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可是,悬着的心还未完全犯下,却又突然重新高高地提了起来。
「不对!」
梁孟徽昨晚为什么要向傅斯乔问起赵明义?他难道怀疑事情与他有关?这怎么可能呢?
突然之间,傅斯乔讲是去了汉口,却显然并不是的那几天,闯入了她的脑中,再忆及他当时很是反常的没有任何要「老实交代」的想法,阮静筠的太阳穴一瞬便突突地跳了起来。
就眼前的迹象,傅斯乔定是不肯松口同她讲明白的,可梁二少亲自在追查的案子,显然不是小事,甚至还极有可能性命攸关。所以,在她回来之前到二十号当日,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呢?
阮静筠确信,她还是必须得弄清楚的。
正在琢磨,忽听立在身旁的卷发技师轻声提醒道:
“阮小姐,已经好啦。你看看是否满意?”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虽能清晰地瞧出与先前赵师傅的手艺还是有些差别的,可见那个师傅紧张地盯着自己,便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付了铜钿,正要离开,之前从进店开始便一直围在自己周边喋喋不休的店员却突然提声问说:
“阮小姐,您买的那些护理头发的产品,是要现在带走,还是稍后由我们帮您送到家中呢?”
「我什么时候买了旁的东西?」
看着摆放在柜台上的一堆纸袋,阮静筠不由有些愣神。
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她虽晓得自己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可根本就没有空出心思去细听,只是下意识的附和着点头罢了,此刻方才明白,原来对方竟是在推销店内的新产品。
「怪不得不过是打理一下,却被上次剪烫时还要贵上许多。」
可到底是自己答应下的,已经付了铜钿的阮静筠不由失笑。她也当然不可能拿着这堆东西到处行走,于是只好请店员帮她送回家里。
“那麻烦您将地址留在这里。”
店员眼光一亮,笑容可掬地指着簿子上的一行空白道。
“好的。”
阮静筠提笔,住址写了一半,笔尖却毫无预兆的顿住了。
“地址?”
她低声喃了一句,而后一串住址莫名其妙得蹿进了脑海里。
「霞飞路里仁坊3弄3……」
“三十几号来着?”
笔尖在纸上轻巧而快速地连续敲击了数下,半晌,阮静筠终于模糊想起,似乎是「35号」。
而后,心脏像是被大手狠狠抓了一下。
这个许多天前只是觉得眼熟的地址,直到此刻,她终于记起了自己是在何处听说过,甚至连它到底是哪里,阮静筠的心中也已有了猜测。
第51章 圩壹
二十一日,在从梁孟徽的车上下来之后,为了查看周昌礼的案件是否已经刊登出来,阮静筠记得自己曾买过一堆报纸,又在咖啡馆中花了许多时间一一细读。
而在那其中,唯有一份花边小报上,在当日报道过一起发生在头一天的枪击案。如果没有记错,那个奇奇怪怪的文章里似乎就附带了一个地址。
「霞飞路里仁坊3弄35号。」
阮静筠当时便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见过。但是眼下,情况已经不同了,她拥有了更多的线索,而将它们结合在一起后……阮静筠的脑中突然有了一个非常明确的想法。
「记忆终究是不牢靠的,还是必须要再确认一下。」
如此想着,阮静筠当即决定放弃今日其他的行程,首要的是先稍微绕路,去霞飞路里仁坊转一转,然后便得快速赶回到家里去。
吴妈有每周处理一次旧报纸的习惯,而今日,恰是阮静筠归来后的第七日。只盼一切还来得及,那天从咖啡馆带回家的报纸还在,好让她有机会将它们翻找出来,再认认真真地看上一遍。
急匆匆绕了一圈,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待阮静筠回到杜美路的公馆时,都已经快要到午饭的点钟了。
吴妈昨日请假回了趟乡下,除了阮静筠想吃的特色松饼,还说好了要带家里自制的干货今天中午做来吃。以前在傅家,阮静筠尝过一两次,至今想起都要咽口水。
所以此刻,她扶着帽子,完全是携着雀跃从黄包车上跳下来的。不料,刚要推开自家大门,却听见背后有人喊她。
“阮小姐。”
阮静筠回头看去,似乎是对面公馆的太太。
她刚搬来时,曾带着礼物与吴妈一起去邻里几家问好,彼时唯独他们家没有主人在,后来似乎也一直没有碰到过。在阮静筠印象中,自己好像是第一次与这位太太打照面,一时想不起她的姓名,于是,只得隔着小路,点了点头,笑着道了声:
“你好。”
然后,她便发觉,这一幕应是曾经发生过一回的。大约是在她刚刚回来的那天晚上,几乎就是站在同样的这个位置,对面路边也有人同她讲话。原来,她们已经不是首次见面了。
意外的是,对方的太太竟似要走过来同她讲话,虽心里着急回家,但阮静筠也只能扬着笑脸,顿足等待。
“咦。”
还隔了一段距离,赵太太突然停住了脚步,重新瞧了瞧阮静筠半遮在宽大帽檐下的样貌后,才又走近了几步,带着疑惑问:
“你是阮小姐的……妹妹?”
