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易看她油盐不进,索性和盘托出:“皓哥今天也来了,我怕你俩见面掐架……”
关程雪恍然大悟,那天皓淮在地铁站微妙且危险的表情浮现出来。
唐易早就对皓淮知根知底,只是隐隐约约的猜测始终不敢落实,皓淮拿话噎他事小,要是让这小子因为自尊反其道而行之事就大了,所以他和关程雪都是观测的表情,齐刷刷看向叮铛。
叮铛咦了一声:“甲方爸爸是谁?不是皓淮吧?”
唐易莫名其妙,关程雪则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叮铛一笑,“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第8章 讨厌工作狂
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十分钟前,叮铛这句话无疑是潇洒的留白。
十分钟后,成了纸上招兵买马,经得起反复推敲的四个字――商业合作。
关程雪口中的甲方爸爸是位面相温和端正的女人,保养良好,酒红色的头发和朋克的银色美甲则暗示着她波澜于潮流。
“让你们久等了,”女人向叮铛伸出手,“樊叮铛小姐,你好,我叫马多娜,别人也喜欢叫我tina。”
“tina。”叮铛连忙起身,握住tina的手摇了摇。
“那么……长话短说,我已经有男方的人选了。”tina坐在两人对面,大方地笑了笑,一旁的唐易迸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随即不自在地扭过头。
“tina姐,这就是你刚才说的惊喜?”话音未落,关程雪就被tina扳着肩膀看向一人。
微妙的眉眼,以及更加微妙的、熟悉的视线。
关程雪的反射弧被叮铛截住,她没控制住溜出嘴角的礼崩乐坏,电光石火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皓淮。
皓淮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仿若听不懂叮铛的语气。他怡然自得坐在tina身边,微翘的唇角有几分事不关己的从容。
“你们原来认识啊?那太好了。”tina有些喜出望外,“同学?同事?”
“发小。”皓淮的声音并没有被咖啡店迷离的音乐声打乱,清晰异常地钻入几个人的耳朵,“不过也几年没见了。”
关程雪识趣地站起身,和唐易站在同一条吃瓜位置,这时候他才发现唐易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她低垂着头,刘海和侧发挡住大半张脸,紧紧咬住的下唇在暗灯中愈发明显。
她的身上,是曾经自己委托叮铛去要链接的大衣。
他一下子就记起来了她是谁,是那天和皓淮在一起的女人。
懂了,叮铛言语里也没否认和皓淮的关系,这分明就是和前女友演情侣给现女友看的狗血戏码。想到此处关程雪有些怒发冲冠,渣男!
“唐易,你直勾勾看着我干什么?”叮铛突然开口打断了关程雪尚未爆发的愤愤不平,“这么多人看着,tina姐有些话不方便说。”
叮铛神色认真,一副甲方乙方的态度,唐易不好再找借口,只能暂时压下满腹疑惑。
“童语,”他扯了扯表情黯然的女子,又对着关程雪点点下巴,“雪格格,你们想喝什么,今天我请客。”
无关人士走开后,tina给叮铛和皓淮大致讲了下自己的规划,又分享了几个情侣博主的vlog做示范,随后便是两人的意愿。
叮铛看了看tina,又看了看皓淮:“tina姐,有个问题。”
Tina点点头,示意叮铛有话直说。
“我可以周末狠狠拍视频更新加班,不管我工作日拍不拍,我周末一定要兢兢业业安排。”
叮铛忠心耿耿,眼睛却灼灼地越过咖啡去为难皓淮。
Tina笑出声来:“别,我们团队不提倡这种。”
皓淮并没有和她针尖对麦芒,而是让叮铛如愿以偿地抓了一把棉花。他也随着tina噗嗤一笑:“这个是tina姐的小号,叮铛你下班之后还要来卷我的兼职吗?”
棉花里有针。
叮铛暗暗骂了一句,虽然皓淮应该是无心戳到了她失业的痛处,但被哪根针扎的效果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无所谓,万一火了,什么失业不失业的,直接人生捷径就是了。
她破釜沉舟,准备把刚才嚣张的气焰自己压下来的时候,tina反而又把她的台子搭上了。
“不过你们平时有什么小想法,自己更新一波也可以――记得发之前给我看一下。”
等tina把一切安排妥当,同好会已经转移了阵地,毕竟夜晚的下半场,波澜起伏的电音以及酒精更能驱散生理倦意,向狂欢宣战。
不过吧台还剩下三个人喝冷咖啡。
关程雪托着下巴,左右摇晃着绘着爱丽丝的瓷杯子,随着拿铁咖啡不情不愿地反复循环,他也从怒发冲冠变成了老眼平生。
啊,校园啦;啊,初恋啦;啊,狗头军师啦。
想不到从大学毕业还是这几出嘛,真是喝了别人的狗血自己得狂犬病。
“会长,你干嘛一直莫名其妙地拦在中间?皓淮学长和童语学姐都是单身吧,你纠结什么啊?”关程雪干脆把反复听到的关键词直接甩出来,等唐易和童语都抬起头一脸惊恐的时候又补了一刀,“学姐喜欢就去告白又不犯法。”
沉默在关程雪的意料之中。
“你们还在啊?”叮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关程雪身后,一边系着粉白色格子的羊毛围巾一边伸头去看他的冷咖啡,“大半夜的还喝咖啡,打算通宵干什么去?”
