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道:“是我很后悔的意思。我后悔和你结婚了,自从你来到我家,你好像没有一天是开心的。我简直像是把自由的鸟关进笼子,只为了我的私心。是我的错,我认真考虑过了,如果我们分开你会比较幸福,我还是让你走吧。”
叶春彦淡淡道:“你这样子很怪啊,为什么这么突然就说这种话。”
“怎么了?你觉得我是用苦肉计让你心软吗?”杜秋苦笑起来,略一挑眉,道:“你看,我们之间已经丧失了基本信任,勉强在一起,裂痕只会更大。趁着现在还能保留一些美好的回忆,分开也是件好事。”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有些担心你。没有逼你分手的意思。”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伤害你。你可以先把离婚协议放在身边,看一看里面的细则,还有商量的余地。我知道签婚前协议很伤你的心,所以我可以走私人赠予,每年给你五百万。汤君也可以不用转学,足够你们过很好的生活了。”
“我们还没到这地步吧。”
“确实没有,但还是要及时止损。我们在一起时是多美好的感情,我不想再挣扎下去,让你以后恨我。”
“怎么说呢?杜秋,你演技好烂啊。”叶春彦低下头,噗嗤一声笑了,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对着离婚协议书烤了一圈,翻开签字页,给她看上面空白的签字栏,道:“这种可擦笔签字的文件,没有法律效力的。温度稍微高一点,字迹就消失了。你就是想吓唬一下我,看看我会不会因为在意你回来。”
“实话说,还挺幼稚的。”
“你这么聪明,什么都能看穿,对谁都不让步,很骄傲嘛。”当面被戳破,杜秋脸上一阵红,虚了虚眼睛不去看他 ,闭上再睁开,竟然哭了。
第83章 那你去死吧,真以为我对谁都这么低声下气吗
叶春彦顿时慌了,虚虚揽住她,又拼命从口袋里掏纸巾。杜秋不要他哄,恶狠狠推开往前走。他也不敢叫住她,就小心翼翼跟着。快走出公园了,她泪眼婆娑着瞪他,他就立刻递上纸巾,“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谁信啊,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你别管我了,省的到时候你抱怨我靠眼泪示弱,逼你让步。”她没接,随意拿袖子抹眼泪。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他把纸巾强塞到她手里,眉头拧起来,“我没对你让步?你拿我女儿当筹码笼络你爸,你弟弟在婚礼当天不给我脸,我都没有提,你还要我怎么让步?跪下来求你吗?”
“我知道啊,可我想替你出气,你又不愿意。我根本不明白你的想法。”
“我想立刻离开这些是是非非,我想和我们一起走。”
“不可能。你觉得是是非之地,可对我,那是家。”
“那里算家,那我算什么呢?路边随意捡来的某某某,还是你花钱买来的摆设?”他冷笑一声,道:“那真承蒙您看得起我。”他扭身就走,倒成了之前角色的颠倒,她立刻去追,跑得急了,脚崴了一下。
叶春彦只得停下,想去搀她,她又赌气不要。他也不耐烦起来,“你最好希望没人看到吧。不然我被扭送派出所,你还要来保释我。”说完不顾她挣扎,脱了她的鞋,把她往肩上一扛,抱回家了。
到了家,把她放在沙发上,他又忙着用冰袋敷关节,拿毛巾扎好摁紧。动作极尽温柔,可不再与她多说一句话。他的长相终究是太锐利,侧脸时鼻梁是极陡的一条直线,不笑就极冷。
这样僵持了两天,杜秋脚踝上的肿消下去了,也终于鼓去勇气去道歉,毕恭毕敬道:“对不起啊。”
“为什么要道歉?发生什么了,我不记得了。”他那双眼睛雾蒙蒙望过来,像是梅雨天的玻璃窗,湿润又冰凉。
“不记得了?那你去死吧。真以为我对谁都这么低声下气吗?”
挨了骂,他倒笑了,无可奈何道:“没见过你这么不诚心道歉的。”
她抱肩坐在他身边,怄气不语,片刻后又用手肘戳了戳他,道: “诶,我爸找我们回去,特意说要你一起过去。”
“我变成诶了?”
“对啊,你是诶,我是喂,正好一对。”正巧汤君出来,听到最后一句,兴冲冲跑过来问道:“那我是什么呢?”
杜秋摸摸她的头,道:“你是诶呦喂啊。你是这个家里的宝贝,随便出了点什么事,我和你爸爸都要诶呦喂叫唤。”
听了这话,叶春彦神色略一变化,淡淡扫向她,欲言又止。到了车上,杜秋道:“我们再怎么样,也别在孩子面前吵架。我想她虽然不说,也是有感觉的。”他也点头同意了。
见了杜守拙,他着实客气得过分。先请叶春彦落座,又泡了茶给他,润了润嗓子,道:“许多事情有我不对的地方,你也大气一点,别放在心上。改姓的事情就当我没说,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叶春彦不解,这架势像是他们中有一个患了绝症。“你身体还好吗?”
