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菡萏一惊,立刻就要撒下手里的东西往那边跑,被子厦拦住:“你不会武功,去了也只是添乱!在这呆着!还有这个——”卡壳一瞬,子厦忙不得多想,“这个小孩在这,一步不要动,等我回来找你们,听到没有!”
他说完也不管两个人听没听到,耳边只有风声呼啸而过的声音,还有那小孩尖锐地:“你才是小孩!我已经十三岁了,才不是……”
前来的刺客一句废话不曾有,只有一个目的——
杀了他们。
数十刺客,容清樾纵使武力再强,也难在要护着李绪的同时对付那么多人,很快有些力不从心,让刺客钻了空子,提着大刀就朝李绪砍去。
容清樾抵挡住面前一轮攻势,却腾不出来去就李绪,余光眼见刀已至他头顶,却没有预料中的血溅当场。
大刀刺客握大刀的手缓缓松开,‘哐当’一声刀掉地上,落下的手捂住脖侧,他眼睛里满是不敢相信,看着李绪脚步微移躲开掉落的刀,缓缓倒了下去。
第26章 贰陆
酒馆皮棚下坐满了就着小菜下酒的人, 多是夏日嫌大堂闷热出来吹凉的人,一壶冰镇酸梅摆在面前醒人,他们目光不约而同的望着远处骚乱的地方。
朝阳大街繁华热闹, 但正因为热闹容易出现争嘴斗巧的事, 日日都有热闹可看, 今日亦然。
“怎么样?可看清是哪家小姐公子被盯上了?”二楼临窗酒桌上小碟子里的腌花生几近未动, 有人兴致高高地问身边眼神好的友人, “朝阳这边好久没有见到真见血的事了,你们说,最后那两个人能活下来吗?”
邻座的人喝一口烈酒, 说:“听旁边人说几十人围杀, 我看悬。身穿不菲,也不知是哪家的继承人遭难。”
“我看那女子身手不凡,结局倒也不一定就定下了。”
他们说话声音不小, 楼下皮棚也多是讨论前方的人,方临清眉心突跳,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节抬高, 平兆会意仰头询问。
“老哥,你可看得清被围杀的人穿着什么样的衣裳?”
趴在窗沿的男人摆摆手:“看不清人, 只知道是一个女的,好像穿了一身红衣, 他身边好像还带了一个穿蓝衣的男子。怎么, 你认识?”
今夜穿红衣的女子数十,红衣身边配蓝衣男子的却少。
虽不是唯一, 保险起见方临清让平兆前去看看, 要真是她,一定要救人。
平兆不愿:“公子, 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
“我的命令,你必须去做。”方临清拍了拍身下的轮椅,“有这东西在,只要不是武功高于你的人,都近不了我身,你放心去。快去!”
公子都快急得伸手赶人,平兆怕他动气,只得闷声去看前面的情况。
***
容清樾解决大部分刺客,李绪则处理攻到自己面前的刺客,免去容清樾的后顾之忧。
刺客的数量极多,惹得容清樾发笑,背后的人想要铲除她也是费尽心思,可过了一会儿又感觉有些不对——
刺客并非冲她而来,是为了杀李绪。
围在她身边的人招招粘连,只是为了托住她去李绪旁边的脚步。
有了这个想法,容清樾趁着刺客攻上来的间隙,观察着李绪旁边的刺客,的确要比她这边的攻势要更为凶猛,特别是他展露出自己有自保能力后。
她心里顿时有了大概的脉络。
子厦和平兆同时赶到,极大地为她减轻负担,不出半刻刺客已经清理干净。
容清樾钳制住她在一群人中唯一留下来看似是头领的人,也不问是不是,反正留一个活口问话就是,熟练地用虎口卡住他的下颌,轻轻一用力就使刺客的下巴脱臼,使其不能吞毒或是咬舌自尽。
子厦过来时,将人丢给了他:“死士,刑讯的时候机灵着点。”
“是。”
“菡萏呢?”他来时容清樾就没见到人,此时皱了眉头。
子厦即刻回道:“我让她们在街尾等着,那里安全。”
她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的‘们’字,但没有过多询问,让子厦先带着刺客回去,她准备领着李绪去找寻菡萏。
等人走后扭头责备突然出现的平兆:
“平兆,你家公子呢?你把他一个人丢在那儿过来了?!”
