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我呆会儿就好。”,卡莉亚皱着眉毛看我咽下去药才安心一些,她抿抿唇,又看向了房间角落我随手扔的衣服,还沾着血迹。
“交给我吧。”
“麻烦了,卡莉姐姐。”,我在她侧脸上吻了吻。
走廊里的脚步声让人安心,但猫科动物很少有响动,我见过莉莉捕猎的样子,并不轻盈的爪子会谨慎地踩在枝干上,再被风吹草动的声音掩盖。
揍敌客家的人走路也都没声音,哪怕是身形笨重的糜稽,倘若不是管家仆人来来往往,定然可以媲美鬼宅。
比如现在,无声无息出现在我房间里且披着一头黑长直的伊尔迷。
“你可以敲门。”,他当然不会。
“你在生我的气吗?克尔。”
“嗯。”,我们承诺过不对彼此说谎,就好像他巧妙地告诉我不知道安德在哪里,而不是否认安德的下落和他有关。
“没关系,克尔。”,他像哄孩子那样摸了摸我的头发,“听说人只有对在乎的东西才会生气,所以没关系。”
废话,生气的是我,你当然没关系。
生气归生气,送上门来的抱枕没道理拒绝,我果断踢开了床上的奇怪毛绒玩具,抱住了伊尔迷的腰。
他换了件很像旗袍的衣服,贴合腰线的缎料抱起来格外舒服,基裘夫人有段时间沉迷中国风,给家里大大小小都定做了几身,伊尔迷第一次被逼着换上这身高开叉衣服的时候我没忍住吹了流氓哨。
事后基裘夫人发现我是在糜稽的游戏卡带里学的,没收了好多游戏卡,糜稽为这事儿埋怨了我好久。
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枕在他腿上,说来奇怪,人很多的习惯在三到七岁成型,我打记事起就是一个人睡觉,却在九岁后逐渐习惯和另一个人同眠,这直接导致我回家后一度失眠,所以床上最后才塞了那么多抱枕。
“要听睡前童话吗?”,伊尔迷的手顺着我的发根梳到发尾,我能闻到浅浅的橘子香气,和我的沐浴露一样,我忍不住埋在他腰间深嗅了一口。
“嗯。”,我随便哼了下又往他怀里挤。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恶魔,他喜欢每天杀一个人,当然,杀人只是他的工作,工作不必感到快乐,只是也不至于无聊。”
真是谜一样的开头。
“有一天他捡到了一个小女巫,女巫告诉他,可以让他的工作变得有趣起来。”
“怎么变?”,我的脑子已经不怎么转了,只剩下潜意识还能答应两声,伊尔迷毫无起伏的语调还蛮适合睡前故事的,至少很催眠。
“女巫说她愿意把自己的心脏送给恶魔,因为恶魔的心脏不一样,他需要寄托别人的心脏才能感知快乐。”
伊尔迷的手贴着我胸口处的睡裙,那里是我的心脏,隔着皮肤和布料,跟着他的手掌起跳。我胸口无限逼近心脏的地方有道疤,痊愈很久了,顺着他指尖抚过的温度,那块疤在发痒。
“克尔。”,他叹了口气,手又离开了我心口的疤。
“我在听。”,大抵人昏沉到极致,反而有一种灵魂悬浮在身体上的清醒。
“女巫给了恶魔一个期限,说再等等,只要恶魔遵守她的规则,他就能得到心脏。”
“恶魔遵守了她的规则很久,最后还是没得到心脏。”
“那他反正也没损失,不用计较吧。”,我打个哈欠又在他腿上翻身,恰好看见伊尔迷在笑,我索性脸朝上枕着看他了,被夜灯模糊了的不再锋利的棱角,几乎有些诡异的温柔。
“恶魔失去了他的心脏。”
“……,这锅也要女巫背吗?说不定恶魔这个种族有什么奇怪的诅咒,到了某个年龄就会死啊什么的,或者是被其他物种偷了也说不定,你设定的是西幻吧,可能是蓝精灵?龙骑士?勇者也有可能吧。”,我脑子真的快烧坏了,也跟着胡言乱语起来了。
“克尔不好奇女巫设定的期限吗?”
