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小伏低的样子,惹得人心生怜悯。
林醉君看明白了,岳真儿还真有往上爬的心思,只是这些世家子弟看似玩世不恭,实际上个个如同人精一般,岳真儿的期望怕是要落空了。
果不其然,方才还在谈论岳真儿的那桌世家子弟,见人真的来了,别过头来继续喝酒,毫不掩饰眸底的厌恶。
“来来来,喝喝喝,今个儿,大家不醉不归!”
正要上楼的岳真儿步子一顿,方才她听得真切,那桌长相并不出众的世家子弟分明对她有点情意,怎地她来了却不见他们上前自荐?
罢了,能得到官府的庇佑也好。
岳真儿上楼后,林述婵招手给了小二十两银子,表示自己要包下东隔壁的厢房。
而东厢房正是李捷宴请县衙的人吃席之处。
小二掂了掂手中的银两,给的真爽快!不像是东厢房那位,还赊账,要不是他认得其中有几个官府的人,他东家才不同意赊账一事。
好歹也是请官府的人吃饭,竟然吝啬到赊账的地步!
给钱爽快,小二的态度也跟着客气起来:“客官,您随我来。”
醉仙楼的厢房以中间为大,东南西北四个厢房次之,临近厢房再次。
官府的人好歹也有百来人,让百来人挤在一间厢房,当真是抠门得紧!
俗话说打点好人情世故好办事,这不就是一个给她现成洗冤的切入口吗!
林醉君拿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压低声音道:“小女子仰慕东厢房的官爷已久,想请里边的官爷吃个便饭,还劳开两间厢房好生款待。”
银票,真的!
小二哥两眼放光!
“好好好,开两间厢房的价钱是四十两,一桌饭菜十两,您看看还需要什么吗?”
林醉君摆了摆手,她需要一个清白,若是有钱能买到真正的凶手,损一半家财她也愿意。
给钱爽快,小二哥也跟着精神抖擞起来。
小二哥说明原委之后,高令冲率先喜上眉梢,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
看看桌子上点的是什么菜!
清汤白菜一碗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李捷那么大阵仗请人吃饭能是什么大鱼大肉,结果一点儿荤腥也见不到,反而是一大盆小葱拌豆腐!
百来个大男人就挤在一间屋子里,大气都不敢出,李县令呢,一边招呼大家伙吃饭,自己却是一动不动。
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家吃吃家常菜呢。
“大人身份尊贵,我等不配和大人同食而语,这就去南厢房反省自己。”
“是啊,大人,您为人清廉,一清二白最适合您来品尝,我等望尘莫及。”
……
李捷似乎对拍马屁的行为很是受用,手掌往下招了招,示意大家别那么激动。
“大家的想法呢,本官是知道的……”
周围忽然一阵寂静,走门的走门,爬窗的爬窗,险些把门给挤坏了。
一时间,东厢房里只剩下李捷和岳真儿。
李捷表示非常不理解,县衙的人去吃白食,他可以理解,只是铁锤和铁蛋作为他的心腹怎么好意思去的啊!
“你们两个就不怕是鸿门宴吗!”气得李捷破口大骂。
那素纱女子,肯定是想跟他过不去,他偏不去,让她的算计落空,她自然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岳真儿局促不安地开口:“大人,不知真儿有什么能够帮助您的?”
李捷随口一问:“比如?”
岳真儿舔唇,素手滑向了腰间:“比如降降您的怒火。”
她的话似乎是点醒了李捷,李捷指了指盆中的小葱拌豆腐:“一边吃,一边说。”
岳真儿被他的话砸懵了,她,应该说些什么?
李捷拿过羹勺,舀了一口放在自己的小碟里,淋上辣酱汁。
“关于你父亲岳来福的事,你知道多少说多少。”
岳真儿顿时警觉起来,新来的县令看起来似乎是个好人,可是官府里真的有好人吗?
“大人的意思是,家父一事还有调查下去的必要?”
李捷反问:“你似乎不乐意?”
他瞥了岳真儿一眼,看似做小伏低的样子,面对上位者的提问装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莫不是民间流行高位者会青睐底层老百姓吗?
“民女不是这个……”
李捷打断了岳真儿要说的话:“你是何意思,不关本官的事,本官且问你,事发当晚,你在何处?”
他查阅过卷宗,岳多福出事当晚岳真儿的行踪并不在卷宗之中。
“大人,我一个弱女子,您怀疑我吗?”
