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姑娘便交代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没有她开口,便不要轻举妄动。
姑娘若是受不住,会喊她的。
乳娘捏紧了手,也是强忍下了要进去的冲动。
滢雪泪眼瞪向上方的人。
他这举动分明是故意吓唬她,让她知难而退。
明知她最怕的是什么,却还在吓她。
嵇堰没有半分的怜香惜玉,眼神锐利的盯着近在咫尺的人,泪眼婆娑,我见犹怜。
喉间略一滚,语气却多几分恶狠:“别来招惹我,你受不住。”
说罢,霍然起身,居高临下睨着上身躺在榻上的女子,却见方才只是小哭的戚氏,忽然眼泪泊泊。
望尽她惊怕的眼中,嵇堰感觉自己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猛兽。
如此惧怕,谈何与他做真夫妻!
“太欺负人了……”
方才还怕的人,忽然开了口。
听到这话,再看她害怕的模样,嵇堰忽然收了凌厉气息。
也是,对方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柔弱女子,他与她计较什么。
“回吧,别想旁的,再过两年半你就自由了。”
嵇堰坐回了长榻上。
从来鹤院开始,滢雪就没打算铩羽而归,哪怕被嵇堰吓得惊惶破胆,也不能让她主意。
她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自然知晓怀上子嗣前都要做些什么。
今日被嵇堰蓄意恐吓。她虽害怕,却也在说服自己迟早是要再经历一遭的。
嵇堰的态度有所软化,证明她没有走错路,同时她也不想放弃两家冰释前嫌的机会。
扶着榻几缓缓站起,拿着帕子擦去眼角的眼泪,让自己镇定:“郎主应下妾身搬入鹤院,妾身便不再追究胡亭长之错。”
暗暗的说,这把柄是胡邑送上来的,她又怎可能放过。
都如此吓她了,她竟然还敢搬来?
嵇堰全然可以直接让人轰她回去。
但看到她那全然不撞南墙心不悔的模样,便知这一回轰了回去,下一回她会继续凑过来。
“你当真要搬进来?”
“搬。”
“成,你若想搬就搬。”
但总归是个胆怯的,多吓唬几次,住不了几日就会怕得搬回青芷院去。
“明日找洛管事给你安排。”他转身在旁坐下。
径直倒一盏茶水,一饮而尽。
滢雪只提搬进鹤院,却是不敢提搬进嵇堰的屋中。
她不想把自己逼得太紧,等先适应后才进行下一步。
目的已达成,她也不宜多留,恐让嵇堰改变了注意。她吸了吸鼻子,福了福身:“妾身退下了。”
说着,转身走出了屋子。
人离去,嵇堰往庭院外望了出去,直至人影淹没在黑暗之中,他才长呼一息,抬手揉了揉两边眉角。
就戚氏方才的惊惧样,还想以子嗣牵扯他不动戚家,就算他有心碰了她,在榻上恐会被吓死。
如此畏惧他,还谈什么住进鹤院?
她尚不是真心过日子的,又谈什么子嗣?
到底是谁在她跟前挑拨了,才会让这个胆怯娇女一二再的凑到他的跟前来?
嵇戚两家,长辈是和解不了的。等数年之后,两家形同陌路,不相往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十一章
从鹤院出去后,戚滢雪脸色依旧显得苍白。
身旁的乳娘轻叹了一口气:“姑娘,郎主似乎不赞同你搬到鹤院去。”
知道自家姑娘欲谋嵇家子嗣后,乳娘也不再直呼嵇堰其名,免得招人话柄。
戚滢雪暗自调息呼吸,平缓了心绪后才说:“便是不赞同又能如何,最后不是让我搬进去了。”
想起方才嵇堰故意恐吓她的举动,惧意消退后,却是小脸一沉。
今日有了第一次恐吓,往后入住鹤院之后,肯定少不了第二,第三次。
她不能一直被他这么牵制住。
下一次,她定不能被他左右了情绪,一定要镇定应对。
*
晨间,管事安排了两个奴仆到青芷院搬物件。
可到青芷院后,看到满几个屋的嫁妆,都傻愣愣的,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只得去请示管事。
洛管事也倍感头疼。郎主说得清楚,只道戚氏会搬到鹤院住一段时日。
是住一段时日,而不是一直住下去呀!
这戚氏显然是想住下就不走了!
戚氏若一直下去,他自是听郎主的。
可若戚氏得了势,便也就得罪了。
真真是左右不讨好的活,无奈,只得亲自来青芷院劝说。
“鹤院收拾的屋子不多,恐怕放不下这般多的嫁妆,大娘子不妨先搬需要用到的物件过去。”
确实如此,戚氏嫁妆丰厚,便是洛阳官家嫡女都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青芷院原本住的人就少,几乎大半的屋子都用来堆放嫁妆了,要是搬到鹤院,不得空出四五个屋子来?
