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在此刻,又断了。
即便是找到了小女孩,也有可能是帮凶手跑腿的。
“明日,唤林醉君过来。”
兴许她能看出来点什么。
第二十五章 菩萨怨:烟鬼
昨夜一阵寒料,吹醒了半眠的林醉君,她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身子,思索着这寒风来得蹊跷。
莫不是天老爷子出了什么变故?
裹着裹着便沉沉睡了过去,做了一个清醒梦儿。
梦中突降大雪,万湖结冰,百姓生存苦困。
林醉君紧紧皱着眉头,直至天明。
清露濯山叶,黎茯苓一觉醒来,只觉脑袋昏沉,随即她像是惊醒了什么,铜盆里满是她的泄物。
激烈的呕声引起了林醉君的注意,这一大早的又是谁吃坏了肚子?搅人清梦,真是叫人心烦。
林醉君简单穿着出去,虽是简单,倒不失态。
声音似乎是从黎茯苓的房间发出来的,莫不是昨夜喝得太过,醒来后肠胃不适了?
“看来,还是得叫个大夫。”
“茯苓姐,你怎么了?”林醉君推门进来,便看见黎茯苓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两行清泪麻木地淌出来。
黎茯苓了无生气回了一句:“十多天了,我吃的竟然是……”
这一瞬,林醉君反应了过来。
黎茯苓吃了十多天的山桃,结果发现下面有一具尸体。
“我杀过人,但……”但她真没吃过人啊!
“茯苓姐,你后知后觉得有些厉害了。”
林醉君这话倒是精准,怎么跟芳莲一模一样呢。
山中偶有哀嚎之声,林醉君忽而想起清明将至,但祭祀之事向来和林家女眷无关。
每年祭祀都是家中男性携带食物祭拜,女子有严令不得跟随。许是因为如此,林家百年来才诞下她那么一个女子,其他房中只有男子无女子。
父母早逝,因此她从小跟着林昆山走南闯北,积攒了一身的本事,但本事为基也没得到一次祭祖的机会。
想到这里,林醉君桃眸里浮起一抹浅哀。
“可你再怎么吐,那都是十天前的事情了,吃进了肚子里,化食不过两三个时辰。”林醉君安慰了一声。
“同我去厨房喝粥,也好醒醒酒。”
将近清明节,黎茯苓总喝上几坛子精酿,寻常人喝一坛子酒就受不住了,黎茯苓酒量再好也经不住折腾。
“好。”
林醉君的任何话,黎茯苓都不会拒绝,耸拉着身子,任由林醉君拽动。
今日茶庄倒是没有旁事发生,吃了两碗地禽粥后,林醉君心满意足地对郑师傅竖起大拇指。
“今日的地禽粥还有火腿片儿。”
“老爷子从华京捎过来的,华京现在多寒。”
林醉君心神微动:“爷爷有心了。”
人在江阳,倒是感受不到多少寒气,倒是近日风大,还折了隔壁县城的几棵百年老树。江阳多山,厉风一时半会也吹不到。
但还是多做准备才好。
“郑师傅,您带几个人去管事爷爷领些银子,买个万把斤炭回来,两万斤,小库房装不下,搬到大库房里,多做点坛子肉、腊肉。”林醉君总不能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才这样做的吧,只糊糊说了一句:“我爱吃。”
也不知梦中的场景会不会成真,赌一把,也不会损失太多,又许是她那不靠谱的师父给她示警梦也说不定。
林醉君掐指一算,梦中发生寒事的概率颇高。
“行行行,还回来吃吗?”
林醉君摆了摆手,自个拿上食盒,装了两和水晶虾饺和鳕鱼饺子,最上层放了一盒粉蒸肉。
黎茯苓吃了一大盘扬州炒饭之后顺走了三个大肉包子,郑师傅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黎茯苓也不知林醉君一大早驾着马车想要去哪里,反正林醉君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茯苓姐,路过金良街的时候,买几件袄子,备着。”
黎茯苓点了点头,到了金良街之时,二人下马车正好碰见了李捷。
李捷驾马而来,伸出一只手,道:“上马,出事了。”
她先是一怔,随后真的上了马。
黎茯苓:“???”
就那么让她在这里待着?袄子不买了?她看上去像是随身带银子的人吗?不像。
黎茯苓摸了一摸怀中,眸色一亮,还真有!
刺杀李捷拿到的佣金,她还没花呢!
李捷驾马很快,不待林醉君问道是何事,李捷简明扼要道:“姓席的,死了。”
席管家死了?
