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恒侧头在荣蓁耳边道:“这观主自诩相术冠绝天下,方才便在殿里显露几招,父后意兴正浓,让这观主给后宫的卿侍相面,看看有没有再生皇女的可能。”
荣蓁皱起眉头,看向那道士,却见她掐指卜算,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却是摇了摇头。场面一时有些难以收场,今日本是为太后贺寿,才请了这道士来。若是给太后添堵,岂不是顾此失彼。
还是徐贵卿打了圆场,“明年又到了选秀之年,想来宫里多进些新人,才能热闹些。”
姬恒也不忍见太后心情低落,开口道:“那不妨观主也为本宫算一算?”
一众人将视线皆落在姬恒身上,那观主走上前来,在姬恒面上端详了一番,卜算之后,道:“帝卿贵不可言,一生富贵顺遂,子嗣繁盛。”
她这话一出,殿中便有人笑了起来,德阳道:“观主这话岂不是白说了,谁人不知宁华帝卿乃是太后嫡子,自然是尊贵无比。子嗣一事,自然也是一样。”
太后面色稍霁,道:“不管说了什么,今日既然是为孤贺寿,一律有赏赐。”
太后既这么说了,便也是给了这道士台阶下,可没想到她竟执拗得很,道:“帝卿自然是命中带贵,可方才所说之贵,却并非出自天授,而是与他身旁的女子有关。”
荣蓁没想到竟也能扯到自己头上,她并不言语,姬琬倒是有了兴趣,“这话却又怎么说?”
那道士开口道:“帝卿身旁这人,将来会贵极人臣,立不世之功。”
殿中一时寂静起来,无他,只因方才这道士婉拒了对姬琬的卜卦,却对荣蓁赞赏有佳,臣子岂不是压过了君主一头。明贤与韩云锦从偏殿走来也听得此言。
最后姬琬大笑出声,“来人,赏吧。荣卿若是立不世之功,那便是说,将来便也是世上未有之太平,治世清明,河清海晏。朕为天下之主,自然希望朝中有更多贤能之臣。”
荣蓁忙道:“臣并不信卜算之术,但为臣之道,自然是要尽忠职守,不敢有疏忽懈怠之时。臣子以辅佐君主为先,臣定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
太后道:“旁的孤可没听明白,只听得子嗣繁盛,咱们大周将来的国运亦是如此。”
第074章 忧思
本已快到年末, 可都城府衙却出了一桩百姓进京告御状之事,原是洪县县令翟敏因不擅断案,不悉律法, 将一桩小案错判重判,此事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更引发了朝臣里两方对峙。
先是有官员上奏皇帝,希望改革选官制度, 不一味重视科举选拔, 而这也触犯了许多官员的利益。朝堂上两方唇枪舌战,荣蓁持笏立在她们之中, 却并不言语。
一众人反称科举制已沿用几百年,并非是一朝一夕便可以更改的, 更何况也不能只因洪县县令便将天下官员一并否定, 认定她们徒有其表,并无真才实学。
散朝之后,姬琬又命光禄大夫,御史中丞, 礼部、吏部长官一同留下议事。
光禄大夫齐芳见皇帝面色不虞, 忙开口道:“陛下莫要为此事忧心,那洪县县令虽断案有失,但据臣所知,她却也并未有收受贿赂之事,为官尚算清廉。”
御史中丞陈立英却对此言甚是不满,“陛下,齐大人之见, 臣怕是不能苟同。即便那翟县令未收贿赂,但这也是为官之本分, 何足夸道?更何况,地方百姓无法面见天颜,地方官员若是都像翟县令一般,天下又会有多少悬案错案。以臣之见,定要对这翟敏重处,以儆效尤。”
齐芳拱手道:“臣并无替洪县县令脱罪之意,只是一人之罪,若动摇选官根本,则是对我大周不利。”
礼部尚书徐文姚见状道:“陛下,两位大人皆言之有理,只是臣也认为,科举制万不可更改,尽快找出两全之策,才是紧要。”
陈御史一向耿直,听得此言冷哼了一声,“那徐大人倒是提出个两全之策来?”
