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淘淘忙了几天,在车上又被小孩吵得没睡好觉,这会站在那就有点犯困。司机打来电话,说他下错了路口,还得稍等一会,苏淘淘客客气气对着话筒说没事,刚放下电话一抬头,眼前就划过一辆车,车里坐着熟悉的人。
赵文晓说季遥的车颜色诡异,跟个绿头苍蝇似的,苏淘淘亲眼见了,也觉得她说得没错。
季遥握着方向盘,穿着西装,嘴里好像还叼着烟,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她当下有种被人提溜起来,一把摁进冰桶的感觉,从头冷到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密密麻麻。
网约车司机来接她时,从后视镜里看了她好几眼,忍不住问:“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苏淘淘回过神来,拿手机照了照自己,才发现她唇色惨白,面无人色。
这也太夸张了,苏淘淘想,他压根就没看到她,她就反应如此之大,这要是真对上了,她岂不是又要哭了。
苏淘淘跟丁雯倩发过毒誓,她绝对不会再为男人掉一滴眼泪。丁雯倩笑着表示不信,她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苏淘淘魂不守舍地回到家,赵文晓对她的突然造访颇感惊喜。
“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回来了,我菜都没买呢!”她急吼吼要苏黎明去鱼市买菜,苏淘淘拦着不让,说随便吃点就行。
“我明天中午去参加老同学婚礼,下午就回去了,别折腾了。”
“那也不行。”赵文晓十分坚持:“回家哪怕是一顿饭,都得让你吃好,不然就是我们当父母的失职!”
苏淘淘从来没觉得他们失职,如果说小时候还有误会和争吵,那些芥蒂在成年后基本上都消失了。赵文晓变得无比温顺,甚至事事都要征求她的意见,家里的大事也非要苏淘淘做主,苏淘淘不习惯,她有时候怀念以前,想回到过去无忧无虑,也没受过伤的日子。
第四十五章
冯秋的婚礼办在一家新开不久的大酒店,这家酒店是她老公家的产业之一。自家人办婚宴,自然是怎么豪华怎么来,故这场婚礼极其盛大,一到五层所有大厅全用来摆宴席,见者有份,进来就能吃。
苏淘淘第一次参加这么多人的婚宴,她挑了条包臀的珠光色连衣裙,外面围了块披肩,头发还卷成撩人的小波浪。
打扮得这么出挑自然不是她的主意,赵文晓逼着她盛装出席,非说在这种场合,男女最容易看对眼,让苏淘淘沾沾喜气,别浪费了份子钱。
苏淘淘工作后,基本上没了社交,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下班了就回小公寓一个人躺着,哪都不去。她对这样的生活节奏非常满意,大多数的社交是无意义的,还会消耗她的精力,苏淘淘觉得自从进了社会,她的精力就大不如前,跟同事保持友好来往已经是她的上限了,故推掉了除此以外的所有饭局,包括一些男同事和男领导的私下邀约。
她觉得爽了,赵文晓肯定就不会爽,她简直快急死了。
苏淘淘现在什么都落定了,工作工作稳定,房子家里也给配了,车虽说没有,但那是苏淘淘她不想开,等想的时候弄一辆代步车也不是难事。这么好的条件,现在就差一段门当户对的天赐良缘。
赵文晓在女婿的选择上还是相当理智的,他们家这个经济情况,也别动那个歪脑子捞什么豪门女婿,差不多就行了。最好是人品好,事业有成,适合过日子的那种,当然啦,最后还是得在省会有一套现成的婚房,这样苏淘淘以后也轻松一些。
她打听了一圈,发现冯秋现在嫁的这个老公,人脉就非常广,来参加他们婚礼的不少年轻人都是未婚,而且大多是本地人,在省会发展的也不少,这岂不是天赐良机?
