滢雪把火盆放到嵇堰脚架,再把热水端过来,不发一言地拧干帕子, 递给他,瓮声瓮气的道:“擦脸。”
嵇堰难得不逞强:“伤口疼, 你给我擦。”
滢雪嘴硬:“疼死你算了。”
话虽硬,可却是主动地给擦脸,动作甚是轻柔。
他岔腿而坐,滢雪则站着,低头垂眸给他擦脸,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则是一动不动的,灼灼地盯着她瞧。
瞧得她没了脾气。
她声音闷闷, 带着一丝哽咽:“你怎么总是受伤……”
看到他受伤, 她心里憋闷难受, 越发的喘不过气来,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
嵇堰望进她那双微红的双眸, 那眼眶蓄满了泪, 似盈盈波光。盈光落入他的心间,胸腔一阵鼓动, 心头顿时软了下来。
嵇堰又软又心喜她对他的在意。
伸手把她拉坐到了他的腿上,把她抱入怀中,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抹过她眼睑下的眼泪, 声音不自觉温柔了下来,哄道:“莫气也莫哭, 这回是我轻敌了,下回我小心些,不会再让你担心。”
低沉柔和的嗓音说着哄人的话入耳,滢雪心里有丝丝喜意在荡漾,可随即又想到他身上的伤,这丝喜意顿时消散。
想要推开他,却又担心推到他的伤处,只得轻轻戳了戳他没受伤的胸口:“你别抱我,会压到你的伤。”
想了想,又小声的说:“我没生气,就是看你受伤,心里憋得难受。”
便是擦去了脸上的眼泪,眼中还是湿润的,眼尾也还泛着红,虽不合时宜,但还是想起在榻上为数不多的两回欢好。
她身子又娇又软,难以承受/他索/取,他鏖战正酣时,她却已然这般哭红着眼向他求饶。
嵇堰压了压邪火,佯装淡定的继续哄:“伤手左手臂和腰后,你别乱动就不会影响。”
乱动他遭不住。
虽压了邪火,但还是没忍住在她眼角亲了亲。
滢雪似想起了什么,双颊顿红,抬手推了推他的头:“别弄。”
怕他又要继续亲,忙问问正事:“且说回来正事,人是从哪就出来的?”
嵇堰面上一时肃严:“长公主城外庄子的后山山洞,也就是她先前办赏梅宴的那座庄子的后山。”
即便猜到这事与长公主有关,可滢雪还是轻抽了一口气:“你怎么猜到那些人会在哪处的?”
嵇堰道:“胡邑查到了一行有问题的商旅,他们所经之道会经过那庄子,若是在途中劫走,可却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有可能是以货物的形式装在箱中掩人耳目,可道上有诸多关卡,检查货物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除非有两种可能。”
“一是关卡上有他们的人。二,人并未出关,而是在这段距离匿藏了起来。这事我猜到与长公主有关,那极有可能原路返回去,所以查不到任何踪迹。”
“我派tຊ人调查庄子附近,确实发现了端倪。避免打草惊蛇,派人大肆调查商旅来声东击西,实则已经把重点放在了除夕夜动手救人上,除夕鞭炮声响到庄子外,能遮盖我们营救时不可避免弄出来的声响,争取一些营救时间。”
滢雪听了他的分析,惊了几息后,又问:“那这算不算抓贼拿赃?”
嵇堰漠然地摇了摇头:“难,长公主也可以说是突厥人灯下黑,故意把人囚在庄子附近。”
滢雪:“哪,那些与你们交手的人,就不能从他们身上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吗?”
嵇堰与她相视一眼,说:“这些,我暂且不能与你说。”
能说的,嵇堰会说,但机密的,若是无关案子的,不会因为是信任的人就能说。
滢雪很明事理地点了头:“我理解。”
嵇堰道:“明日一早,我要进宫一趟,也陪不了你和阿娘她们用朝食。”
滢雪:“正事要紧。”
似想到了什么,声音柔和了下来,温声劝道:“但明日进宫后,你向圣人告几日假在家中养伤。你要记得你是血肉之躯,会伤会病,别太逞强。”
嵇堰肃严的脸上忽被笑意取代,又低头啄了啄她的脸颊:“我晓得了。”
身体上的伤口自然是痛的,但他的心情却极好。
她没有了她父亲的后顾之忧后,她不再隐藏情感,嵇堰似乎隐约感觉到了她的柔情蜜意。
似裹了蜜糖一样的小美人,真真叫人遭不住。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洛管事也送来了夜宵。
准备了两份汤面。
滢雪今晚的团圆饭没怎么吃,自然也是饿的。
两份汤面都卧了两个蛋,滢雪把鸡蛋都拨到了他的碗里:“我不爱吃鸡蛋黄。”
嵇堰闻言,便把筷子把鸡蛋戳开,留下鸡蛋黄,把蛋清给了她。
随即笑道:“这算不算我与你今晚的团圆饭?”
