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阵掌风,门被合上,冯冉还未反应过来,回神间荣蓁已经到了她面前,指骨掐紧她的脖子,将她重重推在墙壁上,与荣蓁接触以来,她还从未见过荣蓁这样失态过,冯冉艰难地喘着气,门被从外面踢开,几名侍卫冲了进来,云轶也跟了过来,见状忙上前去将二人分开,“荣蓁,不要冲动……”
荣蓁一字一句道:“我说过,颜佑安若是有何不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冯冉脸已涨红,而荣蓁的思绪已经被怒意所占据,云轶在一旁苦苦哀求,“快住手,她是朝廷命官,她若死在这里,你的一切也都毁了。”
那几名侍卫畏惧荣蓁不敢上前,只悄悄抵近床边,试图用颜佑安来威胁荣蓁。云轶见状,上前同那几名侍卫缠斗在一起,而荣蓁在冯冉气绝之前松了手,她脱力地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濒死的感觉让她遍身冷汗,她到底还是低估了荣蓁。
冯冉恼羞成怒,“你……你以为我会毫无防备吗?你若杀了我,等着颜佑安的便只有死!”
荣蓁提着她的衣领将她扯住,“你还做了什么?”
冯冉吃吃笑了起来,“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他中了毒,除了我,你再难寻解药,而这毒会让他全身的伤口慢慢溃烂,流血不愈,没有解药便只能等着血尽而亡。”
不过是官场中的事,颜佑安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男子,她为了交换利益,竟下这么重的手。荣蓁道:“你若是不交出解药,我现在也可以杀了你。”
冯冉将脖子凑上前,道:“你杀啊,颜公子年纪轻轻,又生得俊逸绝伦,黄泉路上有他作伴,倒也是一桩美事。只可惜颜公子对你一片真心,我本也不想把他折磨成这副模样,只要他肯写封信将你请来,可他说什么也不肯,宁愿被打成重伤,也不愿做有损你的事。这样真心实意的男子,荣大人舍得看他死吗?”
冯冉在赌,赌荣蓁在意颜佑安的死活,果然,她赌赢了,荣蓁先放了手,而云轶已经撑不住,剑尖朝他刺来,荣蓁见状将云轶拉到身后,侧身折了那侍卫手中的剑,反手刺在她的肩背上。
冯冉道:“都住手!”那几名侍卫这才停下,退到她身旁。她看着荣蓁道:“今日你便可以将颜公子带回去救治,我会让人去你府上送些暂时压制毒性的药丸,等铨选之事一过,我定将解药给你。这桩交易公平得很,荣大人觉得呢。”
云轶看着荣蓁,而她的眼神却落在颜佑安身上,他是想提醒荣蓁,冯冉不会那样好心,她会一步步让荣蓁落入她的陷阱,再难脱身。荣蓁却已经做了选择,将身上外袍解下,盖在颜佑安身上,她弯腰抱起颜佑安,朝外走去,经过冯冉身边时,她道:“你最好言而有信!”
荣蓁离开了,云轶也跟了上去,几个侍卫试图拦住他,冯冉道:“让他走,云轶已经是条会咬人的狗,留在身边也是祸害。”
那侍卫有些顾虑,“大人,那位公子受了那么重的伤,荣大人记恨上,只怕不肯配合啊。”
冯冉却并不担心这个,“你错了,若我对颜佑安好吃好喝的待着,再告诉她,颜佑安中了毒,怕是连荣蓁自己都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就是要让她看见颜佑安的伤,让她知道,我冯某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的。你说记恨,我动手的时候,我和她的仇便已经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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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蓁抱着颜佑安上了马车,云轶怕惹她嫌,不敢进去,却听里面人道:“你还打算回去?”
云轶脸色缓和,也坐上了马车,从一旁取出水囊递给荣蓁,荣蓁接了过去,扶着颜佑安的头,将水喂给他,可他却喝不进去,水顺着下巴流了下来,只将嘴唇微微湿润,荣蓁扶着他的脸,饮了一口水,而后哺到他口中。云轶转过头去,身上的伤口又痛了起来。
荣蓁进城之后,并未将颜佑安送回乌衣巷,她看着颜佑安虚弱的模样,让车夫将她们送回府宅,荣蓁不常回来居住,管家见她抱着一个男子,不敢多问,连忙让人去安排厢房,荣蓁却直直将人抱去主院,又吩咐一声,“去请都城里最好的郎中来!”
管家不敢耽搁,连忙让人去找,又让人送了温水进来。
而荣蓁却不知晓,姬恒为着她的事已经急疯了,子芸匆忙回府,对荣蓁去向说不清楚,姬恒让府中侍卫出去寻找,却毫无收获。
姬恒在殿中踱步,“怎么会寻不到,这都城 再大,青天白日里,大人总不会凭空消失了,再派人去找!”