林醉君对此事颇为意外,席管家是怎么死的?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是吞草自杀,狱卒发现之时,人已然走了。”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牢房之中。
席管家的尸体微微发臭,周身放了几块大冰块。食盒也未曾有人动过。
“这食盒是一位小姑娘送过来,估计线索就是食盒了。”
食盒里只有一个盘子,盘子上残留着柳叶的气息和腥气的味道。
“看来他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真正的死因。”林醉君当下判定:“他,在保护凶手。”
李捷和何仵作微微不解,席目远为何要保护凶手?
“你们说是一个小姑娘送来的?那小姑娘长什么样子?”
狱卒回想了一下,比对了那个小姑娘的身高。
“高高瘦瘦的,对了,她的身上还有一股子淡巴枯的味道。”
淡巴枯?林醉君很快想到上回在瓷镇遇到的小姑娘,那姑娘好像是瘸了腿。
“是不是走路有点不利索,约莫七八岁的样子?”
狱卒摇了摇头:“那姑娘看起来应有豆蔻年华。”
是她想错了吗?
也是,人家七八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嫌疑人。
“看来还得再去一趟瓷镇。”
也许淡巴枯是一个线索,没准儿那个小姑娘知道点什么线索。
“大人,我想再去一趟瓷镇。”
“好,我让铁锤同你一起去。”文络缜来了,李捷这会还不想让文络缜知道林醉君的存在。
“多谢大人。”
约莫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瓷镇,一路上铁锤没少为李捷说好话。
下了马车也是喋喋不休地说起来。
“林庄主,您是不知道,我们家大人五岁会扶老奶奶过街,七岁就是学堂里头儿,八岁更是了不得,已经能够独自斩杀一名初级刺客了,十岁熟读四书,十二岁写出《策民论》……”
林醉君打断铁锤的解说。
“等等,你说《策民论》是谁写的?”
“自然是我家主子了!”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林醉君,那将猪豚写成狗彘的《策民论》是李捷写的?通篇重复,害她抄好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才抄完一本一百篇三十遍,篇篇都重复的《策民论》!难怪连个名字也不敢署上!
“你家主子好坏,倒不必同我细说,如今破案最重要。”林醉君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起来。
铁锤实在不解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林醉君,不是他得罪的,那肯定是他家主子得罪的。
就这抠门的主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遇上,昨夜吃的还是白菜汤呢,就了一碗米饭。他一个大老爷们,晚饭就那么对付过去了,过得还不如农人。
“林庄主,午饭咱们吃点什么?”
林醉君想起自己的食盒还在马车上,看来只能去下馆子了。
“别说话,多做事。”
铁锤立马闭上了嘴。
林醉君随手拉住一个瓷镇的大婶。
“婶子,你们这,哪里有卖淡巴枯,劳烦领我去。”
大婶狐疑地看了一眼林醉君:“没人卖了。”
听闻此话,林醉君心下一震,莫不是发生了什么祸事。
“你们是外边来的吧,淡巴枯,就若男家卖,前两天人没了,她爹就着碎瓷,把人给埋了。”
她三天前还见过那女孩,生得可爱,怎么就没了呢?
林醉君哽咽一声:“劳烦领我去看看。”
当日若是不放她走,是不是可以留住她一命呢?
林醉君拿出了一锭银子,大婶像是看冤大头一般看着她,这年头的有钱人可真是没点脑子,就领个路,十两银子就到手了。
“她家中可有什么人?”
“有个烟鬼老爹,平时什么事也不做,嫌人家若男是女子,旁人我可不同他说。”大婶压低了声音。
“那烟鬼发病起来火气大,能掀了瓦,他吃亡妻嫁妆,家后面种了一大片烟叶儿,旁的东西也没种,你说说,七八亩地也不耕耘,地都让邻居抢得只剩下后院那一块,稻子不种,玉米也没有,说说,这就什么事。”
想不到若男的身世竟然如此坎坷。
“姑娘,前面就是若男家了,莫让那烟鬼知晓是我带你来的,镇子上的人可没人敢去招惹他。”否则这十两银子保不齐就不是她的了。
林醉君点了点头,没准儿若男便是被她烟鬼父亲给打死的,这个公道,不得不讨。
映入眼帘的是一扇摇晃的木门,木门在还有一些蜡片儿,以及一根断了的绳子。
林醉君往后退了一步,铁锤上前扣门。
屋子里马上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小蹄子,你再闹,老子给你贴道符!”
“开门,官府查案!”
老烟鬼儿猛然惊起,忽而传来一道破窗的声音。
林醉君暗想不好!
这老烟鬼莫不是想畏罪潜逃!
铁锤毕竟身强体壮,追上老烟鬼非是难事,很快将老烟鬼抓到了林醉君面前。
“老实点!”
