压整整持续了大半年,最初许多人都接受不了公主继承大统。
明面上虽然不敢翻出水花,但私底下有人想寻回太上皇,有人想请回小王爷,更多的还是偷偷跑到观星台与前太子‘叙旧’,企图唤起对方对权势的渴望。
雨濯春尘,月明星稀。灵台四面环水,唯有一伶仃长梯可通行,皓月为灯,天地清寂如登云端。
夜风擦着耳鬓而过,白袍少年静立在月光下,广袖飘扬,背影清冷的仿佛融入这一地皎洁无瑕里。
三指宽的白绫挡去那双眸子,只能窥见那一点鲜红如血的小痣,如泼墨山水画上落的朱砂印,平添昳丽。
他目疾痊愈多年,但依旧喜欢像这般自我蒙蔽视觉。
在听完来者用意后,少年沉默许久。
对方话里话外都是陆怀偏心,自古立嫡长子,这皇位本应该是他囊中之物,如今却阴阳颠倒,被公主占了去。
“父皇只是退位远游在外,不是死了。”
他嗓音泠泠如玉石相击,直率的没有半点忌讳。
“你如今到我面前挑拨离间,可有想过,父皇回来后会是什么样子?”
简单两句,说的对方出了一脖子汗。
“我今日便再说最后一次。”
陆清和站定在原地,从始至终未曾挪动一步,他的身旁有圭表、浑仪、测风仪、地动仪等……冰冷没有生命的机质与少年的疏离,杂糅出一种游离于人世外的淡漠。
“我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对如今的自己很满意,不需要你们为我画蛇添足。”
幼年失明后,以南珠入药。
他便开始断断续续做一些怪梦。
梦到父皇与宋党争斗多年,致使大辰室如悬磬的局面,未来储君也不得不背负起重担……
只可惜他不是齐光,在无法承受的高压下,最终失心疯了。
那满目腥红与断肢骸骨……每每触及就觉得头痛欲裂。
而此事即便是母亲,也不曾同她提及过半字。
对方不敢说话了。
陆怀退位时正值壮年,但因登位时间早,前后加起来也已是数载。他人虽不在朝,但余威犹在。
太上皇越到后面几年脾气越不好,有种急着跑路的不耐烦。
事情要真闹大了,把人重新招回来复岗。那往后他们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
一群人摩拳擦掌而来,偃旗息鼓而去。但翌日,由陆清和亲手书写的来者名册,还是压向新帝案头。
陆清和对这个双生妹妹,心有愧疚。
尤其是渐渐长大后,每每思及陆怀待她独一份的严厉,这种情绪便会添上一分。
梦里没有长宁,这些本该都是他承受的。而妹妹的出生,却替他挡风遮雨。
让他身能由己,做真正喜欢的事。
“宁儿是世上最好的妹妹,也会是最好的帝王。”
那张纸条的末尾,如是写道。
雨水一直绵长地下到四月,淅淅沥沥的春光自桃枝柳叶间生长摇曳,淡粉旖旎,绿影婆娑,皆笼在朦胧水乡里。
门前积水轻易就能沾湿鞋底,当铺门前挂着的幌子,也湿漉漉垂着,正一滴一滴往下淌水。
铺子大门敞开着。
里头布置齐整简洁,甫一进去,叫人生出恍然,怀疑这到底是当铺,还是走错了哪户人家。
只有在看到正中央那张沉重的柜坊后,才能确定是间做买卖的铺子。
那个账本只翻开一半。
一条被轻纱长袖笼罩的手臂从上垂落,透过那片烟绯,隐约可见欺霜赛雪之色。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趴在那里,将脸埋入其中,睡的正香。
连手中的毛笔掉在地上都没察觉,直到那道墨痕被人踩花。
“这个能值多少钱?”
粗粝的嗓音惊得人猛然抬头,尚芙蕖揉了揉双眼,从逐渐清晰的视野中,捕捉到四五道壮汉身形。
个个肌肉虬结,黑巾蒙面,腰间还挂着把刀,看起来十分骇人。
为首的中年壮汉眉处横有刀疤,手中拎了个盖黑布的匣子,周身气场阴冷,一看便知不是善茬。
尚芙蕖心底咯噔一声,暗道今日开门没看黄历。
“贵客想要当什么东西?”
她略微低着脸,仍坐在柜坊后面,南珠耳珰闪着柔和的光晕。和那些市坊妇人一样,束了发巾。未施粉黛的面容,干净清丽犹如被雨水洗后的芙蓉。
那几人将东西交给她后,也不退开,继续挡面前光线,目不转睛地在她那笋尖般白嫩的手指上打转。
“这位娘子是寡妇?”
尚芙蕖掀开黑布的手一顿,额角青筋不由跳了跳,“我夫君只是今早出门了,过会儿就能回来。”
暗示委婉,但对方丝毫没有收敛,也没有半点冒犯之后的歉意。
来之前便已经打听过了,这间当铺新开不久,东家似乎是从京兆过来,做的只是小本生意。
但面前女子衣着打扮看似低调,实则华丽,光是那对耳珰就不知道值多少银子。可见不是个老实本分的。
“娘子可知南水州的翡翠?”
南水翡翠闻名天下,她爹从前给娘买过一只镯子,卖了好几副字画。
而进宫之后,陆怀到底给了自己多少,没认真数过。她也不想搭理对方,因此摇头,“不知道。”
“娘子是从外乡来的?”
几人不依不饶,明知故问,“翡翠火齐,流耀含英。我这一件,定叫娘子开开眼。”
黑布被掀了下来。
里面是一双佛手,翡色青葱,翠绿欲滴,通透如水,确实上品。但尚芙蕖当过皇后,比这更好的见的多了,就连帝王印玺都拿来砸过核桃吃。
那些人自打开起,双目就注视在她身上,见她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不免暗道,滴水不漏,有两把刷子。
“娘子觉得我这货物如何?”
第186章 后记8】
“的确是好货。”
重新合上匣子,尚芙蕖笑道,“既然这么好的货,怎么不拿到玉市去,反而拿到我这当铺来?”
“自是闻得娘子芳名。”
这群人来之前应该是喝了酒,醉眼朦胧。这句话说出口后,就听到不怀好意的笑声,有胆大的甚至将身子探到柜坊前,想要去瞧她那张脸。
“娘子若是赏脸,陪我们小酌两杯,这翡翠便低一点出给娘子了。”
她再倒一手,绝对是血赚。
本以为只是喝酒的要求并不过分,面前女子定然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不料,对方摇摇头,将匣子推还到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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