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叫我哥哥,那还是叫她姐姐好一点。
周驰闲扯出来一个懒洋洋的笑,在这样的时刻藕涓才略微可以把他和以前的周驰对上模样,桀骜、浑不吝、漫不经心。
-陈艺在京市有个咖啡店,我没地方待,她就给了我一个落脚的地儿,学咖啡做咖啡,包吃包住拿工资。
-你去京市就是想过这样的日子?
-那不然呢?
-咖啡什么味儿?
-苦,但是有时候也是甜的。
温钺沉默了一会,周驰又笑了一下,一派洒脱的样子,“你好好学习,以后在我们咖啡店旁边的写字楼里当白领,光鲜亮丽,天天喝咖啡。”
藕涓从凳子上“腾”的站起来,突如其来,把周驰吓了一跳,更让他吃惊的是藕涓开始脱衣服。
蓝白相间的校服、灰线蓝点的毛衣,红白条的秋衣,最后是纯棉的白色文胸。衣服一件一件掉在房间地板经年累月洗不掉的脏污上,藕涓的身体却在周驰面前绽放。
小房间朝阳的窗户晾着衣物遮挡了大部分来自外界的窥探,一只乌鸦停留下来,黢黑发亮,大大方方撅着屁股对着藕涓和周驰。
周驰的声音冷下来,藕涓,把衣服穿上。
十二月头,已经立冬了,屋内没有暖气和热风,从指尖蔓延到手心的冷,藕涓穿得本就算单薄,眼下瘦削的肩膀更是簌簌在发抖。
藕涓根本不听周驰说的,她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周驰面前,周驰的双手撑在床沿,藕涓弯下腰,执起男人的左手放在自己微微耸立的胸脯上。
少女还未发育完全的胸脯像杏仁一样,坚挺、细腻。
周驰的脸色更难看,他终于起身去捡起藕涓的衣服,藕涓却又把校裤和内裤褪去,直挺挺地躺在床板上,双腿大敞。
-藕涓,你是我妹妹。
-如果你能像对别的女人一样对我,我就不是你妹妹。
十四岁那年她看见过的东西,如今她十八岁了,也可以完完整整交付给他。
门外陈艺和小姨、小姨父相谈甚欢,小姨笑起来的声音很像动画片《哪吒传奇》里面的石矶,藕涓洗涤碗筷的时候经常偷着看对面人家的动画片,印象很深刻。
周驰深吸一口气,认真同藕涓讲道理,“陈艺待我很好,我很难遇到这样好的人,请你谅解。”
小姨拿了钥匙准备出门买点菜回来亲自下厨,说起来好笑,藕涓从没有见过这个家里开火烧过菜,总是一碟小菜半钵冷饭,最多微波炉打一打熟食店买到的猪蹄,粘腻的脚掌得烂软才算得上能吃,吃食就好像破烂的人生一样,凑合凑合也就过去了。
藕涓死死咬着嘴唇,从床上爬起来,冲到门口,就要打开门,周驰眼疾手快,牢牢锁着她的手腕抵在门板上,“藕涓,你不要让我们每个人都变得这么不堪。”
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不堪的人只有我。”
下了决心一般加大了声音,“陈阿姨,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生锈的昨天5:安抚
“CUT!”
导演一喊停,周霁然就崩溃了,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温钺身上,“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今天要拍这些?剧本上什么时候写了有这出戏,现在在搞什么?乱来吗?”
姜尚过来安抚他,“这场戏事先没有跟你沟通,是因为我们想捕捉你在未知情况下最真实的反应,周驰离开了三年,他就是在局中又在局外的感觉,你完成得很好,我们一条过不需要再来第二遍了。”
周霁然终于明白开拍前调试好灯光姜尚说要清场的原因,剧本上不过五六行字,却做得如此私隐,他的目光依次扫过姜尚、摄影师Joey、饰演陈艺的戏骨奚美静、饰演周驰父亲的傅伟明,最后落在温钺身上。
温钺原本低着头看自己脚背上的红色点滴良久,此刻注意到周霁然的目光抬起头同他对视,冷眼瞧着发作。
傅伟明游刃有余想上前装模作样劝一劝,被奚美静拦住,她是童星出身,演到四十多岁,在剧组待了大半辈子,什么风浪都见过,如今这些都是小case,“我这场拍完就杀青啦,你们继续加油!”
