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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二少显然并不接受这样的答案，但他也晓得任何「一生一世的承诺」，用嘴说出来只会显得苍白无力，于是，他沉声反问她：
“难道你就能保证，傅斯乔永远不会变？”
阮静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而后叹笑一瞬，却问：
“你确定，自己是真的想听我的答案？”
第77章 进柒
“我不能听？”
梁孟徽冷着面反问。
阮静筠笑着答说：
“因为……与你不同，至今为止，傅斯乔给我的所有答案，都是我喜欢的。
“但这句话，其实不过是为了敷衍的表面话，若是要问我的真心……”
她垂眸思想了片刻，话锋突得一转，与他提起了一件从前的旧事。
“你还记得我姨娘吗？”
冯姨娘是阮静筠母亲闺中时的丫鬟，随她一起来的阮宅。后来母亲故去，冯氏怕小小姐以后会被继母亏待，不愿离开。阮三爷虽本也无意续娶，但念及阮七小姐尚且年幼，便同意她留下来照顾。几年后，冯氏年龄大了，才又给她添了个名分。
见梁孟徽点头，阮静筠才继续说：
“那一年，晓得我想要去国外上学之后，为了将母亲留下的东西全部交还予我，姨娘征得家里同意，曾来上海看过我一回。彼时，她同我讲了许多事情，过去的，未来的，其中有一件便是，劝我不要留法，而是悄悄转道去美国找你。
“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阮静筠偏头问梁孟徽，又笑道：
“我当时也是十分的诧异。
“记忆里，姨娘与你并无太多交集，可当年要与你约好在码头相见时曾出了一点点意外，就是她及时出现帮了我。又过去了几年，她竟还是盼我去找你。
“我实在不晓得，为什么连真实姓名都未曾向我们透露过的你，在经历了种种之后，于姨娘那里，还是要好过几乎是她见证着成长的傅斯乔，便直接问出了口。
“姨娘当时讲的道理是，与你在一起的那一段时间，我从始至终都能记得……「我自己」。”
「小姐当年就是为了个男人彻底丢了平日聪明，甚至没了自己，竟什么都不管不顾，明明早就被骗过一回，到头来却还是抛夫弃女与他私逃，最后落了个连性命都交代的下场。」
「阿筠，自打你长大之后，许多时候看向傅少爷时脸上的表情，简直与她当年一模一样。每见到一次，我皆会成宿成宿的做噩梦。所以，我是绝不希望你嫁进傅家的。」
姨娘曾经提起的那些往事再度浮现在脑中，阮静筠一时心绪难宁，轻轻吐了数口气，直到冷凝的空气中掀起的那一小团白雾散去，她才继续道：
“她是觉得，在你面前时，我总是可以理智地衡量得失，冷静地计算对错，晓得怎么样做可以快速解决矛盾，清楚如何行动对自己会更好。这样用心维持的关系，才可以长长久久。
“而在傅斯乔面前，我却一贯情绪先于头脑，甚至还屡次三番骄横到不讲道理。又因为对他实在太过在意了，于是往往忍不住为了丁点小事儿就与他闹别扭。两个人情好的时候，对方当然愿意耐心容忍，可是婚姻不是朝夕的决定，一辈子几十年的光景，总是要想想以后的。”
讲到这里，阮七小姐突然笑开了，提声问他：
“梁孟徽，这话，你觉不觉得有点耳熟呀？”
梁二少嘴上没有回答，心中却知道「自然是」。毕竟，就在刚刚，阮七小姐才用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否定了他。
见他沉默着等她的下文，她便重新开口，讲：
“梁孟徽，你说会不会其实是因为在一段感情中，「美好」本来就仅是属于「当下」的。所以，勿管对方是谁，有怎样的神通，但凡朝着以后，以后的以后看去，总是免不了满目的荆棘，免不了使人心生惧意。
“可于我而言，如果那个人是傅斯乔的话……”
阮静筠缓了缓，显而易见的柔软从声音里流了出来，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暖了些许，她说：
“……我当然愿意为他冒天下所有的「险」呀。”
话到此处，她顿足在了原地，扭头看着梁孟徽，表情渐渐凉了下去，甚至多了几分严肃的意味，说道：
“我晓得的，你虽然不再追问我，但关于七年前我受伤的事情，你是一定要去打听清楚的。因此，我也得提前告诉你，虽然过程极其不美好，但我其实是庆幸当年没能和你一起离开的。还有……”
唇间忽然紧闭，她将话抿在嘴里。
实话讲，虽然之前在法国筹划后事时，阮七小姐确实是想要利用梁二少的身份为自己谋一条万无一失的退路，可她万万没料到，自己彼时的记忆竟然是偏颇与破碎的。面前这个人根本不曾辜负过自己，他当年头也不回的离开，在此刻的她看来，理由实在充分。
