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蓁却道:“我不怕这些, 也多谢你告诉我, 不过比起我,只怕她更不会放过你。”吴王若倒了,便是这些细作自由之时,而她多年安插的眼线, 绝不会就这么废去。
云轶怅然道:“连我自己也不知会活到几时,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来活命。”
这里毕竟人多嘴杂,荣蓁并没有在外停留太久,而她回到雅间时酒意已经消散了不少。而后席间又有不少人同荣蓁敬酒,她来者不拒,可心思却也飘到别处,云轶的话她不得不考虑, 说到底这是姬琬与吴王之间的博弈,她不会去做一枚牺牲的棋子。
酒宴散后, 飞鸾追了出来,她还没开口,荣蓁便已经知道她的来意,“你不必说了。”
飞鸾眼神黯然,“大人,我……”
她本就是跟随荣蓁才到了大理寺,如今荣蓁一走,她只像没了根骨一般,只不过荣蓁下一句话竟让她转悲为喜,荣蓁道:“我已经同陛下说过,等有合适的机会便调你去吏部。”
飞鸾面带欣喜,荣蓁想起一事,抓住她的胳膊,在她身旁耳语道:“江南的事可要守口如瓶,轻易泄露,带来的便可能是杀身之祸。”
飞鸾连忙点头,荣蓁对她倒也放心,从她身边走过去,坐到了马车上。
她瞧见子芸松了口气的模样,随口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子芸没想到竟被荣蓁抓了现行,小声道:“方才小人瞧见了那个云公子过去,小人是怕,怕大人……”若是被帝卿知道,是她送荣大人去了教坊,只怕会将她抽筋拆骨。
怕她今夜不回府,去云轶那里过夜吗?荣蓁一时无言,仿佛她是那种夫郎不在府中,便会去寻乐逍遥之人。
子芸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忙补道:“小人没有那个意思,方才也在打盹,是云公子的马车路过,他掀开车帘问了小人一声,说是不是在等荣大人?还说莫要忘了去教坊的路。”
云轶还真是个爱搅事之人,不让人安宁。荣蓁沉声道:“他一向如此,你也莫要把此事添油加醋、胡言乱语。”
子芸连忙道:“小人绝不会说出半个字。”
荣蓁无言以对,这事倒像是越描越黑了。她只能道:“明日随我进宫一趟,去接殿下回来。”
荣蓁说完便将车帘合上,子芸驾车离开了此地,荣蓁回了帝卿府里,她今夜饮了酒,子芸让人备好了醒酒汤,她却一口没用,只靠坐在书房中,直到桌上烛灯明灭不定,她伸手拿着剪子将灯芯剪短些,房中又亮了起来。
她从抽屉中取出那块巾帕,引燃之后丢在了地上,而后站起身来,从灰烬上踏过。
而次日午后,荣蓁请旨入宫,庆云女史竟亲自来宫门处迎她,倒让她有些意外,庆云同她并肩走着,道:“荣大人可算是来了,您若再不来,陛下只怕也要召您进宫了。”
这话倒让荣蓁有些莫名,“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庆云往左右看了一眼,悄声道:“陛下这几日都没睡好,也不知怎的了,帝卿晚间一直守在紫宸殿,不是央着陛下下一整夜棋,就是寻些事端,让陛下不能成眠。”
荣蓁失笑,“这是殿下做的?”
庆云道:“阖宫里除了帝卿谁还敢这般放肆,又有谁能让陛下这般忍让?”
荣蓁只是没有想到姬恒也有这般任性之时,倒与她面前的判若两人,而她们姐弟之间的相处方式,也的确有些 “不同寻常”。
庆云道:“这几日有几位新人进宫,陛下刚想召幸,人都要送来,偏偏又被帝卿搅了局。”
怪不得那日在朝堂上,她总觉得姬琬的神色有些不对。也不知姬恒是怎么了,平素不肯离她半步,如今到了宫里竟开始报复起陛下来,只是这手段有些幼稚了。
荣蓁好奇心起,道:“我还是先去看陛下吧。”
庆云连忙追上去,又知宫中不可疾走,只得跟在荣蓁后面,道:“陛下只说让您先去帝卿宫里把人接走。”
荣蓁一路来了紫宸殿,姬琬正批阅着奏章,又止不住地打着哈欠,宫人通传一声,荣蓁便走了进来,行礼道:“臣荣蓁拜见陛下。”
姬琬扶额,“不必多礼了,你可是害苦了朕。”
荣蓁起身,含笑道:“陛下何出此言?”
