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的悲伤又被无知的舅舅勾起,那么一个会叮叮响的球就那么落寞地丢在院子里,舅舅错过了很多次凛的回信,才知道雪狐已经死了的消息,那个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冬天了,凛又一次学会了如何接受心爱之物的离去,特别是活物的死亡。
舅舅的善举无意识锻炼了她忍受剥皮抽筋的钢铁意志,差一点就铸成了一颗金刚不坏之心。
这一次舅舅的来信上又成功地和她的回信割裂了,凛已经不奇怪了,只是不知道他又搬去了哪里。
“亲爱的小凛,箱根的天气特别好,我才搬过来一个月不到,大部分时间都能看到富士山的山头,实在是受不住热,哪怕是一点点雪山尖也能让我觉得很舒适,所以这个地方我应该会呆得久一点。我上周回到了之前我在京都的住处,发现了整整一箱父亲以前给我的手札,里面还有一些父亲和别人的通信,我是觉得邮票难得都要了过来,但一直没有处理,我把邮票都刮下来过后,这些信就都留给你吧,感觉你会感兴趣上面的内容,之后我会和石川联系的。另外问一句,箱根的寄木细工你感兴趣吗?”
寄木细工?凛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之前小悟给了她一个寄木细工,她已经弄清楚它的原理了,现在兴趣不是很大。
和祖父的手札比起来,寄木细工不算什么了。但她还是在回信里写上了自己想要一个寄木细工的愿望。
把舅舅的信放进一个小盒子里之后,凛伸了个懒腰,感觉天气越来越让人感觉舒适了。
她背对院子的围墙坐在阳光照射的木质桌椅上,不是很高的靠背让她伸懒腰的时候可以完全仰下去,黑色的发尖碰到干燥的石板,她就这么维持着这一个舒展的姿势。
直到甚尔背着一个麻袋出现在她的墙头,他咚得一声把这一口袋扔了下来,伴随着叮叮当当不绝于耳的声音,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凛站了起来,茫然地看着站在墙头没有踏进院子里的甚尔。
然后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发现没有口袋又摸了一下裤子的两个荷包,从里面掏出来一个黑紫色的小口袋,扔在了那个麻布口袋上面。
凛逆着光艰难地捕捉到他眨得有些频繁的眼睛,以及最后他离开时不发一言的扭头的动作。
他在不好意思什么?
凛看着凭空出现的这一堆破烂有些无语。
第29章 第一把咒具
凛走上前把那个粗绳编的大口袋上缠着的绳索解开,里面的各种咒具暴露在了空气中,乱七八糟的、各式各样的,不少看着都生锈了。
他去哪收的这些破烂?
然后凛捡起来掉落在地上的黑紫色布袋,拉开里面居然有几张钞票和硬币,凛算了算加起来差不多有两万円。
凛蹲在这堆小土坡一样的废铜烂铁旁,左手捏着薄薄的几张的纸币,右手把硬币往空中掂了掂,对着甚尔离开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这不会是他给的报酬吧?
他是把这些破烂当成了原材料是吗?
凛有点理解他的逻辑了,这些东西虽然破,但胜在数量多,他可能觉得熔一熔就能合成一个还不错的新咒具。
凛开始后悔了。
同样在御三家讨生活,比她还贫穷的人找到了。
凛把他给的钱收了起来,看也没看那堆破烂就走进了屋里,没再操心他的事。
甚尔下一次来的时候虽然没有过去很久,但是天气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时间进入四月末,温暖的春天迎来了它的尾巴。
春末的微风已经沾惹上了夏季的暑气,不易察觉地混在潮湿的春风里,凛半趴在窗户大敞的屋内,随意的勾画着,地上除了她翡翠绿的衣裙堆栈着,摊开的全都是草纸,上面有凛的随手画的植物花鸟和一些机械图,也有随手写下的字,还有认真画下的工笔,摊在地上被砚台和镇纸压住,只有纸张的边缘会被风吹起。
甚尔踏进院子的时候,刚好看到少女撑着脸趴在地上,软垫因为她身体的挪动已经偏离了一开始的位置,乌黑的头发松松垮垮地绑在脑后,因为她的动作,从肩膀上掉了一截下来,又被她压在胸膛下,她拿着一只很少见的白色羽毛笔蘸着砚台里的墨水,甚尔仔细看了一眼,似乎是浅蓝色的钢笔墨水,被她倒在砚台里了。
白色的羽毛笔尖端,被她抵住下吧,挠着她可爱的下巴,又被她拿开了一些,鼻息吹动细小的羽毛轻轻地动,甚尔刚翻进院子忍不住定定地看了一会,,心口莫名一动,突然不想惊动她。
甚尔僵硬地弄出了一点动静,窗中像画一样的少女疑惑地撑起身体,眼睛超过窗台地高度,一眼就看到了甚尔。
凛反应很快,她迅速站了起来走到门前,但她拉开门的瞬间,甚尔从她敞开的窗户那里翻了一条腿进来。
凛和甚尔的动作都僵了一下,两人侧过头看了一眼对方,甚尔尴尬地咳了一声,把腿抬了出去,又重新走到门那,凛侧开身让他进来。
甚尔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他带来的那些咒具还在院子里没动,但他也没急着问,他更好奇她拿着羽毛笔在画些什么。
“为什么用这样的笔?倒是少见。”
凛狐疑地盯了他一眼,像是在说:这等粗人懂什么笔墨字画的事?