“且鹤院离颐年院近,都要从同一条巷子走,这些东西怎么都要搬上一日,恐会惊扰老夫人。”
戚滢雪看洛管事的态度,心下明白大概是嵇堰觉得她住得不久。
她也不点破,点了头,让乳娘先搬一些贵重且用得上的物件过去,其他的需要用到的时候再来取。
最后,便搬了五个大箱子过去。
青芷院余下的嫁妆还要打理,便也就把绿柳和青芽两个婢女留下。
戚滢雪搬进鹤院,最高兴的不是旁人,而是原先青芷院里边的两个仆妇。
她们可算是熬出头了!
从青芷院搬了箱子到鹤院,不少仆从都看到了。
戚氏要搬进鹤院的事自是瞒不住的,不稍两刻,这消息就在整个嵇府大宅传遍了。
嵇老太太听闻便宜儿媳要搬去与儿子一块住,哪里还坐得住,想去寻儿子询问清楚,可儿子却是不在府中。
儿子公务忽然忙碌了起来,就是今日早食都没有过来陪她。
儿子不在,只能是把洛管事唤过来盘问。
洛管事昨夜虽也听到了郎主和戚氏的话,但也清楚这些话是不能直说的,故而只回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从管事这里探听不到有用的信息,可又不想见戚氏这个便宜媳妇,便也就只能等儿子回来再问了。
戚滢雪这边也进了鹤院,到了洛管事安排的屋子。
是离主屋最远的西屋。
虽远,却也不过是片刻的路,一眼就能瞧得到主屋。
屋中摆设与原先青芷院的也差不多,甚是简单,家具样式也是普普通通。
至于嵇堰的屋子,昨夜虽瞧得不仔细,但仔细一想好似也是差不多的布局。
毕竟是嵇堰才是这嵇府的主子,她也没打算改变这院子的布局,只管好自己屋中便可。
屋中用的被褥和帐帘,茶壶杯盏等可动的轻物都被换了,而床榻四周的地上都铺上了软绵的皮绒毯子。
屋中被焕然一新,样样都是精致的,瞧着都贵气多了。
洛管事来询问需要些什么,立在门外,只tຊ一眼便被这豪气所惊。
滢雪问洛管事:“这院子有多少下人?”
虽然从郭媪那处打听过了,但还是得仔细再问一遍。
洛管事回神,应:“加上奴有八人,皆是男仆。”想了想,又道:“素日里,鹤院只有大人一人居住,也就没有那么多规矩,往后大娘子在西厢房住下,奴便让他们注意些,无事不得到西厢房来。”
乳娘在旁疑惑:“也没个婢女伺候?”
高门大户,哪个当家家主屋中没收纳两三个美婢的,这郎主正值血气方刚,没有妾室,总该会有通房才是呀。
洛管事笑应:“郎主洁身自好,屋中没人,且那几个男仆也是收掇院子,极少在郎主跟前伺候。”
戚滢雪听到洛管事的话,也有些惊讶。
她阿娘不在后,父亲一直是孤家寡人,连个房里人都没有。
她总觉得像父亲那样的才是值得托付的人。
这嵇堰是真的如他父亲一样洁身自好,还是被人算计一回,也与她一样,怕做那档子事了?
眉头微蹙,一时也想不明白。
她倒是希望是前者。
若洁身自好,那她也没有那么反感与他同榻而眠,孕育子嗣。
若是后者……
真怕了,那就麻烦了。
她就是有心,可他也无力呀!
一旁的乳娘拿了两个钱袋子出来,给了洛管事:“娘子小乔迁,这些是娘子赏的彩头,一个是赏给管事的,一个是赏给鹤院仆从的。”
既是赏银,洛管事也没有推辞的道理。
谢过赏后,恭恭敬敬地告退。
等到了自个屋中,打开了两个钱袋子,看到每个袋都有八粒金豆子,顿时惊愕不已。
这戚氏手缝是真的大。
洛管事看着钱袋子,不禁笑了。
才入鹤院就收买人心,倒是真的有了主母的派头。
若是戚氏一直为嵇府主母,好似也不错。
两个相同的钱袋子,一个是赏他的,另外的是赏其他仆从的。
他一人占了八人份的,已是大头,到底也不是眼皮子浅的。
洛管事得了丰厚的赏,脸上也带了笑,把鹤院的男仆也唤了来,把大娘子赏的金豆子每人分一粒。
收了金豆子后,鹤院仆从看到青芷院来的女仆都嘴甜的唤上一声,姑姑或是姐姐。
乳娘去认了小厨房回来,院子里头的仆从也客客气气的唤了好几声姑姑,喊得没有半分为难,且还匀了一份炖给郎主的鸡汤出来。
这银子花得值当!
端着鸡汤回了西厢房,滢雪正在看着书充盈自己。
忽然闻着了味,放下书,问:“哪来了鸡汤?”