姬琬冷哼一声,“还不是你惹得事,阿恒不去折腾你,反倒是进宫来扰朕。”
荣蓁当然不认,“陛下可是冤枉臣了,臣实在不知。帝卿不在府里,臣可实实在在独守空房。”
姬琬道:“去去去,快将你这好夫郎带回府去。每日来搅扰朕的安生不说,连朕去太后宫里,也遭他荼毒,也不知这御膳中放了几斤盐。朕又喝了许多茶水,这……”
姬琬倒似在诉苦,也没了一国之君的威严,荣蓁假作惊讶,道:“竟有这等事,可陛下也知,臣亦奈何不了帝卿。”
姬琬冷笑,“这世上若连你都奈何不了他,只怕没人能管束他了。你比朕的分量重,不然他早就将怒气撒你身上去了。”
荣蓁也不再说别的,只道:“那臣就去接帝卿回府了。”
庆云一路送她到了明光殿,这处她来过不止一次,姬恒眼下就在殿中,她走了进去,恩生笑着过来同她行礼,荣蓁道:“殿下呢?”
恩生往内殿指了指,“昨夜殿下睡得晚,如今正在补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荣蓁忍住笑意,往内殿而去。姬恒睡得正沉,她坐在了榻上也不见他醒来,荣蓁就这么等着,约摸坐了半个时辰,姬恒睁开眼来,瞧见荣蓁在他榻前坐着,竟将她的手扯到身前,而后又睡了过去。
原来方才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吗?荣蓁侧身而坐,他抓得紧些,荣蓁几次都没能抽回,就这么由他握着,直到姬恒再次醒过来。
姬恒眼神迷离,望着荣蓁瞧了又瞧,他一只手压在额上,“这梦竟这样长。”
荣蓁将他的手拉下来,俯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殿下觉得这也是梦吗?”
原来不是梦,姬恒坐起身将荣蓁抱住,“你进宫来了?”
荣蓁抚着他的背,“殿下既然不回府,那只能由我来接殿下了。我怕殿下在宫里住久了,会忘了回府的路。”
姬恒靠在她肩上,“胡说,那可是我的府邸。”
荣蓁哄道:“今日出来可是同府里人说好,要接殿下回府的,还一早就让人准备了殿下爱吃的菜,殿下不会让我一人回去吧。”
姬恒坐直身去,强撑道:“父后留我小住,总不好驳他老人家颜面。”
荣蓁声音温柔,“殿下就忍心我一人在府中,从前殿下在时温寝暖枕,如今殿下不在,翡翠衾寒,只让人睡不着。”
姬恒笑着看她,“荣大人说谎的本事倒越发厉害了,可我怎么听说,我不在府里,荣大人过得甚好,出门宴饮不说,还碰到了熟人。我可先说下,并非是我要监视荣大人的一举一动,只不过昨日有人瞧见了,跑到本宫面前嚼舌罢了。”
荣蓁皱眉,“是谁?”
姬恒道:“孙琦,今日一早同孙老太君进了宫。”
原来昨日孙琦也在醉兴楼,许是瞧见她同云轶拉扯,还没死心吗?
没有哪个女子会喜欢旁人惦记自己的男人,荣蓁有些不悦,姬恒也察觉出来,道:“不过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荣蓁温声道:“那殿下可愿意同我回去了?”
姬恒将手放在她掌心,“你若是前两日就来,我早就随你回府了。”
荣蓁哪里知道他在宫里这一番作为,“殿下今夜可要歇在沁园?”
荣蓁的眼神仿佛带着蛊惑,姬恒竟想起了之前在沁园里的几次情‖事,许是没有正殿的拘束,荣蓁总是热切许多,他耳边一热,“好啊。”
姬恒出宫,太后依依不舍,一直握着他的手,仿佛嫁子那日一般,荣蓁自是识趣,不多言半句,而姬琬竟没有露面。等到出了宫门,荣蓁才道:“明日我要去吏部了。”
姬恒道:“吏部只怕不如大理寺那般简单,若是有什么难处,你也不要自己担着,我是你夫郎,有事自然要同你一起分担着。”
荣蓁拍了拍他的手,道:“我是吏部尚书,哪里会有人寻我不快。不过,韩云锦也在吏部,不知道陛下是何打算?”
若姬琬是为了给明贤公主铺路,才安排了韩云锦。那安排她去吏部又是为了什么?
