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堂审的结果传回嵇府后,嵇沅顿时松快了,立即跑来寻了嫂嫂。
“嫂嫂。”脸上的笑容也灿烂了。
滢雪给她倒了一盏热茶,问:“何事这么开心?”
嵇沅把账册和算盘放到了桌上:“又可以和嫂嫂学习了,自然高兴,嫂嫂是不知道,来教我得婆子,日日都是板着一张脸,我错一处,便与我说一堆道理。”
说到这,嵇沅的笑容垮了下来:“老是提起她教导过姑娘聪慧,不仅嫁了好人家,还时常被婆家夸赞。说那些便罢了,还说我资质差,若不好好学,等嫁人后会被夫家嫌弃……我知我不如旁人,可她那样说我,我不喜欢。”
滢雪笑了笑,道:“下回那婆子再这么说你,你便学一学你二哥。”
嵇沅好奇:“学二哥什么?”
滢雪:“气势呀,他坐在那里,就差直接告诉别人他时大爷了。”
嵇沅想了想,噗嗤一笑:“还真是,二哥不说话,脸上也没个表情的坐着时,怪唬人的,我都怕。”
说罢,又道:“虽然我不如二哥那样,但我也直接与那婆子说了,若是觉得我悟性不好,资质差,便去与我阿娘请辞,我也好换人来教我,府里请她是来教导我的,不是来埋汰我的。”
想起那婆子脸色憋得通红,嵇沅的心情又好了。
虞滢听到小姑子这么说,颇感欣慰,先前一直与她说的话,瞧来也是听进心里去了的。
终于觉得这小姑娘有些成长了,不是任人揉搓的软包子了。
与小姑子说了一会话,便开始与她开始盘账。
原先老太太想把两个庄子和铺子给滢雪练手,滢雪当时没接,然后几句话便让嵇沅接手了。
到底是出身贫寒,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些,总怕出差错,所以上手自然会慢很多,更别说又有那么一个婆子用言语来打压,怎么可能自信,怎可能不踌躇。
不过,好在有脾气了。
*
嵇堰在洛阳为官不过才一载,可那刚正不阿的性子和备受圣宠的名声却是全洛阳都知道的。
有嵇堰这尊大佛做靠山,庄宅牙行不敢耍心眼,戚家要住的宅子很快就定下了。
便是戚家二叔也定下了一个宅子。
按他的话来说,他大哥在哪,他就在哪。
两处宅子离得近,不过是隔了一条巷子。只是洛阳的宅子寸土寸金,一处两进的宅子便要数千两。
戚家变卖了家产才到的洛阳,到底还是有些家底的,兄弟俩咬咬牙也都买下了。
宅子定下,洛管事就派人去打扫和添置简单家具。
从找屋子到入住,不过只用了五天时间。
戚家在洛阳没有亲朋,再者即便嵇堰帮自个岳父洗脱罪名,但还是拿不准嵇堰对他这个岳父是什么态度,是以静观。
因现在失踪的贵人都还没寻到,嵇堰也不便过去。
嵇堰不去,其他人更是不会上赶着。
戚铭鸿心里有数,索性先不吃这顿暖居饭,道等戚家其他人到洛阳再吃这个暖居饭,起码到时不会太冷清。
第七十章
临近年关, 因权贵家眷失踪,皇城弥漫着一股消沉之气,谁也不敢在这个关头触及权贵眉头。
百姓谨慎, 年味自然淡。
嵇堰一直在暗哨营和大理寺走动办公,底下不良人遍布洛阳城和外城,线人上至渗入权贵, 下至街边乞讨的乞丐。
这段时日,嵇堰底下的人也都在暗中走访这些线人, 但这绑架案着实做得谨慎,尾巴也清理得很干净,是以很难查得到线索。
但只要是人为,就算是清理得再干净,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在失踪案的第十五天,胡邑急匆匆地往暗哨营而去。
下了马后,带着急色把缰绳扔给了牵马的小兵, 疾步入暗哨营, 走过二重门, 径直往主室而去。
主室大门敞开,胡邑也来不及敲门, 疾步而如, 看见了二哥径直道:“二哥,有消息了!”
嵇堰抬眼望去, 略一点头,示意他说。
胡邑:“根据黑哨送回来的消息说,曾有旅商在失踪案的前一日, 有人在城外看到了一行诡异的旅商,询问他们走的是什么物品, 来自何处,他们不仅没说,而且还不耐的呵退了他,所以那旅商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
说到这,胡邑继续道:“去往公主府城外梅园的那一段路人烟稀少,若旅商从那处经过,把人劫了,再用运货的箱子装了人掩人耳目,也是有可能的。”
嵇堰:“那些人的特征问明白了?”
