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朝阳大街,商铺、酒楼、青\楼的掌柜伙计,不论财富地位,只要你来只要出得起钱,都是同等对待。
逢年过节有出宫的机会,她总是央着阿兄带她偷偷来这里,看世间繁华、烟火漫天。
李绪看不见,她就为他讲这里都有什么,停在某个小摊前会问他想不想要什么。
“李绪,前面有家甜水铺子,想尝尝吗?”
“李绪?”
容清樾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回过头看向拉着自己衣袖离一臂远的人,温声问:“出什么神呢?”
“没有,我只是……”李绪陡然回过神,揪着柔软衣摆的手松开来,怔怔地寻声音传来的方向,“我以为……”
容清樾顿时明了他在为什么出神,退后两步,拉住他的衣摆往糖水铺子的方向走:“你以为我说的带你出来走走,就只是去蒋国公府走一趟?”
“嗯。”李绪低低应着。
“蒋国公府还没我城郊的庄子大,没什么可逛的。”说到她城郊的庄子,语气里都是骄傲,“庄子是阿兄给我挑的地方,山清水秀,果园遍地。现在不太有机会去那儿,以后有机会带你去。”
出门后不被拘着的公主殿下,一改往日在公主府和和他初识时的严肃冷傲的长辈模样,更加鲜活。
糖水铺是一对老夫妻在操持,老婆婆身体有问题,不能生育,老板也没有嫌弃一直陪自己的妻子。
从前出宫,容清樾总要来一趟,后来出征就没了机会。
今天来这里,还能见到这个铺子还有那两个老人,已经足够惊喜。
行到糖水铺前,糖水铺老板站在摊位前笑眯眯地看向客人:“两位客官想喝点什么?”
“你喜吃甜的吗?”容清樾告诉老板前先问了问他,“说实话。”
李绪点头:“还可以。”
“要两碗糖水。”容清樾眉眼弯弯的对老板说。
“好嘞,两碗糖水!”老板笑着应下。
老婆婆一边帮助丈夫盛糖水,一边打量坐在布篷下方桌边看起来就是富家小姐少爷的男女。
街对面酒楼的灯笼高挂敞亮,透过橘黄的纸壁,柔光灯光洒在两人身上,使得那穿红衣的姑娘更显温柔。
手肘攘了攘丈夫,婆婆问:“老头子,你看那姑娘,眼不眼熟?”
“日日有客,总有长得相像的。”老板说,“前两日你不也总叨叨客人面熟?”
老婆婆恍然,伸长脖子眯着眼看了看,咕囔道:“之前都是寒暄,这个不一样,这个好像真见过……”
“好好好,真见过,许是从前来买过糖水,你恰巧有映像。”老板敷衍着。
“快给客人送去,别让他们等急了。”
“知道了知道了。”
容清樾等婆婆摆放好碗,温声道谢。
婆婆嘱咐一声‘慢用’离开。
她瞧他熟练地伸手摸索碗在的位置,碰到后两手捧着碗沿朝自己的方向推近,用勺在碗里搅荡两圈,垂头浅尝一口。
从始至终,他不需要人帮忙,自己能吃好。
她问:“好喝吗?”
“好喝。”李绪道。
糖水很甜。
甜到了心坎里,不会让人感觉到腻。
这碗糖水的滋味,他十几年不曾品味过。
许是过得太苦,他就喜偏甜的东西,从前只能在每年只有奶娘记得的生辰会吃到糖,那丝丝甜味恰恰能激起他继续活下去的念头。
“喜欢就好。”容清樾搅动碗里的糖水,目光落在那遮住他眼的纱上,“这碗糖水,多谢你陪我去蒋国公府。”
李绪搅了搅水面,低声说:
“殿……姑娘都说我是姑娘的第一个男人,谢与不谢、欠与不欠还需要分得这样清楚?”
咻——
一支回旋箭正中眉心。
想哕怎么办?
“随口一说,绪公子怎么当真了?”
“绪心思单纯,姑娘说出口,自然当真了。”
“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容清樾喝得快,碗中很快见底,瓷勺磕在碗底声音刺耳,她索性搁置不动,玉指撑起下颌,略带诱惑的说:“绪公子想与我有那样不需分清的关系?”