她盯着苏淘淘收拾妥当,才美美地将她送出门,并特意关照,今晚不必着急回家,年轻人们聚在一起,多玩玩也是能理解的。
苏淘淘哭笑不得,想到以前念书的时候,放学回家晚个十几分钟都得经受审问,现在长大了,自由竟唾手可得。
她独自前往酒店,快到的时候给冯秋发了消息,问她该去几楼。
冯秋没回,想来是宾客太多,忙得没空看手机,苏淘淘决定自己去探索一番。
到了酒店,来的人着实是多,门口就乌央乌央的,横幅直接挂在了酒店的正门门头,新人的结婚照从室外红毯一气摆进大厅,声势浩大,隆重程度堪比大公司百人团建。
苏淘淘从夹缝中挤进去,期间还得避开无数脚丫子,好不容易挤到电梯边上,却发现仅靠这三部电梯压根装不下今天来的这么多人。
她万分痛苦,低头看看脚上的高跟鞋,还是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爬楼梯去!
酒店的旋转楼梯铺着锃亮洁白的瓷砖,扶手还是水晶雕花的,看上去颇具奢华,可惜这奢华与她毫不相干。苏淘淘踩着七厘米细高跟,趴着扶手,气喘吁吁往上爬。
开始爬两层还凑合,结果到了三楼,服务员告诉她,VIP客人都安排在顶楼的会场观礼,苏淘淘眼前一黑,感到深深绝望。
她常年跑新闻,体力本来挺不错,奈何今晚这身装束限制了发挥。她干脆埋头一步一个脚印,上一级数一级,好不容易快爬到终点,一抬头却愣住了。
楼梯上方站了个人,见到她也是一脸错愕。
“苏淘淘?”
苏淘淘深吸了一口气,以极快的速度调整了状态,脸上飞快浮现体面客套的官方微笑,款款地走上去问好:“好久不见,你也来了啊。”
冯秋跟她打过招呼,说叫了些老同学,她没想到温岳章也在此列。
温岳章看着她笑了笑:“我和冯秋是同事。”
他们俩都是公务员,被分在一个单位,因为是校友走得比别人近。苏淘淘张嘴想再说点什么,注意力被温岳章怀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更准确地说,那是个小孩,长得白白嫩嫩,正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扑腾。
苏淘淘略感惊讶:“你小孩?”
她仔细回忆丁雯倩分享的八卦,没听说他女朋友怀孕了啊?
温岳章像是看穿她的疑惑,口气仍是温和:“是,我也结婚没多久。”
“恭喜恭喜。”苏淘淘干巴巴地祝贺,CPU快给干烧了,没捋清楚这个时间线。温岳章也不知道为什么,谈兴甚浓,便跟她简单描述了自己的爱情故事。他本科有一任女朋友,大三的时候分手了,结果那个女生悄不楞登躲在哪生了个孩子,有一天忽然抱着个襁褓出现在他面前,要他娶她。
这事一度闹得很大,温岳章是要走仕途的人,这女人无疑是个变数。她相当冲动,敢作敢为,温岳章对她会搅黄自己的事业深信不疑,所以当机立断,和当时的女友分了手,与她结了婚。
温岳章说这些的时候神情悲戚,时不时叹气,幽怨地望着苏淘淘,说:“我也是被迫的。”
苏淘淘忍住没翻白眼。
这事还能被迫,简直闻所未闻。
她嘴上搪塞,有一搭没一搭应着,殊不知这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落在温岳章眼里,竟别有一番风味。
他的优越感从上了大学就保不住了,高中尚且还有点人上人的感觉,大学人才济济,多的是比他背景硬的人,所以温岳章拒绝了出国留学,毕业就回到家人身边,听他们的开始考公。
靠公是一条捷径,尤其是对于像他们这样的家庭,长辈们的成功已然是最好的模板。
温岳章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任何不满,唯一遗憾的是,他来往的圈子局限在了小城镇。小镇上的人都太相似了,尤其是女人。美女倒是有,他谈过的几任女朋友都不错,温柔贴心,对他无比顺从,活脱脱的小家碧玉。
好是好,但看久了,也就那样。
温岳章偶尔会在厌倦的时候想到苏淘淘。那也是他第一次谈恋爱,一开始说不上有什么喜欢,但处的久了,有感情也是自然的,况且当时还有个季遥贼心不死,蠢蠢欲动,大大增强了他的征服欲。
他听冯秋聊到过苏淘淘,知道她如今扎根省会,成了个大记者,朋友圈出入各大官方活动,来往的也都是高管名人。如此环境熏陶出来的苏淘淘,自然跟小镇女人有着天壤之别。
温岳章看着苏淘淘的侧脸,她和过去判若两人,瘦削的下巴,打扮得精致迷人,连身上的香水都品味不俗,再加上这副对他爱答不理的冷淡,着实让他心痒痒。
他掏出手机,说:“老同学见面,加个微信?”
