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嘉意带他去吃了一顿肯德基,有全鸡、有肉卷、有汉堡、有可乐,很多的东西,摆满整张桌子。
饿着肚子的不仅褚驭,还有褚嘉意,东西端上来,他就抓着一个汉堡大咬一口,就着一大口可乐吞下去。喝第二口可乐的时候,褚嘉意冲他举杯,“儿子,干杯,为这只早死的鸡。”
他同情的是烤全鸡。
那天深夜,褚驭迷迷糊糊听见了他和郑秀英吵架,他们面目狰狞,骂得撕心裂肺。也许,很早以前,他们的婚姻就破裂了。
八岁,褚驭生日,在大雪纷飞的寒冬。
正好是寒假,褚嘉意特意请了假,带他去市区看了蝴蝶博物馆,满目琳琅的蝴蝶标本、五颜六色的蝴蝶翅膀,使他成为班上最让人羡慕的孩子。因为他像同学们炫耀:“我去了蝴蝶博物馆才知道,全世界目前有17500种记录在案的蝴蝶。”
小伙伴们嫉妒又崇拜的眼神,至今停留在他脑海里。
而那些坏的记忆,停留在10岁。那时,春风刚刚吹到容城,褚驭上完篮球班,回家的路上,偶然撞到褚嘉意和玄意在车上拥吻。
手中的篮球脱手离开,滚到街道对面,褚驭浑然不知。他的恐惧无限放大,脑海中固有的认知在那一刻崩塌,世界由此变成黑白色。他想不清楚那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拿手机拍了视频。他想事后找个人问清楚。
可是,视频是最好的证据。
这是他学法律以后知道的。
视频很短,因为他被巨大的恐惧包裹,不敢举着手机拍太多。
他飞快的逃离现场,去捡已经滚远的球。然而,他的身影还是被褚嘉意发现了。
褚嘉意先一步捡起他的球,并递到他手里,“下课了?”
褚驭惊恐的点头,并惶然后退。
因为得知秘密的心虚,他甚至面露恐惧。褚嘉意只是,笑着揽一下他的肩膀,“一起回家。”
他一路无言,褚嘉意也没说什么。
回到家,他将手机扔在桌上。郑秀英向来不同意他这个年纪用手机,出来就要将他手机收走。褚驭去抢,却被郑秀英提前打开。
她向来掌握褚驭的一切。
褚驭飞快去拿,视频还是被她看到了开头。可她却佯装没有看见,勒令褚驭去做作业。
刚进去,外面就传来吵架声。郑秀英质问嘶吼,褚嘉意一言不发。褚驭拿出耳机,将自己置身音乐的世界。
手机刚拿起来,视频又出现了。结合郑秀英的嘶吼,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他开始痛恨褚嘉意,痛恨他对婚姻的背叛,让这个家出现了更大的裂痕。
他想要有个家,想要有个爸爸,想要有个妈妈。他不想成为同学之间的异类,不想在学校被人嘲笑。如果他们离婚,他的放学之路,将永远都是一个人。
下一个周末,郑秀英就约了他爬山。
破旧的吊桥,空了的木板。他被悬在空掉的木板之上,生命岌岌可危。褚驭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真正长大,开始明白,母爱遥不可及,父爱残破不堪。
如今,真相送到眼前。
过去又被唤醒,那个“父亲”,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仍然在得知郑秀英的行为以后,将他的抚养权接过来。
仍然在自己一通电话后,连续的支付生活费,仍然将所有的遗产交付。
灵堂前,郑秀英还在闹。
她嘶吼怒骂:“你们想干什么?!褚驭是我生的,这是事实。我要带他出国!”
褚驭眸中怒气翻涌,走过去,一巴掌扇在郑秀英脸上,“滚出去!”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寒霜!
郑秀英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捂住脸,惊得嘴巴都合不拢,“褚驭!我是你妈!”
说完她就要冲过去,林曼娇用力将她拖住,“你别乱来,别大冬天蹲局子。”
“你不是。”褚驭冷漠的看着她,“从你将我摁在桥上的时候,你就不是了。我妈是林曼娇,她护着我,照顾我,疼爱我。”
说话的时候,褚驭柔和的目光落在林曼娇身上。
林曼娇听了这话,眼眶一下子沁满泪水。
季珂赶紧拦住林曼娇的肩膀,低声说:“你可别哭太大声,我会觉得丢人。”
林曼娇用力拍打她的手背,“你有没有良心?”
季珂缩了一下肩膀,“你不要动不动就打人,这样很不像慈母。”
人设定下来,林曼娇端了端架子,轻咳一声,指着还在发疯控诉的郑秀英,“这位女士!能出去了吗?死者为大,你不懂吗?”