平兆心头一万句脏话骂不出口,那头他家公子让他救人,这头又怪他把公子抛下,他又不是有分身术!
憋着一口气不作回答。
容清樾明白,平兆在这方临清肯定在不远处,他来也是有方临清授意。只是方临清现今的身体不似从前,她不觉得他失了双腿就需要怜悯,可怕他身边的人保护不力让他出事。
“臣让他来的,殿下勿怪。”
车轱辘碾过石板缝隙的声音,平兆几步跳过去,搭住轮椅把手,推着公子过来。
“倒是没料到今日会在这见你。”容清樾丝毫不嫌弃石阶脏,压过裙边就在上面坐下休息:“临清许久没出门了,感觉如何?”
她的一声‘临清’叫的很亲昵。
李绪不知道他为何心口发痒,垂在身侧的手指拢起又放开。他感到很奇怪,不明白自己出现这种情绪是为什么。
“挺好的。”方临清看了眼她身边无法忽视的那个人,殿下身上沾满了血渍,那人的蓝衣上仅有袖口和衣摆处才沾了少许猩红,敛眸后笑说:“多亏来了,臣方懂殿下信中让臣出门走走的用意。”
方临清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但遇袭后他自困于牢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四四方方的房间中自艾,不再来这样热闹敞亮的地方。
读了容清樾的信,用了好大的力气才鼓动自己出来。来朝阳大街平兆推着他走,他陡然发现,行人都有自己的目的,除非真的闲着没事的游人,没人会去关注他不能走路。
以往的他困在自己是方家三公子,应是风流倜傥、潇洒无度的预想中,当他再不能实现预想,便会在意他人的看法。或许同样世家中的人会看他笑话,可世人何其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奔赴,谁有那么多闲心去看并不认识的人的笑话?
他们不过一笑置之,他却听进心里去,最后被腐蚀的只有他自己。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他都还是他,是他方临清。
忽然就释然了。
“懂了就好。”她知道方临清是个清明的人,他会困在双腿中出不来,是因为没有人为他指路,路明了他也就好了。
等了没几分钟,菡萏攥着一小姑娘的手穿梭在恢复平静熙攘喧闹的人群中向他们奔来。
菡萏停在她的面前,见到她的一刹那眼眶瞬间红了。
她的殿下,出门时还装扮华贵的模样,现在她都分不清那身衣裳上的红色,是血还是衣裳原本的颜色,若是血,是殿下的还是刺客的?那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如今只保持了模样,发丝间已是凌乱,仅仅是尚且能看。
“殿下,您伤到哪里没有?”她颤着声问。
“小伤,没什么事。”容清樾眸中平静,声线平直,并不打算隐瞒自己受伤的事,却也没说清伤在哪里。
“你受伤了?!伤哪了?”
菡萏还没来得及哭着上前查看,就听见一道清冷如玉的声音自殿下身后传过来,那人俊颜含霜,伸手拉住了她家殿下的手?
他一个有名无实暂居公主府的人,拉她殿下的手干什么!
惊异间菡萏有种把那手拍开的冲动,却又碍于殿下在这,殿下不会希望她这样小气。
方临清似是漫不经心地瞥过一眼,落在相交的手上,很快收了回去。
“小伤,没事。”
容清樾安抚小孩般,一句话回了两个人的担心。拍了拍菡萏的脑袋,又拍拍李绪拉住她的手随后不着痕迹地将那只手推出自己领地。
目光落在菡萏身边的那个小孩身上,鸟窝般一团糟的头发,瘦小的身躯用破破烂烂的麻布包裹,指甲盖里黢黑是平日在地上捡吃的留下的黑泥,小脸沾染黑灰有明显的青紫印记,只剩一双明亮如星的眼漏在外面。
容清樾看着她朝菡萏问:“解释解释?”
菡萏不经意触到满地尸体,惊得闭了闭眼,侧过身子吞咽一下才开始说救下这小孩的经过:“我和子厦刚刚路过一个卖人的地方,其他都是足岁的男子,就她一个看着就小的小孩子站在里面。我……我就寻思把人买了下来。”
买卖人口,在此时的北晋又或西佑和南启都是见怪不怪的事情,甚至在各个城池都设有专门买卖奴隶的市场。
贵族世家家中实在缺人便会到这里挑选一些入府,但去得最多的还是青楼老鸨,毕竟能被买卖的,基本都是家中无父无母、有父有母也被丢弃以及落罪受罚的人,她们正好可以挑选相貌出众者,或男或女都可以去为他们招揽客人。
不去专门的买卖市场,而来朝阳大街,看中的便是这里有三家名气甚高的青楼,买卖的人也是些样貌出众的。
容清樾抬腿过去,居高临下地望着女孩,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为什么没有人买你?”