滢雪闻言,脸上顿时粲然,望着他时,一双丽眸散发着熠熠光亮,声音清亮道:“怎么不算呢。”
二人都暂且忘记今晚的凶险,面带笑意的用着汤面。
*
天色未亮,屋中炉子的炭余下灰,只留淡淡余温。
嵇堰起来时,床上还在睡着的滢雪缩了缩。
他往炉子添了炭后,才去盥洗室洗漱,顺道把她昨晚未灌热水的汤婆子,拿去灌了热水。
等他从盥洗室出来,滢雪已经坐了起来,一手拉着帐幔,一手揉着惺忪的双眼,见他出来,她眼尾挂着困意的眼泪,打了个哈欠后,呢喃着嘱咐:“你别忘了要告假。”
嵇堰顿时被她这股犟性给取悦到了,眉眼噙着笑意走到床榻外,倾身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知道了,娘子。”
“昨日熬了夜你都还能记着起来提醒我,我要是再不知趣,你便不让我回房就是了?”
还不大清醒的滢雪,装也不装,直接摇头:“不行,冷。”
昨晚身边有暖炉,比平日都好睡。
嵇堰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阳气烈,他冬日不大畏冷,夏日却是畏热。
现在她晚间有多黏他,他几乎可预见夏日就有多嫌弃他了。
嵇堰把人塞回了被窝中,掖好了被角,说:“我尽早回来。”
尽管,这事还没那么快完。
想要把权势过大的长公主拉下马,没那么简单。
最难过的,还是帝王那一关。
总念着当年旧情,也要看人有没有变,不然不是好事,而是祸事。
第七十二章
嵇堰去了一趟书房, 戴上了一个木匣子过便从鹤院出来。
候在院外的胡邑紧跟上,疾步间禀告。
“二哥,那些人都送回各家去了, 同时也转述了二哥请诸位家眷今早进宫找出绑架元凶,听到元凶,各家都气愤填膺, 信誓旦旦应下了。二哥交代的东西,也由我亲自转交到了安州郡王的手上。”
“另外, 早间最新传回的话,荣华长公主已经进宫了。”
嵇堰略一颔首,冷漠道:“她倒是会抢占先机。”
嵇堰快步出了府,翻身上马而去。
至宫门,天色才刚泛白,嵇堰下了马,看了眼公主府停在宫门前的马车, 嵇堰拿了令牌进宫。
嵇堰进宫后不久, 国公府的人也随之而至。
接连三地见有人进宫, 守宫门的守卫心下疑惑今日是大年初一,休沐不用上朝, 也还没到进宫拜年的时辰, 怎都进宫了?
每回这么多人物在不是正常时辰进宫,都是要发生大事的时。
可这个过年过节的, 能有什么事情?
仔细看了进宫的人,守卫皆一惊。
这不都是被突厥人绑走的贵眷吗?
连主查失踪案的嵇大人都进宫了,
今日诸位进宫, 应是为了失踪案。
皇帝早间起时,便听到禀告说嵇堰已经把失踪的人都寻到了, 平安就回。
大年初一,嵇堰就给他带回了好消息,皇帝心情大好,让内务府备厚礼赏赐到嵇堰的府上。
家中女眷也都备一份。
可好心情只维持到了长公主进宫。
长公主只带了养女进宫。
养女十四的年纪,畏畏缩缩的好似不是公主养女,而是婢女。
大抵是被吓怕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埋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圣上,媛儿是救回来了,可她身子本就虚弱,今日是进不了宫了。”
传回消息的人,也说了嵇堰会一早进宫,其他几家人也有可能进宫。
嵇堰说他有绑架人的线索,是以让其他人进宫询问一些旁枝末节。
闻言,皇帝心中连连感叹嵇堰先前屈于府衙做一个捕头,真真是屈才了,幸好这株好苗子被他挖掘了,不然就该埋没了。
再说现在,长公主提起自己的女儿,满面心疼的愁容,皇帝安慰道:“朕命太医去瞧瞧媛儿,皇姐也不用太担心,朕会搜罗珍宝,必定会治好媛儿的旧疾。”
只看了一眼没什么存在感的养女,便收回了目光。
长公主点了点头,随即道:“媛儿不能来,那嵇大人会不会因此针对荣华?”