褚驭姑姑又说话了,“既然褚驭不是嘉意的儿子,遗产自然得由我们继承。”
褚驭无力的叹了口气:“姑姑对遗产有疑虑,可以上诉。在灵堂上吵吵闹闹起不到任何作用。即便要算,是不是得等我爸下葬以后再说?你这样闹,只会落人口舌。”
他的话成功堵住争遗产那批人的嘴。
“今天就算了。褚驭,我回国,是来带你走的。你亲生爸爸,能给你更多的资源。”郑秀英留下一句话后,被林曼娇连拖带拽给弄出去了。
吵吵嚷嚷的闹剧结束,褚驭端起骨灰盒前往墓地。
冬日的墓地,白雪皑皑,一片凄凉。
太阳隐匿在厚重的云层里面,看不到半点轮廓。细丝般的雪,落在黑色的伞上,庄严肃穆。
所有人离去后,褚驭握着伞站在墓碑前。脑海里不自觉的闪现过往的点点滴滴。从小时候坐在父亲的肩头,到长大后两人的决裂。
他们从亲密的父子关系到形同陌路,再到褚驭的妥协,16岁,为了进入季珂家。他第一次妥协,褚嘉意只问一句:“是认真的吗?”
然后每个月的钱就没有间断。
他那时候用父亲的责任绑架褚嘉意,可是,他都不是褚嘉意的儿子。
褚驭立在茫茫大雪中,自嘲的扯了一下嘴角,“爸,谢谢你。”。
他深深的鞠躬。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季珂初夏在他伞下,肩膀上的雪,在黑色的大衣上融化。
褚抓住她冰凉的手指,“打算跟娇娇女士坦白我们的关系。”
季珂默了一下,“我不是问这个,我想问你,考研时间快到了。你怎么打算?”
“我还以为你要问郑秀英的事。”褚驭将伞往她那边倾斜一点,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肩膀上,黑色的大衣上,很快就披上了一层白色。
这场雪就像是上天给褚嘉意的一场巨大的葬礼,天地一白,万物悲戚。
而那个爱着他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独自支撑。
“不知道玄意怎么样了?”季珂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雪花落在手心,没两秒就被她的体温融化,变成透明的水。
透明的水无法承载这世上的情感,遂又化作虚无。
“他去雪山了。”褚驭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转身离开。
一步一个墓碑,一眼望不到头。
这个城市,竟然有这么多的生离死别。那些又是谁的爱人,又是谁的痛苦。
季珂将褚驭的手握得更紧一些,“阿驭,你应该不会离开我吧?”
她的声音随着寒风刮进褚驭的耳蜗,褚驭将她往自己身前带一些,“你在说什么鬼话?”
满目墓碑,鬼话变得阴森森的。
他们一起走下墓地长长的台阶,从高处走到地处,从死地走到车前。
那些送葬的人早已离开。
黑色的车上落满了雪,褚驭拿出车钥匙,解锁后打开副驾,等她坐进去,才绕到另一边,收了伞,钻进驾驶室。
这车是褚嘉意的,里面残存着他的味道。
褚驭靠在驾驶室,极目远眺,最后看了一眼墓地的方向。
季珂伸手,轻轻盖在他的手背上。
她手心的温度,落在他的手背。
褚驭的悲楚因此淡下去几分。
他转头,季珂抬眼对视一眼,抿唇笑了一下,“你好像长大很多。”
褚驭倾身过来,抱住季珂。
他将脑袋埋在季珂的颈窝里,“让我充一下电。”
男人声音低哑沉闷,略微哽咽。
季珂轻拍他的后背。
褚嘉意在京市有一栋别墅,褚驭开车进去。
钟锐白在别墅招待林曼英。林曼英看着铮亮的地板,十分不习惯,见季珂进来,照顾她,“季珂,你给我定一下机票,这里这么豪华,我不习惯。”
季珂想着,她该告诉林曼英,她和褚驭的关系,于是留她,“妈,你难得来一趟,明天我们带您去逛逛。”
褚驭跟着点头。
林曼娇见他眼下青黑、满脸疲惫,“你快去睡一下,我看着你都快熬不住了。”
钟锐白看过来,“二楼右手边的房间都没人住,你自己看住哪间?”
他说完,有些担心他找不到,还是决定亲自带他去。
褚驭摁住他,“我自己去看看。”
看看褚嘉意生活过的地方。
第60章 畜牲行为?
人总是这样,放在眼前的东西肆意挥霍,不在了又开始寻寻觅觅。
褚驭扶着楼梯往上走,这里的装修充满着艺术气息,玄意的画随处可见。楼上过道上一幅风景画,画的是窗外晨起的雾气,右下角有一个签名,签的是褚嘉意的名字,盖章却是玄意。
褚驭在楼上晃悠,季珂在楼下陪着林曼娇喝茶追剧
钟锐白拿了一些水果过来,“我得去趟画廊谈一谈老师的画展问题,这栋房子的密码发给你。”
他起身离开。
“钟锐白。”季珂站起来叫住他。
钟锐白定在沙发旁边,回头看她一眼,“嗯?”
