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她接到了陈艺的电话,语气焦灼,说是家里父亲出了点事,急忙赶回去,临时找不到人可以代替,只能求到姜逢这里来。
陈艺家也在市区,是陈子承祖辈里拐了十八弯的亲戚。
她不知晓为何陈艺对她如此放心,也不知晓为何自己答应得这么仓促,在得到对方帮忙照料陈子承的请求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
陈子承隔壁的房间,原先是安排给助理住的,现如今也落到了她这个替班的身上。
此时她正对着天花板发呆,手机资讯刷够了,便琢磨着是不是可以早点回房休息。
然而,与她的安然截然不同,床上假寐的男子,还在纠结他们今天讨论过的问题。
许久,他按耐不住,再次睁眼,盯着倚靠在沙发上百般聊赖的姜逢问:“你说说,你到底谈过几个男的?”
“没有”,姜逢被这突然打破的平静吓了一跳,转瞬间便落得不自在,“当真没有,想聊天可以,你能不能换个问题?”
“换个问题是吧?”,陈子承垂眸,假意沉思了会儿,开始发言:“那你睡过几个男的?”
姜逢干咳了两句,脸染了几分红晕,试图掩饰尴尬,“没睡过,但想睡的倒是有一个”
“谁?”,陈子承眸光一亮,来了兴趣。
“你”
姜逢眉角轻扬,似笑非笑,看起来俨然真的在同他开玩笑。
“得了,不让问就不问,姑娘家怼起人来,一套接一套,还怪有意思的”,陈子承吃了撇,便没有往下追究的欲望。
刚刚浓厚的聊天氛围一过,空气仿佛被凝固,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你把药吃了,我就回去休息了”
姜逢走过去桌旁,将上面包好的药片打开,放在手心,顺势开了瓶矿泉水,走过来,伸出白皙的手,平铺摊开,呈现在男子面前。
“这些年,身体毛病越来越多,倒像是药罐子,等哪天撑不住了,真想撂摊子不干了”
陈子承双眸暗淡下来,虽然语气轻松,落在姜逢的耳朵里,并未觉得这是玩笑话。
“可是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如果放弃了,你会甘心吗?”
从见他今天强忍着胃痛,强装淡定地站在讲台开始,姜逢的脑海里便萌生了这个念头。
此时氛围到位,很自然地便问了她想问的。
轻易到手的荣华富贵,真的会有人舍得随意丢弃吗?重启人生的路,应该会比维持表面的光鲜来得艰难许多。
“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等有答案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说这话时,陈子承苍白的脸色,在酒店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他嘴角留有笑意,却深不见底。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十分熟络。
“那早点休息”,窗外雨声依旧,姜逢没往下问。
她心里清楚,也许没有那么一天。
临走之际,她还是走过去替他关了那扇在雨中飘零的窗户,关了炽热的大灯,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光线不显的室内,陈子承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
他说,“姜逢,我记得你”
闻言,姜逢的身子僵硬住了。
但很快,她消失在了黑夜里。
在陌生的酒店床上,姜逢睡得并不踏实。
离开前的对话,让她辗转反侧,做了许多零散的梦。
梦里不再是回到过去,而是无线逼近现实,比如演练着无数次的真诚表白,想将多年隐藏在内的话全部宣泄而出,告诉陈子承,她仰慕他,却又不只是仰慕。
比如,她多次话到嘴边,却没有办法脱口而出的打探;再比如,她想告诉他,她真心祝福并且相信他的眼光。
可梦境里再多的话,回归现实都显得格外多余。
他像是条顽强地在大海里冲浪的鱼,见过旋风暴雨,成功捕猎过大鱼虾米,而她还未抵达过彼岸,甚至她还在思考哪一片海域是她的终极目的地。
翌日清早,姜逢醒来时,手机里滑过一条微信消息,陈艺说她中午就能赶回来,麻烦姜逢让司机开车送陈子承去医院复查,避免影响傍晚异地的公告。
好在是周末,她还是鬼迷心窍地应了下来。
待她洗漱完走出房间时,陈子承已经在做套房内的客厅做清晨运动,汗流浃背地,汗渍从他白皙的脸部往下延伸,朝着脖颈以及男士运动背心的更深处洋溢。
姜逢正含着一口矿泉水,毫不掩饰地望着秀色可餐的景象,忘了下咽。
昨夜紧闭的门窗此时已经打开,雨后的空气有种混凝土的气味,日光清透地从窗外洒了进来,落在了陈子承为新剧漂染的银色碎发上。
他感受到注目,轻抬眼眸,率先开口:“你等我会儿,冲个澡,就去医院”
“好,那我,那我吃个早餐”
