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奚夷简也不掩饰,“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但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你们这样费尽心思想拿回那镯子无非是要用它赢下十洲会武,可是你知道这次十洲会武有谁参加吗?你这东西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谁?”莘瑜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但还是问出了口。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当真不知道今年的十洲会武只允许两人为组吗?要那镯子有何用,你还是没胜算。”悠哉游哉地说完,他倒退了几步,站在离她稍远的距离,“师姐,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师姐是因为欢喜始终敬你。可你,也别欺人太甚了……”
说话时,他脸上的笑终是敛去,眼里透着寒意,“当年我拿走这镯子确实不合规矩,但它当时是属于我的妻子,沧海岛掌门奚欢喜的,与你何干?纵然你联手他人布局重伤欢喜,抢走了这个位置,它也不是你的。因为它与沧海岛的掌门无关,只属于欢喜一人。”
在沧海岛众多宝物之中,当属这对镯子是天地至宝,看似平平无奇,却是足以夷平一座仙岛的神兵利器。
当年金枝夫人在昆仑山求学,得东明君赠予此神器,一直视如珍宝,甚至从未打算将其传给门下弟子,直到奚欢喜出现,金枝夫人将此女视作掌上明珠,在其大婚之日,将此对手镯连同掌门之位一起相赠。
归根结底,无论这沧海岛之后的掌门是谁,这对镯子都只属于奚欢喜一人。奚夷简相信以莘瑜的聪明,不至于想不通这件事,对方师出无名,无非是强取豪夺罢了。
“什么时候沧海岛的掌门也要沦落到和我做一样的事了?”轻哼了一声,他一扭头,看到了挂在这宫殿之上的那颗明珠。
三百年前那次十洲会武,是沧海岛的欢喜姑娘第一次站在了海内十洲的面前,虽然掩去了容貌,那越挫越勇的实力也让世人看到了这沧海岛继承人将会拥有的强大。最后这会武以沧海岛的胜利为结束,将那颗象征胜利的明珠带回了这里。
而如今,莘瑜在位已久却未能再夺得过十洲会武的胜利,她急需做些事情来证明沧海岛的强大。
“你得不到它的。原本或许还有些希望,今年,绝无可能。”奚夷简指了指那个明珠,语气笃定。
只是比起他说的话,从他开始与自己说起这镯子和十洲会武开始,莘瑜的脸色就已经渐渐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她盯了他许久,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然后在他刚刚说完第二句话的时候,便已经看向自己的心腹,“他在拖时间。”
下属们也是脸色大变,立刻有弟子们去监牢里查看,另有人递了消息下去戒备。
唯独莘瑜反应过来之后,反倒渐渐恢复了平静,“你周身修为尽被欢喜所封,还敢回这岛上,果然是带了帮手。”
“你错了。”奚夷简几乎是立刻摇了摇手指,然后认真地说,“虽然我确实带了帮手回来,但你要知道,我就算不带别的人,也是敢回来的。”
“都已经三百年过去了,你怎么一点都没变?”莘瑜只觉得荒唐,刚想告诫他逞一时之快没什么好下场,便见对方忽然从怀中拿出了一对闪着淡淡柔光的镯子。
“虽然大家都说你聪明,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有点傻。”他一上一下地抛着那镯子,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满脸警惕的弟子们,“你傻就傻在,有时候把我想得太坏,有时候又把我想得太好。”
“奚夷简!”
“这样一个好东西在我手上,你看清楚,它现在可是在我手上,你竟然觉得自己能抢走它?”奚夷简终于忍不住将一直憋在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我动一动手,它就能将这里夷为平地。它现在在我手里,你竟然要抢走它?你抢得走吗?你怎么想的?还是觉得我不忍心拿它对付这里的人?在你们心里,我到底是什么人?救世主吗?”
一口气说完之后,他便拿起那镯子套在了手腕上,动作之快以至于离他最近的那个女弟子都没能收住刺向他的剑。
“不!”深知这时候触碰到那镯子会有什么后果的莘瑜下一瞬便拦在了那两人之间,一边踢飞了那剑尖,一手已经伸向了奚夷简的胳膊,狠狠地钳住了他的手腕,“你想死也别拖着我们下水。”
就算旁人不知,奚夷简难道还会不知道吗,只因此物威力之大足以危害世间,为防有心之人觊觎此宝,当年东明君将此宝物赐给金枝夫人的时候,便只教给了她一人驾驭它的口诀,剩下的人若是想要强行使用它,便会闹得玉石俱焚,连同用它的人在内,这方圆千里的生灵都会丧命。
只是奚夷简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你猜我知不知道那口诀?”