礼部主持科举之事,本就牵扯其中,徐尚书一时无话可说。
姬琬脸色凝重,她看向荣蓁,荣蓁这才开口道:“科举乃是无数寒门女子做官的途径,也为我大周遴选着天下英才。况且,此事根源在人,而不在这制度。我朝三品及以上官员任免皆由陛下定夺,而这地方官员升迁,有吏部铨选。只是吏部一向以文书政绩来定,这自然便也有可伪造之处。依臣看,不如重启前朝铨试之制,科举选拔出的人才,再加铨试,之后再行任命到朝中或地方做官。另外,我朝捐官之事未止,而有些官职却需要有一技之长的人来做,因而臣以为,除科举之外,再多开几道做官的途径,倒也可作为其补充。”
荣蓁这话已十分中肯,奈何她升迁之路异于常人,在朝中一些文官清流眼中与佞臣无异,其中便多次被御史台弹劾,陈御史虽认同她说的话,但却并不认同她这个人,道:“臣倒是忘了,荣大人便非科举之途入仕。”
荣蓁却并不在意,唇边含着笑,“陈大人好记性。只不过御史台一向劝陛下广开言路,既如此,这选官之事自然也可以不止一种途径。是否重责那洪县县令与今日所议之事并不相冲,陈御史以为呢?”
陈御史讥讽道:“御史台一向以天下为先,监察百官,为陛下尽忠。眼中最是容不得一下奸佞之臣。”
朝中皆知陈御史为人,耿直得甚至有些迂腐,徐尚书立在一旁,不卷进这战火中来。
齐芳却道:“荣大人方才所言甚有道理,可若在科举之外再加铨试,只怕还要徐徐图之。否则会让天下读书人寒心哪!”
姬琬思忖一番,道:“几位爱卿所言都甚有道理,铨试也未尝不可。只是眼下既要肃清吏治,那翟敏朕自然不会姑息。不仅如此,往后朝中官员若有贪赃枉法者,一律重判,绝不轻饶。”
次日圣旨便颁下 ,洪县县令翟敏除去官职,流放岭南,而随后姬琬命吏部提前铨选,一时朝中不少官员自危。
飞鸾被调来吏部,这几日一直都在按着荣蓁的吩咐做事,而除了飞鸾之外,荣蓁将韩云锦唤来,道:“你是吏部的人,但也是陛下的人,陛下将你放在吏部,是希望你能有一番建树,眼下我有一事要交给你来做。”
韩云锦神色谦卑,道:“大人尽管吩咐。”
荣蓁指着桌案上的一摞册子,缓缓道:“这些是户部官员递来的文书,我已经看过了,与其他几部相比,户部官员中捐官上任的实在太多,你去仔细查查,这其中可还有其他利益往来。身言书判,品行才能,一一审查,再来禀报给我。”
韩云锦领命道:“大人放心,属下定能将此事办好。”
荣蓁并非是格外信任韩云锦,只是吏部如今多为旧人,比起韩云锦,其他人她更信不过,而飞鸾武艺虽好,文墨上却差得多,荣蓁如今也只有将此事交托给韩云锦。
荣蓁回府之时天色已经不早,外面竟簌簌落起雪来,她撑着伞从马车中走下,恩生亦在门外等着,荣蓁道:“殿下还没用膳吗?”
恩生已被冻得瑟瑟发抖,“殿下……殿下说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胃口,便等着大人一起。”
荣蓁去了正殿,侍人替她将斗篷和外袍除去,又将上面的雪抖落,姬恒怕她冷,将手炉递给她,话语中满是关心,“怎么这两日回来的愈发晚了?”
荣蓁知道他没有责备之意,还是解释道:“吏部近来事忙,不止是我,其他官员也才刚散值。”
荣蓁见姬恒神色恹恹,问道:“殿下近来怎么总是倦怠?可找府里郎中瞧过了?”
姬恒道:“看过了,只说是忧思伤脾。”
荣蓁将手叠放在姬恒的手背上,温热传了过去,姬恒与她成婚将满一年,却仍未有喜讯,而太后那边又催得紧,也难怪他有心事。
荣蓁温声道:“若还是为了孩子的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寻常人家成婚几年才有喜讯的也并不少,更何况,我与你成婚也不是为了传宗接代。”
姬恒自然知道荣蓁不会这样想,可他也不知是怎么了,近来总是觉得黯然伤神,心绪不稳。
荣蓁为了缓和他的情绪,故意打趣道:“殿下莫不是前几日见了德阳帝卿,受他这孕夫所扰。”
姬恒笑了起来,“若不是你提起德阳,我倒是忘了说,他近来心情甚好,只说是郑娴转了性,一心守着他,连他原本为郑娴准备的通房小侍也被她拒之门外。他现在有孕七月,我倒是要提前为他准备一份贺礼了。”
荣蓁笑道:“殿下这话莫不是说给我听的。”
姬恒板着面容,眼眸中却藏着笑意,“自然是说给你听的。”
晚间,姬恒紧紧抱着她,喃喃道:“其实我这几日常做噩梦。”
荣蓁侧眸看他,“殿下梦见了什么?”
