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一半,他尴尬的笑了一下,“忘了,你妈妈。给她养养老,旅旅游。”
“你…何必这样…”褚驭握着他的手,说话有些哽咽:“不至于下不了手术台。”
褚嘉意另一只手拿过来摸摸他的头,“以防万一嘛,都这么大的男子汉了…”
他的眼角掉下泪来。
“是我对不起你,褚驭。”褚嘉意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我没有成为你的骄傲,还让你抬不起头。”
“…没有…”褚驭摇头,“你给了我很多钱…”
他抬手擦眼泪。
许久,他才抬起头。
“回去吧!”褚嘉意摆摆手,“让玄意进来照顾我就可以。”
褚驭开门出去,季珂从旁边的椅子上,蹭一下站起来,抬眼就看到褚驭泛红的眼圈。她过去握住他的手,褚驭向玄意点头打招呼,拉着季珂往电梯口走。
回到酒店,褚驭就坐在窗前,呆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季珂给他泡了一杯茶,放在旁边。
褚驭扣住她的手,将她拉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腰。男人的脑袋埋在她身前,他声音低哑无力,“他…要死了…”
季珂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会的…”
“我恨他,恨他出轨,恨他选择那样的爱情。可他非要以德报怨,把我当儿子,把我养大。他给我很多钱,很多,很多,我不需要的……”他紧紧搂住季珂,语气沉闷,置身于巨大的矛盾中。
“我…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做?”褚驭心生恐惧。
季珂环住他的脑袋,手指轻轻捏着他的耳垂,低声安慰他,“遗嘱只是以防万一。”
“我应该原谅他。”褚驭将脸贴在季珂的腹部,他责备自己,“我一边花他的钱,一边讨厌他,我是个白眼狼。”
“阿驭,别这样。”季珂在他身前蹲下来,捧着他的脸,“你要振作一点,多去看看他。多陪一下他。”
褚嘉意的手术定在两天后的下午三点,褚驭推迟了回临州的行程,到医院陪同。
一整天,他都在医院里签字,了解手术的风险和手术时长,跟医生确定各种细节。
临近手术时间,玄意看了一眼挂着吊瓶,他隐忍的握了一下褚嘉意的手,“我…”
他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我在外面等你。”
褚嘉意比了了OK。
褚嘉意情绪有些难以控制,转身大口呼吸,后背跟着起伏,“我去…抽根烟…”
他转身走开。
季珂跟在旁边,脑袋有些空。她心中悲悯,又无从诉说。医院里苍白的灯光,让她心中恐惧,她想逃,脚下又无比沉重。
褚驭和钟锐白一边一个,跟着医生,推着他往手术室走,褚驭脸色紧绷,手指垂在身侧,止不住的颤抖。
钟锐白要沉静一些,他不断安慰褚嘉意,“叔,我在外面等你。会没事的。”
“叔,到时候,我给你煮汤,把今天流的血,补回去。”
褚嘉意抬手握住钟锐白,“如果我走了,好好照顾常嵇,他不容易。”
“别说这样的话,你们不是还约定一起去雪山看冰湖吗?”钟锐白哽咽。
褚嘉意微笑安慰,“我还没死呢,就哭丧。”
转头,他又对褚驭说:“阿驭,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褚驭握着他抬起的手,“爸。”
褚嘉意暗沉的眸中,亮起一抹光,激动的回答:“诶!…诶…儿子…”
“爸,我等你。我给你养老。”
褚嘉意眼含泪光的笑他,“用我的钱?”
“律师很有前途的。”他急着证明自己。
褚嘉意拍拍他的手背,“不必争这些,开心就够了。”
“季珂。”褚嘉意抬手喊她,“谢谢你照顾他。我大概是…”
“褚叔叔!”季珂也握住他的手,打断他,“等你出来,我请你去容城玩。”
褚嘉意“嗯”一声,“等我出来。”
她瞥见褚嘉意手环上的血型,B型血。
那日,玄意说,是郑秀英先出轨。那先多久?
他还说,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
血型。
郑秀英是什么血型?
褚驭是A型血。
一个男人知道怎样的真相会哭得撕心裂肺?
季珂脑海里闪过一个猜测,这种她急匆匆的去找玄意。
第58章 真相
玄意那些话在耳边不断回响。
“如果真如你说得这样有意义,嘉意为什么不这样做?难道你想得到的他想不到?还是他就有这么铁石心肠?”
为什么不说?
这里面一定有内情?
