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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何种设想，都绝不是今天见到的陈子承。
他光风霁月不再，她从他的身上看到了颓废、落寞，毫无神采可言。
想到这，她莫名有些失落。
第8章 08
夏夜如梦
夏季月明星稀的夜晚，姜逢在自家咖啡店内如坐针毡，她时隔几分钟便抬头细数室内高墙上的时钟走向，忐忑中裹挟着微妙的兴奋。
一改白日汗渍满身的狼狈，此时的她已焕然全新，穿了件oversize的黑色长T恤、牛仔热裤，搭配了双纯白色球鞋，甚至还化了个精致的淡妆。
这一切都惹得还在店内忙碌的母亲谢丽芬和刚出差回来的姜谦频频回首打量，后来姜谦实在忍不住了，挑着眉开口问：“这大半夜的，怎么突然化起妆来？”
“暑假第一天，心情好”，姜逢正低着头收拾顾客残留奶渍的桌面，饶有兴趣地哼着歌，应付式地回话。
“真的？”，姜谦觉得有些怪异，但这种错觉不知从何处谈起，只是小心翼翼地同她重复确认了一遍：“真心没谈男朋友？”
“真得不能再真了，我天天待在学校，哪里来的南镇男朋友？”，姜逢不以为然。
“那可说不定，万一是以前的同学、朋友呢？”，姜谦在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后，俨然不再同她继续这个话题。
毕竟姜逢这些年被家里长辈逢人便问，逢面便催婚，不管是恋爱还是结婚的话题，似乎对她来说，都格外敏感。
他还不想刚暑假第一天，就姐弟两闹得不愉快。
但谢丽芬就不一样了，前一秒她还宛若柜台的招财猫，在店内静默祥和，嘴角含笑地对姐弟两的对话充满期待，但下一秒便被姜逢的回话泼了冷水，失去了她即将嫁女的希望。
“姜子，你弟说的没错，都三十了，是时候该考虑找对象和结婚的事情了……”
这才第一天，谢丽芬便已经开始了暑假第一轮的聒噪催婚。
姜逢听得烦闷，想要出去透口气，又生怕陈子承应下白天的邀请，上门来“讨债”会寻不到她，只能将店内播放的爵士乐调上2阶声量，来覆盖这扫兴的对话。
见状，谢丽芬知道她的话不中听，只能被迫在这充斥着乐感的室内停止。
“我要出门去跳广场舞了”
“我也要上楼去赶设计图纸了”
她与姜谦两人心神领会般对视了一眼，眼神里尽是无可奈何，自知无趣地退了出去，独自留下姜逢一人盯着时钟发呆。
比起谢丽芬，姜谦还算有点良心，上楼前特意问了她一嘴：“你自己应付得过来吧？”
“当然”，姜逢望着店内逐渐满座的顾客，想都没想，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时钟悄悄然地绕了两圈，落在十点钟方向时，客人依稀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但姜逢依旧没有等到她想见的人。
比起傍晚的亢奋，此刻她倒像根焉了的茄子，有气无力地收拾着店内的器具。
期间，她断断续续地出来店门口探头，往马路对面的文创店张望，可惜对立面的一整排店铺，灯光盏盏落下，直至熄灭，隐没在黑夜之中，都未曾走出人影来。
“算了吧”，姜逢心里想，不过是随口的一句客套话，也许只有她自己当了真。
夏季的午夜无风，姜逢口中失约的陈子承，此时正坐在警局，面对盘问，有些茫然和无奈。
他在店里等了一天的空调维修师傅，好不容易人被盼来了，各个关卡的空调口也经过师傅的奋斗，回归到正常运行的状态。
彼时，陈子承已经热得满头大汗，浑身汗臭味直逼他的感官，汗渍更是紧紧贴合他的身体毛孔，黏糊糊地，惹得他频频对自己作呕。
当明星的那些年，总要时刻在人前保持着洁净和光鲜，尽管与现今的职业天差地别，但习惯已养成，便难以迅速更改。
在师傅走后，他便立马关门大吉，拖着狼狈的身躯，回公寓里清洗。
待他带着一身清新的沐浴乳香气，折返回店里，重新调试和检查中央空调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半，对面的咖啡厅已经在门口挂上了打烊的停歇牌。
文创店的后门紧挨着附近一家中学，时常有学生为了晚自习结束后抄近路回家，或者径直绕到前排的热闹街区，会从这里的小巷里路过。
路灯昏暗地照耀在这七弯八绕的巷子里，陈子承关好门店后，将钥匙揣进裤兜里，正准备绕回前头大门来。未曾想，有阵异常吵闹的声响，在黑夜中清晰地传了过来。
“让你拿钱，你拿不拿？”
三四个穿着校服、年轻气盛的少年，气势汹汹地站着，以近乎包围的姿态俯视巷子里半蹲在角落里的男孩子。
为首的杀马特发型少年，双手插在口袋里，流里流气的模样，用眼神指挥着同伙：“把他的书包抢过来，说不定钱就在里头，要是还没有，咱们就把他裤子脱了”
他的话引来一阵嬉笑，同伙正听话地准备去抢夺男孩子怀里的书包，谁曾想这个男同学倔强得很，死死拽着，眼神锐利地瞪着他们，就是不给。
正在抢书包的寸头男孩，无法得心和应手，伸手吓唬他，作势就想要扇他巴掌，“我就问你给不给？还不松手？！”