胡邑:“问了,已经在绘制画像了。”
嵇堰忽然间似想到了什么,立马阖上了折子,立刻起了身,拿过架子上的大氅,边走边披到肩上。
“那边继续调查,再暗中调配一支精卫武哨和几个精卫夜哨。”
武哨为正面突围,夜探精于夜终潜入敌方探寻消息犹如鱼得水。
二者亦有等级。
精、甲、乙、丙四等。
胡邑:“二哥这是发现了什么?”
已然走出了屋外,嵇堰脚步略一顿:“以免打草惊蛇。
所以先不要过问任何事,只需听我差遣。”
嵇堰很确定公主府,突厥的暗探都参与了其中。
若是没有参与,怎可能都诬陷到了他们的头上了,都没有闹出点事。
再者,公主府中蛰伏着突厥暗探。
长公主或察觉不到,但极有可能就蛰伏在她身边。
长公主或会以权谋私,贪财贪权,但说她若通敌突厥,可能性却是极小。
*
嵇堰因近来查案几乎都不沾家。
至于进展,滢雪无从得知,只是隐约听说与商旅有关,如今满洛阳和周边的几个城池都在搜查过往商旅。
滢雪和嵇老夫人依旧是井水不犯河水,各在各院过日子,互不打扰,倒是嵇沅常常跑来陪她。
这日,正在滢雪在屋中正与嵇沅说着话,洛管事来禀告:“娘子,姑娘,余家让人送了年礼过来。”
听到余家,嵇沅笑意淡了下来。
她想起二哥说余三郎已经暗中说亲的事。
她眼里的二哥刚正不阿,不会说谎骗她,既能说余三郎要说亲,那便不会作假。
余家先前暗示结亲,因他们态度不对,嵇家才有所冷淡,大抵是如此,他们才开始找下家。
可一没有来提亲,二也只是口头上提了一嘴来暗示,没有毁她名声,她虽然心里不舒服,也有些伤心,但也没有再纠结在其中。
滢雪瞧了眼嵇沅,见她没有因余家送年礼来而高兴,反倒笑意淡了,心里头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向洛管事,问:“都送了什么?”
与余家没有撕破脸,他们送年礼来,若是不贵重,就礼节上而言,还是得收的。
洛管事:“是一些干货和年饼,果子,不是很贵重也不是这个时候常见礼品。”
滢雪一默,想来余家也知嵇堰不大喜他们,所以才会来此试探。
送了礼,再回礼,再拜年,显然打得是有来有往,两家关系断不了的主意。
洛管事也知余家先前有意两家结亲,但这事闹得有些不大愉快,担忧大娘子有意见,便说:“不说旁的,就说老夫人和余家老夫人交好,这礼应是要收的。”
滢雪笑了笑:“没说不收,就按照送来的,再挑一份相等tຊ的礼品回送回去。”
想了想,又道:“若有哪家送礼,也是这么回。”
洛管事应了声,随后退了出去。
只姑嫂二人后,滢雪心想也该适时给嵇沅上上眼药了。
她与嵇沅提醒道:“听你兄长说,余家在暗中给余三郎相看人家了,阿沅你可别糊涂了。”
嵇沅抿了抿唇,说:“我都已及笄了,也跟着嫂嫂学了那么多的道理,自然不再是那般懵懂不知事的孩童了。”
滢雪笑了笑:“那便好。”
她也不再多说,多说便显得刻意了。
又坐了一会,嵇沅忽然哀怨道:“我已经好些天没见着二哥了,今日阿娘还念叨着二哥呢,也不知二哥能不能在除夕夜赶回来吃个团圆饭。”
滢雪瞧了眼手中正在缝的袖套,沉默片刻后,说:“应是不能回来的。”
嵇沅一怔:“难道连吃个饭的时间都不允吗?”