姜逢口齿突然有些不清,脸也红得异常,从客厅的餐桌上取了属于她的那份早餐,便慌忙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事后,在前往医院的房车上,陈子承坐在窗口,随意翻着手机,在做晚点试戏内容的功课。
许久,他审美疲劳,需要休憩,便试图寻找点乐子,主动找话题闲聊。
“你早上怪吓人的”
“我?吓人?化妆技术太差了吗?”,姜逢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对方见多识广,在埋汰自己清汤寡水般的化妆水平。
“不是,我总觉得你真的想睡我”
陈子承一句话,让再次含了矿泉水在口中的姜逢破防了,这次她没忍住,口水喷满了前排背椅。
她总觉得自己和陈子承似乎不在同一个频道。
他随意一句话,都能让她原本潮湿的内心,慢慢缩紧。
“陈子承,好好当你的偶像,不然我总觉得你想撩我”,姜逢并没有面上文质彬彬的淑女做派。
相反,她时常觉得自己不好惹。
“哟,人民教师原来也有脾气”
陈子承尝到了调侃女孩的有趣,视线别开,望向了车外,不为人知的角落,嘴角勾勒起一抹浅笑。
只是很快他便为自己的草率买单了。
临近中午,陈艺很准时地出现了,她来得风尘仆仆,眼里有着掩饰不了的疲惫。
她诚心地同姜逢道谢,“姜教授,谢谢你,因为我感觉你很亲切又内敛,我对你很放心,所以才敢拜托你”。
此时艺人的房车门开着,仅有陈艺站在外头与姜逢告别。
陈子承坐在临门的边缘,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不说话。
他心里想的却是,陈艺这家伙猪油蒙心,那丫头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人畜无害,怼起人来还蛮厉害。
但比起他内心对她的埋汰,姜逢脑袋里的情愫比他复杂多了。
她内心隐忍、充溢,又似火山即将喷发。
陈艺看着姜逢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好像正在发呆,便伸手拉住了她的右手腕,问道:“你是不是有事?”
“没有,我可以和你老板说最后一句话吗?”,姜逢话语轻柔,有些不确定。
“我问问他”,陈艺回了车上,司机正催促着要走。
过了一会儿,陈子承将身旁的车窗往下拉得彻底,平静淡然地问紧蹙站立在车旁的姜逢:“丫头,你不会当真要跟我聊什么秘密吧?”
“你靠过来点,我怕你听不见”
姜逢朝着他挥拉着手,示意对方压低身子,往前靠近自己。
“什么事这么神秘?”,陈子承有些疑惑地看向已经坐在自己身旁助理陈艺。
只见陈艺耸了耸肩,表示无解。
想到对方与自己的经历确实颇有点缘分,陈子承还是难得乖巧地照做了。
车外的风很大,但陈子承还是听到女孩凑到自己耳边说:“陈子承,我确实很喜欢你”
话落,姜逢在寒冬里深呼了口气,好像某种告别仪式,将过去所有的喜欢都吹散在了凛冽的风里。
但这句喜欢,放不下的,似乎变成了陈子承。
后来,在迅速驶向另一座城市的车上。
陈艺诧异地看着失魂落魄的老板,好奇地问:“刚她说什么了?”
“我也得理理头绪”,
“什么意思?”,陈艺不理解,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我突然发现她好像是真的想睡我”
陈艺:“哥,想睡你的人很多,不止她一个,别跟我开国际玩笑,姜教授她不是那样的人”
陈子承漠然地看了眼不识趣的助理,回了句:“那不一样”。
车还在往前开,但陈子承的心已经不在车上了。
第7章 07
跌落神坛的重逢
两年后的暑假,姜逢回了镇上。
夏热酷暑,天蓝得透彻,云朵自在地漂浮在上空,人轻微一抬头,便会致幻,产生眩晕。
她刚从公交车上下来,拎着行李箱走在自家咖啡店的对面马路,正在等待路中央的人车会有短暂的停留。
此时一名年轻男子坐在新开的文创店门口,他面部清秀俊朗,白皙的手上正拿着把古风玉竹折扇,试图疯狂地驱赶燥热。
汗渍在他白色的T恤上留下清透的印迹,湿漉漉的边角斑驳,脚上穿了双男士棕色凉拖,正望着马路的人流发呆,放飞自我。
姜逢看愣了,眼睛瞪得像个铜铃。
时隔两年,再见陈子承,她俨然无法将判若两人的他联系起来。
姜逢生怕认错了人,拎着行李箱朝着他小跑了过去。
“陈子承?你怎么会在这?”
她小喘地站在他面前,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熟悉的面孔,确信自己没认错。
“你认识我?”
陈子承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很可惜,他想要掩饰也赶不上这突如其来的惊吓。
店里空调坏了一上午,陈子承打了维修电话,但工人一直磨磨唧唧地还没来,他实在是热得不行,只能随意拿了把扇子,坐在店门口等,结果等来了这位不速之客。
“别骗我,你就是!”
