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堰睨了他一眼。
“缉拿刺客,调查戚氏,二者不冲突。”
五名刺客入了一重宫门,便说明这洛阳有接头的人,宫中也有接头人。
接下来不管是宫中,还是宫外,都将是翻天掘地的搜查。
到了楼下,嵇堰打马朝着皇宫而去。
*
就近寻了医馆,瞧了脖子的口子。
好在伤口划得不深,捂着来医馆的这一路,血量不大。
包扎好伤口,打道回嵇府。
回到青芷院,萝茵打了温水过来,乳娘把其他人都遣了出去,绞了帕子给床榻上的主子擦拭脸和手。
乳娘望向自茶楼出来后就没开过口的姑娘,红了眼。
姑娘这才十七岁,但不幸之事总是接踵而来道,如何能承受得住?
越想越是心疼。
“姑娘可是吓着了?”
戚滢雪终于回神,看向乳娘,轻摇了摇头:“我已经没事了。”
乳娘语声哽咽:“怎可能没事,姑娘打小就怕疼,如今脖子还划破了那么大的一道口子,奴婢瞧着都觉得疼。”
滢雪抬手摸了摸包扎着纱布的脖子,思及茶楼被刺客挟持的事。
那时惊惶害怕,现在已然平缓了过来。
现在更让她在意的是,是嵇堰救她的事,还有茶楼打听到的那五个人。
她可以确定,她事先并不认识那五人,只是在梦中话本看见过这几人的信息。
现实中,却对应上了梦中的内容,也印证了这梦会成真。
可话本里的嵇堰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可今日却是救了她,还捂住了她的双目,不让她瞧那刺客的尸体。
这些却是梦中话本有些许的出入。
嵇堰的话是不可全信,而话本也是不可尽信的。
“姑娘,咱们就在这嵇府待过余下的两年半时间,别的都不想了。”
乳娘虽感激嵇堰救了自家姑娘,可想起嵇堰那杀人的那快狠准,心下也是惊悸。
想到姑娘要接近嵇堰,她心里甚是不安。
滢雪沉默半晌,开了口:“乳娘,别说丧气话 。”
她既然决定了,便不会走回头路。
乳娘还想再说什么,滢tຊ雪道:“乳娘,我累了,我想歇一会。”
说着,在床上躺了下去。
这半个月下来,又是病又是昏厥的,方才更是被挟持了,一连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她好累。
乳娘叹息了一口气,拉上薄衾盖在姑娘的身上:“姑娘你歇着,奴婢守着姑娘睡了再出去。”
“好。”滢雪轻应了声,也闭上了双眼。
显然是真的累了,不过片刻便睡了过去。
望着熟睡的姑娘,乳娘抹了一把眼,随而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外。
萝茵见乳娘出来,忙上前询问:“乳娘,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乳娘:“情绪平和,只是累了。”
萝茵沉默了片刻,问:“可要告诉郎主?”
她口中的郎主,自然还是安州戚家的那位。
乳娘:“在嵇府,往后称郎主为大人,免得旁人听到了,说咱们没规矩。”
萝茵丧气道:“咱们便是守了规矩,也不见得这嵇府的人敬我们姑娘。”
乳娘默了默,没说话。
半晌后,呼了一口气:“昨日才送了信回去,频繁送信会让人怀疑,我想办法尽早再送一封信回去。”
……
滢雪不知睡了多久,醒来之时,屋内一片昏黄之色,似乎时正黄昏。
坐在床榻上茫然了半晌,虽然脖子上的口子不深,却是隐隐泛疼。
她下了榻,走到梳妆台前仔细瞧了脖子,没有溢血。
这时房门被敲响。
“姑娘可醒了?”是萝茵的声音。
“什么事?”她怕疼,便小声回应。
“是胡亭长,说要给姑娘赔礼道歉。”
滢雪皱了皱眉。
胡邑来给她赔礼道歉?
是为她被挟持时说的那些无礼之言而道歉?
不对。
滢雪仔细想了想,胡邑最为重视他二哥。因嵇堰曾险些被折腾得没了命,胡邑素来不拿正眼瞧她,所以不可能会为了那些话而来道歉。
不然呢?
仔细回想在茶楼发生的事情。
忽而间,滢雪明白了。
她被挟持,可能很大一部分是被胡邑牵连的。
思及此,她脸色沉了下来。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的,她险些没了命,断然不可能因他道歉便原谅他。
“不见。”她回得干脆。
萝茵不解姑娘的态度,但还是去回了话。
“姑娘说不见。”
胡邑心虚,放低了态度:“那劳烦你告诉你家主子,我明日再来。”
直接说不见,显然是已经想明白了他是为何事道歉。
胡邑转身出了青芷院,往鹤院而去。
嵇堰是深夜回来的。
冲了澡,就着一身松散衣袍回了房中,胡邑也在等着了。
在长榻坐下,倒了盏茶水暼向他:“道歉了?”