说完上来和他们一个个拥抱,也顺手打开了门,外头候场的工作人员一波一窝蜂围上来送花的送花,鼓掌的鼓掌,庆祝老前辈杀青,另一波忙不迭收拾现场散落一地的狼藉。
温钺没有签公司,没有助理,姜尚便配了剧组的宣传人员小刘帮忙照顾她的日常,眼下小刘正拿着羽绒服要去找温钺,却被姜尚拦下,“你让她缓缓,过个一刻钟再来找她,我们先撤。”
姜尚的团队效率一向很高,很快人声散去,大家消失得七七八八。
周霁然一直站在原地,他把目光投向温钺,伸出手,掌心还残留着刚刚跟奚美静拥抱完从头上带下来的红色血浆,西装裤的使命大抵已经完成,于是他在西装裤上狠狠擦了一把,擦个八九分干净,徒留汨汨血色在掌纹间干涸,再完完全全摊开自己的掌心呈现在温钺面前。
男人的手宽大,指节分明,握上去也很有劲,一个用力就把温钺从床上拉了起来,她站在床铺上,虚掩着头以防被上铺的床板打到,堪堪能够到周霁然的下巴尖。
温钺有点魔怔不太清醒,凑过去在周霁然耳边讲悄悄话,“周驰,可是我见不得,你比我更痛快”,却字字清晰。
/
重头戏拍完,剧组集中拍摄傅伟明、周喜娟两位老戏骨,也就是小姨父和小姨两个人的戏份,给了温钺和周霁然两天假,但是假期也休息不了一点,一大早起来就要被小刘和Joey拉过去录花絮采访。
采访定在剧组休息的酒店三楼的一个套间,Joey提前在前厅布好灯光、反光板和摄像机,屏风隔开前厅和卧室,卧室东角还有一个小书房,偶尔导演会跟演员们在里面讨论剧本。
周霁然休息了一个晚上,情绪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早起化妆造型,喝掉一大杯冰美式,有足够时间捋清思路,整理采访提纲上的问题。
而温钺,在片中基本是纯素颜出境,如今为了采访(电影第一个宣传物料),化妆师特意按照她的脸型、气质设计了妆容和发型。
-宝贝,你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周霁然被化妆师的“溜须拍马”吸引,侧目去看热闹。
“温”、“钺”两个字在周霁然唇齿间摩挲,吐露出来有南方女子温婉如玉的气质,字型却有金戈铁马之意,再看脸蛋,大眼睛高鼻梁,长卷发配大红唇,黑色吊带长裙,尽显玲珑身段。
化妆师继续啧啧称奇,“简直是艳绝人寰。”
周霁然看得也有点晃神,不得不说,温钺的可塑性很强,从早些时候发布在网络上的照片就可窥见一斑,而藕涓多多少少是带点学生气的模样,跟今天的她浓妆艳抹完全又是两样。
化妆的过程算是相安无事,没出什么纰漏,可到了采访,却变了样子,温钺好像下决心不给任何人面子。
第一个问题是两个人介绍自己的角色。
周霁然认真解释了一大堆,恨不得把周驰从出生到死亡的一辈子讲得清楚明白,到了温钺,“藕涓就是个疯子、傻子。”
第二个问题描述对方跟角色的差异和共同点。
周霁然:妹妹是一个比较……
话还没有讲完,就被温钺抢白,“不要叫我妹妹。”
周霁然:?
Joey和小刘也很明显捕捉到温钺情绪的不对劲,Joey翻了个白眼,嘴型――扑街,而小刘一直跟着姜尚工作,也见过形形色色的演员,她开口更是直接:温钺现在电影还没拍完你已经觉得自己大火了是吗?爱答不理的你跟谁在耍大牌?