甚尔倒没什么不自然,大大方方地看着她,真的在等她回答。
黝黑的眼珠注视着她,一股来自深渊的炙热,让人莫名其妙。
“不为什么,顺手。”
凛走上前把地上散乱四处的纸张归拢,小心地端起砚台准备处理没用完的钢笔墨水。
甚尔看她的架势是要把墨水倒回到哪里去,正觉得奇怪为什么又要费事从墨水瓶里倒出来呢,直接羽毛笔蘸着墨水瓶不是更方便吗?
然后才发现她的墨水瓶不是瓶子,是缸。
她有一缸蓝色墨水,上了釉的缸状陶瓷摆放在房间储物柜的角落里,她打开盖子,把没用完的墨水倒了回去,虽然也没有多大一个缸,但是和富家小姐会用的小巧玲珑的玻璃墨水瓶来说,她这个也太五大三粗了吧。
甚尔挑了挑眉。
凛自己也很无语,这是舅舅送来的,才拿到的时候整得跟一坛酒似的,打开坛盖才发现里面是帕拉伊巴一样的蓝色墨水。
甚尔正以一种豪迈到扭曲的姿势坐在地上,看着凛,凛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下来一个通体陈旧的木盒,跪坐到甚尔面前。
甚尔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她没有动院子里那一袋子破旧的咒具。
目光从窗户移到这个女孩身上,她正埋头打开手里的盒子,然后推到他的面前,眉目低垂,温顺恬静,甚尔微微皱了皱眉头,看向木盒当中端正摆放的金色刀具。
是一把非常具备异域风情的小弯刀,刀鞘上嵌着几颗浅蓝的石头,看着很名贵的样子。
甚尔眼中短暂地呈现了惊艳之色,很快就恢复平静,似乎在思考。
凛见他久久没有说话,以为他不满,轻轻扬了扬额头示意他拿出来试试。
甚尔伸出手把冰凉的刀拿了出来,虽然想象当中它应该是冰凉的,但没想到直接凉得沁骨,身体温度一直高于平均水平的甚尔感觉异常明显。
仔细看了看感觉是刀鞘上的泛着青蓝色幽光的宝石在冒冷气。
“海蓝宝。”
不是名贵的宝石,但是是凛让石川小姐送出去切割过的,看着比较透亮。
甚尔眨了眨眼睛,明显没懂海蓝宝是哪种石头。
他把刀慢慢抽了出来,刀身也是一样的金黄色,弹了一下声音清脆,有一点点回弹的声音,感觉韧性还行。
甚尔把刀推了回去,没发现它有什么特别的功能。
凛伸出手,掌心摊开,示意甚尔把刀放在她手上。
甚尔照做。
凛的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拿住刀鞘,大拇指快速地一推,刀身以极快地速度弹了出去,清冽的刀锋在甚尔的视线中刮出一道白线,她的衣裙发出即将崩断缝合线的声音。
他在白线的空隙看到了她的眼睛,圆圆的眼珠被刀鞘上的海蓝宝映出了悠悠蓝光,甚尔的眼力能够清楚看到她的睫毛因为刀的运动而轻轻一颤。
然后她抬起眼皮,看着甚尔,抽出去的右手朝着刀鞘的方向一松,刀身飞了回来,极快的速度,金黄色的影子一闪。
“咔哒!”
刀稳稳地插在刀鞘里,凛的手却留在原地,微张五指。
甚尔挑了挑眉,似是在询问她还有什么花样。
凛愣了一下,全自动快速收刀器的功能还不够完备吗?
“它可以加速出刀的速度,起到一个增幅的作用。”
“只能增幅出刀那一瞬间的速度吗?”