“我……打算排位上上分。”关程雪瞥了一眼,皓淮和tina已经各自整理好外套出现在了视野内,他连忙一拽叮铛,“叮铛姐,咱俩走吧,地铁末班了。”
他可不想看见什么修罗场,虽然不确定叮铛是不是其中的一个。
叮铛眨了眨涂着粉色碎钻睫毛膏的眼睛:“不是吧,已经过了末班了。”
关程雪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
“那我送你们吧。”皓淮的脚步顿了一下,却又像是早就游刃有余地预判到叮铛和关程雪,“正好外面下雪,我看你们也没带伞。”
“唐易、童语,那我先走了。你们开车小心点。”皓淮向着吧台角落的两人扬扬手,关程雪没有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一毫纠结,仿佛刚才的沉默和尴尬只是他们三人的加密独白。
皓淮的车没有熏香,甚至隐隐约约弥散出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叮铛蜷缩在后排,车内暖气远远赶不上她被寒冷侵蚀的速度,浅色围巾因为她对温度竭力躲闪,被烙上了月牙形的橘调唇霜。
关程雪看见皓淮不时去试空调风口,随着他手指的每一次动作,都有一股清爽的木质调香水味道被风散出来,和消毒水短暂僵持再渐渐消散。
后视镜中叮铛仅露在外的眼睛渐渐失神,最终对车内升起的温暖放弃抵抗。她的呼吸声越发无辜平稳,关程雪却开始愈发做如针毡。
还指望这个家伙能撑几句,现在让他坐陌生人的车简直生不如死。
不对,皓淮是他刚吃了几口瓜的主角,相处起来还不如陌生人。
偏偏离学校有16公里。
“对了,叮铛没说去哪啊。”
深夜中光源十分单调,皓淮转过头问关程雪,被街灯映得明暗有致的脸浮出善解人意的微笑。
“你们是……合租?”
关程雪足足看了那个标志的营业微笑两秒钟,随后一把拽开安全带。
“叮铛姐!叮铛姐!你快醒醒啊!!!”
第9章 这种大叔,我一拳一个
唯一的五个门市都紧紧拉着铁卷帘,甚至旧超市裸露着砖红色的破碎墙体。
皓淮打开远光灯,一个大号白色塑料袋呼啸而过。
叮铛睡眼惺忪地指指化工厂同款铁栅栏大门:“谢啦,我到了。”
栏杆之间露出新漆成惨白色的六层小楼,侧面挂着橘色门灯,把对面停靠大车的凹陷处照得愈发幽深。
皓淮看向四周,钉在墙上的蓝色介绍钢板映入眼帘,诉说了一家宠物食品加工厂的兴衰。
叮铛拉开车门,困得失魂落魄,摇晃过高大的铁栅栏,准备推门的时候才注意到另一只手已经抢先替自己拉开了门栓。
叮铛尽力转动昏沉的脑子:“你跟过来干嘛?”
皓淮轻描淡写:“万一你遇到劫匪,我好跟警察交代。”
叮铛瞪着眼睛沉思片刻,语言终于开始随着雪片活络:“我这是公寓,治安很好的。”
“什么公寓,这是工厂。”皓淮瞥了一眼因荒废而过于茂盛的冬青,“还是个生化风格的工厂,你怎么租到这个保护伞的?”
“便宜,大。而且很安全的,你看那个大叔――”
皓淮顺着叮当的手看过去,一楼走廊有个中年微胖男人正弯腰开密码锁,后半夜的走廊格外寂静,密码错误的震动提示分外明显。
“他把密码忘了,可以给公寓管家打电话,随叫随到。”
叮铛得意洋洋地向皓淮扬扬手:“撒由那拉,保镖!”
皓淮微微一笑,刚要转身,已经跨出两步的叮铛却用相同的步子倒放回到了他身边。
“怎……”
他被叮铛一把捂住嘴巴,叮铛抬起头,大睁的双眼像是刚目睹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恐怖袭击。
“不是,我说他怎么不记得密码,那是我家的锁!”
两人对视片刻,皓淮拿出手机准备报警,叮铛却开始揉起了自己的指节。
皓淮挑挑眉,示意叮铛别惊走了中年人,好让警察抓个现行。
叮铛不做声地扬起一丝冷笑,向皓淮一摆手,大步向中年男人走去。
“大叔?您把密码忘啦?”
中年人听见身后叮铛分外甜美热情的声音,脸上微微变色,强撑着逢场作戏,转过头干笑了几声。
“是、是哇……我老婆好像换,唔!唔――”
皓淮站在十米开外,目睹叮铛双臂迅速锁在男人脖颈上,随着粉色围巾轻盈地旋落,男人的身体被围巾主人一记漂亮的裸绞放倒在地。
灯光闪烁了两下,和扬声器中传出的“立刻出警”混合在一起,将叮铛意犹未尽地起身动作拉长、放慢,横刀立马的慢镜头也不过想渲染这张画面。
“烦死了!本来就失业交不起房租!你还想干什么?!啊?!进门打劫你亲爹是不是?!劫财还想劫色啊?!”