方才还中气十足与子厦叫喊自己不是小孩的女孩此时蔫了气不说话。不知为何,她有些怕面前这个人。
“她咬人。”菡萏在旁替她解释,“可凶了!”
菡萏和子厦经过的时候,正好宜香楼的老鸨相中她,抬着她的脸看里看去,很是满意,就差付钱,女孩目露凶光一口咬住老鸨的手,硬生生咬下块肉来,痛的老鸨直叫,说不买了。
好好一桩生意就这样被毁,卖人的人贩气不打一出来,指挥打手也不管她还是个孩子,往死里打。
子厦冷脸不想管闲事,是菡萏不忍,眼看这孩子要被打死了,撒娇向子厦借了些钱将人买了出来。
这孩子倒也硬气,被打得只剩一丝气,在她被买时,忍着痛意站了起来。
容清樾仔细瞧了瞧女孩,她不惧不怕的与自己对视,浑身透着一股倔强。
有趣。
她撤开抵着女孩的手,不再多问,菡萏知道这是同意她将人带回去了。
平兆见公主默认似的同意她那小侍女的请求,嘴巴张了几次,就要开口,扶着把手的手被公子按住,他垂眼,公子朝他轻微摇头。
想来公子从前武功不低,应当同他一样看了出来。
但为什么不让他说?公主显然还不知道。
不过公子摇头一定有他的道理,平兆将喉咙口欲出的话咽了回去。
第27章 贰柒
容清樾遇袭受伤的事, 不多时几乎所有云都世家都知道了,上门探望的不可胜数。多数为假意,看着她是公主的面子, 托家里小厮来送个礼。
她遇袭遭殃的不止刺客, 还有当夜城防巡逻的领兵费义, 因他的姗姗来迟, 容清樾说:“玩忽职守, 这领兵别当了,回家去吧。”
当时她面上带笑,语气也是一贯的柔和, 只是仔细看她眼睛能看到里面的寒霜。
费义那夜被安排到朝阳大街当值, 最初有人来报只以为是寻常人的打斗,起口角争执在朝阳大街实在常见。他眼瞅着差不多了才带人姗姗来迟,看清迎面过来红衣女子的模样时他登时僵住, 已经听到脑袋落地的声音。
费义自觉无才无能,依靠着家里淡薄的一点亲戚关系,才当上巡逻军领兵, 还没捂热乎呢,就让他回家去。晋昭公主亲自发话, 往后谁都不敢再为他谋求官职了啊!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臣,臣也是不知道是殿下在这啊!求殿下宽恕!”费义悲戚求饶, 跪着向往街头走的贵人爬。
“我宽恕你有何用?”容清樾倏然停下, 转身赏给费义一脚,将人踹得人仰马翻, 她收了力, 否则费义此刻已经躺的起不来了,“听说朝明大街每年都因滋事死了不少人, 你要是能得这些人宽恕,我便饶恕你今日如何?得不到别求,白拿钱不干事,朝廷就该处死!”
巡逻军一直都是朝廷有关系的人拉扯宗族子弟塞人的重灾区,年年都有无数玩忽职守不维护治安,导致百姓死亡的事。
前脚出事裁撤一批人,后脚那些官又塞进来一些人,混一个死循环,难以解决。
她气就气在这些人,有个一官半职,就不把百姓当人看。
公主殿下身上巨石似的压迫感让费义浑身寒凉发抖,头磕在地上不敢起,直到公主离开方起身,双腿无力,一抹额头尽是恐惧滋生出的冷汗。
夜间巡逻军队归属云都城军,昌宁帝为此将督军萧烨白叫道跟前斥责一顿,更是在容清樾的旨意上给费义再加一道杖责。萧烨白以费义家中有病重老母要养为由,为着个毫不相干的下属在玉阶跪了一夜,直到天明昌宁帝才看在他和晋昭的关系上,饶恕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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