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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野开着车，认真思考这个提议。
“可是张大厨白天已经很累了。”
“不用张师傅呀！”王多多自报奋勇“我就行啊！”
“你？”
于思野转头看了她一眼。
“你会做饭吗？”
“我之前还不会给老年人吸痰呢，我可以学，我的学习能力很强的。”
于思野说：“可是，你不仅要会，还要做的好吃才行，毕竟是生意。”
“我觉得我只要努力跟张师傅学习，我就肯定能做好。”
第十八章 其实这并不是第一次
王多多信誓旦旦，誓要为自己争取一个住宿条件，她都盘算好了，地下室那间于思野的卧室就非常不错，有床有衣柜有书桌有椅子有厕所能洗澡，还远离工作区域，非常完美。
“那你晚上……”
“我晚上可以住在这儿。”王多多马上抢答“为了养老院的开分店大计，我愿意奉献出自己的青春和热血。”
王多多的整个上身都侧了过来，腰挺得倍儿直，正对着于思野，等待他的回答。
于思野看了看王多多，又看了看王多多，然后他说：
“你挡我后视镜了。”
“哦！不好意思！”王多多赶紧靠回去。
她身体靠回去，但双眼一直期待着于思野。
今天下雪路滑，于思野开得格外认真，拐进克俭小区的时候，他才答应道：“行，你先写个提案吧，写完我看看。”
“嗯？”王多多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东北三线小城市的养老院不配有提案吗，大学生？”于思野熄了火。
“不是，我一定好好写！老板！”
王多多下车后，于思野并没有着急走，而是看着她消失在楼门口。
糖葫芦的竹签子还没有扔掉，被他整整齐齐的插进包装纸里，他又想起刚刚，王多多向他递糖葫芦的样子，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向他递来甜食，这之前还有一次。
那一次，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于思野想，王多多一定不记得了。
那天早上，于思野刚挨完他爸的打，就被老师带去厂办小学做优秀初中生的演讲。
他走在母校的操场上，微微撅着被他爸打得生疼的屁股，倔强地哼唱着成龙的《真心英雄》，突然跑来一个头发短短的小姑娘，惨白着一张脸，捂着肚子，递给他一支礼拜六冰激凌，跟他说，哥哥我可能是病了，我吃不下了。
于思野接过来，低头看了看，是最新口味，小女孩儿送完冰激凌，就弯着腰往厕所跑，他转头看见她的背影，裤子上有清浅的血迹，他第一反应是，她也挨她爸打屁股了吗？
但是很快，于思野就明白过来，她和班级里那些偶尔上不了体育课的女同学一样了，他的脸腾的热了起来，火烧一样，他想，他是真的需要冰激凌降温了。
小姑娘纤细又无助的背影，让于思野下意识地脱掉自己的校服跟了上去，小姑娘很快就跑进了操场尽头的厕所，他等在厕所门口，尴尬地低着头，想走，却又不忍心，他用鞋子搓着地面上小小的石子，石子硌着他的脚，冰激凌硌着他的手心。
直到那个小姑娘出来，下半身已经围上了女老师的外套，脸上却是要哭出来的表情，年轻的女老师温柔得揽着她的肩膀，边走边低头在跟她说着悄悄话，于思野赶紧后退了几步，怕有人看出他的意图，看出他的尴尬。
他回想她刚才说的话，她说哥哥我可能是病了，他猛地意识到，她好像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好像是，第一次经历这件事。
他在学校发过却没用过的健康与卫生教材中见过那个词汇，初潮，他在脑海中第一次使用了这个词。
于思野突然感到羞愧难当，他羞愧于自己无意中撞见了他不该撞见的秘密，他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向那个小姑娘。
他再也忍不住，用力打开包装纸，冰激凌已经软了，他一大口咬掉了它的尖儿，冰冷又甜腻的口感在他的嘴里荡漾开，于思野第一次品尝这样的味道，那天是2002年的6月16日，他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忘记那个日子。
王多多一夜没睡，手写提案。
她很认真，甚至还问了小白写提案的经验。
只是这一问，王多多才发现，她昨晚，好像接通了两个不同的人打来的电话，一个是小白打来的，另一个，她没有存他的号码，但没存她也知道，那是于思野。
她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她靠在椅背上,紧闭双眼冥思苦想，昨晚昏昏沉沉，还以为都是小白打来的，第一个电话挂断时，她其实有些后悔没有跟小白表明自己的心情，所以当第二个电话打过来时，她说的是……