当年东明君只将口诀教给了金枝夫人一人,金枝夫人将宝物转赠给欢喜的时候,也只将口诀教给了欢喜一人。当然,那精明又护短的金枝夫人对徒儿唯一的要求便是,绝不可以将这口诀告诉奚夷简。
欢喜自然是倾心于奚夷简的,甚至可以为他不顾生死。但比起与心上人的私情,自小生活在沧海岛的她对自己的师父忠心不二。金枝夫人说的话,远远高于一切。
莘瑜也是了解那个小师妹的,可是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神情时,心里又有了些犹豫。
说到底,她其实也不知道欢喜到底能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付出多少。
而就是这一瞬的犹豫,终于让奚夷简抓住了机会,他被钳着的手腕轻轻一动,腕上戴着的镯子竟然就这样被甩到了莘瑜手上。
莘瑜一愣,对方却早已借着脱出手镯的力飞快地向后掠去,而她在触碰到这镯子的瞬间,便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这是假的,真的在哪儿?”
她自认已是海内十洲数一数二的高手了,那对玉镯又是自家的东西,哪有分辨不出的道理,可是手上这东西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连这等神兵利器也能变出一个让人无法分辨真假的假货。
“在回答你之前,不如让我先问你一件事。”奚夷简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目光却始终盯着她,像是从未认识过她那般,极仔细地将她打量了她一遍,“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边梦?”
“这还需要理由?”莘瑜也没想到他问出的竟是这样的问题,颇有些讽刺地一笑,“那就让我告诉你。他,没有让我喜欢的理由。”
“他也没什么足以让你这么讨厌他的理由。”奚夷简自认不算是什么护短的人,但他很清楚边梦是怎样一个人,哪怕一个人可以无缘无故地厌恶另一人,也不会毫无理由地到了这种不屑的地步。
他忽然真的有点替自己那个傻弟弟不值。
但下一刻,他却看到面前这个姑娘笑了起来。那沧海岛的掌门人换上了一副憎恶又怜悯的眼神,淡淡地投过来,原本趾高气扬的嗓音也放轻了。
他听到她说,“你怎么还是不懂,人是永远都不会变的,浪子回头都是世人杜撰出的谎话。他从前是何等的荒唐,今后也会如此,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就好像你一样。”
她笑着看向他,“你永远也不会变,从前你想要的,今后也会想要得到,你回不了头。别装深情了,你本不是深情之人,何必故作情深取悦自己。”
第五十一章 你喜欢过谁吗?
“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宫殿外炸开。
奚夷简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他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给莘瑜看的镯子是假,但真的宝物也被他带来沧海岛了,而且在上岸之前就借着小白的力将其放在了沧海岛的屏障之外,悬在最高处,让这天地至宝的光芒吸引来附近所有居心叵测的妖魔鬼怪。
在两个时辰之内,这些人对沧海岛的进攻绝不会停下,而沧海岛的守卫也绝不能让它们碰到那镯子,不然便是玉石俱焚。
这样做对他来说自然没有好处,但只要看到沧海岛的人不顺心,他便遂意了。
静静地看了对面的姑娘一眼,本来想要尽快离开的奚夷简停下了脚步,没有反驳她所说的话,却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喜欢过谁吗?”
莘瑜一愣,紧接着却敛下了眼眸,将所有的思绪藏在眼底,并没有回答。而趁着她尚在犹豫,奚夷简已经抓准机会向着殿外跑去。殿内的守卫想要阻拦,莘瑜手上的镯子却在此刻绽出淡淡光芒。
“轰!”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
奚夷简头也未回,只在心底叹一声气,心道:早知如此,就不和边梦夸下海口了。
此刻的沧海岛已是一片混乱,若不是因为岛上弟子向来训练有素,恐怕早已会被慌乱击垮。奚夷简心知自己那对假的镯子只能支撑一时,便也不再久留,仗着自己对此处的了解,偷偷溜往了曲和亭的方向。
想当年他与欢喜在曲和亭居住长达十年,期间做过的最多的事情便是为自己这安宁的小天地加固屏障封印。一来是闲着无事,二来是不想让别人来打扰自己。而等到他与妻子相继离家之后,这曲和亭的诸多封印也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除他二人之外,再无人能够解开。
“奚奚!”未走到曲和亭时,便已经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奚夷简走着路时险些要被自己绊倒,对着那还在傻兮兮冲着他挥手的小白怒目而视,“别这么喊我!”