“你也不要觉得这是违心的话,我是认真的。还是那句话,如果我想让你们分开,当初也没必要同意你们结婚。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中意的人,是不容易的。”
他拍了拍叶春彦的肩膀,郑重道:“我知道你是处处讨厌我这个糟老头子,恨不得打我一顿。我以后不会再干涉你们的事了。你再考虑一下,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想一想。一离婚,她就是失去了两个妈。”
叶春彦不置可否,杜秋也觉出不对劲来。但杜守拙急着要拉她走,“公司有点事,你先让他好好想想,你跟我走,也分一下心。”
老周开的车,他们一上车,立刻就往公司赶。杜秋明白这才是真正目的,肯定是公司出了麻烦事,“出什么事了?”
杜守拙道:“供应商那里出事了,你立刻跟我去公司开会。”
“文卿呢?”
“他的病还没有完全好。去了也没用,你跟着我就好。”
杜秋更觉古怪,夏文卿也不过是寻常感冒,顶多虚弱些,可到底也是产品部的领导,出了这么样的大事却不叫上他。要么是彻底架空的意思,要么是出了难收拾的大事,根本用不上他。
到了公司,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一番严阵以待的架势,果然是出了大事。产品部直接由杜守拙统率。杜秋立刻猜出是供应商出了问题。杜守拙向来只怕这个。
供应商的事由来复杂,现在选的这家与好几家食品公司都有合作,背后是政府扶植企业。十年前做的决定,合作换合作。虽然之前也出过几桩小事,但一直没换下来,为的就是和上头搞好关系,做事方便,但这年来局势变动厉害,有说这家供应商要出大问题,换公司的会也开过几次。但杜守拙的意思是再等等,看看风头,不能当第一家翻脸的。
果然,会上道:“供应公司那边的生产线有蟑螂,卫生情况不符合标准,已经被人拍了视频,放到网上了。现在派人去公关了,但未必能压下来,顶多是把影响压到最小。但是已经很麻烦了,我们几个主线产品都和他们有合作。”
接着又有人道:“这件事总要有个人出来担责。”
杜守拙便接话道:“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按道理应该是我来认错。干脆我就借这个机会让位吧。”
中间沉默了几分钟,产品部的一人忽然道:“其实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因为他是紧盯着杜秋开的口,明眼人都清楚要接的话。他是会议室里职位较低的一个,拿来打头阵最合适。
邱松涛立刻呛声道:“不该说,那你就别说啊。”
他不理睬这打岔,道:“这件事我觉得应该让杜秋小姐出面。因为之前那件公关危机她处理得很好,对外的形象很不错。而且她是个女人,外界总是会谅解一些的。她主动出来认个错,先平息舆论。反正是自家人,明面上处理一下,等过两年他们把事情忘的差不多了,再把她叫回公司。我知道这话很得罪人,也对不起杜小姐,但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杜守拙环顾周遭,沉吟良久,才道:“你们的意见呢?尽管说了,不要顾忌我的面子。”
“这确实是个办法,虽然是对不起杜小姐,为了大局,应该能谅解吧。”
“都是为了公司嘛。公也是私,私也是公,反正大家都知道以后是杜小姐接班,会记得她今天的恩情。”
杜秋忍着没笑,想着真该叫叶春彦来看看,这才叫演技拙劣。这根本就是给看她的一场戏,逼着她就范。
有一段短暂的沉默。层层叠叠的目光落在杜秋身上,杜守拙道:“谁还有其他的话要说吗?”
邱松涛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嚷道:“我不同意!这叫什么事,让亲女儿背黑锅,出了这种事,以后让她怎么接班?既然是夏文卿在管产品部,那让他出来顶好了,侄子也一样。”
杜守拙摇摇头,道:“他才到公司多久?哪里能担这么大的责任?”
“这个不行,那个不行,那干脆让我顶好了!就说我喝多了瞎签的单子。妈的,反正我没几年就要退休了。”
“别说气话,你太激动了,现在是就事论事。” 杜守拙招招手,示意让人把会议室的门拉开,请邱松涛出去,“你到外面走两圈,冷静冷静。”
他又扭头对杜秋,道:“你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要是有别的想法,也可以提。”
杜秋淡淡道:“让我再想想。”
从公司回家的路上,杜秋一句话也没说,一进门就立刻上楼,闯进夏文卿房间,一把将他从床上拽起,拖下来楼,推到杜守拙面前,道:“和你说个好消息啊,文卿。天大喜讯,爸爸准备牺牲我为你铺路了,你的部门的事要我去顶锅,你开心吗?”
夏文卿连咳带喘,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也茫然着看向杜守拙,“什么事情?”
“就是公司里的一些事。”杜守拙不耐烦哼出一声来,“事情很复杂,需要一个来承担责任。我倒不是偏袒了谁。主要文卿到底是侄子,承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
“那就活该牺牲我吗?”