季珂快速穿上拖鞋追过去:“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林曼娇视线从前面电视机里挪出来,侧目打量他们,眼中闪出异样的光。
“不看电视?”季珂被她的目光搞得不自在。
林曼娇一把捞过遥控器,一个劲冲他们摆手,“看!我看!去!你们去!”
她说话的声音莫名加重,透着诡异的情绪。
“你干什么?”季珂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林曼娇阴阳怪气的咳了两声,捏了个冬枣放到嘴边咬了一大口,嘴里鼓鼓囊囊的说:“没事!没事!”
季珂懒得搭理她,跟钟锐白一起往外走。
外面风雪继续,季珂东张西望找伞,钟锐白从门口的玄关柜子里抽出两把伞,递了一把给季珂。
季珂低头换鞋,抬眼就看到追出来偷看的林曼娇。她脖子拉长,偷偷摸摸,被季珂看一眼后,立刻装作很忙,“我看看还下雪不?”
她还佯装抠鼻屎。
季珂茫然的看一眼外面,“挺冷的,这么大雪,今天没有飞机,你安心在这里住两天。”
林曼娇莫名其妙的又同意了,“也不是不行。”
说完,他又问钟锐白,“小伙子,你也住这里吗?”
“阿姨。”钟锐白默了一下,才回答,“得去画廊后才能决定。”
“哦…”林曼娇捏了一下下巴,偷偷打量季珂,“那…你今天还过来吗?”
钟锐白疑惑了一下:“啊…?”
“我在这边挺无聊。”林曼娇笑了一下。
“你无聊你去看看褚驭啊!”季珂推了一下钟锐白,两人一起往外走。
从屋子里出来,外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青石板的小路从花花草草中穿过去。
风雪将花草颜色覆盖,眼前白茫茫一片。
“你真的约了画廊?”季珂迎着风雪开口。
钟锐白撑着伞,黑色的羽绒服,落了丝丝白色,“这么冷的天,不是有事,谁愿意出来。”
“玄意是不是不回来了?”季珂大跨步跟上去,与种锐白隔着一臂距离同行。
“应该是。”
季珂心里沉了一下,这个季节前往雪山……
“那你…”季珂抬手将衣领往上拉了一下。
钟锐白握着伞的手冻得通红,凄然的扯了一下嘴角,“十九岁的孤儿,应该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吧?”
“很多地方值得同情。”季珂说:“最起码,吃饭的时候,就挺可怜。不如晚上跟我们一起吃?”
“你知道我…”钟锐白停下来,试探性的问:“知道我打算离开?”
“不然呢?”季珂将手缩进衣袖里,握住伞柄,“我毕竟比你多吃了几年饭。”
钟锐白虽然被她揭穿,却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那房子本就是褚驭的东西。”
“我怀疑你想逃避褚家下一次遗产争夺战。”
钟锐白在风雪中站定,眉头下压“你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样的心思。”
季珂错开他的目光,继续往前走,“知道,但我不喜欢你,你也知道。”
“那你现在来劝我是什么意思?”
季珂将脚下的雪踩的嘎吱作响,“你这个年纪,还是叛逆期吗?褚驭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钟锐白:“以前的大学生都是这种理解能力?”
嘲讽她?
他的意思是:因为季珂在所以出走的?
雪还在下。
风更加凌厉。
真丢人,季珂咬了一下后槽牙,“我回去了。”
她转身就走。
鞋底带起雪渣,又落下去。一路上,嘎吱嘎吱的响。
钟锐白在雪中站了一下冲,她背影说:“季珂,我晚点回去吃饭,记得做我的饭。”
季珂自顾自往前走,心道:吃个毛线。
小朋友真难说话。
等她回到别墅门口,抬手开院门的时候,仰头看了眼。二楼的房间里,褚驭抱着腿,靠在落地窗前,像一只受伤的小狗。
褚驭垂着脑袋,看着窗前落下的雪花,定定出神。
这次的事,发生太快了。
世界仿佛按了快进键,和父亲还没有好好说几句话,他就离世。
葬礼还没结束,郑秀英又出现了,父亲又不再是父亲。自己和父母的关系还没理清,又开始争夺遗产。
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手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季珂的头像在屏幕上晃动,褚驭心口的大雪稍稍停歇,握着手机接起电话,季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楼下。”
褚驭扭头,楼下的院子外,季珂撑着一把伞蹲在雪地里,前面是一个用树枝画的头像。头像是两个小人亲吻的样子。
“你好幼稚。”褚驭的声音有点哑。
季珂站起来,转身冲他招手,“喜欢吗?”
“不喜欢,那个小男孩没有我帅。”褚驭将脑袋磕在玻璃窗上,“外面冷,快进来。”
“外面的雪好玩。”季珂用脚在小人旁边画圈,“你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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