不待阮静筠否认,她便好似已经完全确认了一样,继续道:
“你们样貌还蛮像的,从远处看,我都以为是她呢。”
这人似乎是个急性子,仍是不给旁人讲话的机会,便语含关切地询问:
“听前日来你家的探长讲,你们丢了东西?如今找到了吗?”
没想到林探长人还蛮好的,怕给她添麻烦,竟同旁人讲是来她家查失窃案的。阮静筠眉眼弯了起来,回说:
“巡捕房效率很高,都已经找到了,多谢您的关心。”
“那就好。”
说罢,赵太太仍不离开,反倒是又细细打量了面前这位小姐的样貌,心中琢磨:
「单讲漂亮,定然是这个妹妹更胜一筹。可若算上狐媚妖娆,显然还是先前见过的那个姐姐更能惑住男人。」
于是,她挑眉笑道:
“我今晨外出时,碰巧见到有人从你家里出来。说起来,我之前就觉得你姐姐不一般,没想到,她竟会是傅斯乔在外藏着的姨太太。”
听到此处,阮静筠已经有些发愣。没想到,赵太太的话却还没完。
“不过,同为女人,我好心提醒你们几句,傅大少家里的那个必是个管理严格的,都去了国外几年了,还有本事让他与相好了多年的那个万人迷女明星断得一干二净,半点都不敢拖泥带水。你转告你姐姐,还是早些另谋出路为好。”
莫名其妙成了「母老虎」的阮七小姐一时不知要哭还是笑,大概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精彩,赵太太收敛了刚才的不屑神情,含着几分真心劝道:
“还有你,长得这样漂亮,最是容易被心怀叵测的男人拐到歪路上去。我瞧你肯定是念过书的,勿管你姐姐叫你来上海做什么,你总是要晓得如今这个时代,女孩子也是能出门找份工作的。”
说罢,似是怕她听不进去,她便又讲:
“我就住在对面,只要你愿意,可以过来寻我为你介绍一份工作。自食其力嘛,虽说累是累了点,但不管怎样,定是比予人做「妾」,仰人鼻息要好的,对不对?”
赵太太并不是真正温柔和婉的长相,讲话时虽压着嗓音但仍能听出尾调里的尖锐,这些皆使她乍看上去有些刻薄又好事。所以,阮静筠一开始见她凑上前来,下意识便以为对方是要来讲「风凉话」的。
可,听到了此刻,她的心头突然涌出了许多感动。不再打算随意敷衍了事,阮静筠当即「部分」坦白地答道:
“太太,我当然是很赞同你的观点的。只是,很可惜,我家里并没有什么长相相似的姐姐。”
“什么?”
赵太太显然不肯相信,立刻问道:
“那前月搬来的那个?”
“前月?”
阮静筠低声重复了一遍,而后眉间拢着一丝费解,笑道:
“那会儿我应是还在法国,或者由法返沪的轮船上。太太,其实我是本月二十号才刚刚搬进来的。所以,
“您大概是认错了人吧?”
「认错了人吗?」
赵太太又一次认认真真地将阮静筠从头到尾看了一圈,心想:
「若说不是姐妹,她的样貌与先前的那位阮小姐为何会有七八分的相似?特别是身形,离远了看,简直是一模一样。」
想及此,赵太太疑惑地问:
“你真的不认识阮小姐?”
“这……太太,我应当还是至少认识一位阮小姐的。”
阮静筠抿唇笑了笑,说:
“因为,我自己就姓「阮」呀。”
“阮……阮小姐?”
于天问将端来的茶在几上放好后,才慢悠悠地「嘻嘻」笑着讲:
“探长,不知道你要问的是哪位阮小姐?”
瞧出他面上方才一闪而过的心虚,林照文抿了一口茶,回说:
“看来,于代理认识得「阮小姐」,并不止一位。”
这回,于天问倒是立刻就应声说:
“探长说的是,做我们这个行当的,每天不晓得要见多少人呢。除了替人管理房屋,我们这里还经营者房屋租赁,买卖交易的事情,真是成日满上海的跑来跑去,一刻不得闲。对了,探长是否有这些需求,可以找我的。”
话音刚落,他便立刻将印有自己姓名与联系方式的卡片递了过来。
「想与我打太极?」
林照文显然并不吃这一套,不仅不接,反而当即冷声讲道:
“但我方才问的,难道不是杜美路五十九号的那位「阮小姐」吗?”