“鹤院厨房熬给郎主的,有一瓦罐,匀了一盅出来,这银子还是好使的。”
说着,乳娘打开汤盅,盛了一碗出来端给了滢雪。
汤是纯鸡汤,并未放任何补药。
滢雪想了想,心里忽然有了些想法。
到了鹤院才是第一步,自是不能浪费时间,得抓紧让嵇堰折腰。
凭她的样貌和本事,不怕嵇堰不低头。
这一点,滢雪倒是有自信的。
她吩咐:“去取些人参须到厨房,让他们再熬半个时辰,等郎主回来了,我亲自端过去。”
乳娘端详了一下姑娘的脸色,见她是认真的,便也就取了参须送去厨房。
*
入了夜,嵇堰才回府,比平日都要晚归。
洛阳出现突厥刺客,且还入了一重宫门,事态严重,圣人下令交由他严查。
嵇堰因救驾得入羽林军为中郎将,尚未有建树,禁卫军将领多有不服,如今有机会,圣人自是让他去立功勋。
正欲回鹤院,却见母亲身边的顾媪在院外站着,似乎在等他。
走近后,顾媪行了礼:“郎主,老夫人请郎主过去一趟。”
嵇堰思索了一番,明白了母亲是因何事寻他。
也没有回鹤院换衣裳,就着一身黑服去颐年院。
嵇老夫人一整日都在想戚氏搬到鹤院的事,整日心不在焉。
听到儿子回来了,便坡上了外衫到外间,见到风尘仆仆的儿子,问:“可用过饭了?”
嵇堰应:“吃了些。”
公事要紧,自是没时间去用饭,也就糊弄了两块干囊。
听到吃了,也没有多疑,问:“对了,你怎让戚氏住到鹤院去了,你与她不是……”顿了顿,看向顾媪,倒是没把三年协定和离的事说出来。
不宜说话,便屏退了顾媪。
嵇堰自有说辞,道:“母亲,外边传了些不好的话,为堵住那些的嘴,孩儿也就让戚氏先到鹤院住一段时日。”
嵇老夫人皱眉道:“到底传了什么,何至于让戚氏住到鹤院去?万一以后你与她牵扯不清,又如何是好?”
嵇堰开口道:“在传我不近正妻,也无通房妾室,因是喜好龙阳,故而不好女色。”
洛阳确有传言,倒也算不得说谎
嵇老夫人闻言,瞪圆了双眼:“这、这荒唐!”
随即骂道:“是谁传出这些不切实际的传言,我家孩子明明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哪容得他们随意编排!”
嵇堰:“母亲也不需为此恼怒,用戚氏来做掩护,倒也可止住流言蜚语,久而久之流言也不攻自破。”
嵇老夫人听到这传言甚是恼怒,可却是摇头:“戚氏不行,你不能和她有过多牵扯,不若……挑个俊俏的丫头到你房里去?”
嵇堰脸色顿时肃严:“母亲年轻时受过妾室的委屈,教导过孩儿,要敬重正妻。”
“戚氏算哪门子正妻,我也不给你安排多的,就一个通房丫头,往后你与戚氏和离,再娶正妻,便把那丫头送到庄子去不就成了?”
嵇堰眉眼沉沉:“母亲是要孩儿做像父亲那样的负心郎?”
嵇老夫人一怔,想起那混不吝的亡夫,脸色也跟着冷了下去。
仔细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说的话,也是被吓了一跳。
她何时变得这么心狠了?
“母亲莫劝了,就让戚氏住在鹤院吧。”
嵇老夫人张了张口,到底没有再说通房丫头的事。
“旁的我不管,但三年之期一到,戚氏就必须得离开嵇府。”
嵇堰点头:“自然,白纸黑字,毁不了约。”
“那行,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哄好了母亲这边,嵇堰也回了鹤院。
垮进屋中便解剑卸鞭,扯下腰间革带随意扔到桌上,正欲解开护腕的裹绳,忽停下了动作,瞥向房门。
数息之后,房门被敲响。
“谁?”
外头传来女子轻轻柔柔的嗓音:“郎主,是妾身。”
嵇堰……
这是戚氏这几日连着来寻他的第几回了?
这架势可是要把前半年没见过的面全补回来?
第十二章
嵇堰抬手解着护腕的缠带,抬眼暼向门扉上的影子。
语声冷淡:“我要歇了,回吧。”
言罢,收回了目光。
“妾身送来了鸡汤,放下就走。”
屋中良久无话。
嵇堰把两手护腕都解下,复而看向门扉,人影依旧没动。
略一拧眉,还是抬脚走去开了房门。
许是深夜,戚氏一副素雅打扮,与白日亮丽的打扮全然不同。
团髻松散下来成了半髻,不施脂粉,一身鹅黄色的衣裙,衬得她似乎更白了,像是覆着一层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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