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何尝不想解释,但是她圆不过来。
这样极致的焦虑恐惧和内耗足够杀死一个人。
*
而Gavin只是站着,打开黑暗中的酒柜拿出一瓶酒,仰头便喝掉一半。他把另一只手插兜,闲适地站着,静静地看着鸽子快要把自己折磨死。
没错,他极度愤怒。但他并不打算爆发。
他想要用这样的方式给她施加压力,让她痛苦,让她崩溃,让她在无尽的猜测焦虑与反复思考想办法圆谎的过程中崩溃。
最好把她那个聪明的脑子折磨到发疯,以后再也没法使用。
但与此同时,内心有另一个该死的声音在旋绕:你真残忍。
你明知道她在害怕,你看到了她在发抖。她是能把自己活生生吓死的,你却压着气氛一句话不说。你真残忍。
残忍?Gavin的怒火在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的瞬间越发火上浇油。
残忍?你说我残忍?残忍是个什么词语,凭什么要对她不残忍?
因为她,老子差点被人瓮中捉鳖,我差点爬到排水系统里去!你说我残忍?我就是要吓到她,给她长长记性,以后再也不能想着怎么逃!
他在心底对另一个自己嘶吼着。
这种程度的愤怒无法被沉默的嘶吼消解,Gavin反手砸了酒杯,欺身上前,把叶如歌拖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的愤怒仿佛已经可以点燃所有空气。
*
Gavin把她反身压在玻璃上。如歌看到外面晦暗不明的天幕和对面的摩天大楼,下意识地开始挣扎。
“叶如歌,你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吗?”他问。
已经是明牌了。
他知道她在骗他,她也知道。这不是一个怀疑的问题,而是一个她要不要承认的问题。
低头,承认自己想逃跑,然后认错,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还是――
撒娇卖乖,死不承认。
好奇怪,人世间的强与弱是如此的莫测。在此时,撒娇卖乖看起来是示弱,实际却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试探他是否能容忍,试探他会不会惩罚自己。
这个试探的代价是巨大的。可能会带来日后Gavin日复一日的折磨,恐吓,甚至杀了她。
她的害怕也是真的。叶如歌知道低头认错、以后再也不跑才是最安全的选择。可是她不想。
她想逃,她需要逃。所以她需要知道Gavin能容忍自己到什么程度,以此来评估下一次的机会。
怕也是真心怕的,怕做错了一个选择然后失去现有的一切。
人的心境总是随着际遇改变。
之前她身心俱疲,无法从生活中获得一丝的快乐和希望,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所以她想死。
但是现在,Gavin对她真的挺好。她有痛苦的时候,但也有快乐的时候。而且她着实害怕活剖器官的酷刑,她拥有了一些可以失去的东西,所以她反而恐惧。
人性如此,谁能逃脱。
因为有,所以恐惧。如果什么都没有,反而无所畏惧。
所幸她终于学会了不向恐惧屈服。
“没有。”她的声音在抖。她终于做出了这个选择。
*
他把手指伸到桌上的酒杯里,缓缓摸出一块沾满了酒水的冰塞进她的嘴里。
“真的吗,小鸽子。你要不要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忘了告诉我的。”
叶如歌紧张的几乎要发抖,她觉得冷,但仍死死含住那块冰不敢吐出来。
冰块在口腔中化开,唇齿逐渐变得麻木起来。
“不说是吧,那我们可以做点别的。”
“别,别在这...”叶如歌几乎是惊慌地恳求他。
又是这样惊慌失措的恳求。
好像无论是什么时候,哪怕她接下来就会给他一刀,但在他刚出现的时候,她仍会这样惊慌失措地恳求。
胸中积蓄的怒火几乎要撑爆胸膛,但他突然改了主意。他要慢慢逗弄,恐吓这只鸽子。
他俯下身去,饶有兴致地看这张惊慌失措的脸。为什么她每次都这么害怕。有什么可怕的。
“为什么。”他的鼻梁紧贴着她的耳畔,呼出的气息炙热地扑在她的面庞。他耐心地看着那白嫩的耳垂一点点变得绯红。
“有人会看到...别在这...”叶如歌不安地望着落地窗外,在这个角度,整个城市一览无遗。
他低低的笑扑在她稚嫩的脖颈,“叶如歌,这么高,谁能看到你?”