后来发生的事情皆是意外，她当然无法像从前以为的一样，心安理得地去利用他因为那些而可能生出来的「愧疚」。于是，终究没忍住，阮静筠还是郑重说道：
“还有，梁孟徽，无论你此后听到了什么让意料之外的消息，都希望你记得，我并不认为自己「亏欠」过你，因此，你也不必有这样的想法。”
不待他开口，她又继续说：
“总之，这段时日，多谢你帮我。虽然你想要的「交易」，我是一定给不了的。但其他的，我都会想办法还你。”
“还我？”
闻言，梁孟徽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而她明明知道，却还是如此表明态度……耐下性子与他散步，说了一大长串的话，阮七小姐这么着急着想让他彻底清醒，难道是不打算「利用」他了？
这些话，梁二少当然不会问出口，以他平日的性格，甚至应该讥笑她几句诸如「七小姐还的起吗」的冷语。可顿了几息后，心念不知怎得转了一圈，他突然应了句：
“可以。”
―――
“小姐回来啦。”
阮静筠刚一进门，吴妈立刻迎上来讲话，瞥眼瞧见她伸手未完全合拢的大门外，忽有耀目的大灯闪亮，便又压低声音问说：
“您与少爷吵架了？”
「有这么明显吗？」
阮七小姐略微诧异。
早些时候在车上，傅斯乔虽答应说暂时不过问她的事情，但必然还是十分的介意，于是整个人便显得有些倦倦的。
等到仁济医院做完检查，医生讲让阮静筠最好留院观察一两天，却被她不容反驳地拒绝后，傅大少虽未曾发表过任何反对建议，但这种情绪也变得更加明显。以至于后来回家的一路，他都是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只有她主动与他说话时，才简单应答上两句。
到了此时，他的不快都还是忍着的。可快回到杜美路的公馆前，傅斯乔出声吩咐郑怀独自去赴晚间的约定，阮静筠一听就猜到他这是要留在家里照顾她。可若真是遵照那个「卧床休息为宜」的医嘱，她哪里还有机会外出，便立刻阻止道：
“你去忙你的就好，晚间我正好也有事要做的。”
傅斯乔一听，当即拢住眉间，沉声问她：
“一定要是今天吗？”
见阮静筠坚定的点了点头，他盯着她的双眸沉默了几息，却终究没有劝说，只是后来将人放在公馆大门外后，他竟连车都没有下，便带着阿怀离开了。
傅大少当然是不高兴了，可他连家门都没进，吴妈是怎么看出来的？
阮七小姐刚要出声发问，突然听见了门外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这才骤然醒悟过来。定是因为她今夜的刻意打扮，加上他们又是前后脚抵达，吴妈便误以为她与傅斯乔此前是在一起的。偏如今两人却又分开回来，这不是「吵架」，还能是因为什么。
虽过程有些不同，可结果却是对的，因而，阮静筠没有解释却也没有提步朝屋里走。
傅斯乔一进门，迎面就瞧见了盛装打扮过的阮静筠正巧笑着在门边等候，心间忽而漏跳了一拍。可只一瞬后，因想到她可能是去见了谁，他便又立刻收回了视线，冷着面孔将外套脱下递给吴妈，不料竟被阮七小姐中途劫走。
这已经是几日来，她第二次如此献这份从前没有过的殷勤。上次是央他帮她解围，傅斯乔笑着回应了她，可此次，他却佯装没有感觉到这点异样。
小姐如此讨好已是难逢，少爷无甚表情，不搭不理，那就更是见所未见的状况。吴妈当即闭住声音，默默观察着眼前的状况，心里琢磨着：
「原来不是小姐在发脾气，而是少爷罕见的生了气。」
阮静筠望着傅斯乔闷声朝屋内走的背影，「哼」声几乎要冲出来，却又被她按捺了回去。几步追了过去，她挽住他的臂弯，柔声撒娇道：
“今天晚餐没有吃好，我现在都有些饿了。傅斯乔，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吃宵夜呀？”
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傅大少步伐不变，声音亦不见波澜地回答说：
“我却吃得很饱，就先上楼了。”
阮七小姐脸上的笑意僵住片刻，悄悄地咬了咬后槽牙，她又马上变口道：
“那我也不饿了。”
按照料想，傅斯乔定然会因为担心她饿肚子而改变主意，可两人上了楼，都走进了房间里，他却还是刚刚的那副他人勿近的模样。
阮七小姐手掌都已经悄然攥了起来，可到底还是再次选择了忍耐。见他脱下西装外套，她又一次走上前接过，理好挂在衣架上，再反身回来帮他解开领带，以及衬衫的纽扣。
今夜的阮静筠本就格外娇媚动人，加上一袭贴身非常的绿绸旗袍，甚至方才朝他走来时，她还故意妖妖娆娆地微摆腰肢……
傅斯乔垂眸凝了她几息，在她解开到第三颗纽扣时，他将她的手腕扣住，整个人压抵在了衣柜上，低声道：
“做什么？”
「明知故问。」
