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去查查,这四个排水口分别来自于什么地方。”
林醉君美眸一动,若以长宁街为中心,四个排水口莫不是对应了四条街?
“大人,如今已是一更天,查案下去怕是惊扰了百姓。”
李捷仔细一想,也是。
民心还是对他升迁颇为重要,离开了华京,给他送钱的人腰折大半,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那便明日再去。”
捕头们连连叹气,不知道案件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啊!太臭了!
此事一出,整个江阳城的百姓几乎是足不出户,就算是街道上没屋子的乞丐,都连夜赶制出了一扇门,生怕遇到杀人狂魔。
过了半个时辰,才打捞上一件衣服。
衣服上有粘稠的肉状物,也不知是什么,只觉得臭得慌。
“大人,打捞上来一件衣服。”
李捷走过去,丹凤眸倏尔一紧,他一眼认出来了这件衣服。
怎么会认不出来呢,前几日还送了他三个美婢呢。
“茯苓姐,我们先回去吧。”
林醉君有些乏了,辛苦了一天,还未进晚食,茶庄还有事务等待着她去处理。
“大人,我们先走了。”她的眼皮不自觉地下垂,困意早就涌上了心头,再加上这儿的臭味,待在这里实在是增了困意。
李捷点了点头,薄唇几欲张开,又闭了起来,兴许她是认为他一个含着金汤匙出来的贵族子弟,干不出来什么大事,心中难免会有所微词。
有黎茯苓在,倒是省了县衙的捕力。
群星遮于流蔼之中,墨色迅速晕染了天穹,街道上灌了一道又一道冷风。林醉君却没有直接回茶庄,打算先去翡翠街看看世家们的情况。
世家对李捷自然不满,尤其是今日下了封锁令。
具有世家代表门面的人都在一处亭榭里密语着什么。
林醉君恰好经过此处,见水榭烛光颇盛,两指一动,黎茯苓得了她的指示,立马如蝙蝠飞身到一处假山夹缝后。
“今日他李捷敢下封锁令,他日,有的是李捷作威作福的时候,这你们能忍?”宗长贾拂了两次袖。
“宗兄说的是,今日敢送刺客来翡翠街,只怕他日旁人做了什么事,李捷只怕都会怪罪在世家的头上,诸位,我晏家,还有我三弟的命案,有劳诸位多费些心思了。”
晏西行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父亲不是将晏家内务交给了二弟吗?怎么也唤他过来,莫不是信不过二弟。
“二弟,此事,我看不妥,为兄收到消息,李捷在春风栏挖出了黑池,可见封锁令一事,李捷并非胡来,世家势力是不容小觑,怕是怕,后来者要上来,也怕――”晏西行停顿了一下。
“西行兄,有事不妨一说。”
“也怕咱们内部出现了问题。”世家之间盘根颇多,若是内部出现了问题,也不好责怨李捷。
晏遂旋眉上提,随后附和道:“大哥说的是,眼下不好和李大人为敌,咱们还是先盘查一下内部的问题。”
老爷子让晏西行来水榭,想来是生了易权的心思了。
“二弟,尚且拿不出证据的事,别平白冤了李大人的名声,恐县衙那处怪罪。”
晏遂不以为然。
“大哥,你终归是太良善,李捷收了我一百金,还有三个美婢,弱冠之年正值血气集沛之时,你当真认为李捷什么也不会做吗?他那样的贪官……”
“啪”的一声脆响,将晏遂打懵了。
“晏家算不上多清白,偏你行事太过于声张,贿赂官员这事,你当真是做得!”
晏西行勃然大怒,面容上挂着一丝丝不解,什么时候他那跃动良善的二弟竟是成了一个贿赂官员的坏枝了!
“是我这个当大哥的,没有尽到职责。”
当着六大世家的面儿打他!
他居然害他失了面子!
晏西行,你当真是好样的!
“晏兄,我看令弟也不是……”
“让诸位见笑了。”
晏西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黎茯苓见听得差不多了,一个飞身跃出了水榭,好似空中只划过了一根五毛。
黎茯苓将事情一字不漏地表述给林醉君听。
“晏家二公子?晏遂……”
“小君君,我看那晏西行挺不会做人的,当着世家的面收拾晏遂,这不是明摆着打了晏遂的脸吗?”
往后晏遂在世家里头未必再抬得起头。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只是,晏遂……”
晏西行、晏行之这二人的名字里都有一个“行”字,为何晏遂的名字里没有?还是两个字?晏西行作为婢女生的孩子都有三个字,为何晏遂却是两个字?是她想多了吗?
“那晏遂长了好奇怪的眉毛,真丑。”
林醉君想着,再奇怪的眉毛能够丑到哪里去?
