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好人。”刘青看向篝火。
雍浩却大大咧咧地逗他,“你现在才看出来啊?”
刘青被他逗笑了,他用小棍子拨了拨发红的木柴,“其实我很讨厌留守儿童这四个字。”
雍浩闻言,心下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对不起。”
刘青朝他笑笑,“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人只是随口一说,没走心的。”
“我只是觉得他们其实并不在意我们过得好不好。”
“只是给我们一个标签,然后再来凝视我们。”
“而我,不想也不愿意被凝视。”
他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继续向雍浩说,“我们过得很好,没那么可怜。”
“我爸妈是在外面打工,可他们对我很好,挣钱给我花,教我做人,督促我学习,牵挂我。”
刘青垂下长长的眼睫,红红的火光照在他脸上,给他五官镀上一层浓浓的暖意。
“那些叫我们留守儿童的人,他们不知道,我们这样的人,生活里也有很多爱。”
雍浩静静听着,不远处,夏虫在轻轻地鸣叫。
篝火温暖,晚风惬意。
虽然跑了一整天已经很累了,所有人却都不想回去睡觉。
宋嘉禾从地上揪下一根根青草和小花,编了两个漂亮的花环,一个给李兰宁,一个给厉婕。
两个人把花环戴在头上,朝宋嘉禾笑了笑,小姑娘开心得又哼起了歌。
厉婕问她,“你长大想做什么?”
宋嘉禾想都不想就说,“当然是唱歌,我要让全中国的人都知道我。”
李兰宁笑着说,“这个志向够伟大。”
宋嘉禾看了刘青一眼,笑着说,“我的志向跟刘青的比还差得远。”
李兰宁好奇地问,“刘青以后想做什么。”
宋嘉禾,“他想当主席。”
大家都笑着看向刘青,刘青坐起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宋嘉禾添油加醋地说,“我妈说,刘青从小的愿望就是当主席,小学作文就这么写过呢。”
刘青羞臊地说,“不行吗?等我当了主席,我就取消户口,这样小孩就能去爸妈打工的城市读书了,再也没有留守儿童这种说法了。”
宋嘉禾,“那你好好学习啊,你得先考上大学啊。”
刘青,“用得着你担心?”
宋嘉禾,“我不是你小姨吗?我不担心谁担心?”
刘青,“你给我闭嘴。”
厉婕听着两个小孩你一句我一句斗嘴,也躺在了草地上。
繁星点点,遥望人间。
厉婕选中一颗星星,和它遥遥对望。
7 月 30 日,她对着那颗星星默念,过了今晚,又近了一天。
在她一旁,李兰宁也在看天上的星星,心里也在默念着什么。
第二十章 一路狂欢
7 月 21 日,兰州,安宁区公安局,早八点。
何峋刚进办公室,在门口撞见风风火火往外跑的许辉。
“师父,我要去破大案了,目测是个杀夫案。”
许辉停下脚步,兴冲冲地对何峋说。
何峋拍拍许辉的肩膀,嘱咐一句:“人命大过天,仔细些。”
许辉点点头,三步并两步跑下楼去。
警车穿过洒满晨阳的城区,逐渐驶进林荫浓郁的老街。
许辉开着车,目光扫过街边一栋栋陈旧的居民楼和门脸狭窄的底商。
路旁的大树遮天蔽日,把盛夏挡在了外面。
许辉打了把方向盘,警车拐进林家巷小区门口的街道。
早高峰还没过去,双向行车的狭窄小路被挤得水泄不通。
电动车和自行车在缓慢行驶的车流里杂乱无章地穿梭。
街口人行道的绿灯一亮,行人蜂拥而过,把许辉拐了一半的警车堵在了人行道上。
许辉踩下刹车,看向杂乱无章的街面。
两边的底商一家连着一家,几乎都是烧烤店,店门的台阶油渍斑驳。
路两边的人行道上码着塑料桌椅,刺眼的阳光下,花砖地面上都是经年累月的油污。
这里是兰州最常见的烧烤夜市。
许辉好不容易把车开到小区门口,派出所民警小张正伸着脖子等他们。
他看到警车,连忙挥手指挥停车。
许辉在小张的指引下停好车,跟法医和队里另外两名同事一起下了车。
小张跟许辉几个打了招呼,抬手指向临街一栋墙皮剥落的老楼。
“就这栋,临街,车不用往里开。”
许辉点点头,目光扫过楼体临街一面杂乱的阳台,又看了眼一楼的底商。
一家烧烤店,一家烟酒批发行,还有家没开门的小超市,叫兰宁小超市。
小张在前面带路,几个人快步走进小区。
许辉一边走,一边听小张语速飞快地交代案情。
“今早七点半所里接到报警电话,死者名叫杨洪亮,是城运集团的一名保安,报案人是他父母。”
小区入口处有棵两人环抱粗的大槐树,树下面乱七八糟停满自行车。
两辆装满废纸板和矿泉水瓶子的破三轮,扎在自行车堆里。
“死者两天没上班,单位找不到他和他老婆,今天一早就找了他父母。”
“老两口连忙赶过来,进门一看,人死在床上,尸体都臭了。”
绕过两个臭气熏天的垃圾桶,刚一现身,挤在楼下看热闹的人便围了上来。
一个留胡子的大爷手里端着碗拉条子,一开口,喷了许辉满脸的大蒜味。
“警察同志,我就住在死人那家楼下,两口子天天干仗,肯定是他老婆干的。”
一个小老太,个子刚到许辉胸膛,一脸痛惜:“我就知道得出事,小兰子天天挨打,一声不吭的,你看看,憋出大事来了吧。”
有人附和:“咬人的狗不会叫。”
有人听不惯,大声反驳:“你这什么话,杨洪亮这不是活该吗?”