“你知道酒店里的落地窗是做什么的吗?”他低声逗弄着她。
“做...做什么。”女孩眨着清水样的眼睛,丝毫没听出来他言语间的挑逗。
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怎么往外跑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这也好。什么都是我一点点教。
“就是做这个的。”男人轻笑出声,一手伸进她的裙底。
女孩吓得叫出声来,“别,别在这里!”她含了眼泪求他。
啧,又哭。他用手指抹了抹那眼角,“哭早了,等下再哭。”
他把女孩调转过来,让她背对着外面的天幕。“那这样,你不给外面看,让他们看我。”
“你给我看。”他扣住她的后脑,吻就这样覆了上来。
女孩洁白的蝴蝶骨紧贴着玻璃上下耸动,像极了两只振翅欲飞的羽翼。
阴沉的天空几声闷雷,下起了倾盆大雨。雨声喧嚣,呻吟低喘声没入其中,无声无息。
*
这场情事如此漫长,仿佛天永远都不会再亮。
当最原始的欲望裹挟着情绪爆发之后,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博弈,如此煎熬。
叶如歌到底是稚嫩的。
她承受不了如此大的压力。知道他怀疑,她因此心虚而紧张,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上一次想要偷袭他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她害怕。这害怕越发使她什么事都做不了,什么办法都想不了,她几乎成了个废人。
她心不在焉战战兢兢,倒水的时候会烫到自己,喝水的时候会呛到自己,甚至吹头发的时候也总觉得那双黑到发亮的眼睛仿佛能透过浴室的墙壁一样在背后盯着自己。
她一个走神,头发被卷进了吹风机背后的散热孔里,随着螺旋的转动被越搅越深。她手忙脚乱地关掉开关,头发差点被生生拔掉。
她颤抖着用手一根根把被卷进风筒里的头发扯断,甚至不敢出门拿剪刀。
叶如歌,你是个废物。
她对自己说,这个时候应该沉着,应该冷静,应该抓住一切时间想办法,他还没有做实自己的猜测,你如果努力的话还有机会翻盘。
叶如歌,你有无数事情可以做,你不可以废物到什么都做不了,生生被自己的情绪打败。
叶如歌,你是个废物。她一遍遍咒骂着自己,细长而又绷紧的头发被深深勒进指腹中,双手通红。
她站着扯了很久,从浴室出来的时候,Gavin甚至已经睡了。
他关了灯闭着眼睛,仰面随意地躺在床上,只在腰间搭了一条浴巾,一只手仍然放在枕下。
他没有睡着。叶如歌知道,她已经不会傻到认为自己能偷袭得了他。他怀疑她,在观察她,他不会彻底陷入睡眠。
叶如歌蹑手蹑脚爬到床上,床很大,足够她离他很远。他没有用被子,所以她可以一个人抱着被子发抖。
他为什么不会冷呢,她想。
他好像永远不会冷一样。不会冷,不会病,不会受伤不会死。他是个无所不能无人可挡的恶魔。而自己骗了他,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
她想着,抖着,整夜难眠但又不敢翻身。他还没有给她上刑,她自己就已经住进了焦虑和恐惧的监牢。
Gavin只是躺着,不睁眼,也懒得理她。
第31章
这女人好像怕的很,在浴室里磨蹭了那么久,出来之后又蜷的那么远,抱着被子还在发抖。
Gavin思忖道,没用的东西,不就是想跑被发现了,这也值得害怕?
又胆小,又蠢。真怕的话,凑过来讨好讨好我,说不定也就不计较了。结果她只知道抱着个被子自己在一边发抖,蠢到头了。
这么蠢,给她明路都跑不出去。
这样想着,他又感到床的另一边又有动静。于是他睁了眼,看到那小鸽子半夜爬起来,也不开灯,此时正摸索着往卫生间走。
显然是已经全乱了心神,伸出去摸索的手臂都是瑟缩的,几步路走的像是在爬一样。突然“咣当”一声,他抬眼去看,小鸽子撞到了卫生间的门角,一下就疼的坐到了地上。
嘁。Gavin终于忍不住开口,“连个路都不会走?”
谁成想,叶如歌听到这熟悉的戏谑语调突然哭了出来。“我害怕,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她把头埋进膝盖,彻底不起来了,“我好害怕,你是不是会杀了我,我好像在受刑一样紧张...”
“啧。”Gavin不耐烦地下床走过来,弯腰要把坐在地板上哭的小鸽子整个拿起来,小鸽子却径直抱上了他的腿,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哭,偶尔能听清呜咽的两句话,“别杀我,我害怕,别杀我...”
又是这几句,从见她第一天起,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
于是他拨开她的手,一只手就能把她整个拖到怀里,借着窗外隐约几缕朦胧的月色,他看了看那张脸。
哭的只怕是亲妈都不认得。
眉毛眼睛挤在一起,满脸都是眼泪,说不了话也喘不了气,就只是一下一下的抽噎。
唉。Gavin上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怕成这样还和我使心眼?”谁知道小鸽子在头被碰到的瞬间猛的一抖,“疼......”她咧了嘴,哭的越发大声。
疼?Gavin凑近看了看,头皮是有些肿,头发也参差不齐,狗啃过一样。
“吹头发的时候被夹到了,疼......”叶如歌彻底抓住这个机会,五分真五分假,嚎啕大哭。
她不是很能清晰地定义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她似乎敏锐地感知到了Gavin松动的一丝可能。她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像狼一跃而起咬住对方的咽喉一样精准地抓住,但却以瑟缩和发抖的形象出现。
我在装吗?或许也没有。在哭泣的间隙里,如歌暗暗地问自己。害怕是真的、受伤也是真的、就连委屈也是真的。她只是把真实的情绪调动起来,有目的地发挥而已。
这样想着,如歌开始央求:“好疼,不要杀我好不好,我害怕,我真的是被乍伦绑到后台的,我害怕,不要怀疑我,求求你......”
