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也没办法接受它们啊!所以你才会总是说那些无病呻吟的丧气话——”
“你觉得那是无病呻吟?但这或许就是生命的意义。”
“?”
“我自认为足够智慧,然而就算我能发现那些【规律】,最终也未能幸免于难地落入俗套。宇宙必然存在一种恒定的能量在与人们对抗——你可以称它为【命运】——它意图通过无法避免的苦难与灾厄,来摧毁人们的希望与勇气,可我不会被打败,我会持续地、不懈地和【命运】对抗……那就是活着,直到实现我存在的意义为止。”
——又开始了。
米斯达脑壳阵阵发麻。
——她又开始说那些绕圈子烧脑的话啦!
可是这一刻她坚定的目光,温柔的语气,以及那双阴影中逐渐有些微微发蓝的虹膜……正让她和记忆里最终缺失的那抹身影重合。
最后一块拼图也找全了,他在她身上终于拼凑出了完整的他们。
乔鲁诺说的没错,他在怀念他们,发疯地怀念。
他开始感到一阵对眼前人的愧疚,他误解她了,她的确孤僻又古怪,但她对待他已足够好。
她安排他见到了‘男爵’,她陪伴他度过了难熬的4月6日,她耐心倾听他的诉苦,还认真给出了见解(虽然没什么卵用),她甚至……甚至还给他喝了那么多又贵又难喝的酒呜呜呜,还给他放音乐!
天啊,这一晚的她怎么会如此反常地温柔?几乎对他是到了一种有求必应的地步了!
……而他竟然还在她身上找寻别人的影子!
米斯达想:
——我可真他妈该死啊。
他嘴上赶紧跟随内心补充:
“我很抱歉。”
“?”
“我、我今晚肯定打扰你了,”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越界太多,顿时慌乱无措:
“真的很抱歉,那实在是因为今天、今天很特殊,而且你太像他们了,你身上有他们所有人的影子。我只是……只是太想念他们了呜。”
“没关系,米斯达,”
她说,
“人总有相似的地方,人也总会习惯于在他人身上寻找共同点。这也只是一种【规律】而已。你无需在意。”
出乎人意料,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沉默,竟还笑了一下。
这一笑就让她更加温柔……也更像布加拉提了!
他再也无法忍受,迫切地在这一秒期望她能迅速变回以往无情冷酷又嘴贱的可恨模样。
米斯达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酒瓶咣当一声砸在木地板上。
他们的视线交错,同样震惊且错愕。
灯光终于照亮了她的面庞,他看清了她,将那些他追寻着的身影层层剥离,最终只剩下她,退却所有借口般的渴望,当她不再是任何人时,他对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米斯达绝望地发现:
他仍然想要靠近她。
更糟糕的……
……他甚至还想亲吻她。
☆☆☆☆
于是亲吻了。
一秒不到的功夫,回过神来时他们的嘴唇已经莫名其妙地贴合在了一起。
——就很合理啊。
米斯达理直气壮地在心里安慰自己:
——我得亲吻她才能确定我没有把她当做其他人!
——毕竟……毕竟我不会想要亲吻布加拉提!
原谅喝多了枪手,大脑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找更合适的借口,就连手脚也不听使唤,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还在继续,直到他们跌跌撞撞地一同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板上。
“起来,”
她皱眉恢复了平时不耐烦的神情,在米斯达失望起来的前一秒话锋一转:
“地板太脏了,要继续的话……去卧室。”
【继续】?
……多么美妙的一个词。
之后的一切都因为酒精的关系变得恍惚起来。
他们还在继续亲吻,像落水之人在沉溺深陷前最后挣扎着抓住浮木般亲吻彼此,并在炙热急促的呼吸间踉跄着沿着那道狭隘的走廊往尽头那间米斯达从未踏入过的卧室前进。
离开亮着灯的工作室,越往卧室的路越是昏暗,他扶着她,一边在漆黑中继续寻找她颤抖的嘴唇一边伸手去摸灯的开关,按下开关,卧室仍旧是一片黑暗。
“灯坏了,”
她呼吸短促,没太多语气道。
“没关系……不重要。”
他们一起倒在那张小床上,床真的太小了,和米斯达当初猜想的一样,他躺上去,若要伸展全身,脚踝会挂在床沿外——但那时他根本没想过自己真的会上这张床!也根本没想过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
但是……管那么多呢!如果最后真的要怪,那就不负责任地都推到酒精头上去好啦。
他急切地摘下帽子扔到了地板上,然后最后一遍亲吻她的嘴唇。
夜里本该微凉的空气在这时变得滚烫而沉重,压迫得床上两人都喘不过气来。
“灯……或许等我明天起床了,可以修好它。”
米斯达努力地想要掩饰什么般地强装镇定试图聊点别的,可惜过不了一秒,他又急切地扯回了话题:
“你还在等什么?我帽子都脱啦,还不快点抓紧我的头发呀!!!!”