第25章 贰伍
“我以为姑娘愿意带我出门, 就算承认我的身份,不与我分那么清楚了呢。”李绪愁叹一声,活像个被负了心的人。
“我好歹是……”
容清樾思量一下说:“我好歹是世家千金, 想让我承认你的身份, 至少彼此得知根知底, 你得让我看到你能给我什么, 我有什么好处。我可贪心, 我与你在一起要比我从前过得更好,才会承认你的身份。所以,少年, 多多努力才是正道。”
一碗糖水, 李绪喝得很慢,时间的流逝在周身变得缓慢,他渐渐听清了周围来往百姓中热烈温暖的生活, 这在高墙维固的深宫里体会不到。
他的记忆里,皇宫只有无尽的冰冷,屋子也好、人也好、那从人带有温热的嘴里吐出来的话都是冰冷瘆人的。
嘈杂的人声里, 他还能听见那清朗的笑声,很小却很清晰。她在笑泼辣的妻子来酒楼带喝得大醉的丈夫回家, 路过时嘴里骂骂咧咧,不难听出这妻子对丈夫的关心。
她……似乎很喜欢这样具有人气的世间。
婆婆过来收已经喝干净的糖水碗, 抬起头时目光不自觉的落在已经离开的男女身上。
她的注意力从这对俊男靓女出现就放在他们身上, 着水蓝色袍子的男子端碗时的动作加之那条眼纱,不难看出眼睛有些问题, 那女子的注意力也时不时的落在他的身上, 关心他有没有不方便。
这不安顺的年头,能不嫌弃并照顾自己有疾妻子的丈夫少之又少, 女子倒重情重义的多。
碗叠到放脏碗的桶里,发出一声轻响。
老板顺着妻子的视线看去,红衣耀眼的女子在各色光影中,任由男子拉住自己的袖摆,一前一后的走着,忽见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从人群中窜出,撞到蓝衣男子,他趔踞一下,松了手。
女子逆光回头,眼疾手快地扶住男子,嘴角勾着对女孩说了什么,摸了摸孩子的头让她没有负担的离开,随后又对男子说了句什么,径自拉住男子的手腕,让人和自己并肩往前走去。
手腕上的力量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圈着他,让他能感受到她的牵引寻到走路的方向,又不会感到束缚。她的温度隔着束袖传到他的肌肤,那一圈手腕都在不受控制的发烫。
容清樾拉着他看了会儿胸口碎大石、喷火等才艺摊子,看了没几分钟对他吐槽道:“那人胸口的大石好假,锤子还没碰到就已经有了裂痕。”
李绪笑笑,听她的描述就能知道,不必真正用力,锤子碰到的一瞬石头必然四分五裂。
“百姓呢,只是看个新奇罢。”不是所有人都似她一样观察得到那细微处,他说:“人命很是脆弱,他们也不希望养家本领将自己的命带走。”
“是啊,人性……”容清樾正要感叹什么,眼睛忽量,想要过去,又顾念着身边的人,终是慢慢走过去,停在卖面具的摊铺前,松开圈住李绪的手,认真挑选那些各式各样的面具。
手边忽然轻松,让李绪有所不适地曲了曲手指,莫名有些慌乱,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何方,容清樾又去了哪里。
她……会将他丢在这吗?
手抬起无所适从地往前摸索,试图自己往前走。
脚步错乱,他不知道碰到什么,膝盖酸软就要跌倒,手肘被熟悉的温热扶住,是她温切的声音:“这是干什么呢?会摔到!”
“我……”
“怕我丢下你?”
她总是能准确知道他心里掩盖的无措。
他不知如何开口,沉默下去,以为她圈着自己的手不会再说什么,奇怪的是她向他说明自己的错误:“怪我,忘了这街道人多会惹你不安。我不会丢下你不管,既然把你带出来,就会把你带回去。”
李绪唇角抿直,许久后应道:“好。”
右手拉着李绪,容清樾用左手在摊子上翻找,终是找到一个狐狸面具,很适合他。
再次松开,容清樾抬手想为他解了那眼纱,觉得不礼貌停在他鬓角处,隔了一会放下,问他:“有一个面具,我觉得很合适,你想试试吗?”
李绪说:“好。”
“要摘了你的眼纱才能看看上脸好不好看,你能行吗?”
这一刻李绪有些犹豫,容清樾不抱希望,她知道李绪对于他那双眼睛的在意程度,更何况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
“摘吧!”李绪长长呼吸一口,看得出他在极力克制自己的不舒服。
容清樾低头望了望手中的面具,其实不用试,这面具他戴上一定好看。
“算了,等回府里去再试。”
“殿下!”他的急切,在外的称呼都喊错,惹得容清樾抬ῳ*Ɩ 眸,就见他已独自抬手解了那眼纱虚握在手中,“现在就试吧,若回去发现不合适,岂不是白花钱了?”