“没错,死了就不打人了。”
“他老婆挨打也正常,整天吊着张脸,这么年轻就不生了。”
“你放屁呢吧。”
……
许辉抬眼环顾一圈,院子里没有监控设备。
他挤过吵吵嚷嚷的人群,走进楼内。
破旧的老楼,通风和采光都不好,楼道里混杂着闷热的暑气和说不上来的臭味。
许辉一边快步上楼,一边问小张:“怎么没拉警戒线?”
小张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还没顾上。”
许辉:“立刻拉警戒线,封锁现场。”
小张点点头,带许辉几个上了四楼,疏散看热闹的人群。
客厅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许辉迈步走了进去。
客厅里采光不好,一片昏暗。
沙发上坐着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男的低着头,女的哭得很大声。
三个中年人,两女一男,在一旁宽慰老人。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两个老人同时抬头看向许辉。
忽然,女的跳起身朝许辉奔来,一把拽住许辉的胳膊。
“你们是来破案吗?我儿子肯定是被李兰宁杀的,她现在跑了,你们去抓她,枪毙她。”
沙发上的三个中年人连忙追过来,把杨洪亮妈妈拉回沙发上。
一个满头卷发的中年女人对许辉说:“警察同志,我就住对门,这家女的两天没露面了,楼下超市也没开,我还纳闷呢。”
许辉朝她点点头,说:“麻烦你先别走,一会儿跟我们详细讲一下情况。”
邻居点了点头,回去继续宽慰杨洪亮的爸妈。
许辉戴上手套和鞋套,迅速打量了这间房子,最后和法医刘峥一起走进死者房间。
死者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色发绀,脸上有几道明显的抓痕,口鼻歪斜。
房间窗户紧闭,有些闷热,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尸斑已经形成。
走得近些,尸臭味和屎尿味扑面而来。
跟许辉一起来现场的法医名叫刘峥,参加工作才一年半,是个年轻的法医。
工作这两年,他接触命案的机会不多,经验也相对有些不足,整个人上来就很紧绷。
许辉看了眼死者的体表特征,心下基本有了判断。
他拍拍刘峥的肩膀,宽慰他一句:“这个死因应该比较简单,你别紧张,仔细些就行。”
刘峥点点头,走到尸体旁边。
他检查了死者的口鼻,眼睑,颈部,还有面部特征,给出初步推断。
“目测死者是被捂住口鼻,导致窒息死亡。”
刘峥说完,继续对死者进行体表检查。
他忽然发现了什么,叫道:“许哥,死者后脑勺上还有一处伤。”
许辉闻声看过去。
刘峥轻轻抬起死者的头部,露出后脑勺上的伤口。
“外观看是磕碰或是击打伤,不致命。”
检查到死者四肢时,刘峥说道:“死者两个手腕有被捆绑的痕迹。”
许辉凑近了仔细观察死者腕部的勒痕,说道:“死前有过挣扎。”
刘峥点点头。
死者的死因很明显,体表检查很快就结束了。
许辉开始检查死者的卧室。
这间卧室的装修很有些年头了,墙面有很多污渍,暖气还是那种老式的,用木料包裹,嵌在墙内。
家具也都是很多年前流行的款式。
染血的床单是深灰色,门口的衣架上搭着一条男士短裤和背心。
整个房间没有女性痕迹,看样子夫妻两人是分房睡的。
他抬起头,再次环顾房间,发现床头的墙上,有个崭新的壁挂式空调。
检查完尸体,许辉走到客厅。
房子是两室一厅,装修简陋,家具也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款式。
为了方便刑警勘验现场,死者家属被请到隔壁邻居家。
许辉在客厅查看一圈,注意到餐桌是歪的,桌角上蹭了一点红色,像血迹。
许辉小心取证,准备拿回去交给鉴定科化验。
同事李夏阳正蹲在入户门跟前,提取门把手上面的指纹。
“咦许哥。”
李夏阳朝许辉招招手,“你快来看。”
许辉应声走过去。
李夏阳指着门把手说:“这上面只提取到一枚指纹,你说奇不奇怪。”
