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堰:“以防万一,还是派人护着周全。”
长公主手捧着暖炉,听闻嵇堰的话,暗暗收紧力道,片刻后才松开端起茶水。
松开暖炉的手,掌心上隐约可看见暖炉上的花纹。
抿了一口热茶后,便幽幽的道:“本宫进宫的时候,可未曾看见护送本宫进来的人。”
嵇堰回:“臣怕打草惊蛇,是以没派人护送殿下,不过贼人可不敢在洛阳里打殿下的主意。”
听到“打草惊蛇”几个字,众人面色惊诧。
郑国公府老太君问:“敢问嵇大人,可是与元凶有关?”
嵇堰:“很大的可能,会有关。”
荣华长公主冷嗤一声:“原来只是怀疑,本宫还当是有了确凿的证据。”
众人心下有疑,嵇堰明明也救出了清河郡主,可为何荣华长公不但没有感激,反倒这般话里藏针的针对?
荣华长公主看了眼大殿的宫门,又道:“瞧着安州郡王也是不想来了,不如现先开始吧。诸位也是受过累受过惊吓的了,还不如早早结束,让两对小夫妻回去歇着。”
郑国公府世子说:“臣子无碍,可以扛得住,内子也可以扛得住,为了知晓绑走我等的元凶,便是等到天黑,我等也无怨言。”
吏部尚书家夫妻俩也附和。
长公主瞧了眼他们,心道还是对他们太客气了,就该在关押他们的时候,恐吓一二,也不至于现在这般镇定。
不过,只要那安州郡王不来,任凭嵇堰说破天也没证据。
想法刚落,便有内侍进来,禀告:“安州郡王携世子进宫觐见。”
长公主眉梢微微一抽,很快又恢复如常,死死盯着殿门的位置。
第七十三章
皇帝让人把安州郡王宣进殿中。
只是当父子俩进入殿中时, 那狼狈的模样让人惊讶。
身上衣袍有多处被划破了口子,有两三处被血浸得比旁的色泽都要深一个度。
发髻甚是凌乱,好似刚从死里逃生。
所有人都很是惊愕, 皇帝惊道:“郡王这是怎了?”
安州郡王怒视了一眼长公主,随即拖着儿子一同跪下。
陆景廷意识狼狈不已,被拽的时候尚未反应过来, 略一踉跄才跪下,全然没了平日那副贵公子的姿态。
安州郡王伏身一拜:“罪臣安州郡王陆啸要自首认一罪。”
长公主的脸已然绷紧, 直直盯着陆啸,忽然开口:“今日请诸位进宫,是因嵇大人说有绑架元凶的线索,如今郡王爷却说投案自首,可要慎言呀,不然以免引火烧身。”
皇帝听闻这话,瞧了眼自己的皇姐, 微微蹙眉。
他这皇姐似乎不想听到安州郡王接下来说的话, 但他却要听听为什么忽然说这样的话。
毕竟……
贪墨案直指安州, 虽还在查,但这安州郡王也脱不了干系。
他似乎猜得到郡王想自首什么, 只是皇姐的态度让人耐人寻味。
安州郡王匍伏道:“罪臣又罪, 罪在贪墨受贿,罪有谎报了灾情, 贪下七成赈灾银。”
只一项,却全然让殿中大部分变了脸色。
“后修建桥梁贪了三成,税收也每年谎报少了五千两, 军需每年克扣数千两,数种折合, 每年皆昧下三万两。”
他身旁的儿子则完全傻了,震惊错愕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就是方才遇上刺杀,也没有这么的震惊恐慌。
“父、父亲……你在说些什么?”陆景廷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安州郡王没有应他。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冽肃严,唇线紧抿。
他冷声道:“安州郡王,你可知你犯的是死罪,便是自首,也难逃一死?”
安州郡王依旧低着头,应:“臣自知难逃一死,但总归都是死,但绝不能不明不白的就死了。”说到此,蓦然抬手指向长公主:“臣虽贪,可每年的三万两,却有两万五千两是进了长公主的府邸!五千两则用来打点安州上下官员,真正到罪臣手上的银子却不足千两。”
话一出,旁人哗然,惊愕得都几乎忘却了今日进宫来的真正目的。
不是说寻绑架的幕后元凶吗?
怎就演变成了贪墨认罪的案子了?