皇帝笑道:“皇姐多虑了,嵇堰就事论事,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
长公主摇了摇头:“嵇大人本就对荣华有所不满,昨夜除夕,荣华公主府邸的人在府外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行为诡异的探子,那人招供说是嵇大人派他盯着的。”
皇帝闻言,微微一愣。
“恐怕是有什么误会,总归嵇堰很快就进宫了,皇姐且等一等,与嵇堰当面对质。 ”
长公主:“正好,荣华也想问问嵇堰,荣华到底是哪里惹着他了。他虽把媛儿救了出来,是媛儿的恩人,可也得就事论事。”
皇帝在心底暗暗一叹。
若真是嵇堰的人,可为何要盯梢公主府?
嵇堰不是无缘无故做事的人。
不一会,便有内侍通传禁卫军左右卫中郎将嵇堰觐见。
皇帝看了眼皇姐,说:“传。”
嵇堰从外稳步而入,停在殿正中拱手一礼:“微臣见过圣上。”
皇帝道了声免礼,随即问:“其他人呢?”
嵇堰:“三家都已然应下会进宫,不久后应该就能进宫。”
说罢,看向长公主,问:“怎不见清河郡主?臣记得特别提过请诸位被绑过的受害之人进宫,会询问与元凶有关的线索。”
长公主:“媛儿本就有心疾,因这事受了惊,回去后就病了,所以不能进宫。”
嵇堰微微皱眉,佯装疑惑:“可昨日微臣特意让大夫都检查过诸位的身体,大夫说郡主的身体只是有些许虚弱,不影响进宫,且今日五更送郡主回公主府前,郡主也很坚决的说今日会进宫。”
长公主:“早间起来,媛儿冷汗不止,已然昏厥了,难不成本宫要做个狠心的母亲,把亲女儿抬进宫中不成,倒是嵇大人,这话像是冲着本宫来的,好像暗指本宫特意不给媛儿进宫。”
说罢,看向座上的皇帝:“圣上,荣华说得并没错,嵇大人确实对荣华颇有微词。”
皇帝默了一瞬,一边是亲皇姐,一边是救命恩人的心腹,手心手背皆是肉,帮谁都不太好。
他看向嵇堰:“听皇姐说昨夜在公主府外抓到了一个行事鬼祟的探子,那探子招供说是你派去盯梢的,可真有此事?”
嵇堰应:“臣不敢瞒,确实是臣的人,但不是为了盯公主府,而是在盯别人。”
皇帝和长公主皆是一愣。
皇帝:“盯谁?”
“回圣上,此事与绑架的元凶有很大的关联,还容几家人都到了,臣再如实禀告。”
皇帝看了眼荣华长公主。
长公主面上半点都不显,应:“那且等,不等还当是我心虚了。”
皇帝隐约感觉到了微弱tຊ的剑拔弩张的气氛。
但还是因:“那便且等等。”
心下疑惑,皇姐与嵇堰什么时候结下的粱子?这二人竟这般的不对付?
莫不是先前皇姐送宝剑笼络,欲让嵇堰做入幕之宾,嵇堰虽拒绝了,还是觉得受辱,是以二人才互相看不顺眼?
在猜测间,内侍通报吏部尚书携嫡子弟嫡媳进宫觐见。
吏部尚书之后一刻,内侍又来通传,郑国公府老太君,以及郑国公也携同世子与世子夫人进宫觐见。
两家人进了宫后,看见长公主和嵇堰都不曾奇怪,但因嵇堰救了他们,见着嵇堰都纷纷作揖道谢。
感谢之后,便等着最后一家,也就是安州郡王府的人。
安州郡王因嫡子嫡女都失踪了,在年前就快马加鞭赶来洛阳。
皇帝仔细端详了被救回来的两对小夫妻,四人气色不大好,都瘦了些,神色也微微恍惚,但并无太大的问题。
若真有问题,大概是不会进宫了。
众人都在等安州郡王,等人齐。
可他们等了几乎有半个时辰,也没见来人。
今早也应下会进宫,此事皇帝也知晓了,自然不敢失约,便是失约,也会差人进宫说明。
长公主看向嵇堰:“怕是嵇大人没与安州郡王说清楚何时进宫,所以误了时辰?”
嵇堰却是半点不急也不躁,应:“大抵是被什么事情绊了脚,出了些意外,不过还请长公主放心……”嵇堰看向了长公主,缓缓道:“臣为了万无一失,几家人,臣都安排了人护送。”
郑国公府老太君感激道:“还是嵇大人想得周到,就怕那些贼人残余真追到了洛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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