烟鬼眼神飘忽不定,身形瘦弱如柴,看上去经不起一阵风吹,方才的反应却是要比常人要快。还有门口的断绳,上面打了个结,约莫鸡蛋大小,以肉眼还可以看见绳结上的刚毛。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听见官府之时破窗逃跑?”
林醉君不肯放过他肢体上的任何语言。
可惜老烟鬼身形太瘦,仅从神经脉络上看不出来太多有用的东西。
面对询问,他只是垂着身子,闭口不说。
第二十六章 菩萨怨:尸生女
瘦瘪的面皮随着颧骨收动,像是一片儿提捞起来的腐竹,被风随意一刮似是要脱落一般。
那一双眸子,无半分混浊之态,倒是眼眶发黄得厉害,姑娘儿脸上的花黄都不如他的眶儿深。
“你非县令,也非王法,以何身份来审问我?”烟鬼老儿的思维倒是清晰。
这样的人竟然是一个烟鬼,真叫人难以置信。
“劳烦官差大哥将他带去见李大人。”
“门口的断绳也劳烦带过去,做个凭证。”
铁锤一惑:“林庄主你不走吗?还有,我叫铁锤,有一个兄弟叫铁蛋,不用如此生疏。”
原是他没有正式和林醉君介绍过自己,这可不行,未来的主母不认识自己,今后可怎么讨个吉利钱呢。
“礼节还是要在的。”林醉君的语气不是一般生疏。
烟鬼一见他们谈话,便卯足了劲儿往外跑。
“不好!”
前面是一排地势崎岖的山丘,若人是躲到里面去,没个十天半月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踪迹。
“坏了!”
铁锤心生愧疚,冒着风险到山中追寻烟鬼。
林醉君伸手欲要阻拦,瞥见了门口的断绳,凶手竟然那么直白地将断绳放到自家门口,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官差谁才是凶手吗?此案尚有疑点。
以铁锤的功夫,追烟鬼不是难事。
她拿出匕首对空中晃了晃,吹了三声口哨,适才见到空中飞来一只白鸽,白鸽头上生了一丝丝金色的毛儿,它扬起高傲的头。
林醉君割破自个的食指,往鸽子腿毛处抹了抹。对着县衙的方向抛了去。
李县令应该能够看得懂
随后她以手帕止血,观看了四周。
烟鬼的屋子旁边还有一座屋子,隔壁的屋子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的味道,门口那一个“奠”字已经被风蚀得失去了颜色,只有残余的刻印能辨得出来是何字。
庭院中还摆放着一口棺材,此时一个老者经过隔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哎。”
林醉君收起匕首,缓步走过去。
“老人家,您在叹气?”
老者拄着拐杖,唇瓣已经往内翻了,干裂得像是水火相激后的岩石,老人斑布满了大半张脸。
杂乱的白发就那么半垂半束。
“你是?”
“路人。”
老者佝着身子走了两步,又道:“这家人,命苦。”
“您说的可是辛芷兰?”
“何止啊,还有佳榆,那孩子今年十二岁了,前阵子托我去认领她姐的尸体,老辛年关前走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去认他女儿的尸骨,哎,这家人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突然一道男声传来:“永老,您上次吃的药,可见好转?”
男人背着药箱,面容略微俊秀,浅灰色的布衣沾了一些泥垢,身上透着一股子草药香味,手中拿着小锄头,背篓里放着不少草药。
“小方大夫啊,好多了,这耳朵听见的话比之前清多了,谢谢你了啊!”老者激动地握住了方大夫的手。
方大夫笑道:“永老,您先回去休息吧。”
方大夫走路微微倾斜,像是左腿受过伤一般。
永老点了点头,拄着拐杖缓慢走着。
林醉君打量了一眼方大夫,不经意问道:“方大夫可是受过伤?”
方大夫扯开一抹笑容,勉力笑道:“山路滑,前些天采药摔了一跤。”
他特意上拉裤腿,上面有草药敷过的痕迹,伤口约有一指长,不像是被峨眉刺刺中的伤口,似乎真如他自己说的那般。
“是啊,夜里山路的确不好走。”
方大夫微微诧异,随即笑道:“夜路不敢走,病人还等着,不敢出事。”
“是我想多了。”林醉君看见他的小指儿微卷,听见她这句话后,小指头才和其他指握住了锄头。
“姑娘若是失眠,我可开一些助眠安神的药。”
言外之意在说她胡思乱想。
这让林醉君更加确定了那晚被黎茯苓刺中的黑影是谁了,伤口可以自己划拉几刀,可偏偏不深不浅,不长不短正好一指长。
对自己,可真是下得去手。
“最近确有失眠之证。”林醉君话锋一转:“不知方大夫可是住这附近?”
方大夫点了点头,小指没有微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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