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寒冷入冬季节跪了两日,落下了难以根治的腿疾,身为人子,岂能是半点也不在意?
而戚铭鸿正是想到为了这点,所以一开始是反对独女嫁他的。
他们二人不适合做夫妻,却是圣意难违。也是如此,嵇堰才会与戚铭鸿定下三年协定,先留下和离书,就是以防有一方反悔。
思及两家恩怨,嵇堰似乎猜到到了戚氏的目的。
第八章
“你怕我报复你,报复戚家,是以纵使万般不愿,也要做实夫妻关系,以子嗣来牵住我。”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滢雪蓦然抬头看向嵇堰。
这个人不过只是凭着与她说了几句话,竟琢磨到了她的目的?
闺阁千金的单纯心眼,到底比不过常混迹市井查案的嵇堰。
看戚氏的表情,嵇堰心里有了数。
“今日我便在此明确的与你说,嵇府与戚府恩怨已抵,我不会帮衬戚家,更不会为难于戚家。”
顿了片刻,沉声补充:“但若戚家主动招惹,那另当别论。”
戚滢雪愣愣地望着嵇堰,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是害怕他的。
看着他的神色,不像是诓骗她的。
梦中话本和嵇堰的话,肯定有一方是假的。
哪方是假的,她偏向嵇堰,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诫她,她得查证梦中的话本是否真实的。
嵇堰站起了身,暼了眼她:“言尽于此,今日在永安巷说的那些话,我不希望再听到。”
说罢,朝着屋外大步而去。
自嵇堰离去后,滢雪就一直在发呆,便是萝茵与她说话都没有搭理。
不知过了多久,她回了神,让萝茵给她找来笔墨纸。
她在纸上写下了五人姓名,然后交给乳娘。
“乳娘,你寻个人帮我查一查洛阳是否有这几人,若有这些人,又是个什么身份。”
乳娘解下了纸条,扫了一眼这几人的名字,虽疑惑,但还是点了头。
“查这些人不难,只是出府和此事都逃不过嵇堰的双眼,姑娘还要继续查吗?”
“查!”呼出一息:“我不怕嵇堰知道,至于出府,也没说不让我们出去。一会去寻洛管事,备好马车,下午就出去。”
她把自己关在青芷院快有半年了,她也想出去透透气。
乳娘点了头,然后亲自去寻了洛管事,说要出府的事。
洛管事也不敢擅自做主做决定,便让乳娘稍等,旋即去寻了郎主。
听闻戚氏要出去,嵇堰眉心微拧。
她的心思,到底歇了还是没歇?
“戚氏是嫁入嵇家,不是被囚在嵇家,如何不能出去?派两名护卫跟着。”
名义上还是他的妻,安危还是要顾的。
才与管事说完话,胡邑匆匆赶来:“二哥,禁卫军中发现了刺客!”
嵇堰面色一沉,霍然站起,拿了佩刀疾步而出。
出了书房,大步往府外而去:“什么情况。”
胡邑跟在他身后,回:“共有五名刺客假扮成内侍和宫娥入宫,在皇宫二重门前被发现端倪,皆是高手,身手更是毒辣,现今所知折损了十五人禁卫军,他们死了四人,有一人逃出了宫,禁卫军正在追捕。”
“让人继续追捕刺客行踪,我进宫搜查宫内是否进了刺客。”
*
用了午膳后,滢雪与乳娘,萝茵出了府。
看到有两名护卫在马车旁,也不知是保护她的安危,还是来盯梢的。
出了府,去了胭脂铺子,首饰铺子,都随意买了一些,然后又去了茶楼听戏喝茶。
茶楼人来人去,闲聊之事洛阳上至帝王,下到乞丐,涉足甚广,可谓洛阳发生的大小事,都能在茶楼打探到。
滢雪给乳娘查的无人,话本上写着皆是洛阳人士,且还小有名声。若是梦中话本所述都是真的,在茶楼便能查得到这几人的信息。
信息如若能全数对得上,她便不会信嵇堰所言。
乳娘给了小二一粒银豆子做赏钱,想要听的都听得差不多了。
“姑娘,这些人如今都身在洛阳,谢钊是德宁侯府的庶子,今年科考中了探花。”
才听到第一个人的信息,滢雪的脸色就已然不同了。
“季渊是安州人士,也是今年科考的状元郎。”
絮絮叨叨的说完了余下三人的信息,滢雪脸色呆滞。
原本还抱有侥幸的心思,可现在却是破灭了。
嵇堰可能是在骗她,也有可能现在没有陷害的想法,之后或是发生什么事情就有了报复的心思。
想要得到的答案已经到手了,也没有心思再品茶听曲,起身离开。
只是到了茶楼大堂,正欲走出大门时,忽有一群身穿劲衣暗纹,手持官刃的人从门口鱼贯而入,拦住了茶楼大门。
有人高举令牌道:“禁卫军擒拿刺客,众人暂不得离开!”