恩生道:“这子芸也说不清楚,或许大人是约了同僚在哪处茶楼里议事,又或是去了谁府上做客,天一晚,大人自会回来的。”
姬恒却道:“子芸不是说她匆忙官署的吗?我这心里慌得很,总觉得出了什么事。”
姬恒话音一落,便有人禀道:“殿下,有消息了,大人回了府宅,方才有人瞧见了,属下便急忙回来报信。”
恩生忙道:“奴才便说殿下是多虑了,荣大人武功高强,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呢,这不就有消息了,殿下这是关心则乱。”
姬恒神色缓和,可又转念一想,荣蓁平素并不常去那里,今日这是怎么了?
姬恒想不出个结果,吩咐道:“备车,本宫要出去一趟。”
府宅里,荣蓁背过身去,让府中侍人为颜佑安换身衣衫,却忽地听见里面人惊呼一声,荣蓁连忙转过头去,却见颜佑安的胸膛腹部上满是鞭痕,冯冉,她竟狠毒至此,荣蓁恨不得生啖其肉,可愤怒过后,鼻间却起了酸意,即便是沦落教坊之后,有她打点着,颜佑安也没有受过这样的伤,如今却为她所累。
侍人震惊过后,连忙避开伤处,用清水替颜佑安擦去身上的血污,荣蓁亲自替颜佑安上药,又替他将寝衣系上衣带。
郎中还未来,荣蓁坐在榻边,将颜佑安的手握在手里,她只怕他失血太多,身体会承受不住,她怕再触到这双手时,会是冰冷彻骨的。
姬恒进门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他还从未见过荣蓁这样脆弱的模样,她将榻上男子的手紧紧握着,贴在脸颊上,仿佛两个互相取暖的幼兽一般。
似乎是察觉到房中有人,她转头来问,“郎中为何还没有来?”
瞧见他的一瞬,荣蓁的神情滞住,姬恒也看到了榻上人的面容,是颜佑安,他曾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荣蓁的过去,即便是有着青梅竹马的情意,但也过去了。这里是她的府邸,也是他的,如今她却将另一个男子安放在这主榻上,荣蓁明知他在意,却没有任何的解释,姬恒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第077章 狠辣
荣蓁定定地看着姬恒, 却始终没有放开颜佑安的手,姬恒只觉心都被撕成两半,他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些, 却忍不住颤抖,“听他们说你突然离开官署,我以为你出了事……”
荣蓁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愧疚,语声里透着疲惫, “佑安受了伤, 他伤得很重,我没有办法把他放在外面, 只能带他回府来。”
她们两人说话间,颜佑安依旧未醒, 姬恒停在原地, 问她:“颜公子出了何事?”
荣蓁并非存心隐瞒姬恒,可今日之事透给姬恒,便也无异于告诉了姬琬,她会因为颜佑安而受冯冉的胁迫, 可姬琬不会, 帝王之心从来不会为他人左右,到时冯冉之事败露,鱼死网破之时,她们都不会在意颜佑安的性命。
荣蓁转头看向颜佑安,回避着姬恒的询问,“总之,他是因为我才受伤, 我不能放任不管。”
她的冷淡让姬恒止步不前,可姬恒的心中亦难免生起怨来, 她的夫郎是他姬恒,不是旁的人,颜佑安也好,慕容霄也好,这些人的痕迹他都曾亲手擦去,凭什么,凭什么他要一再退让、忍耐。
管家领着郎中进来时便瞧见这僵持的场面,姬恒虽不怎么来府宅,可却也是正头的主子,如今这主榻上躺着别的男子,怎么都像是被主夫捉了现行。管家恭恭敬敬行了礼,却也不敢在这里久留,生怕碍了眼,引得姬恒动怒。
荣蓁见郎中进来,顾不得许多,道:“快过来,他伤得很重,不论什么办法,多少银钱,你都要将他救回来。”
郎中连忙道:“大人莫慌,我这就为主夫请脉。”
管家刚要悄悄退出去,便听得此言,只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这郎中也是,看病便是,何必这么多话,这正房内好歹也有两个男子,如何便认定榻上那个便是主夫。
荣蓁分明也听到了那郎中的话,可却并没有纠正,只道:“他一直昏着,怎么都叫不醒,快救他。”
这屋子里明明空旷无比,姬恒却依旧觉得逼仄,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荣蓁的眼神皆落在颜佑安的身上,眼中的紧张与关切藏也藏不住,而所谓主夫,在荣蓁心里不过是虚名。那他这个人呢?