“何样的?”
“旋状。”
林醉君心下一惊,旋眉多暴躁薄情之人,晏遂此人暗地里怕不是一个狂躁的变态吧。
晏西行如此不给晏遂面子,保不齐晏遂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出来。
“茯苓姐,你这几天先观察一下晏西行,必要时出手帮他一把。”晏西行应该是晏家难得的好人。
好人若死,只怕江阳的黑暗更甚。
“那你呢?”万一刺客又卷土重来,林醉君不见得能应付过去。
“茯苓姐,我还是会逃跑的啊。”林醉君笑了笑,恍若冰轮动人。
“小君君,若是遇到危险,去找关阿婆,对了,他是个男的,中年人平时喜欢女装,真名叫关全功。”
关全功怎么也没想到,黎茯苓真的转口就把他给出卖了。
林醉君心下了然,难怪那夜关阿婆的反应如此迅速,原来也是个杀手。
“关全功曾经在叶家干过,现在听命于温首辅。”
“呃,茯苓姐,倒不必说得那么详细。”
听命于温首辅的话,那么关全功来茶庄也是受了温首辅的指示吗。她这里有什么让内阁感兴趣的东西吗?
“总之,遇到危险先去找他。”交待清楚了,黎茯苓才放心。
林醉君这会儿乖巧地点了点头,在这一方面,黎茯苓比她有经验,听她的总不会出错。
回去的上半段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只是到了下半段路,马儿有些不受控制地往另一条道路上疾跑。
林醉君马上意识到不对劲,怎么勒缰绳,马儿也只是减缓速度,丝毫没有改向的迹象。
她只能拼了命拖拽缰绳,减缓速度,然后看见一旁的草丛,果断滚落下去,随后来不及拍打身上的尘土,便往茶庄的方向跑去。
这儿离茶庄近,二里路上也会出现什么意外,她只能马不停蹄地跑着。
还好黎茯苓先前提醒她去找关阿婆,不然这大黑天的,都不知道要求助于谁。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腿快没了知觉,才到了茶庄。
另一边,马儿终于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吃地上的盐水草,不多时,马儿口吐白沫,身躯猛然一抽动,彻底没了气息。
尧韭浓,红锦现。
“那么多年了,她还是这般聪慧。”
“真是叫人愈发喜爱了。”
第三十六章 白石碑(九)二嫁
次日,清雾刚散,霜色化露,暖阳微微敛住自个的气性。
官府派人包围了澡堂,晏遂得知消息后便潜逃出城,暂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整个晏家因他之顾受到了其他世家的排挤。
春风栏查封,姑娘们重获自由,只是代价太大,惹上了一身的脏病不说,出去后连最基本的生活技能也没有。
林醉君听说后,想着出点银子给她们寻个谋生之地,染了脏病的女子犹如行走的天花,是男是女都畏而远之。
别说是行什么谋生的活了,世俗的偏见压根就不待见她们。
茶庄人手已满,况林醉君虽有心助她们,也不想茶叶出半分问题,为今之计,也只好送她们去一处僻静的地方生活。
临行这天,桉桉怎么也不肯走。
昨夜林醉君经一番险境,还未从险境中彻底脱离出来,深深呼了一口气才去了长宁街。
官府的人并不打算安置这些姑娘,姑娘们大部分染了脏病,即便是去当军妓也会被嫌弃,这等烫手山芋实在是不想碰。
姑娘们也知自己不受待见,缩在角落里,时不时看看周围的人有没有将她们买回家。
等了半天,直到看见林醉君来了,姑娘们才敢起身。
“你们大人呢?”
“大人查到一排水口是在澡堂,便派人去抓晏遂了,如今晏遂跑了,大人正忙着找其他三个排水口。”
晏遂跑了,那么晏家现下应该是晏西行掌家了。
只是,这还不能证明晏遂就是杀害晏行之的凶手,晏遂跑了,最多也只是杖毙了一名美婢,其他罪名并无证据成立。
他完全可以不用跑,可他为什么要跑?
晏家真的那么简单吗?
“林面师,这些……姑娘怎么办?”
