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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燎原——马小如【完结+番外】

时间:2024-11-24 23:04:44  作者:马小如【完结+番外】
  “不是救,是需要一个了结。”傅敏说。
第十七章 一路狂欢
  雍浩不解地问,“为什么?”
  厉婕沉默片刻,淡声说,“就算把它救活,它以后也不能捕猎了。”
  老鹰生来就是要俯瞰整个世界的,失去俯瞰世界的武器,就只剩死了。
  傅敏忽然看向厉婕,从她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情绪。
  救了,它可能生不如死。
  不救,就是看它去死。
  雍浩一把扯下罩在头上的外套,把苍鹰裹住,抱进了怀里。
  “可是它还活着啊。”
  “哪这么多纠结,先救了再说。”
  厉婕看着雍浩,冷淡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淡淡的释然。
  傅敏却不以为然地问,“你养它?”
  雍浩大大咧咧地说,“养就养,小爷能养几百人的公司,还养不活一只鹰?”
  他站在大太阳下,左看右看,“怎么救?附近有兽医站吗?”
  厉婕说,“去拉卜楞寺吧,那里有藏医。”
  雍浩忽然想起什么,语重心长地对李兰宁说,“什么强者弱者,只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就都该好好活一遭。”
  李兰宁瞳孔震了震,似是想反驳什么,却没开口。
  四个人顶着烈日趟过草丛,重新回到车上。
  李兰宁坐进了奔驰的副驾,接过雍浩怀里的鹰。
  傅敏开厉婕的路虎,两辆车在骄阳下,一路狂奔。
  一小时后,开进了拉卜楞寺外面的商业街。
  临近正午,街上游客很多。
  街两边卖藏银首饰的,卖藏袍的,梳藏辫的,饭店,小旅馆,小酒馆挨挨挤挤,开得热闹。
  两辆车一前一后,随着拥挤的车流,缓缓驶向晴空下的拉卜楞寺。
  四个人在停车场停好车,买了门票,穿过拥挤的游客接待大厅。
  检票时,工作人员看到雍浩怀里抱着只老鹰,将他拦在了外面。
  厉婕跟工作人员交涉时,一个穿僧袍的小僧人走了过来。
  他接过雍浩怀里的老鹰,带着厉婕几个径直进了寺院。
  湛蓝的天空下,一条蜿蜒不绝的转经长廊登时闯入视线。
  来不及惊叹,也来不及观摩。
  小僧人脚步不停,带四个人穿过一座座宏伟的佛殿,来到位于寺中心的医学院。
  高大的殿宇,像座碉堡矗立在晴空下。
  屋顶中央有一尊金色的法轮,在烈日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李兰宁仰头看着法轮,心底涌起一丝莫名的敬畏。
  小僧人没进主殿,而是径直走到院子里的回廊下,敲开一间僧房的木门,叫了声师父。
  一个年长的僧人应声而出,看到小僧人怀里的鹰,忙伸手接了过来。
  厉婕他们跟着师徒两人走到主殿后面的一间诊室。
  师徒两人帮老鹰清理了伤口,然后用支架把老鹰折断的翅膀固定起来。
  直到窗外日影移走,老鹰的伤才完全处理好。
  老僧人笑着看向雍浩,一整个房间里,只有他话最多。
  跟老鹰说话,跟小僧人说话,跟老僧人说话,跟傅敏斗嘴。
  伤口包扎到最后,他连老鹰的名字都给起了。
  叫躺平,美其名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下半辈子啥都不干,躺平享福就行。
  小僧人担心雍浩说话太多口渴,跑出去泡茶。
  老僧人笑着对雍浩说,“你这个兄弟,得留在这里,三个月以后翅膀才能长好。”
  雍浩摸着老鹰的小脑袋,无奈地说,“那你好好养伤,我过几个月再来接你。”
  四个人喝了茶,向师徒两人道了谢。
  正是下午诵经时间,师徒俩个安顿好老鹰就去诵经了。
  厉婕和李兰宁抱着老鹰坐在主殿前的台阶上晒太阳。
  雍浩和傅敏在大殿里转了一圈,出来见两个女人懒洋洋靠在台阶上。
  两个人走过去,站在台阶上。
  雍浩,“怎么不去转转?”