刚才被欺负了数次，阮七小姐心头堵着气，偏不想他舒舒服服地占上风。
“你说呢？”
媚眼如丝，她咬了咬下唇，故意拧出嗲得要命的声音，讲：
“傅大少，近日小筠五行有些缺金，你帮帮人家，好不好嘛？”
她突发奇想要演这一出，傅斯乔只愣了一瞬，便立刻配合着讨价还价道：
“帮你……我有什么回报？”
阮静筠没有回答，只是蹙着眉间，拧了拧被他扣着举在头顶的双腕，傅斯乔当即会意。
等他刚一松手，她便立刻凑上前揽住了他的脖颈，埋在他颈间蹭了蹭，而后，用近乎气音的小声说了句什么。
话一出口，阮七小姐的红便从耳尖迅速晕到了脖颈深处，不过，人倒是还是强撑着与傅斯乔对视的。
然，她却怎么也没料到傅大少竟会是那般反应。
第78章 进捌
“这个，白天你不是已经许给我过了？”
好似丝毫未被阮静筠的大胆细语撩动，傅斯乔虽敛着眉间垂头至与她呼吸相闻的地步，刻意压低的嗓间藏着惑人的哑，可说出的话却冷静而刻薄：
“怎么，一件事情，换个说法，七小姐便想让我出两份价钱？”
“那就……明日？”
伴随着强烈而寻不到落处的羞涩，阮静筠的耐心眼见着就要耗尽，可傅斯乔却意有所指地没完没了道：
“明日复明日……”
从傅大少进门一直「低声下气」到现在，这下，阮七小姐是真的恼了。什么扮演游戏，什么哄他高兴，她全都丧失了兴趣。于是，阮静筠当即抬手在傅斯乔的大臂内侧狠狠拧了一下，娇嗲顷刻散去，她硬着声音，避重就轻地讲了句：
“不愿意给就算了，我自己又不是没有！”
而后，她使出全部力气，满门心思的要面前的这个「烦人精」给彻底推开。
可惜阮七小姐使劲蛮力挣扎了半天，不仅没能逃脱出来傅大少的怀抱，反还被他制住，狠狠亲吻。
“对我，耐心就这么浅？”
半晌，他贴着她的唇，低声喃了句，而后退开些许，声音也跟着冷静而清晰了起来：
“需要多少，怎么给你？”
作为临城阮家这一辈唯二的女孩子，阮七小姐的嫁妆实在是丰厚非常，虽说现在拿到手的仅有母亲留下的那一部分，但也是完全足够支付陈青索要的那笔不菲开支的。只不过，她手上多是些珠宝、地契、商铺之类的东西，现金到底还是少了些。
所以，此刻一听傅斯乔不问缘由，就直接应了下来，她当然没什么好同他客气的，立刻就报了数字，又讲说：
“东洋银行的汇票，明日午前给我就好。”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省去了一桩置换现金的麻烦事儿，阮静筠的心情转好，哄人的耐心自然也恢复了大半。她踮起脚，偏头用牙尖磨咬了几下傅斯乔的耳垂，问道：
“那傅大少是想一手交钱，一手验人呢？还是现在就提前……”
她今夜屡次三番挑衅，傅斯乔心中早已燥意纵横，闻言当即将人扣起，压去了床上。
被蚕蛹一样的裹进被子里的时候，阮静筠还因为方才那个绵长到近乎缺氧的吻失神到说不出话来，粉唇微张着喘了一会儿，她的眼中却还是依旧拢着漫无边际的大雾，人更是情不自禁地弓身抬头，在他颈边蹭来蹭去。
傅斯乔当然亦是忍得难受，可念及她到底今日上午才刚刚出院，方才归家时面上还浮着一层浅浅的疲惫，他实在禽兽不下去。所以只好趁着理智尚存之际赶紧刹车，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温声哄着：
“睡吧，小筠。”
阮静筠浑身着了火似的，哪里睡得着，当即以唇贴着他的脖颈，不断娇声喃着：
“阿乔，阿乔……”
可惜傅大少纹丝不动，她挣扎着要从被子里出来，反被他压得更重。不知怎得，阮七小姐猛地记起了白日里自己强迫他憋着不准问的事情，乱成一团的思绪瞬间就走岔了路，还以为是傅大少想让她也体会体会「求而不得」的难耐，于是，脾气骤然迎头浇下，她立刻提声斥说：
“你现在在报复我是不是？！傅斯乔，你简直太坏了。”
明明是在表达愤然，可她委屈得连鼻尖都开始泛红。隔着被子，傅斯乔将人朝着自己的怀中揉了又揉，吻一下一下地胡乱落在她的面颊各处，哑着嗓子低声确认：
“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阮静筠此刻简直不舒服得要死，只是因为飘散四处的理智略微回笼，她当即生出了一点点傲气，抬起仍泛着水光的美目瞪着傅斯乔，重重地「哼」了一声。而后，根本不理会他的问话，她兀自在被子里拱了半天，终于翻成了背朝他的姿势。
阮七小姐恐怕不晓得，自己每次在这种时候发脾气总是能生出一种格外撩人的神态，傅斯乔盯着她的后脑勺半晌，到底没忍住心痒，偏头在她细白的脖颈上浅浅地嘬咬了一下，刚要退开，却听阮静筠含着火气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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