季珂在医院一路寻找,通过护士和拖地阿姨的指引,终于在楼顶找到了玄意。
此时,乌云从头顶压了过来,风卷起大片的雪花。雪花打着卷落在玄意黑色的发丝上,他的指间夹着烟。
季珂站在天台的楼道口,看着这个男人。他的背影飘零、孤寂。
他静静的看着远方。
雪很大,一下子就将他身上的颜色覆盖。
他浑然不觉,只是静静站着。他一言不发,季珂却听到了他的悲鸣。
那种悲伤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浓郁翻滚,将季珂满腔的疑问压了下去,她转身下楼。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季珂倚在不远处的瓷砖上,看着褚驭。他坐在等候椅上,双手交叉握紧,紧紧抵着眉心。整张脸藏在黑暗中,后背紧绷,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
手术时间预订四个小时,可是到下午三点都没有出来。那时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
钟锐白已经坐不住,在手术室门口来回转悠。不时扒拉到手术室门口的门上,从玻璃上往里面看。
里面只有蓝色走廊和冰凉的工具。
空荡、寂静、苍凉。
褚驭双手交叉,大拇指紧紧压在一起,视线死死钉在门上。他脑子里空荡荡的,像一片冰川,麻木冰凉。
季珂过去,将他手拉过来。
他的手指穿过季珂的指缝,冰凉的手指贴合过来,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季珂手指下意识颤抖了一下,随后,另一只手挪过去。她一双手包裹着褚驭的手。
褚驭扭头,疲惫的看她一眼,整个脑袋挪过来,埋在她的脖颈,温热的呼吸扑在季珂的脖子上。她轻轻缩了一下,用手掌轻轻婆娑着他的头发。
“季珂…我害怕…医生说,手术成功率只有40%…”他额头抵在季珂的肩膀上,手上的温度不断流失。
季珂整个人僵住,唇瓣开始颤抖:“……怎…怎么可能?”
她听玄意说过分险很大,但不曾想是这样。
“他坚持,他已经做了决定,我觉得…应该尊重他。”褚驭声音颤抖而破碎,每个字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带着无尽的痛苦。
等待他的…也许是…永远的分离。
难怪玄意不愿意在这等。
季珂嘴唇动了,不知道要说什么。
审判之轮,仍在转动。
褚驭的脑袋长久的埋在她的肩膀上,季珂右手扶着他的后背,左手握着他的手。
无力感在心底蔓延,仅这样,已经是她能做的全部。
不久,手术室的灯啪一声灭了。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穿着蓝色手术服的医生从里面出来,他面色凝重,“哪位是家属?”
钟锐白猛的跑过去。
刚要开口,他指了指后面的褚驭,“他。”
褚驭看了眼医生后面的空地,“医生,我爸……”
医生一脸无奈和愧疚,“非常抱歉,肿瘤位置特殊,或者跟周围组织粘连严重……病人…没有熬过来。”
钟锐白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一片惨白。嘴唇颤抖着,想要发出声音,却只有破碎的呜咽。
褚驭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医生,嘴唇颤抖着,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季珂担忧地握住他的手,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褚驭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眼中的痛苦和绝望却怎么也藏不住。
“医生,能跟我详细说说是怎么回事吗?”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极力克制的愤怒。
医生愧疚地解释着手术中的意外情况,男主静静地听着,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头,关节泛白。
“为什么会这样……”男主的声音充满了悲伤和无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季珂心疼地看着他,想要给他一些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褚驭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医生。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患者已经没有生命体征。这次手术本没有必要,但是…”
褚驭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他的选择,可是…可是…不是有40%的几率吗?”
医生叹息一声,转身走开。
褚驭推开季珂,踉跄两步,扶着墙,背靠着,缓慢的滑下去。他蹲在墙角,将脸埋进膝盖里,低低的呜咽起来。
季珂跟着掉眼泪。
护士将尸体推出来,眼前是一片白色。季珂走近,手指缓缓伸出,她想看一眼,手指伸出,又不受控的收回,然后捂着嘴,低声哭泣。
只有钟锐白,整个人趴了过来,伏在上面,哭天抢地的哀嚎。
医院里的生生死死似乎十分平常,病人和护士来来往往,连叹息都不曾有。
玄意走过来看一眼,见此情境,已经知道结果。他闭了下眼,扶着墙勉强站稳,季珂想去扶他,却被他抬手制止。
玄意深吸一口气,努力的站稳,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缓慢、落魄、孤寂。
慢慢的…慢慢的…消失在白色的世界里。
季珂想,他也许要走了…
林曼娇得知消息,从容城赶来京市,帮着操持葬礼事宜,同时照顾褚驭。
葬礼办得简单,仅通知亲朋好友前来吊唁。褚驭从医院出来,就像个工具人一样操持着葬礼的进程。钟锐白这些年跟着褚嘉意,帮着联系亲朋好友。
葬礼如期举行。
玄意却没有出现,钟锐白说,他不喜欢这种告别,去雪山看冰湖了。
到上午9点多,葬礼到最后一个环节。
褚驭要捧着骨灰送往墓地,灵堂里出现一个不速之客,一身艳丽的红色在黑白色的世界里分外刺目。
“你不是他的儿子,何必帮他捧骨灰。”女人收了伞,拍了拍皮草上的雪。
季珂皱眉,“这人是谁?”