李捷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落水女子绝不会是岳真儿,岳真儿身上的功利心太重。而那名女子敢打他敢救他,足见魄力。
李捷丢出一把匕首,冷冷看着岳真儿。
“本官没那么多耐心。”
岳真儿吓得一哆嗦,这让李捷更加确认了岳真儿不可能是打他的女子。
“小女子,当晚在茶楼干活,来了个难缠的客人,云记糕点的老板当晚也在现场,还饮了一杯太极香片,您不信可去问问云老板。”
李捷不懂茶道,也知晓夜里饮茶易失眠,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联系。
第四章 太极香片:岳真儿死了?
权贵的心思向来难测,况眼前这人露出的杀气,似乎不把人命当回事。
这样的人竟然是一方父母官?
江阳莫不是要毁在李大人的手中了?
岳真儿不敢多想。
“明日午时,将你的证人带到县衙,迟了,本官可不会怜香惜玉。”李捷将汤勺反扣在碟子上,一身墨华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岳真儿明了,这个男人不是她可以拿捏得住的人。
“是,真儿一定会遵从大人的吩咐。”
公子贵族最喜她这一般伏低做小的样子,可她分明从李捷眼中看见了一丝丝厌恶。
李大人和她见过的大人物似乎有所出入。
“另外,三日前,你是否落了水?”
此话在岳真儿听来,成了另一种意思。
“谢大人关心,民女身子已经无碍。”
李捷心中俨然有了答案,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岳真儿福了福身子,李捷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宫里的动作,她怎会?
倒不是他小人心思太重,只是父亲一个月前死亡,她三日前才受不住去跳江,还是得人救上岸,此事颇有蹊跷。
明月高悬,李捷起身走向另一间厢房,路过隔壁厢房时,心中忍不住生疑,何人出手如此阔绰?这是想结党营私还是另有目的?
隔壁的厢房灯火不如南北两厢房明亮,只燃一支蜡烛,颇有些诡异。
紧接着,厢房里走出来一位身着栀子色外裳的素纱女子,女子的眸玉恰如江淮的梅雨,又含着一股打落残叶的狠劲。
李捷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女子见到李捷忽地一愣,随后礼貌地看了他一眼。
若是没猜错,这位便是新上任的李捷李大人了。
林醉君眸底划过一丝心虚,想不到她动手掌掴的人竟是新来的县令,这下梁子结大了,这要是破了案,李捷报复性故意拖堂也是有可能。
转念一想,当时,李捷陷入了昏厥之中,应是认不出来她。
“姑娘为何蒙面?总不能道是面丑难以见人吧。”她身上的奇香出卖了她。
林醉君心下一惊,这个新县令有点东西,竟是不走寻规路。
“公子多虑了,民女瞧官爷来了,想着官爷日理万机,应是记不住民女诉冤之事,故而想请官爷吃顿饭,也好办事。”
林醉君心下深明,此人绝非面上露出的能力,倒不如说了一半的事,不明自己的身份,也算省去一个麻烦。
李捷兀地抓住了林述婵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说:“你是林醉君。”
也是第一个敢掌掴他的人!
他还是记得那浸入椒辣的痛感,像是打开了他另一个世界的大门,竟是还有一种依恋的味道,真是稀奇。
“我……”
李捷算准了她会否认,但没想到她左手一巴掌招呼了过来,手背又是一击,可谓对称。
“大人,调戏良家妇女可不是什么好事。”她语气生冷。
没错,是这个茶香味!
像是幽山的茉莉,沁在茶盅之中,又如云雾之间初生的毛尖,一点一点吸收茉莉的馥气,还有一种他不知名字的香,使人闻了登时唤了一丝清明。
案子破不了她得死,得罪县令她也不会好过,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死得烈一些,后世没准立碑,也算名垂千古了。
那种新奇的感觉霎那间遍布李捷的骨髓,恨不能食痛来喂足他从未涉及过的刺激。
“再,打一次。”
林醉君微微诧异,从未听说过有人喜欢讨打的!
“我有事要问岳真儿。”
“明日,林姑娘可以到县衙门口旁听。”
林醉君出现在这里,定是为了茶庄一案来的,茶庄一案对官府来说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就是这样一桩案子竟然让百姓心生惶恐,幕后之人到底想做什么?
“为何帮我?”
男人水下拽她时的狠劲她至今有些余悸,若说报恩,她也打了他一顿,总不能是将人给打活了吧。
瞧他细皮嫩肉的样子,当时打起来她手掌都发麻了。
“怎么,本官在你眼中,像是小肚鸡肠的人?”
不是像,简直是不择手段。
她还是个姑娘,救他如同四肢负石,能游上来多半是上苍眷顾她这条小命。
“大人爱民如子,是民女狭隘了。”
爽!
听她妥协的语气,他的精髓像是被一阵风给穿通了,舒适得很!
等等,爱民如子!