“是的,但是你可以频繁把它收回刀鞘里,每收回一次就增幅一次。 ”
凛突然抬头直视他,一副等他认可的严肃神态。
对这个咒具毫无兴趣的甚尔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隐藏眼中的不屑,所以怔愣之际被凛全然知晓了他的态度。
一时之间自己的得意之作没有得到认可的恼怒充斥胸腔,向来不被他人认可的凛其实早已习惯“不屑”的眼神,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格外在意甚尔的态度。
她的手摸上金色的刀柄,身体骤然前倾,刀鞘附加的力带着她的手臂猛然往外拔出。
嚓得一声轻响,刀锋贴着甚尔的颧骨往外划去,杂乱的黑色头发被削掉了一截。
甚尔不是避不开。
他是没避。
他的目光从少女微微呼吸的红唇往下移动,目光落在这个华丽的刀鞘上,被白皙的手指握住,仅仅贴在胸前,蓝色的宝石仍然往外渗出一丝丝白色的细烟,而冰冷的气体却是从颧骨处传出来的。
脸往右边侧了一下,甚尔低头看到了脸颊旁边的一段光滑的手腕,青色和紫色交叉的细小血管埋藏在皮肤下,他似乎能清楚感知到那个位置跳动的脉搏。
被切掉的头发落在了两人身边,寂静。
目光流连在她身体各处的甚尔,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
甚尔似乎可以理解她的意思。
她漂亮的脸让他说不出来任何刻薄的话。
他自己错开了身,往后挪了挪。
凛到此刻才自知失礼,有些慌乱地把刀收了回来,红着脸说:“抱歉。”
“是挺快的。”
甚尔移开目光看了一眼打开的窗户,那是一棵什么树?翠绿的叶片和她的衣裙太相似了。
得了一句简短的表扬,凛没那么恼了。
温声细语地对他说:“总之你给的报酬也是不够买走这把刀的,不管你看不看得上。”
心理上已经失去了这个潜在客户了,手快速地把刀收进了盒子里,站起身来放回原来的位置。
翠绿衣裙不是传统的和服,轻盈的材质和盈余的长度在木地板上卷出一朵朵浪花,随着她的步履而荡漾开来,甚尔一反常态地多看了两眼,鼻尖好像闻到了雨后青草的芳香。
如果不肯定她的成果,是不是不会再给我做咒具了?
“我还差多少报酬可以购买这把刀?”
甚尔看到了她的才能,不想轻易断绝和她的交易关系。
凛闻言回过头来:“你真的打算要这把刀?”
甚尔点了点头。
她眸光一闪,快步走到他面前,笑着说:“既然诚心,又是第一次交易,也不必卡那么死,那么你就请拿去用吧。”
难得一见的笑颜,甚尔鼻尖闻到的清凉芳草气,他很难把这两者的关系联系起来。
甚尔的表情开始为难,但是明显两人都不想错过结交盟友的机会,两个人各怀鬼胎地传递了这把金色的短刀。
第一次和甚尔交易武器的局面就此形成。
第30章 平衡
从那天起,甚尔和凛达到了一个难得的平衡。
凛交代了她所需要的报酬,如果不能用现金进行交易的话,甚尔必须用价值相差不大的咒具进行补充。
凛把院子里的那堆废铁规整了出来,一个能用的都没有,连可雕琢的都没有发现。
这样挑剔的举动却让甚尔很满意,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合作伙伴是个没有品味的匠人。
按照材质归类的武器被甚尔带出去了,拿到凛熟悉的铁匠铺熔炼,重新炼铁进行提纯。
同时甚尔还需要到处搜罗看起来还行的咒具,甚尔一个纯肌肉用事的人很烦鉴别的任务落在他头上,起初总是骂骂咧咧的,并且敷衍了事。
但凛在其中发现了他的偷盗“才能”,他真的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严防死守的目的地。
因此他不太配合的态度并没有给凛带来什么影响。
有些时候凛基本上人都看不到,一个飞刀就从外面扎了进来,凛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处理草地上的扎痕了,并且非常庆幸他没有扎伤屋内的木质结构。
对制作成品百般挑剔的人,搜罗回来的东西根本就顶不上几个钱,完全就是严以待人宽以待己。
甚尔真正对她产生了些尊重,是凭借她那把出其不意的刀让甚尔在自己的家族卫队里展露了头角,似乎谋得了什么职务,凛没有细问。
但离谱的是,金色的刀被人没收了,查不到来历的东西禅院家只能用赃物的名头把它扣下了。
因此甚尔需要另外一把武器。
他来的时候,下着小雨,凛不在房间里。
甚尔谨慎地观察了一下,确认安全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她的房间,宽敞通风的构造显得这个居住环境很舒适,虽然处处透露出陈旧感,但别有一番古朴自然的风味在其中。
甚尔想了想自己在禅院家狗窝一样宿舍,随便躺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舒服的感叹。
旁边的矮桌上有一个素色的小瓷瓶,里面插着咒力催生的水仙花,蓝幽幽的光给甚尔一种奇怪的直觉。
那是五条家那个小子的咒力吗?
目光移向桌面,上面堆满了一股淡淡腐味的陈旧信纸,密密麻麻的文字让他不感兴趣,眼睛看向那支奇怪的羽毛笔以及一旁的一个木头小盒子。
上面是少见的紫藤萝绘纹,不知道是颜料还是漆,甚尔摸了两爪又给她放了回去,推了推其中一面,不知道被什么卡住了,暴力弄开的话绝对可以惹怒她。
她脸上那种表情甚尔觉得很无聊,心中似乎想看看她愤怒的样子。
不由自主想起了上一次她生动变化的神态,再怎么故作深沉也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想到这里甚尔嗤笑了一声,两个手掌垫着自己的后脑勺,更舒适地躺在了地上,闭上眼睛休憩。
过了一会,他听到远处的脚步声,因为阴雨天备受束缚的谨慎脚步声。
木屐和石板路磕碰的声音越来越大。
甚尔听见她推开了院子的前门,朝窗户走来,他从地板上站了起来,走到大开的长方形窗扉前,只看到一个破旧的伞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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