许辉蹲下来,端详入户门上的把手,脸上的表情和李夏阳一样充满疑惑。
入户门迎来送往,门把手上的指纹应该又多又乱才对。
李夏阳:“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入户杀人,想起自己进门时没带手套,就把门把手擦了一遍。”
许辉盯着李夏阳提取下来的指纹思忖片刻,交代她:“在杨洪亮床床头周围,卧室门上再仔细检查一遍,尽量多提取些指纹,回去比对。”
李夏阳点点头,继续忙碌起来。
许辉走进另一个卧室,床单被罩都是小碎花的,卧室里透着一丝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清香,一看就是女性居住的房间。
许辉在这间卧室里检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现场基本能排除入室抢劫,死者的配偶目前在失联状态。
询问完死者的父母和邻居后,许辉基本能确定,首要调查对象就是死者老婆李兰宁。
在小区排查了一上午,结果不尽人意。
有邻居说最后一次见到李兰宁是在 7 月 18 日晚上,李兰宁的超市里。
之后就没再见过她。
许辉马不停蹄地回了队里,让技术科追踪李兰宁的手机信号。
下午三点左右,他走进办公室,迎面看到师父何峋正接着电话往外走。
“喂,哪位?哦,你稍等,我出来找你。”
何峋朝许辉点了点头,顾不上说话,径直走出办公室。
他走出警局大门,看见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站在门口,面颊上有两块不太明显的高原红。
那人一说话,像是甘南那边藏民的口音。
“是何峋警官吗?”
何峋点点头,问道:“你是?”
男人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何峋,“这是傅敏让我交给你的。”
何峋从他手里接过信封,问他:“你认识傅敏?”
男人摆了摆手,“我在临夏开超市,前天晚上有个人过来,给了我一千块和一个信封。”
“他让我一定要把信封亲手交给你,跟你说是傅敏给的。”
男人走后,何峋拿着傅敏给他的信封,皱眉思索走进办公室。
许辉看到何峋,正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是技术科戴鹏打来的。
死者杨洪亮的老婆李兰宁,手机信号在临夏。
许辉听完电话,转头对何峋说:“师父,我现在要去趟临夏,你去不去?”
何峋听到临夏,微微怔了一下。
傅敏捎给他的东西,就是从临夏来的。
许辉见何峋不说话,又撺掇他,“你老战友徐科不是在临夏吗?”
“我上次去出差,他还问你怎么不来呢,跟我一块去吧。”
“我们找到李兰宁就回来,来回也就半天吧。”
何峋点点头,跟许辉一起走到楼下。
许辉走到车跟前,想起临夏那边的昼夜温差比兰州市里还大,转身跑回去拿外套。
何峋坐进副驾驶,不知不觉从外衣兜里掏出傅敏给他的信封。
他打开信封,看到里面的东西,是一枚透明胶保存的指纹。
第二十一章 一路狂欢
7 月 21 日,桑科草原,朝霞染红草原辽阔的地平线。
厉婕他们在晨风里和刘青,刘喆还有宋嘉禾挥手作别。
雍浩站在路边,看着五彩斑斓的皮卡车越开越远,最后消失在草色连天里。
“今天行程怎么安排?”傅敏问。
“扎尕那。”李兰宁有些兴奋,“扎尕那最有名的是日出,阳光会越过大山洒下来,照进半山的藏寨里。”
“网上说那个日出的光像神迹,是这辈子必须打卡的网红景点。”
傅敏指了指半天火烧的红霞,提醒李兰宁,“太阳已经出来了。”
李兰宁看了看漫天朝霞,“那就看日落。”
“我们爬到扎尕那山的最顶处,看日落也同样震撼。”
好像就是昨天短短的一天,李兰宁整个人的状态彻底变了。
厉婕看她明丽的样子,嘴角不自觉牵起了淡淡的笑。
李兰宁问厉婕,“咱就去扎尕那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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