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个人意志,是要离开我吗?”他颓丧地揉了揉头发,突然感受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悲凉,于是沉了声调。
这滋味可真不好受。像是细密的线缠绕住心脏,又大力的收紧,刺进肉里,鲜血一道道的渗出来。
如歌突然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这场争吵。
她仿佛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颓丧的男人。她意识到他现在的蛮横居然不是在强硬地掠夺,而是受伤之后的惊怒,是不知该如何表达的脆弱和悲伤。
他居然似乎是在控诉自己,要自己给个说法。
如歌为这样的权力转换而胆战心惊。说到底,她是敏感脆弱的本性,不愿意给任何人带来伤害。
于是她转身,要逃避这个问题。
Gavin抓住她的肩膀,“叶如歌,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如歌本已笃定的心被他这样的问扰的慌乱悲凉,于是用更加刻薄的话来逃避这个问题。“你这样的,用我们中国话叫为色所迷,软骨头。”
Gavin气的手绷紧了发颤,要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掐断她那细细的脖颈。最终他一言不发,推开门扬长而去。
他不能再呆,他怕自己失手杀了她。她太容易死了。
第48章
Gavin这次生气走了几天,回来的时候是一个深夜。
春风沉醉的夜晚,夜色深沉。他着一身黑衣隐没在庭院里,站在当中看月亮,仰头向天空中吐烟圈。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进去。
如歌已经睡下了,他来到床边,安静望着睡梦中的她。
你要灵活。他曾经这样告诉她。
那时候教她格斗术,她天赋平平,力气也不大。如果想在这真刀真枪的搏杀场上活下来,那就只有利用瘦小的特征,让自己的动作尽量灵活。
但如今,她已经有些过于灵活了。不仅动作灵活,而是方方面面都很灵活。
心思过于灵活,脾气也过于灵活。
太灵活的人,是能成事的。尤其当她手里攥着自己的心的时候。
他都知道,但他不想掐死他的鸽子。
他望着睡梦中的鸽子。细瘦一段骨,盈盈一张皮。
怎么不是他的宝贝呢。他有自己的、瓷器一样的宝贝。
*
怕吵醒她,于是他在一旁合衣躺下。
可如歌还是醒了。
不仅醒了,脾气还大。
“为色所迷,算不得英雄豪杰。”她赌气似的往外推他,一双眸子在月色下泠泠,带着冷,又带着艳。
她如今,真是越发知道怎么拿捏他了。
Gavin闭了闭眼,却又认命似的睁开。他笑,似是无奈,又似是自嘲。他竟然带了一丝悲凉,俯身含住她的耳垂,是的,我就是为色所迷的软骨头。
他的吻渐次深下去,驾轻就熟地调弄着她的身体,看着她慢慢绵软下去,不由自主地加深了喘息。
他还能怎么样。他宁愿自己是为色所迷。
他是头畜生,是个罂粟田里跑大的野种,为色所迷,乱了分寸,醉生梦死,甚为符合他的身份。
他就该浑浑噩噩,没人在意,也不在意任何人,挖到黑心钱就跑到肮脏的地方,全花在滥饮和赌博上。整整一辈子,从出生到死,都是个彻头彻尾的渣滓。
他宁愿如此。也好过承认他是向她低了头。他宁愿自己是向她的身体低头。
他是一头畜生,从不想要贪恋什么有脑子有身手的英雄豪杰的美名。但即使一头畜生也知道,为色所迷要远远好过为情所困。
色有衰败日,而情,却是永生永世逃脱不了的枷锁。
他深深吻住她,感受着自己浑身血液的沸腾贲张,让情欲渐次淹没他眼底的悲凉。就让我是为色所迷。他想。
我就是为色所迷。我只是贪恋她的身体。迷蒙激烈之中,他在心底一遍遍这样想,像是在和谁说话一样。
他不信神佛,不惧鬼怪。可他居然听到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回答他,你明知不是。
从看着她的笑靥能带来比自身满足更大快感的那天起,他就完了。孽畜被套上了枷锁,而他只想伺候她。
他明明知道不是,却没有任何办法。他宁愿自己是。
月色中他在她身上猛烈地起伏,像一头野兽在枷锁中苦苦挣扎,却又无法自拔。
*
这场争吵最终不了了之。
很多时候,不了了之的争吵不是因为双方的释怀,而恰恰是因为两个人都很明白,这牵涉到无法调和也无力解决的矛盾。
所以只能不了了之。
有天亲热的时候,他吻着她的脖颈,拿出安全套却没有打开。“怎么能生孩子?不用这个,是不是就能生了。”
叶如歌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立即抬手抽了他一巴掌。
她这一巴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Gavin的脸上迅速泛起道道红痕。从没有人这么打过他。
从没有人敢这么打过他。他马上就能折断她的脖子。
叶如歌没有一丝害怕。死就死了,死了好过这样活着。她翻身背过去,把整个人绻在被子里。
男人却没动手。他甚至没生气。他静静地坐在床边,望着那被褥里蜷成一团的小身躯,起身去阳台抽烟。
生了孩子,她就死心塌地了。一个杂种,再生一个杂种。一头畜生,再生一头畜生。
她这一辈子,她这个清清白白的女大学生,就要这样一辈子陪他烂在这里。
你看畜生就是这样的,他想出来的办法也是没有人性的。对着这样的畜生居然只抽一个巴掌,她真是个好菩萨。
他烟抽的凶,几口抽完一支,又从阳台折返回来。他躺下,从背后把那小小身躯按进怀里,他感到小鸽子抖的厉害。
“不要哭了。”他知道自己动错了念头说错了话,却不知道这么大的错误该怎么哄。
于是他只是反反复复地说,“不要哭了。”
“不要哭了,不生,我们不生。”
小鸽子哭得撕心裂肺一样,哭得他的心也要被撕开了。于是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后背,又想起那句话来,“不要哭了,that’s ok.”