“我也不是放弃你,你现在站出来,整个公司都会感谢你。我已经帮你想好了,之前公关的事处理得很好,你的名声不错。只要担一个监督不力的责任,过段时间,他们就忘了你这事了。等上个一两年,我再找个机会让你回公司。你也正好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要个孩子,事业家庭两不误。”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道:“这样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说了,以后你就是继承人。这件事结束后,等你回来了,我就把公司留给你。”
杜秋道:“那也不用等以后,可以由你来负责,顺势退休,把公司交给我。你有这个想法,明天就能发通告。”
“你真是反了!”先前杜秋怎么把夏文卿如拖死狗一般拽下来,她又被杜守拙如何拉了上去。
书房的门重重拍上,叶春彦和夏文卿对视一眼,颇默契地凑到门边听动静。听不太分明,只是隐约有争吵的声音。起先声音里还有平静,可很快争吵一浪高过一浪。
“我那是在磨练你。”
“你在折磨我。”
“那也是一种磨练,只是你太脆弱了,又情绪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大吼大叫,没大没小。你开会的时候也是这样对员工吗?”
“我从来不这样对员工。我现在崩溃是因为你是我爸。我想你在意我。”
“那你要自己争取。”
“我没办法争取,你恨我。”
“听听这个叫什么话,爱不爱,恨不恨的,都是小孩子会说的话。”
“我恨你!这个家分崩离析,责任全在你!你在这个位子上待了太久,忘了自己是丈夫,是父亲。把家人当筹码,拿感情当工具,你就等着看吧,自己最后是什么下场!”
紧接着是杯碟碎裂声,和杜守拙骂人的声音,好像起了大冲突。叶春彦去开门,门却从里面反锁上。
他后退一步,一脚踹开闯进去,杜秋泪光盈盈站在一边,捂着脸,似乎是挨了打。叶春彦上前,把她护在身前,揪着杜守拙的领子,作势要打。
“你冷静点!千万别动手,动手了很多事就不能挽回了。”夏文卿在后面拦,根本拦不住,叶春彦撞开他,按住杜守拙抵在墙上,手背轻轻拍他的脸,轻蔑道:“怕吗,老头?你怎么在抖?”
“你敢?”
“你猜我敢不敢?”
“你别用外面一套来吓唬我,你现在松手我还当没事发生,不然——”半截话断在喉咙里,叶春彦一拳把他打翻在地。没下重手,脸上连印子都是浅浅一道。
“真遗憾,猜错了。”
夏文卿急忙去搀他,杜守拙气到直哆嗦,杜秋却只冷眼看着,去牵叶春彦的手,转身往外走。杜守拙倒在地上起不来,对着她背影嚷道:“你跟他走,就别回来了。”
杜秋停了停,倒不是动摇,只是记得帮叶春彦把桌上的车钥匙拿了,先递给他,再往门口走。
第84章 我求你原谅自己,原谅我不能一直站在你这边
车开出去一段路,杜秋就急着要下来,对叶春彦道:“你刚才是故意的吧?不是丧失理智才打了他,而是要逼我在你和他之间做选择。现在闹成这样,我就更应该和你走了,对吗?”
叶春彦直视着她,道:“对。”
“你自己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不等他挽回,她已经甩开他快步走了,因为扭伤的地方还没好透,依旧是一瘸一拐。她打电话让小谢速来,上了车便让她开去墓园,她母亲安葬的地方。
临下车时,天边已经翻滚起来乌云,隐约有雷声轰隆。小谢劝道:“要下雨了,老板你要不要等一会儿再下车?”
杜秋恼起来,对她嚷道:“现在连你也要和我对着干了吗?”
小谢自是不敢搭腔,就近停车放她下来,又拿着伞追在后面。她却执意不要她陪,“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下车,在碑林里穿行,墓碑上的小像一样有带笑女人的脸,她却愁容满面,生与死的界限模糊。她到母亲的墓前,看着她的面目也陌生。再过几年,她就要到母亲过世的年纪了。
对母亲的记忆早就模糊,成了一道浮影,虚飘飘落不到实处。可母亲终究是母亲,只是望着就生出一层慰藉。
杜秋蹲在坟前哭诉道:“妈,我好累啊。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逼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天阴着。两旁灌木绿得惆怅,连绵不断的叶子像是阴影。墓园的地面倾斜向上,坡度不大。她一蹲下,却被四面八方的墓碑包围着。
又是一道惊雷,她清醒过来,抹了眼泪起身,想起母亲临终时的话,“你以后要是有犹豫不定的时候,就记住,向前走,只顾着自己,谁都不要管。”
医院里的墙壁纯白,肃杀中暗藏了一个秘密。她曾发誓绝不与外人说,或许是误解了母亲的心意,不然她又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杜秋走出墓园,等小谢来接。脚边忽然落下一只鸟。她朝它招手,带着笑,满心怜爱,觉得是冥冥中是母亲给她的一种启示。鸟却怕人,一擦身飞走了,落在不远处,蹦哒了两下,从旁边的草丛里窜出来一只野猫,一口咬断它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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