“这甚至算不上故事支线吧,作者没写也很正常。”
“这是重要提示哦,克尔。”,他没打算结束这个故事。
“是一千零一夜,从一个春天,到下下下一个春天。”
人在脑子热的时候会干一些冲动的事。
我爬起来扯开了伊尔迷的衣服,他静静用手向后撑着身体,没有任何反抗,他心口也有一块疤,无限逼近又巧妙避开心脏的位置,和我的一样。
我忍不住摸上那道疤,疤痕不明显,但很精致,用精致形容会很奇怪,但是枯枯戮山教文化课的老师见了估计也不会挑剔我的用词,它纤细、精准、危险,又绝对安全。
“不睡了吗?克尔。”,他抵着我的额头试温,“确实在烫啊,说起来克尔上次发烧也是这样,喜欢乱发脾气再睡觉。”
“一直都只是个孩子啊,我的克尔。”,这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在呢喃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硌着我,我大概也能真诚地叫一声妈咪。
“你想要我吗?克尔,你想要我只成为你的吗?”,亚当和夏娃吃下那个邪恶的苹果前,蛇是否也曾这样诱惑?
友客鑫的咖啡馆会播放拍卖会的直播,糜稽跟我借了钱说怎么都想拿下贪婪之岛,他什么也没拍到,富豪巴特拉拿下了拍卖会所有的游戏卡带。
“您为什么钟爱这款游戏呢?您花的钱已经累积到相当大的金额了吧。”,记者的话筒正对着巴特拉。
“想独占喜爱的东西,是很自然的事吧。”,我当时还在忙着吸溜最后一口拿铁咖啡,那是我最爱的口味,我顺着电视的角度往外看,街对面巴特拉还在接受采访,远处的人声和电视里的声线重合:“这就是爱吧,我这人嫉妒心可是很重的。”
“嘶~”,可能不满听众的走神,伊尔迷的手按到了我后腰的伤口。
十四岁到十七岁,不是我年龄的缺口,我只是没见过伊尔迷,一千零一个日夜里我会偶尔想起伊尔迷,或许并不偶尔,因为失眠期。
杀人后偶尔会失眠,吃了甜食偶尔会失眠,下雨偶尔会失眠,很多个偶尔就不再是偶尔,我常常想起伊尔迷。
妈妈只是个普通人,各种意义上她很难活得久,因为这世界不怎么友好,斯诺家更甚。凯恩算不上强,但从逻辑上说他本可以走到生理年龄的尽头,可他的锚点消失了,所以他活不下去。
金走的那天我在爸爸的房间翻书,架子上多了一本阿拉伯童话,但书里装的是奇奇怪怪的卡。
安德不在,我捧着书去找凯恩,他在台灯下皱着眉看卡片的介绍:“可以使对特定人的记忆扁平化,期限是,一千零一夜?这什么黑|暗|童话。”
凯恩很嫌弃地把书随手送了我,连同作为卡片能力载体的耳钉,那姑且算是我不靠谱的老爸留下的靠谱的礼物。
人没有锚点能活吗?我难免好奇。
我知道伊尔迷是我的锚点,我赌我也是他的。
能力没有出错,我度过了波澜不惊的三年。
答案是可以。
“想的。”,我告诉伊尔迷,想让你变成我的。
伤疤贴近另一道伤疤。
我紧贴着他既想降温又想汲取一点温度。
“看着我,克尔。”,我当然在看着你,他漆黑一片的眼睛看不到一点余地。
我落下去的时候听见一声沉重的叹息,双手已经掐住了身下人的脖子,他没有挣扎,只是掐着我腰的手还在使力。
“克尔也是我的了。”,他支起身子,偏头舔走了我侧脸的水珠。
你也是我的。
第14章 伊尔迷番外.守株
“这任务真讨厌啊。”,克莱尔扒拉着树干小心地藏起脸,伊尔迷忍不住摸了摸她头顶那几根贴着树叶翘起来的头发。