小白也只是笑笑摸了下自己的头,然后一闪身露出了身后的两人。
多日不见,宁不还的日子看起来确实不算好过,整个人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一些,脸上多了几道疤痕。四目相对时,这个年轻人很快移开了自己的目光,避开了师父的注视。
奚夷简真心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本该去讽刺他两句,但盯着对方看了许久,该说的话也没有出口,而是将目光移向了那个站在曲和亭屏障前的姑娘。
容和和与他一样,都已经很久没有回过他们两人共同生活的这个地方,如今重回故地,即便嘴上不说,万丈波澜也尽在眼底。
奚夷简走到她身边站下,还未开口,便见身边的姑娘已经伸出手打开了这道封印了三百年之久的屏障。
她扭头看向远方,听着那渐渐低下去的喧闹声,只说了一句,“先进来。”
在最初的计划中,奚夷简与小白商量着,由自己去拖延时间,然后让小白去寻容和和与宁不还。谈不上救与不救,他只是不想在自己身边的人受制于人时,与沧海岛这些女人们理论寻仇。而在汇合之后,曲和亭的这条路可以让他们安然无恙地离开这个沧海岛。
只是当几人都踏进曲和亭之内,结界再次落下,走在最前面的姑娘却站下了脚步,“我不能走。”
这是奚夷简预料之中的一句话,他甚至都未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来,没有问她留下来做什么,便点了点头,“好啊。”
这世上没人比他更了解她,他不仅明白她此刻的心情,也支持她的每一个想法,理解她,即便他们二人此刻所想的事情并不相同。
“莘瑜已经决心要参加十洲会武,而且无论如何也要获胜,你阻止不了她的。”看着这熟悉的景色,奚夷简在最近的一个石登边坐下,托着腮看她,“不过只要你想,她就得不到她想要的一切。”
三百年前莘瑜为了掌门之位,联合几个师妹暗算欢喜,大战之后,欢喜不敌她们联手,被自己多年来姐妹相称的同门打成重伤,生死垂危之际漫无目的地逃往东海,最终倒在蓬丘门外。而与此同时,沧海岛对外宣称奚夷简背叛了自己的妻子,夺宝离开。
夫妻十年的情意,最终变为了世人口中不怀好意地杀妻夺宝。
对于这个谣言,奚夷简其实并不在意,因为世人如何看他,早已不是他在乎的事情,他心中想着念着的只有欢喜一人的想法。可是欢喜却从未去解释半句,她抛弃了原本的身份,也从此心如死水。
而如今,两人重回故土,奚夷简心中想着的无非是要找当年重伤妻子的人报那血海深仇,容和和却对当年暗算过自己的师姐妹们并无多少仇怨,不算有恨,但姐妹情谊也不复存在,她只不过是放不下沧海岛罢了。
这沧海岛始终是养育她的地方,哪怕是为了金枝夫人,她也想看到这个地方安宁无忧。
可惜莘瑜等人和她想得并不一样。当年的她没有称霸十洲的野心,便被师门上下视为不思进取,不知被几个师姐劝过多少次,发生过多少次争执。而如今莘瑜已是此地的掌权者,无论门下弟子到底有没有相同的野心,她也会带她们走上这条路。
这样下去,沧海岛迟早会走向衰落。莘瑜的急功近利,只会迫使门下弟子们为求胜利不择手段。这一年的十洲会武是她们心中崭露头角的好机会,赢了自然是好,但若是赢不得甚至为此付出代价,沧海岛只会元气大伤。
奚夷简未尝想不通这个道理,相较之下,他甚至比容和和想得更多。或许是旁观者清的缘故,他很清楚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沧海岛的现状。
但容和和却不一样,沧海岛曾经是她的全部,哪怕被背叛,她也绝不会用相同的方式去对待它。只要是牵扯到了沧海岛安危的事情,哪怕是无用功,她也要尽力一试。
点出问题所在之后,说归说,奚夷简其实也没打算劝她,只指了指悬在沧海岛上空的那对镯子,“倒是可惜它们了。”
当年他离开沧海岛的时候顺手带走了这对镯子其实并非是想自己来用,因为如莘瑜所说,欢喜这样的人绝不会因为一己私情便背叛对师父的承诺。
她没有告诉他口诀,他也用不得这宝物。
顺手牵羊地拿走,无非是看透了莘瑜等人对这手镯的觊觎,他不想给她们从欢喜身上抢这东西的机会。
可是那时的他也没有想过,这沧海岛的女人们竟会有这样大的野心,转眼之间便能用那些莫须有的理由将自己的掌门推下位置,半点情面也不留。
眼见着身边的姑娘不说话,他撇了撇嘴,又接了一句,“我也并非行事磊落之人,落井下石的事情又不是没做过。她们若是单单重伤你,我不至于看不起她们。我气得不过是她们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做这种事。有本事怎么不当着我的面动手?非要等到我离开才做了这事。是心虚还是胆小?”
说着话,他冷冷哼了一声,总算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宁不还,“听到没?少与这样只会背后捅刀的人来往。你我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还好心教你这个道理,别忘了对我感恩戴德……”
话音未落,宁不还已倏然起身,未受伤的那只手在电光石火间钳住他的脖颈,满面的憔悴却掩不住眼底的急切,“最后一颗反魂树的种子到底在哪儿?”
这些日子里,奚夷简还有最后一颗反魂树种子的秘密已经传了出去,不知是谁先传的谣言,将矛头对准了奚夷简曾经收过的唯一的徒弟,接下来,便有许多坚信宁不还一定知道那种子下落的人蜂拥而至。
宁不还与他们周旋并不费力,但却无人知晓他自己才是最想得到那反魂树种子的人。
形势突变,小白和容和和都已经看了过来,奚夷简却抬起手示意他们无事,然后平静地看向面前的年轻人,“你应该清楚想要返生香该如何做,得到了种子又如何?剩下的东西呢?”
宁不还仍死死盯着他,目光如同咬紧了猎物一般死死不放,“我有。”
这下子轮到奚夷简瞪大了眼睛,像是从未认识过面前这个人一般,那一瞬间,说不震惊才是假,最后有些恍然地一笑,“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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