皇帝也是一愣,但只是惊,却对郡王的话没有过多的怀疑。
皇姐奢靡惯了,往常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从未想过她会是贪墨案的元首。
荣华长公主抬着下颚,居高临下地睨着郡王,似乎是猜到了陆啸要认的什么罪,也猜到了会指认她,是以已然整理好了情绪,时下不见丝毫慌乱。
“郡王爷指认人,也是需要证据的,空口白牙,谁都能说。”
郡王道:“又有谁会以冒着被砍头抄家的风险来指认!?”
长公主笑了笑:“或许你察觉到了朝廷要查你,是以想要拉一个保命符,只要你供出是本宫指使你贪污的,便由本宫来给你分担了罪刑,且圣上念其情分,或饶本宫不死。”
“圣上不处死本宫,为了不落人话柄,自是不能再处死你,你便可保全了自己。”
郡王闻言,忽然冷笑:“殿下推脱之术倒是好手,可惜臣做了账册,经手之人都可作证每年抬进公主府的银子有多少。”
说罢,朝着皇帝又是一伏:“圣上想必已经拿到账册了,账册上皆做了记号,那上头有一处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图案,与每年安州送去公主府的特产箱子上的花纹是一样的,维持了整整十年,都是有据可查的,圣上只需差人一查便知。”
“且今年在年底也送了一次银子,箱子想是还在公主府,圣上可去查一查,顺道也可查一查公主府的库房。”
“罪臣个别银锭里也做了记号,一看之下没有区别,可细看便会发现雕刻了一样的花纹。”
荣华长公主面上平静,指甲却是插入了掌心之中,痛而不自知。
皇帝抿着嘴角暼了眼自己的皇姐,再看了眼安州郡王,说:“此案事关重大,闲杂人等得退下,但今日还有绑架的案子,此案稍后再审。”
众人心里咋舌,同时又好奇郡王父子为何这么一副模样进宫?
但显然圣上是偏向长公主,不打算公开审问的了。
皇帝随之又唤了内侍进殿:“宣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进宫。”
说罢,暗自呼了一息,看向嵇堰:“你说有绑架元凶的证据,且拿出来。”
嵇堰从旁走出,道:“臣要先问几位被绑之人的证词。”
他转头环视几个人,也没有错过跪在地上的陆景廷。
陆景廷处于震惊之中,完全没有注意他素来瞧不起的嵇堰。
嵇堰问:“诸位回想一下,绑你们的人,说话的口音,还有行为举止都有什么特点,莫要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除了不在状况内的陆景廷,还有一个公主养女是神色恍惚的,这两人不顶用,但其他几个人都在认真的回想。
郑国公府的世子道:“我听到过他们说话,带着奇怪的tຊ口音,甚至听到过一两句突厥的话。”
说罢,他解释:“早些年大启与突厥有所往来时,我喜去瓦舍,也学过几句突厥常用的话语,比如说吃饭,睡觉,骂人的话,而那些人骂人时,用的便是突厥的土话。”
吏部尚书家的媳妇是将门出身的,她听到郑世子的话,忽然道:“臣女听父亲提起过,突厥人擅用弯刀,三棱箭,弓比我们大启的也要弯一些。而那些人使用的兵器也是弯刀,弓比我们大启的要弯一些,使用的也是三棱箭,杀人动作利落残忍,是突厥的行事风格。”
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想起了被挟持时,周遭的人都被杀了,脸上一阵苍白。
而那长公主的养女,身体也止不住地发抖。
世子道:“他们杀了我们的随从,但并未对我等做出格的事,显然是想用我们来换取什么。”
长公主听了他们的话,眉心微蹙。
虽她让人特意引导是突厥人所为,可并未真的寻突厥人去绑架他们。
但为何他们能说出这么多突厥人的特征?
荣华长公主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想法。
嵇堰又道:“诸位可是去赴宴长公主的赏梅宴?”
众人点头应是。
嵇堰朝着皇帝道:“圣上,微臣内子也曾收到公主府的帖子,只是身体不适没有赴宴,但时辰很微妙,早上的帖子,下午便去赴宴,只是一个上午的时间,那些突厥探子便这么快的收到了消息,且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埋伏好了陷阱等着他们,好像是提前知道诸位一定会从哪条道走的一般。”
长公主闻言,忽然冷笑:“敢情今日这两桩事,桩桩都是冲着本宫来的。”
她看向郡王:“你诬陷本宫贪墨。”看向嵇堰,心知自己没有勾结突厥,理直气壮挑眉:“你倒好,诬陷本宫通敌叛国,是想置本宫万劫不复?”