周霁然脸色也不好看,小刘及时给了台阶下,“采访过两天再录吧,也不急。”
在一旁等着补妆的化妆师这下没有什么口蜜腹剑的话能往外蹦了,拎着自己吃饭的家伙什,跟着小刘他们撤退。
周霁然本来也打算走,想了想又回过头,掏出手机,对温钺笑了笑,“今天很漂亮,要不要替你拍两张照片?我技术还不错。”
温钺摇摇头,一言不发,周霁然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名片递过去,姓名栏工整的楷体写着:心理医生――李盛。
“我在美国同校心理学的学长,回国执业,人很靠谱也很专业,你拍完戏回京市,可以找他聊聊天。”
温钺终于控制不住,她的拳头握紧,用力捶自己的胸口,好像喉咙里卡住什么东西呼吸不顺畅,周霁然连忙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从上顺到下,试图平缓她的情绪。
-没事了没事了,只是拍戏而已,大家都好好的。
温钺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在周霁然的西装上,口红也把领口的白色衬衫蹭脏,她的话上气不接下气地吐露出来,“可是她的天灵盖都碎了……脑浆……溅出来,溅到我的脚上,我……我很害怕,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
南城下了一场经久的雨,淅淅沥沥,落在小水坑里,点出许多梨涡。
小姨连着好几天都在楼道不同的人家打牌,小姨父依旧早出晚归出上工,偶尔厂子里不忙会突然回家,坐在朝阳的小房间阳台看报纸,这场雨也拦住了周驰――陈艺的金项链掉在来时的路上,很值钱,她半夜跑出去找,再也没有回来。
一个礼拜之后,这场缠绵的雨终于止歇,陈艺也终于被发现――沿着途径屋头的小河一路顺水而下漂到江海,被途径的邮轮发现。
据办案的警察称尸体头部与邮轮产生磕碰,破损严重,身体其他部位也有不同程度的腐败与鱼虾啃食痕迹。
南城静悄悄的,一个外来者的死没能激起什么波澜,陈艺无父无母,有个堂哥,为了拿到房产证和咖啡店,默认了她的意外死亡,匆匆火化之后连骨灰也没有拿走,在南城墓地里一直放着。
小姨在外头是不承认陈艺来南城是来见家长的,小姨父也是讳莫如深,周驰把自己的好西装在屋头的水坑旁边烧掉,换成了从前破破烂烂的二流子衣服。
朝阳小房间的上下铺小床被周驰拆了,还是在屋头的水坑旁边,拿斧头劈得支离破碎,藕涓不回来住了,她开始念高三,周驰替她办了住宿,他还是很喜欢对她说,“好好学习”,却再也不提以后要在写字楼当白领,天天喝咖啡的事。
周驰回到南城做什么呢?他在汽修厂干过一段时间,每天灰头土脸,指缝里藏满机油回家,偶尔碰到上学时的同学过来洗车,问他是不是周驰,他会笑一笑然后说对方认错人了;也在张婶的熟食店干过一段时间,他长得好看,邻里的婆婆妈妈愿意为他多买一点熟食;还去工地打过零工,搬砖头和水泥,被钢钉扎穿过脚掌,没什么大事,工地上赚的钱多些,但南城不是常常会有工程。他攒钱买了一辆电动车,每周会送些衣物和吃的去给藕涓,藕涓学校只有周日下午休息半天,她不怎么愿意回来。
周驰偶尔会想起京市的写字楼,想起咖啡的香味,也偶尔会想起陈艺,如果是白天,周驰会拿着电动车钥匙去墓地在陈艺的骨灰盒前面上一柱香,夜里的话就偷偷掉一滴泪,现在他一个人住了,没有人会偷听。
京市的光很亮,很深的晚上独行,路灯也能照亮前路;包住的阁楼冬冷夏热,可是抬头,就能看见月亮;陈艺的心肠很软,身体很暖,他们拥抱、接吻、纠缠,以为有无数个明天在等待,可惜一切被拦腰截断。
生锈的昨天6:旧事
周霁然决定直接开车带温钺回京市去见李盛。
南城到京市开车要花上整整四个小时,之前转场的时候为了方便,周霁然让助理把自己的大G开到现场,眼下刚刚好派上用场。
大G车内外都是黑色,温钺不太懂,竖了个大拇指说“酷”,然后又问:“我坐后面还是副驾?”