容清樾失笑,虽然知道他的本意不是心疼钱,但她还是想告诉他,她很有钱,面具不过一个小玩意,她就算把这摊子买下来都花不了她什么钱。
“好吧。”
她抬高手臂将面具覆在他脸上,正要为他系带子,他感受到她的吃力,微微弯下身方便她,听得她说:“好了,我看看。”
他直起身:“怎么样?”
他看不见的眼眸里倒映着他戴狐狸面具的模样,只遮半脸,很好的将他型状甚美的眼睛框了进去,露出的下半张脸也是颊边分明,薄唇微红,与狐狸的魅邪贴合,十足心机。
“好看!”容清樾眉眼弯弯,从荷包里拿出一锭碎银递给老板,“这两个面具我都要了。”
老板收过银子,顿时惶恐:“小姐,两个面具十二文钱,你这……你这给的太多了!”
“无妨,给老板您的辛劳费!”
“欸,多谢小姐!”老板也不做作,给他们送了两个小兔子样式的布偶,爽快地收下银子。
往朝阳大街深处走去,容清樾照样圈着他的手腕,手臂交叠在他手臂后,远远看着像她亲昵地挽着他。
“公子……”方家近卫平兆手扶轮椅后背,忧虑的朝主子喊了一声,将望着背影出神的方临清叫了回来,方临清理了理搭在腿上凌乱的袖子,温和说:“走吧,再往前看看,好久没出来看看了。”
“可是——”平兆还是不放心,他的主子属意晋昭公主无人不知,现亲眼看着公主与她的面首这般亲密,岂不影响心境?
“平兆,殿下好容易摆脱责任出来玩玩放松心情,不要去打扰了。”方临清说,“她今天玩得开心,不论是谁在她身边,只要威胁不到她,她都能这样温柔对待,你明白吗?”
他喜欢公主,可他与公主早已不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殿下曾明确拒绝过他,更是因为方方面面。
他与殿下,更可能是知己,他懂她的一切,责任、情感、所思所想。
对于质子,殿下如今应是当做弟弟一样照顾着。只是殿下与他长久相处,殿下又是个柔软的人,或许往后会变得不一样吧。
至少此时此刻还不曾生出别的情愫。
平兆不明白,还是顺了主子的话:“是,还是公子看得透彻。”
“殿下的面具是什么?”方才李绪听到她说的两个面具,她给自己也买了一个,此刻他好奇地问。
容清樾没戴面具,手指勾着面具的系带,木制绘纹的面具在她手中晃晃悠悠,闻言看了一眼,说:“白狼。”
面具摊上还有虎、蛇面,但相较于她更喜欢狼。
狼虽不如虎凶猛,但狼还有极高的忍耐力、适应力和协作能力,比起虎的单方面极强而言,狼的全方面发展更得她心。
“那我的是什么?”
容清樾侧目看鹰面的侧边:“狐狸。”
“狐狸乃妖媚之辈,殿下是在暗讽?”
他问出这句话时,手腕边的温度骤然离开。
李绪没有等来容清樾的回答。
他看不见的地方,不知不觉中一些人慢慢朝他们来的方向靠拢,容清樾左右环顾,这些人意图显而易见,朝他们二人来的。
容清樾右手高抬摸到浓密发间的钗,左手揽住李绪,侧头对他说:“你的听力向来不错,分辨得出我和其他人的脚步吗?”
“可以。”李绪明锐感知到揽着他的手臂紧绷,加之耳边是百姓尖叫逃窜和刀剑出鞘的声音,他们遇到刺客了。
“你辨好声音,跟在我身后。人太多,你离太远我顾及不到。”
“其实我……”
“跟好!”
不等他说完,刺客已提着刀攻了上来。
繁重的衣物并不会成为容清樾的阻碍,仰腰躲过刺客挥来的刀,反手挥过簪子,第一个到近前的刺客脖颈见出现一条血线,‘咚’——刺客魁梧身躯应声倒地。
她以最快的速度捡起这刺客手中脱落的刀,对成群攻上来的刺客挥舞过去。
方才还围观的百姓一看见血,纷纷高呼“杀人了杀人了”,而后逃离是非之地,害怕杀身之祸惹上身。
早已游玩到街尾的子厦和菡萏看到这边人潮涌动,于间隙间见到一抹红色,还有百姓的呼喊,子厦顿时暗道:“糟了,殿下那边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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