Gavin低头看着她。
她就那样竭斯底里地哭着,绻在他怀里哭成一团,像条苦苦央求的小狗。
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他心中有数。但此刻他看着怀里哭成这样的女孩,只觉得怕成这样又能翻起来什么风浪。
他突然就不想再管。左右她是逃不了的,怕又怕的紧,蠢又蠢的很,不是成事的材料。鸽子有点小心思就让她有吧,何苦给她吓成这样。
吓傻了都快。
于是他心头不知怎的就软了下来,轻轻摸了摸女孩红肿的头皮,“好了,不哭了,给你涂药。”
他的语气里带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像着魔了一样的温柔。只因着她害怕,他就抬手了。很多年之后他回想,只觉得失败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那夜如歌窝在他的怀里,抽抽嗒嗒地入睡了。梦里居然很平静,带着深深的依恋。她好像得到了比恐惧解除更能让她安心的东西。多年之后的深夜里回想,她也逐渐明白,那是爱。
被爱着,总是安心的。以至于让她敢于用自己的恐惧去蒙他的双眼。
没错,她是怕的。在这一点上,她从未骗过他,她一直怕。
但他不知道,她已经慢慢学会了如何在怕里抬起头来。带着怕,坚定不移地瞄准自己的目标。
在怕里生存。把那怕举起来,举过她的头顶,举着千万斤的畏惧,负重前行。
*
Gavin发现到底是年轻女孩,确实是没出息的紧。
叶如歌一觉醒来,居然生病了。
逃跑不成,公路追杀,又被Gavin在酒店折腾恐吓,这一切对她来说,到底是过于沉重了。在将错就错糊弄着Gavin不再追究之后,如歌终于放下心来,免疫系统也跟着罢工了。
如歌是在梦里被疼醒的。头痛的想要裂开一样,醒了却没有力气睁眼,嗓子也疼,不由自主地想吐。
她的第一反应是不要激怒Gavin,于是她扒着床单费力地想从他的怀里滚出去。Gavin睁眼就发现怀里的女孩烫的像个被烤熟的山芋,还扒拉着往外挣脱。
“叶如歌?”他冷不丁叫她,叶如歌一抖,瑟缩着往床边退去,“我,我生病了,我不会传染给你的,我离你远一些...”
嗓子哑得像乌鸦一样,男人听到就皱了眉头。还说怕传染给他,笑话,他这辈子就不知道什么是病。
Gavin把她揪过来检查了一遍,又烫又红,像熟了一样,但还能动能说话,看起来不用去医院。
于是他打电话,让前台找了个医生上来。医生看过之后说是一般的感冒,给了两片退烧药让饭后服下。
Gavin哪里是会照顾人的,根本不觉得饭前还是饭后吃会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进肚子里吗,哪里来那么多讲究。他看叶如歌烧得厉害,因此根本不想等,直接就喂给了她。
叶如歌烧的迷迷糊糊,连眼睛都睁不来,朦胧中只知道有药被塞进了嘴里,有人让她咽,于是她就咽了下去。
而她的身体却是容不下半点错失,吃下去没多久她便开始想吐,如歌滚下床就要往洗手间跑。
Gavin正靠在床头随意刷到T国公路发生重大枪击案的新闻,眼中刚闪过一丝不屑与嘲讽,就看到小鸽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赤着脚下床往外跑。
这是好了?这样想着,他一把把鸽子捞回来,女孩努力捂着嘴,却还是一口吐在了他的身上。
完了。叶如歌本就昏沉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一宿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全是胃酸,那气味又苦又涩。如歌控制不住,仍在往外呕,却又颤抖着准备面对接下来Gavin的暴怒。
“叶如歌?”Gavin把她的脸扳过来。只见她一张小脸上满是口水和泪水,又哭又吐几乎喘不过气来。男人一下慌了神,转头又去打电话叫医生。
医生来的时候女孩正被男人抱在怀里,男人拿着毛巾把她的脸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抬头看向医生的时候黑眼睛里满是怒火。
医生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害怕,转头去检查了一下叶如歌的呕吐物,“请问是空腹吃了退烧药吗?”
“怎么说。”Gavin用英语问道。
“退烧药不能空腹吃,病人比较虚弱的时候会有肠胃反应,比如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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