今日,就是开城之日,可是,还是没能找到幕后凶手。
“我带了一些银两,安排她们去小茶庄后面的庄子里生活,平日里养蚕织布,还有几块地,种些作物,养些家禽,也能安度余生。”
外人容易对这些姑娘生恶意。
“那儿有山有水有地,需要什么就自己下山购置,银两不多,每人二十两银子。”
后山的别庄荒置已久,她们去了也好有个安身之所。
“还是林姑娘思虑周到。”
“谢谢林姑娘,我们姐妹一定会努力报答林姑娘的恩情。”
林醉君摆了摆手,今日来得匆忙,披了一件鸢紫褂衣,只带了二百两的银票,将其给了姑娘们。
那名叫桉桉的女子走了出来,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对林醉君说。
这儿的姑娘一共十个人,照理说二百两没错。
“感念林庄主还记挂着我们姐妹几人,可是,林庄主,桉桉想要追随您,桉桉可以为您当牛做马,只要庄主一声令下,桉桉绝无二词。”
“庄主,您也莫要嫌弃桉桉无用,桉桉破了身子不假,但想报答林庄主的心更是不假。”
林醉君心中提防着这个桉桉,暗池建造得有些年头,她又是怎么知道春风栏后院下是暗池的?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好,今后你便跟在我身边。”她倒是想看看这个桉桉到底有什么目的。
黎茯苓对着天吹了一口哨,林醉君便知道晏西行那边已经安全了,心里头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桉桉某种闪过一丝诧异,就那么轻易地应了下来?
晏遂畏罪潜逃,美婢之死和涂正南的死算在了他的头上。
林醉君打算去找李捷,问问涂莞家住何处,好叫她安心。
清阳正好,寒气未退。
李捷正伏案看着整个江阳城的分布图,长宁街正好贯通四街,以春风栏为中心反看四街是不是能够找到排水口了?
他可以掀了春风栏,总不能为了寻找排水口出处,一条条街去翻吧?哪日朝廷怪罪下来,还得拿他的小金库来填补,得不偿失。
“大人,林面师来了。”
林醉君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这个称呼,只能勉强笑了两下。
李捷别过头,下巴微微扬起,傲娇地说道:“本官知你要说什么。”
不就是想夸赞他能力出众嘛。
“大人涤瑕荡秽,的确为人称颂。”林醉君给了他一颗糖,哄了哄。
李捷喜不自胜,眉头立得笔直,嘴唇蠕动了两下,满意她的回答。
“不过,我这次来是想寻问涂正南之妹涂莞的住址。”
“问这做什么?”难道他还不如一个女子有魅力?
“涂正南的案子破了,那日初见涂莞,只她一人来,恐是婆家不待见,我思寻着去看看情况。”
涂莞生了一副好相貌,婆家的人没来,若是要下葬涂正南,免不了花银子下葬。届时卖身也有可能。
原来她并非是看上了涂莞,也是,有他这般丰神俊朗的人在前,也不是谁人都是黎茯苓。
想到黎茯苓,李捷问道:“黎茯苓没跟来?”
“茯苓姐她……”
“正好,慰问受害者家属,也是我这个当父母官的责任。”
“本官陪你一同去。”
涂莞的家,卷宗里有记载,说是在四喜镇,这些天闭城,开城后,人通流较大,他恐晏遂藏在人流中对林醉君出手。
不过,终于,不用看见黎茯苓了!
“也,也好。”
茯苓姐已经备好马车在县衙外,李捷一个男子加进来多有不便。
待李捷出了门,整个人的脸色僵住了,黎茯苓还单手打了个招呼,似乎是在挑衅。
黎茯苓,怎么也在这里!!!
“大人,马车可能不太方便。”
“铁锤,你跟黎姑娘坐一辆马车。”
黎茯苓自然是不愿意的,秀眉微微拧起,看来当初那一脚踹得还是太轻了。
“大人,我和茯苓姐都是女子,县衙门口人来人往的,你我同乘一辆马车怕是不方便。”林醉君开口了,李捷委屈巴巴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模样实属不清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大人心悦林庄主,林醉君却是装聋作哑,不怎么待见大人。
“大人,我可是将你的丰功伟绩,都同林庄主说了,从出生到现在,那可真是一件没漏。”铁锤颇为自豪地拍了拍胸脯。
等等,他好像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了。
“《策民论》和我收贪官钱财的事,她也知道了?”
“没,后面那个还没说。”
完犊子,他说林醉君对他怎么不待见了。
当年的《策民论》被皇帝舅舅看见了,广印不说,还传播了出去。幸好用的是笔名:一重山。
如今,铁锤把《策民论》的作者说了出来,叫他如何直面那一段黑暗的往事!
“以后,尽可不必如此宣传本官。”李捷咬牙切齿地说着,心中的一股气已经提到了脑门上。
偏偏林醉君的马车在旁,不好直接揍铁锤,只能生忍着。
“哎,大人放心,您干的坏事,我是一件事没说。”
你已经说了!
李捷目裂焰火,铁锤只觉身后一股灼热,也没敢想太多了,只当是李捷欲火难耐。
身为男人,他懂。
想到去平民百姓家中,李捷脱下了官袍,换上一身月白锦衣,上绣竹纹,栩栩如生。他拿出一面铜镜观察仪容仪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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