她居然想跟他成亲生子!
果然,不过是引他青睐的手段罢了,生就生吧,她若是被冤之人,生十个八个也不是问题,他的小金库倒也不是养不起,实在不行就重操旧业。
“大人,时候不早了,民女该回家了。”
被李捷那么一拦,她竟不知岳真儿往哪边走了。
“本官名唤李捷,捷报。”李捷简单介绍了自己,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上唇角,那是她小指打过的地方。
林醉君反而加快了脚步,糊糊回了一句:“幸识幸识。”
李捷只当是自己魅力太大,惹得人小女儿家的心思都犯了。
出了醉仙楼,林醉君有些茫然,不知何处去寻岳真儿。
岳真儿父亲的死亡时间是最近的,半年死了三个人,若是能证明半年之前还有受害者,是不是能给自己洗脱嫌疑了么?
思虑片刻后,林醉君泛起一抹愧疚,林醉君啊林醉君,这时候你怎么只想到自己呢。
明月半拢上一层纱雾,洒落下来的月光也干脆。
走过一段街,巷儿兀地传来求救的声音,林醉君正想折行回去找官爷,须臾后,巷子没了声响。
微弱的月光下,飘来一角苍葭。
林醉君的脚步像是被什么给定住了一般,脚下似是生了冰刺,寒意瞬间漫布全身。
难不成受亵之事让她给碰见了!
江阳一地不算太平,偶有女子受亵被杀之事发生,若是有点背景,花钱平息也不是难事,可却是女子一生的伤痛!
冥想间,巷子里飘出来一股子腥气。她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那一角苍葭,颤着手拾了起来。
若是没记错,三刻钟左右,岳真儿穿的薄裳便是苍葭色。
坏了,岳真儿若不幸罹难,请官爷吃饭的她,岂不是加深了嫌疑,这下更难洗清了!
又许是月光不够明,看错了也有可能。
“这,还有一个人啊!”
第五章 太极香片:怀疑设局
明月高悬,夜来香消。
深巷中,狭颤又兴奋的声音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的猎物。
吓得林醉君拔腿就跑,这事关乎性命,当不得玩闹!
游街的风,呜咽得吓人。
跑了一会儿,林醉君停下了脚步,好像没人追过来。
照理说,她有可能发现了行凶之事,凶手怎么可能放过她!
回去,还有可能救下岳真儿,但如果不离开,凶手有可能追上来,届时她未必能应付得过来。
若是茯苓姐在这里就好了,至少她有安全感。
等到身后彻底没了动静之后,林醉君鼓起勇气想要再次去深巷,却被一道声音叫住。
“林姑娘。”
来人是李捷,高大颀长的身姿覆下一片阴影。
林醉君惊魂未定地循声望去,见是李捷才始放下心来。
“瞧你的样子,发生了何事?”
他方才想起来,既然歹人暗中想害林醉君性命,想来应该是林醉君身上的某样东西引起了歹人的兴致。
“李大人,方才……”林醉君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拿着岳真儿衣服的残片。
这下可真是说不清楚了。
“方才经过拐角巷子时,飘下来这方衣角,断想是岳真儿身上的。”林醉君简明扼要说明情况。
李捷提灯一看,这颜色的确和岳真儿身上的衣服颜色相似。
只是……
见李捷默而不语,林醉君询问:“大人以为我诓您不成?”
想来也是,请人吃饭是她,如今岳真儿出了事,她自然担调虎离山之嫌。
“你们女子的衣角还能撕扯成四方?”
这是何意思?
听李捷的语气,他的怀疑对象似乎是岳真儿。
“回去吧,若有消息,本官会通知你。”
他李捷看上的女人,该有一些自保能力才是。
李捷,竟然没有怀疑她,反而是怀疑岳真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眼下,也的确是该回去了,正好看看犹立那白眼狼到底是因为什么叛她!
“大人的意思是另有怀疑对象?”林醉君壮着胆子问了。
这男人她看不透,不像看茶那么简单,每个步骤都有迹可循。
“你的清白,本官自会还你。”
“敢问大人,是何时候?此案半年不破,凶手逍遥法外,民女的清白尚不得多重,总得给死者一个交代。”
莫名的爽意又漫上了心头,听她说话何尝不是一种享受呢,低沉清哑,活像是山间郁香,激得人来了精神。
“十日之内,你当还活着,自可见公道。”李捷笃定满满,似乎不当想十日之内的事情。
有了李捷的担保,林醉君更加不放心了。
她宁可相信岳真儿有苦衷,都不愿意怀疑岳真儿,同为女子,她不信岳真儿能做出弑父之事,若是岳真儿真的杀了岳来福,其他两名死者又作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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