提到贪墨,皇帝尚能镇定,也确实在思索皇姐若是真的是贪墨主谋,该如何惩戒却不要其性命。
可若触及通敌,也是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皇帝看向嵇堰,警告:“嵇卿若没有真凭实据,休要妄言。”
嵇堰一揖,应:“臣没有证据,自是不敢妄论。”
看向长公主,又道:“臣不是说殿下通敌,只是怀疑殿下身边有不干净的人,毕竟能亲近长公主的人太多了。”
长公主喜好男色,是整个大启都知道的事。
嵇堰瞧来,无论男女,三心二意,管不住下半身皆为滥情。
长公主听得出嵇堰最后那句话的讥讽,忽然冷哂:“那嵇大人倒是仔细说说本宫身边都有哪些不干净的人?”
嵇堰应:“说前,便先请圣上过目臣截获从公主府传出去的消息。”
朝圣上道:“还请臣先出去把东西取来。”
皇帝脸色黑沉,冷声应:“允。”
嵇堰退出,随之又端回了一个匣子。
“圣上之下,暗哨司在这洛阳中,情报网遍布每个角落,听命圣上,虽暂且让臣差遣调查突厥暗探的消息,但不会弄虚作假。”
皇帝点头:“暗哨自是不会弄虚作假。”
嵇堰掌管暗哨不过一年,还没那本事让底下的人弄虚作假。
嵇堰把匣子给了皇帝身边的内侍:“这些都是暗哨司的暗哨从各个渠道所截获的消息,还请圣上过目。”
长公主盯着那木匣子,也对嵇堰的话产生了怀疑。
——她的身边,真有突厥细作?
——若有,又会是谁?
这两个问题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是她府里真有那细作,皇帝会不会怀疑她与突厥有所勾结?
贪墨案便是被捅了出来,她尚且有翻身的可能,可若是后者,便是触及到她这皇弟的底线。
帝王多疑,便是因她舍命相救过而对她格外尊重偏心的帝王,且仁心载厚的帝王,也不容任何人对他皇权有丝毫的挑衅。
嵇堰真的是给她挖的坑一个比一个深,看样是非要把她埋进土中才罢休!
第七十四章
内侍检查过匣子, 确认无误才打开匣子呈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拿出匣子里的物件。传递消息的物件千奇百怪。
有几乎以假乱真的叶子,拿起仔细端详了好半晌,才发现上边的纹路还有纹案, 是突厥文。
突厥文笔划少,且不仔细看还以为就是树叶的纹路。
这样的树叶,就是带出城也丝毫不会引起旁人怀疑。
还有已经被打开的木珠, 里边塞了小小的纸条。
女子用的簪子。拧开前头的珍珠,把信息藏于簪杆中, 带着出府出城,赠送给进公主府的舞姬,带出去也难以察觉。
嵇堰:“这些是过去一年间,暗哨司从公主府出来之人中截获的信息。”
皇帝看完那些消息后,拇指转动着食指的扳指,没有盛怒,却是面无表情更让人心惊胆颤。
安州郡王也是心底一震。
要是长公主与突厥串通, 罪无可恕, 他若也因此被牵连, 被怀疑,那便是满门抄斩。
思索半晌, 安州郡王再度跪伏下来。
除却旁人, 皇帝的视线也落到了他的身上,语气不耐:“又有何事?”
安州郡王说:“罪臣还有一事需禀明圣上, 事关今日罪臣进宫如此狼狈的原因。”
皇帝暼向父子俩,确实还没说如何受伤的。
血还在隐隐的流,虽犯罪, 但不至于不给其治伤包扎
他吩咐内侍:“宣太医。”
望向安州郡王:“如何受的伤?”
安州郡王应:“是有人不想罪臣今日进这宫门。”
安州郡王这句话出来后,皇帝看了眼长公主。
长公主察觉皇帝的视线, 却因没有点名道姓而不能否认,不然就是不打自招。
“罪臣今日应下嵇大人会进宫,同时也会禀明圣上贪墨案的主谋。可意外发生在出门前。府中出现了大批刺客,府卫迟迟不来,就好像特意的一般。”
“好在罪臣身边还有几个能用的人,嵇大人也安排了人手保护罪臣父子三人,察觉不对劲,便闯入府中相救,罪臣与子女三人才能脱困。”
皇帝眉心一蹙:“那府邸是谁安排的?”
长公主微微一闭眼,睁开眼时,安州郡王便指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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