第066章 应酬(上)
荣蓁进了吏部之后, 比之前在大理寺时还要繁忙许多,倒并非皆因公务,反倒是官场中的应酬多了起来。
荣蓁如今住在帝卿府, 但说到底,这并非她的府邸,自她高升之后,拜访之人众多, 却又对帝卿府望而却步, 许多人便将贺礼送到了她原本的府上。荣蓁许久没回去,府里连个正经管事之人都没有, 若非府中下人来送信,她都不知道府中的库房都快塞满了。
姬恒听闻此事, 派了恩生过去, 将府里的贺礼一一登记在册,晚间歇息之时,姬恒将册子交给荣蓁看过,荣蓁没想到自己升了官, 竟多了这么多“熟识”, 比之当初同姬恒成婚时不相上下。
姬恒靠在榻上,同她商量道:“水至清则无鱼,你一再拒收贺礼,只怕也会让一些人猜忌。即便是丞相和太傅,也做不到清廉二字,正常的往来倒也可以,那些有贿赂之意的便都拒了, 如何?”
荣蓁闻言点了点头,道:“其实莫说是她们, 当初我为了颜家的事,维护了不少关系,也是送了些礼的,现下的确说不得旁人。”
姬恒以手撑额,“你将来若坐到更高的位置上,便会有更多的人来拜访。堵不如疏,依我看,不如我们便开门待客,凡事都光明正大一些,那些言官也寻不到你的错处。权势为世人所重,她们拜访的也只是这个位置,即便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荣蓁含笑看着他,“殿下一番话,倒让我茅塞顿开。”
姬恒靠了过来,道:“你也只是顾虑太多,所以才拿不定主意。”
荣蓁在他唇上吻了一记,“只怕要让殿下劳神了。”
姬恒道:“既知我劳神,便也要应我一件事。我从前倒也听说过,许多官员散值之后会去教坊中寻欢作乐。我不好总拘着你,让旁人看你笑话,只是逢场作戏也好,坐怀不乱也罢,绝不可在外留宿。”
原来他连这些都想过了,荣蓁失笑,近来倒也的确有官员相邀,她也推了几次。荣蓁靠近他,“殿下放心便是,不管我醉得多厉害,总会记得帝卿府的路。”
姬恒身上的香气淡雅,荣蓁在他颈间轻嗅,姬恒微仰着头,“你若喜欢这味道,我便做了香囊佩在你衣袍上。”
荣蓁的手伸向他寝衣衣带,略一用力,便敞‖开了去,她的手觸摸在他月要间,肌肤莹润,如同美玉一般温润,荣蓁翻身置于他之上,俯身吻住了他。
帷幔掩藏住内里春色,水乳茭融,衣衫散乱,直到夤夜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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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云轶所说,近来姑苏并不安稳,吴王一案尚未结,而秦不言却已经架在了火上。
昨夜府衙又遭刺客,纵然守卫森严,秦不言却还是受了伤,左臂被划了一剑,好在剑上并未淬毒,不然只怕这左臂难保,或许还有性命之忧。郎中在内室为她换药,重新用细布为她包扎起来。
侍从前来禀报,“大人,慕容家主求见。”
侍人为秦不言将衣袍披上,她闻言道:“他的消息倒是灵通,究竟是求见,还是来探视我伤情的。”
秦不言话虽如此,却还不敢怠慢了慕容霄,去往正堂待客。
慕容霄一身墨色 衣袍坐在那儿,外面阴雨绵绵,他侧眸望着廊外雨落,手边的茶动也未动,直听见脚步声传来,这才回过头来。
秦不言脸色较之从前苍白几分,但却带着笑意,朗声道:“今日是什么风,竟将慕容家主吹来了?”
慕容霄起身,同秦不言见礼,“一早在府里便听闻秦大人昨夜遇刺,不知秦大人伤势如何?”
秦不言道:“郎中看过了,只说并无大碍。”她倏尔笑道,“却不知前番本官同慕容家主的商议,你可有了打算?”
慕容霄思忖道:“我慕容府如今已远离江湖纷争,不过倒也问过,武林同道之中并无人接下刺杀秦大人的生意。至于号召武林同道归顺朝廷一事,秦大人也知,因着前家主慕容斐,我慕容府在武林中声名大损,我也实在做不了号召之人。秦大人也莫要怪我言语失当,与官府勾结,是为江湖不耻之事。”
秦不言叹了口气,“可这是陛下的意愿,又落到了本官身上,本官有心完成皇命,奈何此事艰难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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