胡邑眼神飘忽:“戚氏不见。”
嵇堰轻嗤一声,道了声“明日继续去”后,又问:“戚氏今日出府都做了什么?”
不说道歉的事,胡邑眼神忽地一定:“去了胭脂铺子和首饰铺子,各买了几样,随后就去了茶楼,听跑堂的说,那年纪大的仆妇向他打听了几个人。”
“谁?”
胡邑从衣襟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嵇堰。
“就这几个人。”
嵇堰扫了一眼,眉头一皱。
这里边有两人是几年科考的状元和探花。
纸上的五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权势。
她打听这些人做什么?
是想要替她父亲的仕途铺路?
可瞧着,她也不像是有那等脑子的。
琢磨间,外头忽有小厮来通传:“郎主,大娘子到了鹤院外,说要见郎主。”
嵇堰眉梢一挑,看向胡邑。
胡邑摇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她这是等着二哥回府来访呀。”
嵇堰朝敞开的房门望出了院子外头,视野所及,并未探到女子的身影。
按理说,那般娇娇遇上挟持这等事,自是惊魂不定,没个三五七日是不可能缓得过来的。
这第一日都还没过去,怎就出门了?
嵇堰可不认为他救了戚氏一次,她便不怕他了。
刚遇事还未缓和过来,还来他这里找吓作甚?
还是说,今早与她说的话,她全当耳边风了?
嵇堰思索间,胡邑也在琢磨。
深夜来寻,孤男寡女,还是名义上的夫妻,看着像是有桃色春情的气息。
“二哥,都这么晚了,还是不见了吧?”
嵇堰沉默片刻,应:“你让她进来。”
看向胡邑:“你回去休息,明日再去道歉。”
胡邑瞪大眼道:“二哥,你真要见?”
还是避开他去见的。
嵇堰忽地一笑,语声戏谑:“怎么,你还觉得戚氏能辱了我不成?”
胡邑一愣,望向二哥那强壮的体魄,安了心,遂出了屋子。
第十章
洛管事在听闻郎主应下见戚氏时,心下惊愕。
郎主和戚氏成婚约莫半年,在几日前却是从未提起过戚氏,夫妻二人之间的关系更是冷淡得连陌生人都不如。
自前几日戚氏出现在郎主面前,就全然不同了。
郎主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戚氏又如此貌美,这夫妻开始有了交集,郎主动了心思也说不准。
只要一动心思,往后若有子嗣,主母之位定是坐稳了的。
想到这,洛管事生出了懊悔。
先前对郎主的话多加揣摩,才会把戚氏陪嫁仆从都遣散了,也因此得罪了戚氏,
思索一番后,再到戚氏面前,面色已然不同。
看到洛管事面上不同于方才冷淡态度的和善笑意,戚滢雪心下清明。
洛管事无疑是见风使舵。
这态度也说明了,嵇堰同意见她了。
“大娘子请随奴来。”
果然。
戚滢雪随着洛管事入了鹤院。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鹤院。
简单利落的院子,一眼就能览顾整个院子,莫说无任何摆设,更别说是树与山景了。
说得好听是简单利落,难听些便是穷酸。
滢雪记得,圣人似乎赐下黄金千两,庄园数座,良田百亩。
分明是有钱的,怎还弄成这样的院子?
没有半点重臣居所该有的样子。
但这些都不归她管。
滢雪收回目光,朝着亮着的正屋走去。
那屋子微敞,透过那门缝,依稀可见有人影坐在屋中。
不用做他想,也知那人是嵇堰。
今早来鹤院之时,她还暗暗说服自己不要惧怕嵇堰,毕竟他又不吃人。
可不过一日,被嵇堰相救过后,倒是没那么惊惧了,但依旧会对于来寻他一事较为抗拒。
行至门前,管事敲了敲门:“郎君,大娘子过来了。”
“进。”
屋中传来低沉的声音,洛管事把房门推开,便见方才还衣衫松散的郎主,现在已然穿戴整齐,腰背挺拔,双腿岔开坐在长榻上。
洛管事让开位置,让身后的戚氏入内。
戚滢雪暗暗深吸一口气,低着头,心下忐忑地跨过门槛入了屋中。
管事和乳娘都止步屋外。
入了屋中,在瞧到数步之外的衣袍与男屐鞋,她便停下了步子,盈盈一福身:“妾身见过郎主。”
“坐吧。”嵇堰朝她缠着一层纱布的脖子瞧了一眼。
滢雪走至长榻另一头,捋了衣摆坐下。
“倒茶。”
滢雪指尖微动,是在唤她?