旁边褚驭的姑姑发声了,“你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更多的是欣喜。
“我说什么,你弟弟背叛我,还要我儿子给他送终!要不要脸?!”
听着说话的架势,季珂猜到这人是郑秀英。
林曼娇率先出头,“别说什么背叛不背叛,离了婚,就是一刀两断了。你有心送个礼,你没有心,可以滚!”
季珂过去,拦在褚驭身前。
褚驭拉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说:“怎么最近总是拦在我前面?我没这么弱的。”
季珂回头,看到他眼底的无奈,“我总得发挥点用处不是。”
“阿驭!跟我走,我是你妈。你凭什么给他送终。”郑秀英红色的皮草抖了一下,长长的指甲在凄冷的空气中滑过。
褚驭动了一下想要冲出去,季珂紧紧拉住他,“别搭理她。”
褚驭被她拽一下,没有再动。只是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只是想去问清楚。”
“你听见了?”季珂烦忧的看着他。
褚驭点头:“是,她说我不是我爸儿子,我得问清楚。”
季珂扣住他的手,“你信她?”
“我不知道。”褚驭脸上苍白得没什么血色。
灵堂里一下子乱哄哄的,来吊唁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郑秀英。”褚驭走过去,直呼其名,“今天是我爸的丧礼,有什么事等丧礼结束,我们单独说。”
“不行!”褚驭姑姑第一个反对,“这件事必须说清楚,你要不是嘉意的儿子,你就没有资格继承他的遗产,也没有资格替他端骨灰。”
褚驭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硬控三秒,不冷不热的问郑秀英:“证据呢?”
郑秀英拿出自己的验血报告,上面写着B型血,“褚驭你自己什么血型你应该清楚。”
“嘉意B型血,你也B型血。”褚驭的姑姑很快就找到突破点,指着褚驭,“你什么血型?”
紧接着,郑秀英又拿出一张陈旧的纸,“这是你9岁时候的验血报告,以及亲子鉴定报告,褚嘉意亲自去做的。”
褚驭堂弟拿过看了眼,“夫妻都是B型血,不可能有A型血的孩子。”
褚驭一把夺过郑秀英手里的亲子鉴定报告,最后一句话:依据 DNA 遗传标记分型结果,排除被检父亲与孩子之间存在亲生血缘关系。
亲子鉴定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不可能…”褚驭手指握紧,眼泪啪嗒掉下来,“不可能…他…不是…为什么要养我…”
季珂看不下去,冲到郑秀英前面,不耐烦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既然您跟褚叔叔已经离婚,跟他也没什么交情,不如现在离开。”
手刚伸出去,就被褚驭的姑姑拍下去,“你什么人,她是我朋友,我请来的。”
“您是褚叔叔的姐姐,您想要他的遗产,那他病的时候,您在哪?他需要照顾的时候,您在哪?”季珂气愤的戳着眼前的空气,声音越发尖锐。
林曼娇跟她站一起,指着郑秀英,“你现在来,什么意思?想带褚驭走?别说他不愿意,他就是愿意,我也不同意。这些年,你不要他,我养大了,他有能力,你就要带走?痴人说梦?”
“我什么时候不要他了?是他不跟我走!”郑秀英食指戳着空气大声控诉。
林曼娇不甘示弱,抬手将她手指拽住,一把甩开,“少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你那些龌龊事,别逼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你也配当妈妈?!我家褚驭不跟你走,你要么现在滚!要么我让季珂将你打出去!”
季珂:“林曼娇!你说什么呢?!”
第59章 葬礼
灵堂里一下子乱糟糟的,褚驭立在黑白的世界中,脑海里闪过一幕幕过去。
六岁的时候,他刚读一年级。那是他第一天读小学,褚嘉意出差了,让郑秀英来接。她忘记了,褚驭站在校门口,从霞光万里等到霓虹万里。他的影子被路灯拖得老长,肚子咕噜咕噜的乱叫。
褚驭不敢乱走,一直等到晚上九点,褚嘉意拎着行李箱出现在校门口。褚驭飞快的跑过去,抱住他,呜呜的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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