姬恒声音低哑,“我梦见我们分开了,你看着我的眼神仿佛看一个陌路人。”
荣蓁想道:果然是忧思太重,她们这赐婚的姻缘,怎么会分开呢?更何况,她也没有要同姬恒分开的打算。
荣蓁柔声道:“结缡今夕,誓好百年,这是大婚时礼官的祝词,我与殿下自然是要长长久久的。”
誓言总是美好的,却也让人患得患失。姬恒没有说话,只紧紧拥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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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见了秦不言之后,荣蓁便没有再过问她的事,本以为她已经回了姑苏,没想到却敢来帝卿府拜访。
秦不言在荣蓁那里碰壁之后,又被帝卿府拒之门外,索性她便去了荣蓁自己的府宅,等荣蓁得到消息时,已是午后。
荣蓁原本并不打算理会秦不言,可她竟赖在府里不走,还送了许多贺礼过来。荣蓁无法,只得坐马车回了府宅。
秦不言正饮着茶,抬眼见正主回府来,“竟还真是巧,把荣大人盼回来了。”
荣蓁并没有好话给她,“你怎么还不走?”
秦不言叹息一声,“荣大人真是无情,好歹我也是带了贺礼来的,这茶还没喝完,便将人扫地出门,哪有这样的道理。我的确是要回姑苏了,特来向荣大人告个别。”
荣蓁坐了下来,道:“不敢领秦大人好意,听闻你被罚了半年俸禄,这礼物还是抬回去吧,免得捉襟见肘。”
秦不言笑了起来,“荣大人对姑苏的事倒是关心,不错,我的确被陛下罚了半年俸禄,只不过这贺礼却并非出自我秦府,我可是受他人之托。荣大人若要退,大可跟我回姑苏一趟,我亲自为您领路。”
她话中所指不言而喻,荣蓁道:“你也是这么同帝卿说的?”
因为姬恒不喜,秦不言才被姬琬处罚,她可真是睚眦必报,故意将这礼物送来讨姬恒不快。
秦不言装得无辜,“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帝卿面前,我总不能扯谎吧。殿下为何这般在意,我也不甚清楚啊。”
荣蓁险些被她气笑,“我本以为秦大人出身行伍,性情率真耿直,可没想到秦大人是这等作派。”
秦不言只把这些当做夸奖,“承让承让,只不过既是故人所赠,荣大人还是笑纳了吧,今日我若是将这些贺礼抬回去,明日怕是还要去帝卿府上叨扰一番。”
秦不言倒是算准了她,荣蓁只得将贺礼收下,将人也请了出去。秦不言志得意满从府宅出去,而这一幕却落到有心人眼中。
第075章 威胁
冯冉坐在藤椅上, 身前衣袍松散,手中的茶盏微凉,她饮了一口, “可都看准了?”
其心腹回道:“是,这些日子以来也只收了秦不言的礼。”
冯冉轻笑一声,“我还真以为她清高孤傲,没想到只是对都城里的人有些防备。对了, 吏部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那人道:“吏部一心忙着铨选之事, 荣大人对咱们户部似乎有些敌意,大人, 户部的人里除了孔书宁油盐不进,其余人皆对大人唯命是从, 只是那些人立身不正, 属下只怕被吏部查到些什么,将来危害到大人的利益。”
冯冉道:“今日将韩云锦请来,就说府上新进了几个侍奴,样貌俊朗, 皆被调敎过, 让她来挑一挑。”
那人面上露出笑意,“是,属下这就去办。”
晚间,韩云锦如约而至,可她心里也捏了把汗,荣蓁上次对她的劝诫她还记得,她也不是傻的, 与冯冉往来密切于她并无好处,只是她现在人微言轻, 也不能轻易得罪了冯冉。
冯冉像是刚用完寒食散,额上还冒着汗珠,身上衣领扯开,凉茶一杯杯往腹中灌。韩云锦朝她行了礼,“下官见过冯大人。”
冯冉神情慵懒,挥手让她坐下,又让人将侍奴唤进来侍候,韩云锦如坐针毡,冯冉笑着道:“这几日教坊里新来了些官奴,我赎了几个留在了内苑。虽不怎么会侍奉,但有几分烈性也是别有滋味,一会儿你挑几个带回府去。”
韩云锦不敢推辞,而官员之中赠送侍奴并不算行贿,她只得道:“那就多谢冯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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