滢雪摇了摇头:“不是不能赶回来,而是不能回来。”
嵇沅先是疑惑,随即很快明白了嫂嫂的意思。
“也是,那几家失踪的亲眷都还没找回来,若是作为主查官还回来吃团圆饭,估摸着会招他们恨。”
滢雪:“行事坦荡荡,可奈何提防不得旁人算计。”
嵇堰倒是不怕权贵施压,但怕的是会牵扯到自己的亲眷,是以谨慎行事。
……
如滢雪所料,除夕夜团圆饭,嵇堰是真的没能回来,只差了人回来说他公务忙,就不回来了。
嵇老夫人看着满桌的菜,也没了胃口,只是吃了几口,便说饱了,只留下姑嫂二人同桌。
大抵是冷清,两人都没怎么吃。
守了岁,放了鞭炮,整个洛阳都被热闹笼罩在其中,但子时过后,鞭炮声响也减弱。
热闹过后,万籁俱寂,反差极大。
滢雪无甚睡意,一人躺在榻上久久不能入睡,许久后,便披着衣裳下了榻,走到外间,从通风的窗户缝隙往外头望了出去。
院子通明,可太过安静了,一点也不像是在年节。
滢雪紧紧盯着院门。
这都已经过完除夕了,也避嫌了,现在回来应该也没有人注意。
他今晚或会回来。
不知站在窗户多久,有寒意从脚底渗入,开始在身上蔓延开来。
冷得她快受不了了,只得先回榻上。
看来,今晚嵇堰是不会回来了。
滢雪正要转身时,余光忽看到院门的雪地上多了几个人影,她眼神倏然一亮,随之定定地望着院门。
过了片刻,熟悉的身影映入眼中,她等到了黑袍上全是积雪的嵇堰。
嵇堰入了院中,便往西厢而去了。
滢雪不假思索,多穿了一件外衫,再披上披氅便出了屋子。
*
嵇堰回到府中,已是寅时了。
因一身血腥气和风雪寒霜,便先行去西厢清理。
但这才脱去大氅,便听到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似有所觉,他放下了大氅,走到了房门后,待脚步声就停在了屋外那瞬打开了房门,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滢雪。
似乎被他吓了一跳,维持着正要敲门的手,一张莹白的脸上满是惊愕。
见她被吓,嵇堰无奈,拉过她抬着的手。
一触碰到,便感觉到她的手甚是冰冷,与他这刚从外头回来不遑多让,也不知她从被窝中起了多久。
他把她带入了屋中,把门阖上转身时,便被她敲了一记胸膛:“让你吓唬我。”
嵇堰轻抽了一息,虽然很轻的声音,但滢雪还是注意到了,随之她感觉到手背似沾上了湿濡的液体。
她滞木着神色,反手过来一瞧,就见手背沾染上了暗红的血。这血从何而来,显而易见。
她抬起头:“你又受伤了?”
嵇堰拉着她的手,用帕子仔细擦拭上面的血污,应:“今晚去营救被绑的人,对方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若非是借着今晚除夕夜那通天的爆竹声来打掩护,免不了是一场恶战。”
滢雪听到了重点,忙问:“人救出来了!?”
嵇堰擦好后,放下了她的手,轻“嗯”了一声。
“救出来,除了人都恍惚失魂了些,倒都没有大问题。”
滢雪还想再追问,但一想到他受了伤,便先作罢,等疗了伤再问也不迟。
“我先瞧瞧你的伤,旁的事一会再说。”
想了想,又道:“这屋子没烧炉子,冷,先回主屋再看。”
嵇堰本就怕惊扰到她才没有回屋,现在她人都过来了,自然是没有这个担忧了。
熄了屋内的灯火,与她一同走出屋子。
恰好在廊下遇上洛管事带着两个仆从,送药且送水到西厢,转而送去了主屋。
滢雪看到了嵇堰身上的伤。
除却手臂和肩头的一些小伤,胸口上那道血肉外翻的伤口叫人触目惊心,一下便红了眼眶。
这别人当官,他也当官,也不见别的官总是受伤,反倒是他,不仅废寝忘食,提防着别人算计,还得受这些伤。
滢雪瞧着又心疼又生气。
嵇堰见她这模样,大概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说:“让你不要瞧,还非要瞧。且也只是看着伤得重,但都没伤及内脏,不算太严重。”
滢雪没好气地红着眼瞪了他一眼:“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这嘴怎还这么爱逞强。”
洛管事战战兢兢地给主子清理伤口,暗暗讶异,这去年见着郎主的娘子,还似乎小鹌鹑一样,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现在倒好,都敢直接大声训斥郎主了。
郎主不仅不气,反倒还无奈地笑了。
嘶,这伤瞧着都疼得慌,郎主竟还能笑得出来,也难怪娘子要骂他了。
第七十一章
洛管事给郎主包扎好了伤口后, 便退出去准备夜宵。
院外,雪点缓缓飘落,通明的院子银装素裹着, 有些许的寒气从窗隙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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