滢雪认出来了,举牌的人除了胡邑还能有谁。
滢雪一直以为禁卫军只负责宫廷安危,是不管洛阳城内的治安的。
胡邑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很快就注意到了今早语出惊人戚氏。
主要是这戚氏太打眼了,他想当做看不到都不行。
这在戚家不相往来就罢了,但出了府可不能叫人看了二哥的笑话。
谁知道这里会不会有人认出戚氏的身份来,又或者在以后会认出来。
胡邑安排人搜查仔细收藏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后,他向二哥名义上的妻子走去。
见胡邑走来,滢雪有些惊讶,他以为这胡邑会直接忽视她。
毕竟在嵇府的时候可不就是如此。
胡邑与另一人走到跟前,压低声音喊了声:“嫂子。”
嫂子?
在喊谁嫂子?
没想到这胡邑竟然还有两幅面孔,戚滢雪再望着他,表情一言难尽。
看她这样,胡邑便知是因被他的反差,但出门在外总不能内讧让人看笑话,轻咳了一声,继而道:“茶楼太乱,嫂子先回雅间避祸,等盘查完后再离去。”
既然说要封锁盘查,便不会因为有家眷而先放行,如此只会引起民怨。
戚滢雪点了头,与乳娘,萝茵先行回了雅间。
阖上了门,也不知楼下盘查得如何。
胡邑看了眼雅间的方向,心下疑惑。戚氏自嫁入嵇家,连院门都不曾踏出过,可这两日不仅出了院门,今日竟然还出了府?
怪哉怪哉。
只是稍作思索便收敛疑惑,肃严盘查。
约莫小片刻,有人高喊:“说了不许挪动,你去哪?!”
那人不仅没停下脚步,而是身形利落地往二楼楼梯凭栏翻身而去。
“是刺客!”
话一出,禁卫军顿时涌上,可胡邑看到那人所去的方向,却是暗道一声遭!
方才他与戚氏说话,落入了刺客眼中,刺客自然会多加揣测妇人的身份,指不定还以为是哪个高官之妻呢!
人质身份尊贵,有时候也能保命!
说不准刺客就是这个想法!
胡邑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叭子,让他多嘴,让他没事凑什么近乎。
他是不喜戚氏,可没想过要她性命!
胡邑握着刀飞快上楼,只是刺客比他们所有人都快。
一脚踹tຊ开了房门,在三个女子的惊讶之下,他踹开护着主子的仆妇婢女,抓住了衣衫华丽,样貌出众的年轻妇人。
胡邑到二楼时,一把还沾着他人鲜血的刀架在了皙白的脖子上。
鲜红的血和白色的肌肤成了鲜明的对面。
“姑娘!”乳娘和萝茵都被吓傻了,惊惶喊道。
戚滢雪低垂的目光从那把刀上抬起,胸腔因惊惧而颤颤欺负,身体绷得一动都不敢动,也不敢大喘息,生怕锋利的刀子割破自己的脖子。
也不知道自己怎就倒霉的被盯上,被挟持做了人质。
挟持了人质的刺客带着浓重的突厥口音威胁道:“一刻钟内,给我准备一匹快马,不然我杀了这妇人!”
胡邑握着刀,忽然冷笑:“你以为你挟持的人是谁?不过是个寻常妇人,你还真敢提要求!”
滢雪瞪大了双眼,从未想过这胡邑竟会说这话,是想让她死吗?
胡邑不看她的眼,又道:“你杀了后,我们也能把你也给杀了!”
乳娘听到这话,顿时怒目,愤然骂道:“胡邑!我家姑娘与你无仇,你不救为何还反要害她?!”
胡邑轻飘飘的暼了一眼乳娘:“你家姑娘又是什么身份,我为何要害她?!”
“别给我拖延时间,你要是不给我准备马,不让我出城,我就杀了这个美妇给我陪葬,在地下给我做鬼新娘也不亏!”
戚滢雪不过十七岁听到刺客的话,顿觉毛骨悚然,双眼不争气的蓄满了泪:“乳娘,我害怕……”
胡邑心下有些不忍,但面上却冷着脸朝着刺客道:“突厥人都向你这般不要脸么,拿个女人做挡箭牌!”
刺客却不是傻子,啐了一声:“说了那么多也不见你们直接冲上来,显然这妇人的身份是有份量的,我才不会上你们的拖延时间的当!我数到十,你若还不去准备马,我就真的一刀嘎了这女人!”
惊惧之余,滢雪听到刺客的话,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强迫自己静下来想一想。
脑海飞快的转动着。
仔细回想方才胡邑说的话,与其说像是在拖时间,更像是在吸引刺客的注意力。
为何呢?
忽然想起刺客身后是窗户,隐约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是她猜想的那样吗?