稍一抬眼,屋中就他们两人,不是唤她还能唤谁?
她只犹豫了两息便站了起来,翻开了榻几上的一个茶盏,再提起茶壶缓缓倒入茶水。
倒好茶,轻缓放置嵇堰面前。
“我这还不缺你那一口茶。”
闻言,滢雪又翻了个茶盏,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
晚间不适饮浓茶,杯盏中的茶水清淡。
她端起茶水浅抿了一口,便是清茶,也有些许的涩口,不由地微微拧眉。
“我这的粗茶你喝不惯,还是回青芷院去吧。”
嵇堰放下见低的茶盏。
今日在青芷院喝的那盏茶,连他这个不会品茶的人都喝出了区别来,不消说有多贵重。
滢雪把余下半盏茶水饮尽,也放了下来,轻声道:“比这更涩口的茶,我也喝了半年,习惯了。”
嵇堰听得明白,她说的是在嵇府过了半年的委屈。
他也从管事那里听得分明,除了陪嫁仆从的事外,戚氏的吃穿用度都几乎是跟着鹤院来的。
沉默片刻,嵇堰开了口:“今早与你说的,你还是没听进去。”
若听进去了,就不会深夜寻来了。
滢雪不语,好半晌后才慢慢的说:“今日妾身受了胡亭长的牵连,无辜受罪,妾身想讨一些补偿。”
嵇堰:“你若想讨补偿,寻胡邑便是,或是明日等他去给你赔礼道歉。”
“妾身不。”
嵇堰一默,便见对面的女子缓缓抬头,眼中的惊惶已然没钱几次见他时那么浓了,但还有些许怯意。
虽有怯意,但却是敢直与他对视。
“他没有妾身想要的,郎主有,且郎主是他义兄,有责任为他偿还。”
对着嵇堰那漆黑沉沉的双眸,戚滢雪虽然忌惮他,可奇怪的是,她却是没有那么怕了。
转念一想,无疑是今日嵇堰救过她,还有短暂手掌遮目带来的几分踏实。
嵇堰眼稍沉:“如此说我也救了你,算是抵过了。”
对面的戚氏再次摇头:“抵不过,妾身本是郎主的妻,郎主救妾身本就是责任,理所应当,与胡亭长连累我是不能相提并论tຊ的,更是不能抵过的。”
嵇堰盯着她瞧,静默无言时,心下却是在想:她不是怕他吗?又哪来这么足的底气在他面前伶牙俐齿,理直气壮的提要求?
伶牙俐齿,她这话却是没法反驳
夫救妻是责任,是不论恩情的。还真的不能抵过胡邑犯的蠢事。
当真是叫她捏了把柄。
许久,嵇堰缓缓启口:“你要什么?”
便是不问,他也隐约猜出了她想要什么。
“我要搬进鹤院。”她说。
冗长的沉默后,嵇堰眉目沉沉,沉声问:“戚氏,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滢雪点了点头。
“你可怕我?”他问。
她心下微愣,想说不怕,但对上嵇堰那带着审问的目光。很清楚她撒谎无用,他能一眼看穿。
这个问题,她选择沉默。
戚氏没有回答,嵇堰也知道了答案。
“你既怕我,还来接近我,甚至……”他停顿,随之站了起来,在戚氏目光之下,缓步朝着她走了过来,停在了她的身前。
冷冽的松柏气息袭来滢雪心下跳了跳,略显不安。
“郎主要做什么?”声音不如方才的从容。
嵇堰缓缓倾身,一手撑在榻几,一手撑着长榻,把她困于双臂,馨香满怀。
嵇堰身体也绷得紧紧的,并未触碰她分毫。
双目紧锁面前的女子,看着她脸上的血色慢慢抽去,随着他的贴近,她不受控制的往后靠,直到整个人都躺到了榻上。
嘴唇发颤,身体也僵硬了。
戚滢雪眼眶逐渐泛红,双眼染上了水雾。
嵇堰在她的眼底看到了委屈,惊惧。
他的眼神犹如他的性子一样,犹如利刃,强硬的与她对视。
声低沉沉的道:“我便只是如此,还未碰到你分毫,你便怕成这样,你还想着用子嗣牵制我,没有男欢女爱又如何来子嗣?”
他们距离不过是一指长的距离,说话时,嵇堰的气息也落在了她的脸上。
嵇堰冷硬,但浑身都散发着热意,几乎要把她灼伤。
那些不好的回忆涌了上来,她咬牙强忍着把挣扎,把他推开的冲动。
屋外,房门敞开,看得洛管事和乳娘都瞪大了双眼。
洛管事想的是,可要把门关上?
乳娘却是万般焦急,想要进去把那嵇堰甩开,带走姑娘。虽有这个想法,却是不能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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