☆☆☆☆
到底还是发生了。
恶俗爱情故事里的Hei.帮枪手到底还是和他的艺术家女邻居滚了床单。
——让双脚悬空在床沿外的米斯达绝望地想。
脑海里霎时浮现了特里休和乔鲁诺【你们什么关系】【你迷恋上她了吗】的质问模样,让他一时惶恐地想不出正确的答案来。
他通常不会在上床这个步骤前铺垫那么久,一般来说只有两种情况:
和美女看对眼了,那就睡;没看对眼,那就找下一个。
睡完第二天要么分别,要么就持续一段关系再分别。也有过甜蜜的热恋期,但往往都是无疾而终。
可这一次又算什么呢——
啪嗒——
她伸手打开了床头那展昏黄的台灯,也打断了他乱七八糟的思绪。
床真的太小了,只能堪堪睡下一人,所以现在她正伏在他胸膛上,两人仿佛是从热水里刚被捞出来似的贴在一块儿,看上去亲密实际却又恢复了疏离。
“……其实你没必要修什么灯。”
她抬头,咖啡色的眼眸死气沉沉,语气淡然地扯开了话题,仿佛刚才缠绵中死揪着他头发不放的疯子是其他人似的。
米斯达心情复杂,实际发生的所有细节都太过超出预料地美妙了,他们的一切都很合拍,只不过开灯的瞬间就把一切都推翻打散归为原位了。
他想说点什么打破尴尬,她已经起身跳下床不再看他,兀自咕哝着‘好想洗澡’,转身走出了卧室,实际她并没有去洗澡,很快又带着一瓶新开的酒与那个铝制杯子回到了床边,并制止了米斯达试图起身从可怜窄小的床上为她挪出点空间的举动,自己灵活地钻到了床头的位置,蜷缩在枪手头顶的枕头位置,以一种近乎将他的脑袋护在腹部要害处保护的姿势躺好了,还给他倒上了一杯酒。
他侧过头去,她的脚踝从裙摆下露出,刚好搁在他的左肩上,踝骨下的阴影是一抹奇妙的紫灰色——这颜色用来画画应该挺好看的——他胡乱想。
这一场毫无预谋的交缠带走了部分痛苦给予的压迫,让枪手的脑袋短暂进入了格外清醒的贤者时间,酒都好像醒了大半,她看上去也同样清醒而慵懒,让他枕着自己柔软平坦的腹部把十八年前的往事再次完整地复述了一遍。
“你明白吗?我只是放不下一点,”
米斯达说,其实也不在乎对方有没有听懂了,他只是想说出来:
“如果我一开始能够阻止【滚石】,或许布加拉提就不会……人们总说我是个大大咧咧的家伙,我想他们是对的,我太粗心了,错过了很多细节,如果多注意一些……如果我早点发现布加拉提不对劲……”
“没有【如果】。”
她果断地出声打断,用一种怒其不争的口吻长叹:
“我都说了,人生中的苦难是必然存在的,无法避免与改变的。”
他有些生气:
“你难道是想说布加拉提注定要死在那场战斗里吗?那么与【命运】的抗争呢?抗争成功的结果不应该是救下布加拉提吗?你的观点很矛盾,你既相信【命运】无法改变,却还在与之抗衡?”
她从枕头上坐起来一点,像是想喝酒,但姿势实在不便只好作罢,翻手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掏出了那个蓝色的烟斗开始吞云吐雾,声线再次变得低沉而颓丧:
“我的【选择】就是抗争。”
“什么?”
“我没有【选择】的事并不会发生,‘不存在’就是‘错误’的。所以我的选择必然是‘正确’的。人永远都在‘正确’的道路上,即便结果不尽如人意,那也是‘正确’的,你要相信这一点,哪怕注定会发生的不幸也是‘正确’的,是必然存在的。”
她停一下,低头注意到米斯达困惑烦躁的表情后,又贴心地补充解释: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米斯达,你只是……【选择】了一条唯一客观存在的道路。只有正确的事才会留存发生。”
他眨眼,望着光晕下似蓝又似褐的深邃眼眸,逐渐倒映出了他满脸的泪水。
“……所以‘布加拉提不会死’的那条道路,是不存在的,是错误的吗?”