  厉婕随口说,“懒得去。”
  雍浩又看向李兰宁,“去转转吧。”
  李兰宁困意上来,朝雍浩摆摆手。
  雍浩只好拖着傅敏陪自己去逛转经长廊。
  傅敏拾级而下,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时,回头看向身后的大殿。
  苍天在上,雄壮庄严,诵经声从大殿涌出,像延绵不绝的潮水。
  厉婕在他视线的一隅,全身洒满阳光,像镀了一层金身。
  他转回身,慢慢走远。
  而雍浩,走了几步之后,也不由自主地回了一下头。
  他看到李兰宁瘦小的身子靠在台阶上,仿佛要被阳光烤化了。
  她在路边仰望苍天时的气场,好似不是真的。
  厉婕和李兰宁坐在台阶上,听不懂身后大殿里的僧人在诵着什么,却能感觉到一种来自远古的,信仰的力量。
  可她没有信仰,她也没有信仰。
  她们都不明白这股力量源自何处,又去向何方,可这不妨碍她们听得入迷。
  直到夕阳浓稠的光铺满院子,诵经声才结束。
  老僧人手上抱着一本书,佝偻着腰,从大殿里走了出来。
  经过时,他停下来查看老鹰的情况。
  厉婕忽然开口问他,“师父,您每天念经,想要得到什么?”
  老僧人抬起目光,朝厉婕慈祥地笑笑。
  先前房间里光线黯淡,厉婕没注意到老僧人。
  可是此时此刻,满院的夕阳里,她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已经老去,可眼神里的光平静、慈悲,静水深流。
  厉婕心紧了一下,莫名的,她低头看了看身旁的老鹰,似乎无法直视老僧那双洞彻的眼睛。
  老僧人说,“生无所求,只求死后上天堂。”
  厉婕重新抬头看老僧人,他穿绛红色僧袍,逆光站在夕阳里,绛红的颜色,像燃烧的云团。
  老僧人翩翩走远,四下重归安静。
  一直静静旁观厉婕和老僧人说话的李兰宁忽然开了口,“厉婕,人死后真的有天堂吗?”
  厉婕沉默,老僧袍子上壮阔的光芒在眼前挥之不去。
  李兰宁也没等厉婕的答案,自言自语道,“我不信,我不信人死后有天堂,也不信人死后下地狱。”
  她看向前面雄壮的高山之上,太阳在下山,天上晚霞将蓝色烧成红色。
  “我只信人就这一辈子,顶天了能活三万多天,所以每天都好珍贵啊,就算当个阴沟里的老鼠,也要好好活下去。”
  厉婕仍然在思索老僧的话,她看着天边的金光一寸寸被群山吞没。
  最后,她忽然说,“谁说只有死后才能上天堂,我要活着上天堂。”
第十八章 一路狂欢
  7 月 20 日,下午。
  一行人离开拉卜楞寺后,在商业街吃了牛肉拉面,趁天黑前往桑科草原驶去。
  其他三人懒得做决定,傅敏制定了旅行计划。
  下午穿越桑科草原,晚上住迭部县,7 月 21 日早上去爬扎尕那山。
  一路向南,浓稠的夕阳浸染着延绵无际的地平线。
  两辆车很快便驶进了桑科草原。
  四周群山环绕,连绵起伏,草原平缓开阔,远近深浅不一的绿色,像幅缓缓展开的油画。
  厉婕降下车窗,草原上的风汩汩刮进来,无拘无束。
  行到草原深处,一条岔路在前面蜿蜒而出,通向远处山脚下一个灯火璀璨的小舞台。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丝夕阳没入群山后。
  小舞台后面,是半山的风马旗,五彩斑斓的彩旗像敲碎的彩虹碎片,扬在大风里。
  有一支乐队在舞台上表演,下面围了一圈观众。
  远看大概只有不到百人的场子,场面有点冷清。
  傅敏看见舞台不远处有辆五颜六色的皮卡上,正是上午和雍浩追尾的那辆车。
  雍浩注意到了,他车速降下来,到岔路口时,忽然拐了下去,傅敏也跟着拐了下去。
  他们把车跟皮卡并排停在一起,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舞台上不知名的歌手正在唱一首云南民歌,歌声宛转悠扬。
  “月亮出来照半坡,照半坡。”
  “望见月亮想起我的哥。”
  李兰宁记得小时候在电视上听到过这首云南民歌,歌的名字叫《小河淌水》。
  雍浩走到皮卡车前,看到刘青和那个只会笑的小男孩并肩坐在车头。
  那个短头发的小姑娘盘腿坐在车顶上。
  雍浩清了清嗓子,主动开了口,“看表演啊。”
  刘青闻声转过头来,看到雍浩,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主动跟雍浩说,“这是风马音乐节。”
  坐在车顶的小姑娘兴奋地说,“听说压轴的是许巍。”
  雍浩抬头朝小姑娘笑,“你喜欢许巍?”
  小姑娘快乐地点点头,“叔叔,你们也是专门来看许巍的吗?”
  雍浩本来想说许巍算老几啊,值得我们专门来看?