肯定又是因为看了奇奇怪怪的剧集,伊尔迷已经对克莱尔的三分钟热度有了充分的认知,出任务的时候开始喜欢搞一些神秘感,比如穿黑绿色系的衣服,或者在人流里带帽子墨镜,隐蔽措施做了比不做更显眼,这些谜一样的操作都和她出任务前常翻的节目频道直接关联。
他见过妈妈养的小狗,注意力极其容易被分散的小东西,飞盘,路过的蝴蝶,那只狗都会摇着尾巴欢快地去追,三分钟后又果断收回目光,克尔的新鲜感通常也如此,拉开,收回,拉开,再收回,弹簧最终回归本来的状态,让人忍不住好奇什么东西才能让它到达塑型形变点。
她不渴望强大,也无所谓死亡。
弱小没什么关系,揍敌客家族有足够的实力庇护一个人的一生,但克莱尔和弱小无关,出于某种未知的期待,在初见没躲开小女孩牵上来的手时,伊尔迷单方面决定了她此后的轨迹将全部和他有关。
克莱尔有斯诺家传统的特征银发,但瞳色和她的父母都不一样,伸过来的手,好奇的眼睛,伊尔迷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剖心的手感和模拟训练并没太大区别,迅速的死亡甚至不会有多余的呻吟,一切平平无奇,他只是在尸体倒地后,抬眼看了看天,没有星星,天色是很极致的深蓝,融进一个人的眼。
恰如当时,恰如现在。
“伊尔迷,这次任务没有指定必须是你吧?”,克莱尔的手指在树干上敲击了一串无秩序的节奏,他看得出来她跃跃欲试。
“克尔想试试吗?”,揍敌客接到的指定任务死法通常千奇百怪,有人希望前任爱人心碎而死,有人要求拿到仇人的下颌骨,而这次任务的目标是委托人自己。
她想要一场自己无法预料的死亡,时间不定,地点未知,死法也随意。
「如果可以,希望少些痛苦,当然,也别让我等太久。」
那张小小的任务委托书在克莱尔指间翻飞如蝶。
“我来我来!”,克莱尔拍掉手上的叶子朝着河边走,一千米,五百米,三百米,到了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克莱尔仍在往前。
她停在了任务对象的身边。
“你在干什么呀?”,克莱尔也学着别人的模样,歪着脑袋往水里看。
“看鱼。”,弯着腰的女人看了一眼克莱尔,可能是看她一个人来的,忍不住又问她:“小妹妹,你的爸爸妈妈呢?”
“没有哎,我和哥哥一起。”,那双蓝眼认真地看着目标对象,眼神没有往“哥哥”的方向移动一丝一毫。
那声哥哥不是呼唤,伊尔迷仍旧觉得自己的耳廓有些泛痒,克莱尔总是直呼他伊尔迷,尽管她比糜稽还要小一些。偶尔在为了零食或游戏撒泼打滚的时候也不会叫他大哥,她只是叫哥哥,没有排序,就成了唯一。
“这样啊。”,任务目标叹了口气,又开始出神地盯着面前那片水面。
克莱尔抬手在水里搅弄几下,波纹沿着指尖荡开,她迅速翻手掬起了因为好奇靠近的那条小鱼。
“好看吗?”,克莱尔感受到了女人惊异的目光,掌心的鱼在阳光下闪着钻石一样的光泽。
“嗯,好看的。”,伊尔迷看见任务目标说完后倒了下去。
她死了。
克莱尔保持着之前的蹲姿,他慢慢走到她面前。
“起不来了。”,克莱尔冲他抬了抬手,额上全是冷汗。她控制着念力炸开了了任务目标的心脏,心脏在缩小的一瞬间被冻住又因为跳动的惯性炸开。控制活物和死物的念力消耗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经验不足的时候会导致念力透支。
揍敌客家从不缺少优秀的天赋,奇犽的出生报告让他们有了或许更好的选择,但雄狮在长成前也只是幼崽,席巴给了他另一只幼崽。