陈子承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大半夜的不回家，在这边聚众打架斗殴？”
灯光昏暗，陈子承未能看清四周中学生的长相，但作为过来人，他的目光迅速地在这群学生身上浏览了一遍，瞧见他们身上都穿着同款浅蓝色的校服，心里立马有数。
“我们就是一起玩，没打架”，最靠近陈子承身侧的一位男孩子压低了声量解释，像是吃过大人插手的亏，显然不太想要将动静闹得太大。
闻言，站在前头为首的杀马特少年他们也附和了起来，“没错，我们都是同学，在玩闹呢，算不得打架”
陈子承对此并未多做应答，他轻哼了一声，朝着角落里的男孩子走了过去。
黑夜中他看不清男孩的脸，只是伸出右手拉拽着对方左手的臂膀，费了点力气，才将人强拉上来，在对方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晕染开的肉红色。
“既然都是同学，又是玩闹，那我让他打回去？”，陈子承将男孩子护在身后，一副准备多管闲事的模样，视线挑衅地往他们身上扫了一遍。
“你自己问问他，都说了是同学，真没意思？”，率先解释的那个男孩，再次试图强行辩解。
“我同他们不熟”
一阵坚挺有力的声音从陈子承的背后传来，闻言，他微侧了下右身，俨然想要替身后的男孩讨公道：“听到没，他说不熟！可别再被我碰到有下次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信不信改天我找人砸了你的店？”，杀马特少年终究热血轻狂没能忍住，还是破口大骂了起来。
这群男孩子没有任何的前提预告，便对陈子承大打出手，眼看都这个阵势了，他也不能瞬间“熄火”跑路，只能硬着头皮，寡不敌众地干起架了。
许是动静太大，惹得附近的不快，有人帮忙报了警。
于是爱干净的陈子承好不容易洗完清净的凉水澡，便再次搞得满身狼狈，茫然地同这伙少年进了警局。
夜里临近十一点钟，姜逢原本高扎的马尾，此时随意地披落在肩上。
她已经收拾好店内残局，慢吞吞地脱下身上的围裙，将厨具都清洗收纳好，整齐地摆放回柜子原位，准备收工上楼。
突然外头一阵警车声响传来，还夹杂着人流涌动声，原先冷清的街道也因这有了零散的行人围观停留，远远望去略显热闹。
姜逢透过明朗落地的玻璃窗，往外头张望，正是白天陈子承店铺的方向，于是这场闹剧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若是寻常，她定对此不以为然，但此刻她行色匆匆地往警车的方向跑过去，似乎也想去凑个热闹，查看究竟。
可惜当她抵达现场，慢喘着气地，视线围绕警车，到处巡视，也没有在人群中找到任何关于陈子承的动向。
她真的气馁了。
此时她并不知陈子承已经先她一步，被押解上了警车，正透过暗黑车窗往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被捕，陈子承刚上车之际，有些迷惘，警车后座的他闷声不吭地将头朝向窗外，正寻思到了警局要如何配合警官做笔录，比较合适。
姜逢便是在这时闯入他的视线。
车窗外的女子穿了件黑色T恤，在闷热的夏季，因短暂地跑动，白皙的脸上染了一抹浅淡的红晕，发丝凌乱，细微之处与她脸部汗水粘合沾染，在稀松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他的目光顺着对方纤长的黑色发丝和柔和的下颌线往下延展，最终落在了姜逢身上的黑色T恤。
陈子承此刻眸光微眯，瞳孔缩紧，眼眸中的茫然被闪现而过的光芒所替代。
他记得，那是他刚在演艺圈崭露头角时，最早接到并代言的一个服装品牌。当时品牌设计师特意用金黄色的线条在这件T恤的后背脖颈处秀了个“橙”字，那是专属于他粉丝的队名。
记忆久远，又像是历历在目，仅在此刻。
至少这一刻，对于陈子承而言，仿佛正在平行世界经历着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车内是敢于在深夜公然打架的热心肠陈先生，而车外则是属于光明璀璨的男明星。
两种角色重叠，如同夜晚路口的红绿灯模糊、绚丽，他竟也分不清好坏。
他朝着车外微微张了口，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车子终于启动了，朝着与咖啡店的反方向越开越快。
车内的陈子承再次与姜逢擦肩而过。
第9章 09
迟迟未见
姜逢的假期过去3天了，期间她一次也没见过陈子承。
这些日子里，她心不在焉，反复徘徊于咖啡店，站在日光暴晒的炎热门口，朝着对面联排的店面张望，试图能从文创店找到答案。
但很可惜，接连3天过去了，陈子承始终未露面，也未开铺面营业。
于是姜逢陷入了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再见面时过于热络，情绪夸张饱满，以至于让对方有了心理负担？