前日,他在杜美路偶然询问到一位姓赵的太太,听她也提起那个一个多月以前便已在杜美路居住的「阮小姐」,这与陈青此前孤零零的说辞刚好有了印证。所以,昨日宴会上碰见时,林照文曾向阮静筠询问过她的这间公馆此前住的是什么人。
“此前?此前一直是空着的,并没有什么人住。”
阮静筠彼时如此回答。
林照文正要怀疑她是否在说谎,站在一旁的张幼韵却出声问道:
“没有人住的话,阮小姐是委托给哪家公司代为管理了吗?”
阮静筠的视线被她吸引过去,打量了片刻,方笑着回道:
“对的呀。我离开上海后,便将公馆交给了利兴派遣的代理人替我做些日常的维护与管理。”
“不包括……「租赁」?”
林照文问。
分明是「没有这个需要」,阮七小姐却将话说得委婉:
“那会儿离开得比较匆忙,这套公馆也是突然到手里的,去看看都来不及,所以,一时也没能考虑到还有「收租」这条生财之路。”
按照阮静筠的话,林照文今日到达巡捕房后立刻带着刘贵生赶到利兴房产公司,又进而寻到了这位叫做于天问的代理人。谁知对方听了他的话,先是避而不答,后竟又面露不安地反问起了,他要找的是哪一位「阮小姐」。
林照文当即意识到,「果然有问题。」
此刻,见他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林探长一时没了耐心,再次表明来意后,立刻语含威胁道:
“于代理,倘若你的耳朵不太好,以后生意恐怕会很难做。”
于天问不是不知道眼前的这个林探长是什么来头,「嘿嘿」尬笑了两声,沉思一瞬,马上挂上恍然大悟的表情,抚掌道:
“哦,原来您讲得是杜美路的那处公馆啊。我想起来了,阮静筠阮小姐嘛。”
观察了一下林照文神色无异,他立刻又讲:
“可是,探长大人,我是从来都没见过她本人的。”
“没见过?没见过她怎么找你管房子,不找别人?”
一旁的刘贵生当即板下面孔,厉声道:
“于天问,我劝你好好想清楚再说。”
“冤枉呐,二位,我真的没撒谎,您不信可以问问此间办公室其他的人,那个阮小姐压根就没来过我们这里。”
林照文示意他继续讲下去,于天问便老实交待道:
“当初来签订委托合同的人是一位太太,我猜应是她家里的长辈。至于前些天来领走钥匙的,则是一个年轻的先生。这之间的两年多,从未有人来问过这间公馆哪怕一个字的情况。”
怕他们不相信,他又补充讲:
“探长许是不晓得,拥有一套大洋房于大多数人那是想也敢想的梦,可在这些生下来就阔绰无比的少爷小姐眼里,真的就什么都不算。这阮小姐人都去了法国,哪里还有空闲来搭理一套远在上海的房子。”
“懒得搭理啊。”
林照文一双冷眸盯着于天问良久,直到将人看得紧张到吞口水,他的颊上这才突然有了深深的笑涡闪现。
“所以,你就私下里将手里的这种洋房偷偷转赁出去,用租金来填充自己的口袋?于代理,还真是「生财有道」呀。”
“探长,这关乎我的信誉,你……你……你又没有证据,千万不要胡说。”
于天问自觉没什么把柄能被查到,可他也从报纸上看过,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在过去半年间屡破奇案的中央巡捕房探长,心里当即没了底。
林照文颊边的笑涡更深了,朝着于天问靠近些许,低声道:
“所以,于代理,你是希望我找到证据呢?还是打算主动告诉我一些,与杜美路59号有关的另一个「阮小姐」的消息。”
不知为何,虽他语气未变,但因林照文靠近,于天问的背后当即就冒出了大片的冷汗。不再犹豫,他立刻改口道:
“我说……我都说。
“六爷,求您饶了我这一回,我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都说了于代理耳朵不好。”
林照文退后,背倚在沙发上,还是那副酒窝深深地模样,道:
“叫什么「六爷」,我手洗干净了,你没听讲吗?”
第52章 圩贰
“大概是上个月十号左右,那位小姐经人介绍,找来我这里租房子。晓得了她也姓阮,又听过她提的条件,我立刻就想到了杜美路五十九号的那间公馆。
“也真是老天给的缘分,彼「阮小姐」的房子与此「阮小姐」的要求简直是完美符合。我带她去看过之后,她果然也觉得十分满意,当场就想要敲定了下来。
“那间公馆是真的好,从外间的庭院到内里的装饰,无一处不精致。且我当初看过就知,房子还是全新的,建好之后定然没人住过。所以就如实同那位小姐讲,「在我这里租赁虽然肯定是比别处价格低上许多,但这一套,也绝不会便宜到哪里去」,让她再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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