画面破碎,叮铛歇斯底里地拿起围巾,走廊将她的尖叫不断回荡,却没有一户打开门看看热闹。
皓淮纯粹的震撼中忽然冒出一句话:连人都没有,不就是不安全的公寓么?
他回过神,叮铛正在提长靴的靴筒,五厘米的松糕底在男人头顶三十厘米的海拔处摇摇欲坠,堪比拖鞋照顾嶂螂的侠肝义胆。
他拽过叮铛的胳膊,女孩趣趄一下,重心落在他肩上。叮铛仰过头,恰好抵在皓淮胸口处,粉色头发被静电在羊绒风衣堆叠起杂乱的图案。
“别把外伤踢出来,到警察那我们不占理了怎么办?”
叮铛眼睛里燃烧的狂野渐渐冰冷下来,冷热交替,在美瞳之后激起一层泛红的水雾。皓淮不明白叮铛怎么就从雅典娜举起圣剑切换成了诸神黄昏,控制她的手有些慌乱,不自觉加重了力气。
“我知道了,你松开我!”
皓淮回过神,立刻松开手指。叮铛惊弓之鸟一样退开两步。
皓淮道歉的话没来得及出口,叮铛眼睛里的水雾便超越了气象学的凝结速度,不顾一切地冲破次元限制。
两个民警冲进走廊的时候,首先震撼心灵的是蹲在墙边大哭的叮铛。
女孩抱着头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喊出几个不清晰的人生到处知何似。
然后锁定的目标是她对面站着的男人,他不知所措,被哭声硬控当场。
越是这种衣着光鲜、外表出众的,越是衣冠禽兽!
地上昏倒的男人,多么令无辜女孩绝望和心痛!
看见没,这小子刚才把女孩爹都打晕了!
一声充满职业素养的怒吼,暂停住走廊所有无助的声音。
于是叮铛在泪眼朦胧中,看见两个民警一边一个利索的擒拿,按住皓淮咔嚓一声拷在了她面前。
深夜派出所可以说是城市另一面的繁华,无论何时总有骂骂咧咧和快意恩仇在LED的陪衬下粉墨登场。
监控画面播放到叮铛四两拨千斤,民警小哥终于拿出了手铐钥匙。
“对不住,对不住,哥们,这误会大了……”
皓淮点点头表示理解,于是几个男人的目光都聚焦向垂头丧气缩在旁边的叮铛。
“所以你在哭什么?”
叮铛的美瞳被自己哭丢了一片,左眼被夸张放大的粉色虹膜和右眼差距明显,有些百鬼夜行的怪诞。
“我……”叮铛重新垂下头,“我就是觉得、觉得……倒霉,然后破防了。”
“姑娘,我们法治社会,能用法律惩治这种猥琐分子就能伸张正义,可不能觉得没以暴制暴就是窝囊。”民警小哥语重心长,“我们都知道这男的不是好东西,但是你真动手,一是危险,这万一他有刀呢?这万一他也有两下子呢?二是不值当,没轻重自己还要赔。你再看看你这一哭,还把男朋友坑了是不是?”
叮铛懒得和警察扯法治,也没反驳,只不断点头表示认同。
“你住这地方确实偏,亏着运气好有人陪,不然这男的多可怕。姑娘你回去买个可视门铃或者警报啥的,再不济住你男朋友那儿。”民警小哥放松语气,“这男的我们会抓了教育,你也别太担心。”
“那就走吧?”皓淮看小哥对叮铛一番理性中正的输出,担心她法外狂徒再次觉醒,从防卫过当直接转生成袭警。
但叮铛是个任人宰割的表情,颇有湘西特色地随着皓淮出了派出所。
第10章 孔乙己冲锋衣
后半夜,雪非但没有停,反而嘈杂在浓郁的黑色中,成了一片信号参差的老旧电视屏幕。
打车雷达一圈圈徒劳地扩散着,进度条成了没有目标的陷阱。
“要不看看附近有什么便利店吧,”叮铛跺掉靴子上爬升的积雪,仍感觉脚趾刺痛难耐,“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到车。”
最近的24h便利店有1.5公里,皓淮一边继续盯着响应结果,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和叮铛走在积雪上。
“对不起啊。”叮铛头也不回甩给皓淮一句。
人行道红灯亮起,十字街空无一人,两人还是停下来等待40秒倒数殆尽。
身后的皓淮没有回应,叮铛以为他怎么也要揶揄自己两句,结果他逆来顺受,反而让她别扭。
一个小雪团打在叮铛腰侧。
零散的冰晶融化,不留痕迹。
皓淮手里掂量着另一个小雪团,向她笑了笑:“没事,扯平了。”
他睫毛上凝着星星点点的冰晶,仿佛生来便是那样清透如月的眼睛。
叮铛愣了一下,顺手抓起绿植上的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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