眼见瞒不住,陈子承扯了扯强颜欢笑的嘴角,只能自认倒霉,他抬眸问眼前脸颊热得白里透红的女子:“我刚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会在这?”
其实他骨子里自认为同姜逢不熟,只不过在他筋疲力尽地宣告要暂别一段时间的演艺圈之前,记忆深刻的事情不算多,如果非有的话,姜逢跟他表白算得上一件。
所以,他认得。
“对面咖啡店,就是我家”
姜逢俨然忘了现在什么场合,语气里有些雀跃地伸手指了指斜对面标注着:“日不落咖啡馆”,激动地同陈子承解释。
她的手纤细,陈子承顺着她的指向,望了过去,店名和装潢,脑袋里总觉得拧巴和熟悉,但晴天白日的,他短期内也记不起。
“那真的有点巧了”
为了保持形象,陈子承立马变得端庄了起来,原先翘着的二郎腿俨然也放了下来。
“这家店是你开的吗?”,姜逢小心翼翼地问,时刻留意着男子脸上的神色。
当年他们分开后不久,就有消息爆出陈子承隐婚生子,又有消息爆出他犯了事情被封杀,总之众说纷纭。
后来他本人主动跳出来,官宣要隐退一段时间,官微写得很隐晦,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真假。
娱乐圈更新补货的速度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快,不过两年的功夫,陈子承便已经从顶流热度上逐渐淡弱了下来,再后来,寥寥数次的路人偶遇报道,便很少再打起浪花。
自从姜逢同他表白回家后,就取关了所有关于他的通告宣传和消息,对他的关注变得淡薄起来。
甚至可以说,两年的时间,她已经快要将陈子承淡忘了。
结果他不合时宜地再次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我好像跟你说过,累了就退圈,现在我算是以实际行动告诉你了”,陈子承笔直地站了起来,拿着折扇猛烈地打着,在她面前转了一圈,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之前碰到不少镇上的小年轻,有些人认出了他,他都能平常心一笑而过。
但今日,总觉得异常地不自在。
大概是之前她近身亲眼见过自己的辉煌,现如今,似乎两种境地截然不同,想必对方心里的落差比自己悬殊。
“挺好的,人没事,做什么都行”
天气炎热,姜逢也顾不得形象,用手擦掉了脖颈处的汗滴,笑面如花地回着。
四下无风,女子清脆的话,倒是带来了一阵温润的凉快。
闻言,陈子承身子微顿,眸底闪过一抹光芒。
自从他宣告退圈后,不管粉丝、朋友还是家人,对他鲜少理解,尽是指责,现如今听到关怀的话,反倒有些受宠若惊。
“今天空调坏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晚上我再请你喝茶”
既然以后会是邻居,陈子承只能说服自己正面应对,他同姜逢说这话时,俨然把她当做了半个朋友。
姜逢点了点头:“晚上不忙,来我家店里吧,我请你喝咖啡”
姜逢拖着一身的汗臭味回了家。
母亲谢丽芬已经备好了一桌的饭菜,父亲还在楼下看店,弟弟姜谦刚好出差不在。
谢丽芬在厨房里催促着姜逢吃饭,“姜子,洗完就快出来,你爸早就饿了,还在等你开饭呢”
“知道啦,你们先吃,我很快”
她哼唱着歌,在浴室里冲热水澡,水汽氤氲铺满了玻璃,惹得她动了破坏这面水雾的念头,伸手在浴室玻璃门上写了个“橙”字,而后摇了摇头,迅速擦掉。
姜逢刚收拾好,坐在餐桌旁吃饭,便有意无意地想要打听陈子承的事情。
她拿着筷子,往嘴里漫不经心地塞进几粒白米饭,故意挑起话题:“我今天回来,看见马路对面,新开了家文创店,生意好吗?”
“去年寒假后刚开的,我瞧着还可以,老板是个年轻帅哥,又懂得潮流,他们家的闽南文创总是比其他店铺卖得好”,谢丽芬没多想,有板有眼地回答。
“他长得有点像明星,你知道吧?”
“不是像,左右街坊都知道,他以前是当大明星的,店刚开业时可热闹了,不过后来人家自己也说了,那是以前,人无百日红,他也只是个平凡人”,谢丽芬挨了几口饭,继续说:“这人还蛮实诚的”
姜逢原先并不觉得难受,她还处在重见陈子承的喜悦当中。
但此时听了谢丽芬的话,竟有点心塞,饿了半天,可口的饭菜送到嘴里突然难以下咽。
这些年来,其实她若隐若无地关注过他的消息。
陈子承退圈的消息一出,她当真以为对方是在辉煌的时刻沉浸在爱里,结婚生子,重心倾斜,回归到家庭当中。
又或者,觉得厌弃了演艺圈的名利追逐,赚够了六便士,同自己和解、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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