心下隐隐燃起了希望。
她得赌一把。
就算被当做人质带出城,她也不一定能活得了,她不想死!
千丝万虑顿时一收,纵然牙齿在打颤,却撒泼般骂到:“胡邑我要是真死了,我便是做鬼都不放过你!”说着她还往胡邑的方向蹬了两脚。
“给老子安分点,不然老子一刀嘎了你!”
戚氏忽然吵了起来,那头的胡邑暗暗叫好,面上确实恼怒道:“给你脸还喘上了!”怒瞪刺客:“你杀了吧,反正你也逃不了。”
刺客冷笑一声:“那就看看谁能笑道最后!”说罢,开始数出声音:“一、二、三……”
数到五之时,利刃朝着她的脖子贴近,刺痛感袭来,隐约感觉到有什么液体从自己脖子上流了出来,戚滢雪嘴唇颤颤发抖,额间溢出一层冷汗。
“六、七……”
“好!”胡邑忽然一声高喊夺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刺客嘴角不过上扬,下一瞬,一柄长刃猛然从他的喉间穿过,几滴喷热的血珠溅到了戚滢雪的脸颊上。
一刃毙命几乎发生在千钧一发之间,戚滢雪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好似变得慢了。
她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架在脖子上边的刀“哐当”落了地,挟持她的刺客也向后倒去。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头望去,但却被一只手掌捂住了双眼,遮去了视线,只听到低沉的声音。
“别瞧了。”
声音有些熟悉,今早还听到过。
是嵇堰?
嵇堰看了眼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知晓这些娇生惯养的贵女胆子小,而这戚氏尤为胆小。
免得这一瞧又被吓出病,便也就遮住了她的视线。
第九章
戚滢雪被捂住了双眼,却是没有动,更没有挥开那只大掌。
莫名地,心下竟荒唐的升出了几分心安来。
嵇堰低头看向眼泪浸湿半张脸的戚氏,感觉得到掌下也是湿润的。
惊魂未定的戚氏在哭,身体也在颤抖。
真是个胆小的。
他暼了眼胡邑,朝着尸体努了努。
胡邑会意,抬手一压,身后的几个禁卫军立马上前把拉住尸体双脚往外快速拖了出去。
刀还未拔,地面的血迹并不多。尸体一拖走,立即有人擦洗去地面的血迹,整个过程麻利迅捷,干净利落得没有半点停顿。
十个数左右,嵇堰把手拿开时,余光看到还在往外冒血的纤细脖子。
暼了眼也被惊吓到的两个仆从:“给你们主子找个大夫包扎伤口。”
乳娘踉跄跑来,忙拿出帕子捂住那沁血的地方,声音哽咽颤抖:“姑娘没事了,没事了。”
嵇堰让开了地方,望向戚氏,戚氏也抬着头泪光涟涟地望向他。
杏眸泫泪,眼尾也挂着眼泪,好不可怜。
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让嵇堰想起那久远之事,女子哭着求饶的场景,浑身一紧。
收回目光,沉声道:“茶楼向前行半刻有医馆。”
说罢,转身大步走出雅间。
滢雪定定地站着,望着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虽然脸上已没了那手掌,仍然感觉得到方才手掌停留在上半张脸的温度。
竟是嵇堰救她。
外边廊中,胡邑从尸体上拔出长刀,在擦去血污后双手奉到了步出雅间的嵇堰面前。
嵇堰接过长刀,指腹一摸刀鞘口,随即长刀入鞘。
斜睨胡邑,一眼看穿他:“这般殷勤,犯错了?”
胡邑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方才在大堂遇见戚氏,打了声招呼,让人回雅间。”
嵇堰一瞬明白他的意思,脸色顿沉。
转头看了眼雅间的门口,磨了磨牙:“去道歉。”
胡邑自知做错了,也不敢反驳,只道:“待回到府中,我就去道歉。”
嵇堰面色沉沉:“随你。”
说罢,朝凭栏楼下瞧去。
胡邑道:“二哥不是在宫中搜查,怎么也来了?”
在入茶楼追捕刺客之前,这茶楼早已被包围,对面的铺子也是禁卫军的人。
方才戚氏被劫之时,窗牗微开,胡邑隐约见到对面禁卫军打了个吸引刺客注意的暗号。
待看见破窗而入的人,胡邑才知攀上二楼救人的是二哥。
嵇堰面无表情道:“来活擒刺客。”
胡邑想起那个被一刀穿喉的刺客,沉默了。
刺客也死了,嵇堰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走下楼梯之时似乎想起什么,顿足扭头,若有所思的望向雅间的方向。
“你别跟着我回去,仔细去查一下今日戚氏都去了哪里,都干了些什么。”
戚氏这段时日也是古怪。
先前没有居安思危的念头,现在却是忽然间怕他报复,可是有人在她跟前挑拨了什么?
胡邑惊道:“二哥怀疑戚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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