  可被小姑娘那双满是期待的大眼睛盯着,雍浩忽然说不出扫兴的话来了。
  他朝小姑娘点点头,笑着说,“是啊,来看许巍。”
  小姑娘的眼睛瞬间盛满惊喜,连声说,“我们也是,我们也是。”
  夜风徜徉,吹来台上婉转的歌声。
  “一阵清风吹上吹上坡。”
  “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
  歌手的声音婉转不绝,越唱越高,好像真的小河淌水,流向碧草连天的远方。
  可就在这时,有一道声音,不是从舞台上来,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清亮的高音直直往九霄冲上去,又如银河倒灌,涌向人间。
  “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
  “啊”
  “啊”
  “啊”
  那是单单依靠一个字,扬出来的和声,高亢的声音仿佛从灵魂深处迸出来。
  现场百八十个观众,纷纷扭头朝身后看过去。
  就连舞台上的歌手,也放下了话筒,踮起脚尖往人群后望过去。
  厉婕的心被那道声音,顶到了云端。
  傅敏像是看到了月光的声音,他呼吸一滞,顺着厉婕的侧脸看过去。
  那样高亢亮丽的声音,不是来自唱功顶级的成熟歌手。而是一个小姑娘。
  夜色漫下来,月亮小小的一点,悬在空中,没有泻下一点银辉。
  那小姑娘,站在皮卡车上,唱着歌,像银色的精灵。
  她的歌声踩着空灵的天梯,缥缈地向上缭绕。
  越升越高,越升越远,仿佛没有尽头,没有极限。
  雍浩和李兰宁呆呆看着车顶上的小姑娘,大脑一片空白,所有人都听呆了。
  全宇宙的力量似乎都凝结在了她的身体里,随她的声音缓缓流出来,将一切生命和灵魂涤荡成齑粉。
  直到舞台上的背景音乐结束,小姑娘的歌声也跟着结束了。
  一阵寂静过后,周围忽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雍浩拍得最响,手都拍疼了。
  小姑娘开开心心地坐回车顶,压根没察觉到四周热烈的掌声是给她的。
  雍浩敲敲车顶,小姑娘闻声望过来。
  雍浩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内心的震撼,平生第一次词穷了。
  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是哪个声乐大师教你的?”
  小姑娘一脸茫然,“声乐大师?”
  雍浩的目光忽然落在小姑娘那身衣服上,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白的发黄的短袖衬衫。
  这样的孩子,怎么会有大师指点呢?
  雍浩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扯开话题,问小姑娘叫什么。
  小姑娘爽朗地说,“我叫宋嘉禾。”
  一旁的刘青看了雍浩一眼,没说什么。
  雍浩察觉到刘青的目光,想起上午那句不过脑子的留守儿童。
  他有点尴尬,跟宋嘉禾聊了两句,转身走回自己车前,默默点了根烟。
  夜色渐深,草原上的风越来越大。
  李兰宁从车里拿了一个薄毯子,又翻出自己的一件厚外套,拿给皮卡车上的两个小孩。
  坐在车头的小男孩披上外套,用手语向李兰宁比划了一下。
  李兰宁看不懂,一旁的刘青开口解释,“刘喆说谢谢你。”
  李兰宁笑着摸摸刘喆的头,有些好奇地问刘青,“他是你弟弟?”
  刘青点点头。
  李兰宁,“几岁了?”
  刘青回答,“10 岁了。”
  宋嘉禾裹着李兰宁递来的毯子,活泼地插话进来,“我今年 13 岁。”
  她指指自己,又指指刘青,一脸小得意,“是他俩的小姨。”
  刘青无语地看了宋嘉禾一眼,有点尴尬地解释,“她家辈分大。”
  一旁的刘喆忽然笑了起来,刘青抬手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
  李兰宁有些茫然地看向刘喆,刘青解释,“我弟弟会看唇语。”
  李兰宁恍然大悟,低头一字一句对刘喆说:“你、好、厉、害。”
  刘喆脸一红,一头扎进刘青怀里。
  台上的歌手唱起了腾格尔的《天堂》,苍劲的歌声在无边的原野上回荡。
  夜风扬起远处的风马旗,带着无数祈祷和祝福,从草原掠过。
  傅敏看着黑暗中翻飞的风马旗,思绪在苍凉的歌声里飘远了。
  他又看到了那个冰冷的太平间,灰色的水泥地面上满是坑洼,反照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
  他哥傅政安静地躺在一块白布下面,一动不动。
  他手抖着,掀开蒙在哥哥身上的白布,看到他沉睡的面孔,好安静。
  就像此刻的草原,风马旗叫不醒它,苍劲的歌声叫不醒它,只有无边的永夜。
  他怔怔地看着哥哥。
  老警察何峋说,“傅政的死是意外。”
  他听到,忽然发了疯,魔怔了一样,他一把扯开他的衣领,一遍又一遍翻着他所有的衣兜。
  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到最后,他感觉自己好累,累到撑不起这具身体,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他忽然歇嘶底里地大喊,“我哥不是意外,是谋杀!是谋杀!”
  此刻,冷风吹透傅敏身上单薄的衬衣,可他却感觉不到身上的冷。
  心里有一块地方,永远都是那个太平间里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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