小白，我想你了。
王多多猛地睁开眼，惊讶得险些叫出声来，她把头埋在桌子上想，原来丢人到不应该去上班的人不是于思野，而是她自己。
真是，够尴尬。
半夜，姑姑和姑父双双好奇，一起过来看热闹。
二老披着衣服，站在王多多身后百思不得其解。
姑父问：“多呀，你要考研呐？”
姑姑说：“哪呀，这不写着养老院深夜食堂项目提案吗？提案是啥？啥是提案？”
姑父却问：“深夜食堂是啥？你们要开饭店啊？”
王多多转身回答道：“就是工作上的事儿，还不知道成不成呢。”
姑父打了个哈欠，紧接着传染给了姑姑。
王多多看到，就劝他俩说：“姑姑姑父，你俩快去睡吧，太晚了，休息吧。”
姑父就拽了拽姑姑说：“人家多多现在老受重视了，在养老院已经是个人物了，咱别打扰孩子上进了。”
“行，那咱俩走吧。”
临走姑姑又嘱咐道：“多啊，你也别弄太晚啊，早点儿睡觉。”
“哎，姑姑，放心吧！”王多多答应着。
第二天上午，王多多硬着头皮去上班。
挤着公交车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结果到了养老院，发现于思野没来，小赵看见她来了，还小声跟王多多嘀咕，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他果然没回来。
王多多叹气，看来他还是比她更要脸面的。
但于思野没在，养老院的工作还是一切如常，这里没有监控，但也没有人偷奸耍滑，除了几个老奶奶晒太阳的时候会关心小四儿怎么没来之外，好像没人在乎他，能自己解决的，绝对不找他。
有一个老人去世了，小赵和护工阿姨很熟练地帮家属办理各种手续，收拾东西，联系社区，结算尾款，老人被抬着路过一楼麻将厅的时候，几乎没人看热闹，大家都只是转头最后看上一眼，然后继续做自己刚才做的事儿，好像她只是回家取两个裤衩子，下午就回来了。
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件需要悲伤的事儿，老人们甚至都不觉得这需要告别，不用告别，早晚都得跟上队伍。
有个坐在轮椅上直不起腰的老太太问：“是老王太太走了还是老王太太走了？”
另外一个在轮椅上抬不起头的老太太答：“是老王太太走了。”
“哦。”
中午，王多多忍不住问小赵这是一种什么现象，小赵说：“四爷许诺了，老了可以在这儿养老，他给他们送终。”
王多多其实有点儿不理解，这，是很优质的福利吗？
小赵继续说：“咱们这儿的阿姨护工，包括张大厨他们，很多都是没有家的，离异啊，或者跟孩子有矛盾的，你想想，谁有家还会在外面没日没夜的工作啊，工资又不是很高，尤其是那些阿姨们，他们这些人最怕的其实就是养老，有人给他们解决这个最大的问题，谁不想留下来，想留下来那就得好好干呀。”
哦，原来是这样。
“但是你知道这件事的核心是什么吗？”隔着桌子，小赵凑近了问王多多。
“是什么？”
第十九章 兴趣爱好
“核心是，大家都愿意相信于思野。”
对，如果不相信，这件事就不成立。
“你想想，那么多叔叔阿姨，都是经历过不少事儿的人，他们却都愿意相信他。”
小赵的眼里，掩不住对于思野的佩服。
“那你呢，你愿意相信他吗？”王多多问小赵。
“我也相信啊！不相信我早就走了”小赵笑着说“我也需要有人给我送终啊，我没有父母，也不想结婚，我就喜欢看动画片和吃张大厨烙的饼，我一点儿也不想出去看世界，一点儿也不喜欢奢侈的东西，而且我呀……”
小赵吃了口张大厨做的炸蘑菇，时间有点儿长了，没有刚炸出来时那么酥脆了，但小赵还是吃的津津有味。
“我觉得送终和接生一样，是需要有人用心完成的，这里有些老人，死了都没人管的，孩子们全家定居外地，或者孩子们也很老了，下面还有孙子孙女，实在顾不过来，送来的时候就跟我们签好了协议，完全由我们负责，连墓碑的款式都选好了，这些老人来的时候至少还有妈妈，走的时候就只剩下我们，所以我真的觉得我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儿，这世上，有意义的工作非常少，我认为它值得我珍惜。”
王多多觉得，眼前的小赵简直是在发光，连她头上可爱的动物卡通发卡，都好像在真诚的对她微笑，她也就发自内心的感到快乐，这里的人，开始慢慢地给她从未体验过的快乐。
下午，请小赵喝了杯奶茶，她是香芋味儿的，小赵是草莓味的，都充满了植脂末浓郁的香甜。
正喝得高兴，没想到于思野来了，而且来了就要带她走。
她提醒道：“可是老板，我的策划案……”
于思野却打断她：“先走吧。”
“干嘛去？”王多多问。