苏淘淘愣了愣,心里不大愿意,但不想面子上下不来,还是扫了二维码,加完后火速朋友圈分组,然后匆匆告别他,走入会场。
冯秋把同班同学都安排在主舞台边上,方便观礼和拍照。苏淘淘坐下来,和左右亲友叙了会旧,突然看到了这一桌的宾客邀请名单,季遥赫然在列。
她当下手忙脚乱,大脑嗡的一声,下意识起身想走,结果就在这时,会场的灯齐齐暗了,音乐声缓缓响起,司仪走上台开始说祝词。
婚礼已经开始,这时候跑路也太不像话,苏淘淘又坐下来,在闪耀的灯光中给自己斟了杯红酒,一边望着舞台上含泪相视的新人。
冯秋今天很美,浓妆将她修饰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女人,眼睛跟天上的银河一样闪耀,同样闪耀的还有她婚纱裙摆上的钻,熠熠生辉,灯光一打亮得刺眼。
苏淘淘避开视线,索性专注喝酒。她今晚买醉的欲望强烈,需要酒精来麻痹掉一些情绪,以防陷入回忆的泥淖。当她喝到第三杯的时候,有个人朝这桌走过来,拉开了她正对面那张空白的椅子坐下来,跟邻座的人熟练寒暄着。
苏淘淘咬着杯子,眼睛里氤氲着湿气,脸颊因为酒精热乎乎的。
季遥出落得像个真正的大人,跟她记忆里没有一丝吻合。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外套,手腕上戴着一块金表,头发向后梳着,跟同学亲热地拥抱,说着好久不见。
他脸上笑容洋溢真挚,一眼都没有朝她看。
苏淘淘的脚指头在鞋子里蜷缩着,恨不得屁股底下裂开一条大缝,她好掉进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此时灯光啪得亮起,宴席仍在继续,菜肴不断被端上来,宾客们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一片觥筹交错中,苏淘淘借着酒劲抬起头,更清楚地看到了季遥的脸。他瘦了许多,皮肤黝黑,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凌厉和成熟,像个真正的男人。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说2班好不容易碰上,都起来干一杯。
大家都依言站起来,苏淘淘也跟着,她举起酒杯,脸上笑容勉强。班长看着他们,也不知道哪来的灵感,突然说:“苏淘淘跟季遥,你们两个不是老同桌吗?季老板百忙之中抽空,苏大记者也是忙人,以前每年同学会你们俩都没到齐,今天可得好好喝一杯。”
第四十六章
经班长这么一提醒,大家纷纷记忆复苏。
“季遥是不是连毕业典礼也没来?”有人发问。
季遥笑着:“是没来,给大家陪一杯。”说完抄起桌上的茅台,哗哗倒了满杯,仰脖子一口干了。
众人鼓掌起哄,夸赞季总好酒量,人也爽快,又说他小时候就是这样的人,性格外向,特别招女生喜欢。
季遥摆手说没有的事,大家见他好说话,也没打算放过他,又撺掇着让苏淘淘敬酒。
苏淘淘本来不想喝,季遥来了,她就只想跑,但当他真的站在眼前,一丝多余的眼神都没有落在她身上,苏淘淘觉得自己又走不了了。
他越不看她,苏淘淘就越难受。没碰上也就罢了,既然大庭广众之下碰见,再避可就太矫情了。
谁还没个前任呢,非要老死不相往来吗?