她震惊地盯着他的泪水看了一会儿,忽然又认输般泄气了:
“并非所有问题都必须有一个准确的答案……罢了,我说的也不一定都对,忘了刚才那些话吧”
这一次的妥协来得太快太生硬,就连米斯达都明显感觉到了艺术家的怜悯与退让,但他不再觉得低人一等了,反倒是有点感动,于是擦擦眼泪发自内心地感激对方: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小脑瓜里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歪理,我知道你在安慰我……没想到你人还怪好的嘞。你能再说点什么吗?我还挺喜欢听你那些一本正经又深沉的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八道!那是我的思考!你也应该学会思考,米斯达,如果你多用用脑子——”
“就会像你一样老气横秋,是吗?”
她收声翻了个白眼,好像生气了。
唯恐会被赶下床,米斯达再好声好气地哄:
“你再说点什么嘛,算我求你啦,我还不困呢,随便说什么都行。”
她再生了一会儿闷气,才缓和表情,低声开口念叨起来。
只可惜米斯达一个字也没听懂。
米斯达:“你说的是西班牙语吗?……你该不会在骂我吧?”
“我如果要骂你为什么不用意大利语?”
她更气了,又翻一个白眼:
“那是祷告词,哀悼亡者的祷告词。”
“你意大利语说的真好。”
无视她的怒意,他伸手去拨弄她的金发,这时候6个替身小人也都冒了出来,一个个在她厚实蓬松柔软的发丛间钻弄玩耍起来,气氛又变得轻松欢脱下来,米斯达于是问:
“你15岁之前都在西班牙吗?你是天主教吗?”
“我的家族世代都是虔诚的教徒,我曾经也是,只不过……后来不信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当生活开始变糟的时候上帝什么也帮不到我。”
米斯达突然来了精神,从枕头上翻身起来,好奇地接连八卦追问:
“还从没听你提起以前的事呢,过去在西班牙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孤身一人来到意大利的?”
“……”
“说嘛说嘛QAQ你不是说过人们可以通过痛苦互相治愈的嘛?我都把我最伤心的事全部告诉你了耶,现在轮到你了,这是公平交换——”
她狠狠灌了一大口酒,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
“你别夹了!我说……我说就是了!”
☆☆☆☆
她仍旧蜷缩在枕头上方的位置,靠着床背稍稍坐起来一点,答应交代自己的过去,只不过需要时间想想该怎么起头。
米斯达无奈内心吐槽:呵,这艺术家,还要梳理故事框架声情并茂地讲?真是有够形式够装杯的。
一直到她把脸都喝白了,才有气无力恹恹地开口:
“真的没什么可讲的,和那些杂志访谈描述的一样:我出生优渥,家庭富足且和睦。由于是晚年得子,父母都很疼爱我,就这么说吧——我从小什么也不缺,但凡是想要的东西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
米斯达也开始翻白眼了,对她如此高高在上的态度表示无奈地习惯了,也就不打断地任由她再说下去:
她有着令无数人艳羡的出生,又天资聪慧,仿佛从出生起就是人生赢家,无灾无难平安顺遂地活到了15岁那年,终于迎来了人生第一次变故:
一向病弱的母亲过世了。
“然后父亲把我赶出了家门。”
没有起承转合,她突然这样说。
“?……???”
“别那样看我,我也不知道原因,”
她烦躁不堪地又想喝酒,才发现酒瓶空了,于是更加沉重地叹气:
“我只能猜……兴许是母亲的死,他突然开始反省自己是否太过于溺爱女儿,想起总有一天自己也会离开这个世界,所以必须在那之前让我学会独立生存。”
只可惜这位父亲太过心急,又或者说太过激进。
15年来被娇生惯养的女孩失去了母亲,即刻就被赶出了家门,她出生名门,自然有不少名门贵族愿意接纳收留她,可正直叛逆期的女孩选择了‘男爵’。
‘男爵’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已故女儿的身影。他有钱,大方且心甘情愿地砸在她身上,纵容她做想做的一切,给予她缺失的父爱,让她过上水准和从前无差甚至更好的生活,最重要的是还能带她离开西班牙——他便是当下最好的选择,是她对抗父亲最狠最有力的报复手段。
“‘男爵’对我很好,”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不知怎么沉默了一会儿,在米斯达最猝不及防的时刻宣布:
“……直到18岁那年,他睡到了我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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