伊尔迷很难形容席巴让他接手克莱尔时候的眼神,混合了警告和内疚的复杂,不过作为父亲和家主,他并不失格。
他没有理由不收下父亲的补偿,只是比起克莱尔愈发惊人的天赋,他发现自己更在乎别的。
“我需要至少五个抹茶小蛋糕才能恢复体力。”,趴在他背上的人喋喋不休,“还要一杯拿铁,半糖。”
“可以吃两个。”,伊尔迷下了定论,克莱尔仍然有蛀牙的风险,虽然她每次牙疼都要装着若无其事逃避检查,睡着后还是会忍不住皱眉揉腮帮子。
克莱尔对她睡着后的小动作一无所知,一度觉得是糜稽告发了她。
“好吧。”,拉长了的失落的尾调,克莱尔又开始揪着他的头发发泄不满,揪着揪着手又转去了耳朵那里,好像耳垂是什么新鲜的玩具一样。
梧桐曾隐晦地提醒是否需要检查一下克莱尔有没有多动症,伊尔迷不以为然,即使有也没关系,克莱尔只在他这里发病。
圣诞节私人飞艇有空禁,距离梧桐定的飞艇票还早,克莱尔盯着酒吧里调酒师的炫技眼睛一眨不眨。
贝格罗塞联合国的圣诞氛围很浓,挂满彩灯的圣诞树,角落里堆满的玩偶小熊,伊尔迷很安静地看着女孩托腮的侧脸发呆。
克莱尔面前五颜六色摆了一排的酒,她凑近桌子叼着吸管一杯一杯试过去。
“草莓的哎,有点甜。”
“这个粉色这么好看居然这么难喝!”
“小姐可以试试这杯。”,调酒师被女孩孩子气的举动逗笑,往克莱尔面前又推了一杯鸡尾酒,深红剔透的酒液,杯沿搭了两颗小樱桃。
“好喝!”,克莱尔一口气喝了小半杯,伊尔迷突然伸手捏住了那根吸管,还咬着吸管的克莱尔脸颊被空气撑成了小仓鼠。
克莱尔也知道自己今天喝太多了,默默松开吸管没再撒娇。
“这是我们今天的圣诞特供,底色浓烈实际上又是清甜的口感,后劲也适中,未成年也可以尝试哦。”
调酒师接着补充:“是魔鬼和爱人的集合体,所以这杯酒的名字是恶魔教母。”
克莱尔在听,又似乎没在听,酒馆里闯进了一群年轻的男女,乐队换了很有节日气氛的鼓点,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在拥抱,亲吻。
“哇哦,我在糜稽的游戏里都没看到过。”,克莱尔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对情侣接吻了足足有三分钟,“他们的换气节奏好乱,不过看着还挺舒服的。”
克莱尔看得兴致勃勃,没注意到他眼睛里浓到化不开的黑色。
伊尔迷觉得过多的人造成的一氧化碳降低了空气里的氧气浓度,现在的酒吧好像有那么一些,不适合呼吸。
有拉着手围着桌子跳舞的姑娘朝克莱尔眨眨眼,邀请她也加入这场圣诞的狂欢。
离开他的克莱尔,和陌生人拉起手的克莱尔,跳舞的克莱尔,在闹在笑的克莱尔。
他脑子里有根弦嗡嗡作响。
节奏从欢快跳跃到舒缓的休息曲,有人朝着蓝眼女孩的位置窃窃私语。观察是杀手的必修课,兴奋的眼睛,脚尖的朝向,刻意挽起的衣袖,他们都在等待出手的时机。
有大胆的女孩突然凑近了克莱尔,克莱尔没动,眼睛里是纯粹的好奇,于是伊尔迷也没有动。
女孩在克莱尔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羞涩地退回伸手朝上指,克莱尔上方的酒吧屋顶挂着一束槲寄生花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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