That’s ok. 他就只会一个that’s ok. 跟人学了这一句话来,就指望能在所有她恐惧惊慌悲伤的时刻起作用。
叶如歌只是自顾自哭着。她知道,他的心不安。她的心也不安。两个人都在渴望着一个天长地久的,虚假的可能。
而他只是想尽了办法哄,用他能想到的所有可能。“蛇吃不吃?我打条蛇来烤给你吃好不好?”
“我开战机带你飞起来玩好不好?”
“小狗,你看,有好多毛绒狗。”
“要真狗吗?我们去狗舍里挑一条真的,你让它来咬我好不好?”
他也不顾脸上还残余着巴掌印的血痕,一件又一件地回想能让她高兴的事情,笨拙却又绞尽脑汁地安抚她。
叶如歌理也不理,只是兀自绻在被子里,哭到慢慢睡去。
夜雨微凉,她在梦中隐隐约约倚靠着那结实的胸膛。一定是前世作孽,她想。我上一辈子是做了怎样的孽,今生要受这样的情劫。
苍天啊,苍天不怜。
*
Gavin最近常常安静地看着她。
如歌在一旁做自己的事,他也并不来扰,只是望着她,眼眸中似有无尽温柔。
是不是突然开口,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的拳头没什么力气,所以你要擅长用手肘,借助惯性,在近身肉搏的时候会有作用。如果能击断脖颈的话,可以一招致命。”
他仿佛在交代叮嘱些什么需要她独自应对的场景,可究其原因,连Gavin自己都弄不清楚。
而如歌自从几次三番的争吵后,竟然越发温柔了。
她时常附在他的怀里声声依恋,缠磨着他,抱着他的腰颈不肯松手。千娇百媚,柔情似水。
Gavin常常望着她的眼睛,觉得自己几乎要融化在她无边的温柔眼眸里。
他惊恐地感知到自己这毫无人性的凶残躯体里正在逐渐生长出一种叫做依恋的东西,这力量水一般柔,却是他完全无法驾驭的。
他依恋她温柔的眼眸,依恋她颈间发丛的味道,依恋她柔软的小小身躯。他无法控制,无法逃离,于是他只能一声接一声地应着她,答应她的每个要求。
她一笑他就心花怒放,她一哭他就暴躁无比。
他被这个女人控制住了。
多可怕。她哪怕拼劲全身力气也打不过他一只手。但他被她控制住了。
脖子上被套了链子的狼还能叫狼吗,只是一条狗罢了。
他失去了他全部的荣耀和力量,变成了一只匍匐在她脚边的狗。
他时而欢欣,时而恐慌,时而沮丧。
他开始向往依恋,向往爱,向往文明,向往清白。向往他曾经嗤之以鼻但如今敬若神明的一切。
这便是他走向完结的开始。他知道,但他无可奈何。只能一遍又一遍啃咬着她的身躯。
这完美的,却又致命的爱人。
*
如歌有时候倚在沉沉夜幕里想,即使是已经下定的决定,也需要命运的眷顾。
消息像春风一样传来。
有天傍晚,Gavin匆匆而去,却又匆匆而归。他面色沉着,又并不说些什么,只是如常叫她吃饭。
牛乳细粥,葱姜炒蟹,白水煮菜,椰汁西米露。阿姨已经把她的口味摸的很清楚。Gavin望着这一桌菜却突然转头问她,“吃不吃烤螃蟹?”