“陪我去……”于思野想了想措辞，继续说“去搞点兴趣爱好。”
“什么兴趣爱好？”王多多警觉地看着于思野。
“你不会……让我陪你冬泳吧？”
她听说他冬泳时从来不结伴，都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避开人群，像一条瞒着大家偷偷变身的人鱼。
“我还没那么疯！”于思野好像很忌讳谈这个话题。
“那是什么？！”她想，他倒是说啊！
“去了就知道了，多穿点儿。”
王多多想，还好，是让她多穿，不是让她少穿，应该不会干出什么出格儿的事儿来。
于思野早就热好了车，等王多多上来，王多多爬上副驾驶的座位，还没坐稳，他就开始仔细地打量她。
“干嘛？”王多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是让你多穿？”
“我多穿了。”
于思野没再说话，而是启动车子，开到附近市场的一家卖帽子手套的摊位。
“挑吧。”
“啥？”
“帽子，手套，围巾，口罩，挑你喜欢的颜色和款式。”
王多多做梦都没想到于思野能给他整这么一出，她又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干啥？！”
于思野看着王多多，突然很认真地问道：“我说去参加晚宴你信吗？”
说完，他自己都憋不住乐了，王多多看着他那个样子，简直气得不行，虽然自己落魄了，但她好歹也是个千金小姐出身，人家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都是带着女孩儿去奢侈品店试礼服，试高跟鞋和手包。
他这个养老院总裁可倒好，带她来卖棉帽子、棉手闷和毛脖套，就这，还好意思让她随便挑。
她可真是谢谢他了。
于思野说：“你快点儿一会儿天黑了。”
卖货的大姐也说：“这小丫头命真好，你对象对你多大方！”
王多多看着他俩期待她的眼神，心想好好好，行行行，不要白不要，不挑白不挑！
王多多都选的是最贵的，于思野也没含糊，她要啥他拿啥，但最后他竟然要讲价。
“姐姐，我们买这么多，给我们便宜点儿吧。”
王多多就在旁边抱着膀子酸里酸气地拆台：“哎呦哥哥！你不说你是小老板嘛，这点儿钱都要讲啊！”
于思野言眼睛瞟了王多多一眼，但没打理她，继续讲：“便宜点儿吧姐，真的，我诚心买。”
此刻王多多戏精附体，越演越烈：“哼，哥哥昨晚说了要给人家花大钱的，人家要啥就买啥，没想到今天花钱这么小气！”
大姐也说：“是啊，我这真没赚你什么钱，你看你对象都不乐意了。”
于思野笑得非常温柔，他说：“她小姑娘不懂事，但您不一样，您是我姐，我以后还来呢。”
他跟大姐使了个浪荡的眼色，再淫荡地一笑，大姐果然就吃这套了，她说行，给你便宜5块。
于思野听完，拉住王多多的手扭头就要走。
大姐说你别走，回来，顶多给你便宜10块。
于思野就又拉着王多多要走。
大姐说，行啦，便宜15不能再讲了。
便宜15还行，差不多达到了他的心里价位。
于思野挺高兴，付了钱又道了谢，才拉着王多多离开。
都走出市场了，于思野也没有松开她的意思，王多多就不干了，这都平白无故让于思野拉了多少次手了，他还有完没完，她把他的手甩开，但没用，于思野捏得足够紧。
王多多就说：“差不多得了，你把手给我撒开！”
于思野不但没撒开，还一把扯到自己怀里，低头笑着问她：“怎么给你花钱了反而不让碰了？昨晚你可不是这么对我的！”
好，演吧，都演，看谁演过谁。
王多多点点头，另一只手向他伸出大拇指，表示敬他是条汉子。
“你厉害，行了吧，可以松开我了吗？”
于思野没动，就在那儿微笑着看她气得跳脚的样子。
“你赶紧松开我，我可是会打人的！”王多多警告于思野，她没说谎，她小时候总跟男生打架。
于思野松开王多多，却并没有出戏，而是学着王多多刚才的样子抱着膀子，提高音量笑着质问：“昨晚还保证了要对哥哥我一辈子温柔，怎么今天就要家暴我了？”
王多多看出来他在模仿她，将那一兜子帽子手套摔进他怀里就要走，马上被于思野拦了下来，并殷勤地撑开塑料袋让她方便伸手去拿。
收到了台阶，王多多也就没再计较，开始武装自己，于思野全程盯着她看，及时帮忙正正帽子，拽拽围脖。
远远地看上去，像小情侣。
离近看上去，像两口子。
这是躲在大树后面的姑父最真实的想法，他原本是来市场帮小萍买香菜的，却没想到撞见了这么精彩的一幕，他想小四儿果然诚不我欺，真把他大侄女追到手了，挺好，以后他在养老院就可以横着走了，姑父心里一高兴，转头就跟崩爆米花的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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