若不是经历过这次的“失约”，她都差点忘了自己在两年前同对方表白过。
想到这，她竟开始改观，衍生出些许庆幸：那晚还好没碰上面，否则她原本只是想鼓励对方重新振作的应援服，可能会变本加厉地成为他们之间正常来往的负担。
此刻，她的心像是盛满液体的器皿，被人拿捏在手心，摇摇晃晃，里头的液体慢慢溢出，又不断地收了回去。
但她终究不是陈子承，摸不清他那纯粹直白的脑回路。
当事人正在镇上的医疗诊所里换药，期间在空荡的诊室内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医生正襟危坐地伏案在办公桌前，对刚涂抹好消炎擦伤药的陈子承嘱咐道：“你这次都是些皮外伤，表面看起来还有点青红不接的颜色，但内里没啥大问题，拿点药回去自己涂，明天可以不用来了”
陈子承接过身旁护士递过来的药单，本想一走了之，但人走到门口还是折返了回来，同医生打听：“那天晚上跟我一起来的学生，他这两天有再来吗？”
中年男医生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说：“那孩子比你严重点，我瞧着他身上不少痕迹，想来不是第一次挨打，我嘱咐他要抽空过来上药化瘀血，估计是怕医药费，那晚过后，就没见过他了”
“那诊所里有病人电话吗？你看能不能让护士打给他，让他来上药，账的话，你先帮忙瞒着垫上，算我的，改天我转给你？”，陈子承垂眸，想到了那晚上男孩的倔强双眸，多少有些怜惜。
大前天晚上从派出所做笔录出来时，已经是下半夜了，警官在审查完事情的经过后，让这群学生道歉和解，甚至通知了各自的家长来接。
对于这样的处理结果，陈子承谈不上满意，但也无从计较。
总归是一群涉世未深的学生，需要点知错就改的机会，倘若这次没办法让他们铭记于心，有朝一日社会上的变数与规则也会让这群人得到该有的教训。
他转过身子去看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孩，他原先有机会可以跑掉，可他还是陪自己打完了这场寡不敌众的架。
此时男孩身上青红不接的伤口，并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陈子承看着冷清的派出所门口，街道寂寥，毫无人气，随口问了句：“你怎么没叫家长来接？”
“我家里没人，爷爷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我跟警官商量了，说你会送我回去。”，他话说得有些心虚，抬眼观察着对方的表情，继续：“不过你放心，我会自己回去的，刚刚只是为了让他们能独自放我出来”
“那你怎么回去？”陈子承轻挑了下眉。
“这离我家不到5公里，我走路很快的”，男孩子辩解，作势就想要马上跑回家。
夏夜的天空月色皎洁，陈子承若隐若无地轻呼了口气，阻止了他：“行了，跟我走吧，咱们先去趟诊所”
期间他往前走了几步，却见身后的人不为所动，只能无奈地补充：“你先陪我去，晚点我打车送你一程，免得待会警察找我麻烦”
后来他在月色中将男孩强行带到了刘叔的诊所，两人相继换好药，又打了辆车，顺路将人送了回去。
只是在这平静的午夜里，有了段小插曲。
那便是的士师傅将车停在了漆黑的巷子口，车内的男孩果断跳下车，伸手指了不远处闹市中的一栋陈旧平房，面不改色地同他介绍：“陈哥，我到家了”
陈子承神情不显，生怕对方内心忐忑，很快收回了自己凝视建筑物的目光，柔和地同男孩点了点头。
他的思绪转瞬间被诊室内的话语打断，回到了眼前。
只听见医生趁着他驻留的空档，说了句长辈掏心窝子的话：“也行，左右不过一件小事，我待会让她们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不过子承，有空多回家看看你爸妈，你父亲一向以你为傲，虽然是个继父，但能做到这个份上，也很不错了”
“刘叔，我知道。”
陈子承往外走的脚步停顿了几秒，但很快便匆匆地离开，消失在诊所的走廊里。
望着男子快步离去的身影，护士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同诊室里的医生闲聊了起来：“刘医生，刚刚那个是不是大明星陈子承啊？以前他还挺火的，没想到本人还是这么帅。”
“不是，他是我老友的儿子”，刘医生并不想透露太多，给他招惹麻烦。
“那长得确实太像了，也对，应该是我认错了，明星钱赚够了，就算退圈，也不太会回咱们这种小地方”，护士发牢骚般，有些遗憾地停止了这次对话。
陈子承开车回公寓的路上，想到了刚刚在诊所内刘叔的话，在车子迅速驶过一座桥后，他立马调转了车头，沿着来时的方向，折返了回去。
距离文创店9公里外，同属于南镇的一栋三层小洋房里，母亲陈淑正在厨房忙活，操持着家中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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