姬恒的背挺得很直,他转身走了出去,快到门边时,恩生上前来扶他,姬恒却伸手挡住,恩生往里瞧了一眼,如今与以往不同,这是荣大人的府邸,难道生生要将这地方让出去,恩生道:“大人或许也有她的苦衷,奴才去劝大人跟您回去,奴才安排好人照顾那位颜公子。”
只怕阖府的人加起来,也不能让荣蓁放心,姬恒望着前方,道:“回去吧,就当今日没有来过。”
管家见姬恒走了,这才从连廊处回转,候在门外。
见得颜佑安身上的伤,郎中现下已猜出其身份,直觉方才失言。郎中为颜佑安诊脉,又取出银针,将颜佑安的衣袖轻轻展开,将银针刺在他手臂上的伤处,而后银针渐渐变黑,荣蓁面色一凛,只见郎中思忖许久才道,“的确是中毒的脉象,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有人将鞭子浸染上毒液,随着鞭伤渗透进去。可这毒究竟为何,我也不敢妄下定论。不过可以先服些解毒的药汤,再涂上创药。若能痊愈,自然是最好。”
冯冉竟使出这样毒辣的手段,荣蓁捏紧了拳,可又不能寻宫里的太医过来,如今这位,怕是都城里医术最为精湛之人了,荣蓁忧心,“那他究竟何时才能醒来?”
郎中道:“待我施针之后,应该便能醒过来。”
荣蓁点了点头,郎中而后以银针刺激经穴,颜佑安像是不觉痛,依旧毫无反应,荣蓁的一颗心沉了下去,郎中摇了摇头,“不该如此啊!”
荣蓁并未怪罪,冯冉能让她轻易将颜佑安带出来,必定是算准了自己还会去找她,荣蓁唤来管家,让郎中去为云轶诊病。
外面天色已黑,荣蓁仍旧坐在榻前,云轶慢慢走了进来,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过,“我来向你辞行。”
荣蓁并不看他,道:“你在这府里先住着吧,你说你没有想害颜佑安,那我便信你一次。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早就可以离开教坊了吧。吴王一死,你便自由了。而且你现在又得罪了冯冉,再回教坊也是自寻死路。等我解决好一切,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
云轶有些愧意,对着荣蓁,他将自己最后的底细和盘托出,“吴王多年前去往封地,却仍旧不肯死心,在朝中暗结势力,她选中了冯冉,同时也选了一些年少的儿郎留在教坊,意图打探朝廷动向。我长成一些,便也有了自己的心思,我一心希望可以离开教坊,为此努力了许久,可却得来吴王手下的威胁,生了一场大病差点便死了。我大病初愈之后,便也不再生这种念想,便是在那个时候,我遇上了你。”
云轶苦笑一声,“有时命运便是这般戏弄人,甘愿陷进淤泥里时,却总会遇见一个人,让你萌生新的意志。其实与你一起的那些日子,我是真的欢喜,恨不得蒙住眼,不去想世间的事,就这样地久天长下去。可颜家一出事,你便像变了个人,我知道,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往后种种,不过是我的奢望。教坊里可以洞悉百官动向,我替吴王做过许多的事,若是追究起来,只怕难逃一死。吴王出事时,我还心生窃喜,那些阴暗的过去便无人所知了,我也可以解脱了,可我却忘了,我哪里还有什么机会。冯冉放我走,是因为她知道你会收留我。我若是留下,将来事发,还会牵连到你身上,便也是称了她的心意。”
荣蓁从他的话语中听出去意,云轶对她笑了笑,眼眶微红,“这本就是我的命,我躲避不了。等颜佑安醒了,你替我同他致声歉。我走了。”
荣蓁站起身来,“可冯冉会杀了你?”
云轶转身看着她,不知是有意安抚她还是笃定,他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云轶走了,荣蓁没有再挽留,有句话他说得对,属于自己的命运谁也改变不了。荣蓁坐在榻上,侧眸却瞧见颜佑安醒了,他有些虚弱,手慢慢抬了起来, 荣蓁顺势握住,“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颜佑安却摸向她的脸,他的声音喑哑,“你没事就好。”
他虽不记得昏迷之后的事,可还记得之前那些人的威胁,意识消失之前,他心里只盼着荣蓁莫要来寻他。
眼下不知身在何处,但看着荣蓁安然无恙,颜佑安便也放下心来。
荣蓁问道:“你何时醒的?”
颜佑安浅淡一笑,“方才你和云轶说话的时候,他的歉意我也收下了。”
荣蓁问他,“既然醒了,为何不同我们说一声。”
颜佑安轻声道:“总不好打断人家吧。”
荣蓁想问他的话有很多,她想知道那些人是如何伤他的,可她不敢,让颜佑安回忆那些,也是一种伤害。他全身都是痛的,却没有说出口。但这么多年的相处,荣蓁如何看不出来,只看着他没有舒展的眉,便知道他在极力忍耐。
管家送了药进来,荣蓁扶着颜佑安坐起,扯到腰间的伤处,颜佑安轻嘶一声,荣蓁问道:“痛吗?”
颜佑安道:“不妨事。”
荣蓁将药碗接过来,吹了吹,不那么烫手才送到颜佑安手中,“这药汤怕是有些苦,你大口喝下去,才不会难以下咽。”
颜佑安没忍住笑了笑,又牵扯到身上痛处,他只是想到了少年时的事,那时他两人在府里置气,颜佑安淋了雨,又染了风寒,荣蓁也是这般将药送到他手里,连个汤匙都没有,他问了一句,荣蓁没好气同他道:“一勺勺喝下去,只会更苦,你若是不嫌,我这就去给你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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