她点点头。
于是一桌小菜被搁置,他起身开车去山中流水边,捉了一篓螃蟹,连带几只蛇。
夜色又起,火焰飘摇。烤螃蟹的清甜肉香传来,仿佛又是第一次吃到他烤蟹的晚上。
时光啊,总令人在经历的时候痛苦,却又在经过之后怀念。
他掰了只蟹给她,隔着火焰看她依旧小口小口吃的脸。
忙叨半天,不停地吃,却也不见吃下去多少。看她吃饭总有这种感觉。
他如常喂完鸽子,又揽着她在星空下走了一会儿消食。
一夜无言。
第二天早上睁眼,他在指尖感受着鸽子头发的触感。每根头发又细又软,这黄毛丫头。
轻柔的吻沿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
“心怎么跳的这样快?”吻到胸口的时候,他抬头看她。
他的眼睛一闪一闪,近乎是虔诚地仰望着他的另类神明。
那又胆小又怯懦,优柔寡断瑟瑟发抖,却依旧能渡他出苦海的神明。
她就是最完美的神明,而他是她座下最虔诚的那条畜生。他愿意用一切向她上供,把所有忤逆和质疑她的声音都变成鲜血长流。
他刚洗过的寸头微微有些湿润,映着黑色的眼睛湿漉漉地发亮,像一只凝望主人的小狗。
他居然像一只小狗。
爱是个什么东西,让鸽子变成狼,却又让狼变成狗。
终究都做不了人。
叶如歌无声地叹息,把头伏在他的怀里,像一只温驯的鸟。
他低低的笑,吻又覆了上来。
终于,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踌躇着开口。
“我要出去一趟。武装军内讧了,首领被围困在山里,我要带一些人过去支援。”
他昨天晚上就该走,但他推迟了一宿。没关系,他脚程快。
“哦哦好的。”鸽子扑闪几下浑圆的眼睛,点头。“我给你打背包。”
第49章
“必须要去吗?”如歌熟练地按照他教的方式给他理着背包,理着理着,却突然停了下来。
Gavin低头调试着手腕上的表盘,听到这话睫毛颤了一下,像表面上颤动的秒针。
必须要去。
得令不去,就是造反。首领若是能活着回来,一定会带人来杀他。首领若是真死在丛林里,其他人会各自为王哄抢地盘。无论是谁抢,第一个要来杀的人也是他。
所以要么去救人,要么应付追杀,总免不了一场恶战。他没有不从这座别墅中走出去的方法。
这次不同以往的单点任务,他这次是要上战场。时间很不确定,必须带走部分人手,而且,有回不来的可能。
他没有说话,房间里分外安静,安静到如歌可以在右耳中听到自己一下一下跳动的心跳声。
搏动型耳鸣,精神压力导致。
自从昨晚他回来,她没有表示半分情绪起伏。
但只有如歌自己知道,这沉沉的心跳声是如何在右耳边跳了一夜,让她无法成眠。
所以她知道他在午夜时分出去,在外面站着抽了很久的烟,然后又回来紧紧拥自己入怀。
过了今天就没有明天的一对野鸳鸯,竟莫名生出长久夫妇之间的彼此隐瞒,彼此牵连。
“你会死吗?”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如歌又问了第二句。
沉沉的心跳声在耳朵里不停地跳,跳的她痛苦,跳的她烦躁,跳的她必须问出来这句话,即使她心底恨自己恨的要死。
你会死吗,我不想让你死。
叶如歌,你还有人性吗。心底有个声音在质问。他该死,你知道的,他早就该死,死一万次都不亏。
耳朵里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简直要把她逼疯。
她想用尽全身力气,深深深深地抽自己一巴掌,是不是这样就可以把耳朵打聋,是不是这样就不再会听到这样一刻不停的,仿佛在一下一下逼着自己的心跳声。
“不会。”Gavin回过头来,紧紧把她箍进怀里。
他把头埋进她的发间,就是这样的味道。让他魂牵梦萦的,知道普通良民的人生有多好的味道。
他贪婪的呼吸着。鸽子,我的小鸽子。“谁还能杀的了我。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他的语气里带了无尽的亲昵,捏了捏她的小鼻尖。
“你如果死了,我怎么办?”她似乎毫不领情,不依不饶地又问。
Gavin深深看着她。
可能是年岁渐长,他那张好看的脸上如今骨骼感似乎比以前更清晰了些,五官轮廓刀锋一样,鼻梁高挺,越发衬得那双眼睛灼灼发亮。
看上去比初见的时候多了几分真实的沉稳,又少了几分虚假的亲善。
此刻他沉了面色看她,似是要把她钉进眼睛里一样。“我在这里留了一些人,都是最得力的。”
“你一个人不用害怕,狗舍里还有不少纯种的藏獒,平时给肉的时候都是让人穿你的衣服去,所以只认你,害怕的话牵两只过来在房间陪你。不要找萨摩耶,那东西看谁都是好人,藏獒认主,而且战力强,一般的狼都打不过它们......”
叶如歌打断了他絮絮叨叨的嘱咐,不依不饶地问,“如果你死了呢?你留的那些人会把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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