苏淘淘这么想着,便慢悠悠起身,将面前的酒杯斟满,而后朝他举起来,说道:“来,我敬你。”
她开了口,也摆出了姿态,季遥避无可避,他几乎以一种认命的心态在面对她。
“我干了,你就别喝了。”他说就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轻轻搁在桌面,抬眼看向她。
这是阔别三年的对视,苏淘淘第一次觉得,三年可以如此猛烈地改变一个人。
季遥脸上不复少年的激情和清澈,他和所有人一样,疲惫又清醒,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疮痍,让他看上去脆弱不堪。
苏淘淘屏住呼吸,试图阻止自己同情心泛滥。
她能清晰地看见季遥微微发红的眼角,他眼神破碎又忧伤。
苏淘淘心脏像被一根针捅穿,痛得不能自已,她生怕失态,便随便寻了个借口,匆忙离席。
宴会厅的外面是一排座椅,苏淘淘在那坐了会,手机上蹦出了冯秋的消息,问她有没有空,能不能来一趟贵宾休息室。
苏淘淘巴不得找点事做,她去了贵宾室,推开门,冯秋刚换好衣服,坐在镜子前休息。她见苏淘淘来了,便屏退化妆师,说要跟她单独聊聊。
苏淘淘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望着她由衷地发出赞美:“你今天好美。”
冯秋撇撇嘴:“都是化出来的,我平常不这样,你结婚的时候肯定比我还好看。”
苏淘淘笑笑:“对象都没有呢,还结婚。”
冯秋正色起来,脸上流露出几分歉意。她握着苏淘淘的手,低声说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跟季遥……”
原先她也没往那头想,一直到婚礼前一天,季遥给她打了电话,问她苏淘淘来不来,冯秋才幡然醒悟。
前男女朋友见面难免尴尬,尤其这还是她蹿的局,冯秋过意不去,苏淘淘倒是想开了些。
“不关你的事,没你我们俩也迟早会见面,躲不了多久。”
“那也……”冯秋观察她的神色,小心试探:“季遥有女朋友吗?”
苏淘淘摇头:“不知道。”
冯秋一拍大腿:“肯定没有,我看得出来。”
苏淘淘笑了:“你又知道了。”
“我肯定知道呀,我看人准得很。”冯秋忆往昔,不禁得意:“我以前不就预言了,你们俩早晚有一腿。”
苏淘淘叹息:“可惜了,没谈多久。”
“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冯秋问。
苏淘淘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答不上来。
冯秋体谅地拍拍她,说:“你在这休息会,晚点再进去,我的捧花给你留着,希望你今后感情顺利。”
苏淘淘不知道她的感情能不能顺利,她如今只感到迷茫,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浮现出季遥的脸。他的少年时期,还有他的现在,两幅面孔重叠在一起,叫她心乱如麻。
苏淘淘在休息室发了会呆,冯秋被司仪叫走了,她要进行最后一轮仪式,然后就是敬酒。苏淘淘掐准了时间,打算等大伙都散的差不多了再回去吃两口。这家酒店菜做的不错,她还没吃饱呢。
等了二十来分钟,苏淘淘才站起身。
大厅人少了三分之一,不少宾客填完肚子给完份子钱,就留下吉祥话跑路了。苏淘淘估摸着季遥也该走了,他这么忙,和桌上这些同学也没有很深交情,如今席上还有前女友,不走是傻子。
她推开门往里瞅,发现那桌上果然没有季遥的影子了,这才放心回到位置,吃了几个酥皮糕点,转头问旁边的女同学:“他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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