周霁然换了一身休闲服,墨绿帽子再加上墨镜,“你要是想睡觉就坐后面,愿意陪我说会话就坐前面。”
温钺想了想还是坐到了副驾,周霁然顺手递过来一个塑料袋子,里头装着一双一次性拖鞋和一盒眼罩,“眼罩我让助理买的,说是什么薰衣草味的发热眼罩,挺好用,你要是困了可以试一试,拖鞋我在酒店顺的,今天在车上的时间挺长,你可以把鞋换了”
温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帆布鞋,其实不算难受,但还是依言换了一下。
“我听小刘说你今天本来有个饭局的,怎么没去?”
“怎么没去?”周霁然听了觉得有点好笑,“我选了你啊,我的女主角。”
“我选了你”这四个字好像吉他拨片一样把温钺的心拨乱,她把头偏开看向窗外,长久地望着外面疾驰的风景发呆。
“你很喜欢穿拖鞋吗?”
“什么?”周霁然有点摸不着头脑。
“五年前的七月,你在国内吗?住在京市上城区的静和苑吗?”
“静和苑我是住过,出国前在那儿待过一阵,你怎么知道的?”
温钺的长发披散,靠着椅背,眯着眼睛,好像在回忆五年前的事情一样,“我好像很早就认识你了。”
五年前,温钺刚刚上大一,暑假找了份家教工作,酷暑天里去给初三学生补习数学,很活泼的女孩子,不算难搞,但是30度角的三边比总是弄错成1:2:根号5,让温钺无比崩溃。
小女孩是棵名副其实的“音乐剧韭菜”,暑假期间更是变本加厉,“人质”的场次常常都去追,单反、拍立得、物料小卡,俨然是演员的忠实粉丝。她算得上喜欢温钺这个小老师,强烈要求她陪同去看一场音乐剧小剧场,演员的表情不用望远镜可以看清楚表情,结束完还有SD可以等,聊天、签名、合影,一应俱全。
酷暑天,不算凉快的晚上,剧场金碧辉煌,好像一个造梦的空间,温钺蹲在剧场门口看对面的全家便利店,脑子里盘算的是自己这么大岁数的时候都不知道音乐剧、话剧是什么,在网上追几集海外偶像剧就已经很快乐了,静和苑位于上城区的黄金地段,每平方米二十几万,按照自己专业毕业后的平均水平,大概要攒上一年的钱才能买一个平的房子,实在是很苦涩。
温钺就这么苦涩地教了她两个月,八月底的时候,有一节课调到了早八,她起了个大早,从大学城的学校宿舍坐了一个半小时地铁过去上课,上完两个小时课再出门,静和苑的有钱人好像才刚刚苏醒过来。
透过电梯走廊的窗口,可以看见一棵很漂亮的香樟树,被太阳照得绿油油的,树皮光洁十分好看,她一直认为香樟树三个字能在小说里面跟大城市、奢华联系起来,一个是因为名字好听,不算土老冒,另一个就是因为树皮很好看,很符合近几年刚流行起来的“极简主义”的概念。
“滴”。
电梯到了,她被拉回神快步走了进去。电梯里已经有人,干练清爽的短碎发,一身灰色运动服,配一双黑色拖鞋,加黑棉袜,左手提着一双运动鞋,右手插兜。
温钺没忍住偷看了两眼,出电梯也一直在琢磨这人,没成想,走了二三十回的老路,打了岔竟然没注意到大门口的一个小斜坡,脚一崴眼看就要摔下去,胳膊上忽然传来一股带着古龙水味道的力量,下意识回头,鼻尖上的粉底蹭了一点在对方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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